五皇子此番设宴,倒也是颇多用心,男女宾皆是分开而坐,因而惊起阁内分别摆放着两张大圆桌,而大圆桌的中间则用珠帘相隔,设下男女之防。

铭空极会带路,正巧将玉轻尘与宋书瑶带人女宾所在的桌前,并未让二人经过男宾席间。

二人刚一踏入惊起阁,里面原本的谈笑声骤然听之,只见众人纷纷转目看来,目光尽数停留在二人的身上。

只是,除去众人或平淡、或厌恶、或嫉妒的眼神之外,另有两道色迷迷的目光直射玉轻尘的玉颜。

当那两道目光看清玉轻尘的容貌后,惊艳之下竟猛然升起贪婪之情,仿若玉轻尘已是这两道目光中的猎物。

心头升起一抹厌恶的情绪,玉轻尘并未顺着那两道目光看向那人,只与宋书瑶在简单地与众人客套之后缓缓落座在属于她的座位上。

“这位便是宋丞相刚认的相府大小姐玉轻尘吧。”二人刚落座,便听得那坐在最上面的少女开口询问道。

少女一身淡青色宫装,面容姣好,神态轻柔,看向玉轻尘的眼中含着浅浅笑意。

“姐姐,这是三公主。”不等玉轻尘揣测,宋书瑶已点明少女的身份。

闻言,玉轻尘起身,徐徐向三公主行大礼,“臣女玉轻尘叩见三公主。”

一只素白的手却在玉轻尘双膝沾地前虚扶住她的右臂,三公主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玉小姐快请起。”

玉轻尘起身,再次对三公主福了福身,这才回到原位坐下。

待玉轻尘坐稳,三公主开口说道:“玉小姐真是清丽佳人,难怪深得太皇太后宠爱。”

“三公主过奖了。”玉轻尘轻声回道,心中却明白三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此。

三公主母妃早逝,因而教养在皇后上官氏的名下。可毕竟自小没了母妃的扶持,加上有仅仅是女儿身,虽贵为公主,却在一群皇子公主中并不出彩也并不十分受宠。

但看三公主今日所穿宫装的颜色,便知其人也甚为低调。

“玉轻尘,你往日里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今日总算见到真正的金枝玉叶了吧。瞧你现在这拘谨的模样,当真是好笑。”玉轻尘一时的沉默,竟让人以为是畏惧三公主的公主之威,对面坐着的许嫣儿忙不迭地出声嘲讽。

玉轻尘抬头,目光清冷平静地看向脸上挂着讥笑的许嫣儿。

那冷静地仿若无人能够打破的神色让许嫣儿心头一紧,心底竟有些害怕与玉轻尘这样冷静的目光对视,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快速地转开了视线。

玉轻尘略显冷淡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笑,许嫣儿仗着心仪的简珏不在,便出言讥讽自己,当真是不放过半点好机会。

“三公主天人之姿,的确令臣女仰慕。”双耳灵敏地听到楼道中传来脚步声,玉轻尘脸上突然扬起一抹浅笑,随后顺着许嫣儿的话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惊起阁所有人的耳中。

“凭你也配?真是厚脸皮。”许嫣儿双目圆睁瞪向玉轻尘,语调比之方才高扬了起来。

正在这时,惊起阁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五皇子领着简珏三人出现在门口,独独将许嫣儿的嘲讽听得清清楚楚。

玉轻尘却并未再与许嫣儿理论,只端起面前的茶盏,细品清茶。

许嫣儿却在看到简珏时,身上的气焰瞬间消退了下去,原本脸红脖子粗对待玉轻尘的凶悍模样瞬间变为江南水乡闺阁千金的柔弱模样,红着一张俏脸端起茶盏,双目却始终盯着简珏毫无表情的俊颜。

杜明雪见玉轻尘仿若无事人般摆了许嫣儿一道,秀眉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下,目光却落在始终坐在对面的湛然身上,却发现湛然神色坦然含笑,温润和煦如往常,抬手轻抚眼角已经几乎看不出的伤疤,想起那日湛然对她的紧张,杜明雪心口不禁染上一丝甜蜜。

“就等三位了。”湛然抬头,目光却只落在简珏一人的身上,语气虽温和,但与简珏相视的视线中却暗含着旁人看不出读不懂的较劲。

“没办法,谁让本郡王与宁郡王是伤患,行动自然慢些。”沐清一腿上虽受伤,行动却依旧如往日般敏捷,第一个踏入惊起阁,举目将雅间打量了一番,在确定众人所坐的位置后,这才举步走到桌边坐下。

只是,沐清一刚坐下,他身旁的男子忙起身道:“靖世子定希望与清郡王坐在一起,我还是换个位置。”

语毕,男子转身便想越过珠帘坐到女宾席间。

“回来回来。”却不想,他脚下的步子尚未迈出一步,便被沐清一给抓了回来。

只见沐清一手上微微用力,男子便敌不过沐清一的力道跌坐回原来的座位,“慌什么,急什么?本王会吃了你?”

“不会不会。只是怕叨扰了清郡王与靖世子。”男子一脸讨好的模样,只是任谁都能看出,他十分不愿与沐清一沐靖一坐在一起,脸上那苦苦的笑意更加将他的心思呈现在众人面前。

沐清一用没受伤的脚将一张空着的圆凳勾到男子身后,随后将受伤的腿架在圆凳上,将男子困死在座位上,随后拍了拍男子的肩头,随和地开口,“叨扰什么?今日又不是本王设宴,你只要别破坏了五皇子的宴会便成,本王最是通情理、讲道理,也最随和,你放心,本王不会怪罪你的。”

见沐清一是不准备放自己离开,男子满眼苦涩,脸上却还要端着笑容,垂放在两腿上的双手早已握紧成拳,但碍于雅间内贵人太多而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怒意。

不想理会故意刁难自己的沐清一,男子抬头,目光越过沐清一往玉轻尘的脸上望去,被酒色熏染的双目中再次隐隐浮现出色欲熏心的神色。

正在此时,一道颀长身影却挡在了男子身前,青莲色长袍微微摆起,一张冷酷严峻的俊颜顿时取代了玉轻尘的如花美貌映入男子眼瞳中。

男子浑身猛然一震,只觉简珏那双幽深望不到底的眸子正冷冷地直视着自己,让他瞬间如临冰天雪地,全身血液仿若被那双眼眸冻住,再也没有解冻的一日。

慌慌忙忙收回视线,男子快速地低下头,双手捧起面前的茶盏猛灌着茶水,借以逃避简珏的视线。

只是,沐清一却并未放过男子,只见沐清一右臂一伸搂住男子肩膀,右手在男子肩头猛拍了几下,朗声问道:“我说,你小子不是整日寻花问柳吗?怎么今日竟不去疼惜你那些莺莺燕燕,反而跑到这正经地方来喝这清茶了?难不成你口味变了,不喜欢喝花酒了?”

男子一个不察,肩头被沐清一拍得生疼,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没有拿稳,竟泼出半盏茶水,溅得满头满脸,一时间极为狼狈,心底的怒火噌噌噌往头顶直窜,男子抬起头,瞪向沐清一,声音中已带有明显的怒意,“清郡王,你莫要太过分。这京城又不是你沐王府,为何我不能来香雪楼?”

语毕,男子重重地将手上的茶盏放到桌上,同时用力地拍掉沐清一搭在他肩头的右手,气呼呼地转过头,不再理会众人。

雅间一时间沉寂了下来,众人岂会料到这清郡王一出现便直接针对男子,难道他不知男子虽没有爵位在身,却也是出身名门,身后的势力不可小觑,惹怒了那些势力,只怕沐王府也吃不了兜着走吧。

一片安静中,门口传来六皇子狂傲的声音,“清郡王是对本皇子的小舅舅有何不满吗?”

众人往门口望去,皇甫少堇只身一人走了进来,目光却只落在沐清一那条横放在圆凳上的腿上,眼中划过一抹阴冷的目光。

沐清一自然是注意到皇甫少堇那蓄满冷意的目光,却不以为意地笑着开口,“不敢不敢。本王只是跟叶公子开个玩笑,六皇子何必当真?本王方才还纳闷,怎么叶公子出现在此处,原来是六皇子带来的啊。”

听完几人之间的谈话,玉轻尘明白了男子的真实身份。

此人乃叶青山的老来子,名叶弘渊。因是老来得子,叶青山对其寄予的希望最重,却不想叶弘渊却是个纨绔子弟扶不上墙,即便是生在武将世家,也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花花公子,整日里只会寻花问柳。加之其母的溺爱,更是养成叶弘渊吃软怕硬的个性。

叶贵妃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是恨铁不成钢,多次将其宣入宫中训斥,但叶弘渊却屡教不改,始终背着叶青山与叶贵妃胡来,整日的与京中一群狐朋狗友喝花酒逛青楼楚馆。

只是,有一点却让玉轻尘有所不解。

即便叶弘渊是六皇子的小舅舅,但对于这样一个舅舅,想必六皇子也是十分不喜的,却为何允许叶弘渊出现在五皇子的宴会上?难道仅仅只是与五皇子作对?

六皇子听到沐清一的提问,视线自沐清一的腿转向叶弘渊,眼底目光微微一闪,看得叶弘渊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六皇子这才收回视线转向沐清一,冷淡道:“本皇子许久不回京城自是想念外祖父一家。今日趁着五皇兄设宴,便将小舅舅请了过来,难道不可以?”

沐清一听之,摇头晃脑地笑了笑,遂端起桌上沏好的茶品了一口,转而问着皇甫少司,“五皇子,来了这半日,什么时候开席?本王可是饿着肚子来的。宁郡王也是病患,您可不能饿坏了我们呀。”

看够了戏,五皇子这才从自己的席位上起身,客气地六皇子开口,“六弟快请坐吧。”

说着,五皇子的目光转向沐清一,笑道:“清郡王若是饿了,先用些茶点吧。本皇子已吩咐人下去准备午膳。”

“难得今日三妹妹也出宫散心,不如就请三妹妹为我们弹奏一曲应景。五皇兄,你认为如何?”六皇子一边落座在叶弘渊的另一边,一边看向女宾们,目光最后落在三公主的身上。

听到六皇子点名自己,三公主原本温婉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错愕,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螓首渐渐低下,似是不愿按照六皇子所说的去做。

众人见六皇子如此明目张胆地点名教养在皇后名下的三公主弹奏曲子,均是沉默了下来。

皇后与叶贵妃在宫中斗得你死我活,五皇子与六皇子更是在各方面拼得头破血流,如今,即便只是教养在皇后名下的三公主也被六皇子恨上了,竟当着众多世子郡王小姐的面让堂堂一国公主下不了台,可见皇后一派与叶贵妃一党早已是水火不容。

五皇子冷眼斜视了六皇子一眼,随后走到三公主身旁,右手轻轻拍了拍三公主的肩头,似是给她鼓励地开口,“三妹妹,在座的都是与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世子郡王,你也不必太过拘谨,为大家弹奏一曲,也让五哥检查下你在功课上是否偷懒。”

“是。”见五皇子开口,三公主低低地应了一声,走到雅间摆放了古琴的一角缓缓坐下,稍稍平复了下心绪,抬起双手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待检查过音准并无问题后,纤细修长的十指渐渐在琴弦上弹奏了起来。

古琴悠扬、清茶明香、雅间高雅、才子佳人,竟在这一曲古曲中诞生。

众人的表情由原先的看好戏转而变为惊讶,看向三公主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惊艳。

想来大部分人均没有料到,往日掩埋在一群出身高贵的公主中,三公主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却不想她的琴技竟如此之高,比之当日在相府刻意讨好湛然的杜明雪更见其琴音所带给人更高层次的琴境。

而其中表情最为错愕的则是六皇子,原本打算看好戏的人,此时却皱起了眉头,目光早已转向身旁的五皇子,视线中带着一抹抹杀不去的憎恶与杀气。

而当众人的视线尽数落在只沉浸在弹奏古曲的三公主时,一道温和一道冷峻的视线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玉轻尘的身上。

两道视线太过强烈又太过带有各自的特征,玉轻尘即便没有抬头,依旧知晓是谁。

奈何,她不抬头,那两道目光的主人更是肆无忌惮地望向她,丝毫不避讳此刻雅间人尚有众多宾客。

玉轻尘轻蹙眉,将手中端着的茶盏轻声放回桌面,抬起头来,脸上神色淡然从容,却在两道目光中选择了那道冷峻的视线。

果不出奇然,简珏的目光并未看向三公主,倒是紧紧地黏在了她的身上,见她抬头与他对视,简珏眼底的冷漠瞬间散去,盈盈浅笑忽而浮上那黝黑的眼眸,脸颊两旁的酒窝若隐若现煞是好看,竟让玉轻尘一时迷了眼,不禁暗想,到底是怎样出色的父母竟能生出这样的人来。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尽数被琴声吸引过去,简珏突然朝盯着他发呆的玉轻尘眨了眨右眼,完全不似方才冷漠峻冷的模样。

玉轻尘暗瞪向简珏,不再费力地与他对视,目光微移看向简珏的右肩,眼中目光微微一闪,似是在揣测他肩头的伤。

简珏突然正襟危坐,挺直腰身,大方地任由玉轻尘打量着他的全身,脸上神色虽冷,眼底目光却已经融化,黑瞳深处只倒映出玉轻尘一人的身影。

湛然见玉轻尘抬头选择地看向了简珏,英挺地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温润的目色中划过一抹失落却又升起另一抹坚定的神色。

“三公主弹奏的曲子何以让宁郡王表现出如临大敌的模样?”收回看向玉轻尘的视线,湛然侧头看向坐在身侧的简珏,低声开口。

简珏的注意力依旧放在玉轻尘的身上,但薄唇轻动,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尧郡王不也如坐针毡?”

闻言,湛然勾唇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脸上神色微冷带寒气,同样音色淡淡地回道:“宁郡王何必这般小心翼翼,难道是不够自信?”

“不是不够自信,而是不确定她的心。尧郡王若是自信满满,又岂会不断挑本王的错?人心才是最难掌控的,尧郡王想必也为此头痛万分吧。”却不想,简珏并不避讳自信与否的问题,反倒大方承认自己心中的担忧,却也犀利地点出湛然心底的不确定。

湛然听之,一时间沉默了下来,琴音绕耳,却绕不进他的耳中,唯有简珏提到的那颗心占满了他所有的心思。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众人的耳畔,雅间内一片寂静。

“三公主琴技了得,当真让人身临其境。”湛子慕率先开口,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三公主听着湛子慕的夸赞,优雅起身,抬头后最先看向五皇子,浅笑着说道:“都是母后教导有方。”

却不想,湛子慕这一开口,立即引得杜明雪举目看向他与湛然,藏于衣袖中的双手早已将丝帕绞得没了原先的样子,尽管杜明雪极力克制心底的嫉妒之色,不让这抹难堪的神色爬上脸颊。但那略显僵硬的笑容,依旧泄漏了她心中对三公主含有的些微敌意。

谁能料到,自幼没了生母的扶持,这些年在皇后身边讨生活的三公主竟也是深藏不露之人,虽样貌不算太过出众,但那一手古琴却弹得出神入化,早已超出杜明雪太多。

杜明雪心底警铃大响,目光转向端坐在席间、神色泰然的五皇子,指甲已深深地陷入粉嫩的手掌心。

四大藩王府的世子郡王此次被召回京城,众多在外游历的皇子也得以回京,五皇子自是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定会趁机拉拢这些藩王的世子郡王。

三公主若是皇后亲生,皇后自是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出京城。如今有如此好的一个联姻的机会,五皇子定不会放过,这才趁着今日的宴会将总是待在深宫中的三公主带了出来,又顺着六皇子的为难让三公主表现才艺,想必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对于这些事情越是想得明白,杜明雪脸上的血色越发渐少,总是傲慢的眼中渐渐浮上一丝紧张担忧,尤其在听到湛子慕第一个出声赞美三公主的琴技后,更让杜明雪如坐针毡,险险有些坐不住。

杜明雪猛地转头看向对面的宋书瑶,却发现对方神色从容含笑,丝毫不见半点嫉妒之色。杜明雪心底不禁冷笑,宋书瑶出身比她好,有宰相父亲撑腰,自是不必忌惮一个三公主。

“是啊,这琴技,竟比挽君阁的头牌弹得还要出神入化。”紧接着开口的,则是逛遍京城青楼楚馆的叶弘渊,只听得他声音极大,却将一国公主与青楼妓女相提并论,这般以下犯上的言论,一瞬间引得三公主面现怒色,五皇子冷目相视。

“叶公子这话是何意?”五皇子声音极冷,脸上带着片片杀气,直冲向尚未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当的叶弘渊。

叶弘渊接到五皇子满是杀气的眼神,心底不禁有些恼怒,想着今日真是出门不利,不但遭受沐清一的奚落,此刻还要看皇甫少司这个晚辈的冷眼,脾性顿时涌上心头,叶弘渊便要拍桌起身。

一只手却在此时按在叶弘渊的肩头,见叶弘渊的身子按坐回原位,而他旁边坐着的六皇子已占了起来,对五皇子与三公主拱手道歉,“五皇兄、三妹妹莫怪,我这小舅舅平日里就有些魔障,母妃也常常被他没头没脑的话气到。三妹妹的琴技自然是好的,只是往日里怎么竟藏拙了?连我这个六哥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这般出色,不知此事父皇可知?”

皇甫少堇一番话,顿时转变矛头,言语中更是暗暗责怪三公主有这般好的琴技却不愿展示,对自己的亲人竟也这般吝啬,更何况其中还将平治帝牵引了进来。

听皇甫少堇提及平治帝,三公主不由得面色一顿,神色略显得有些失落,却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父皇操心国家大事,后宫一切事务皆有母后打点,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难不成父皇还要为后宫之事操心?”五皇子却看准时机主动出击,将六皇子所出的难题给堵了回去。

“五皇兄说得是。”没有讨好任何便宜,六皇子面色有些讪讪然,径自坐下,不再理会五皇子等人。

两桌人,不同的面容、不同的身家、不同的心思,一时间惊起阁内静谧无声。

‘咚咚咚。’惊起阁门外传入低沉的敲门声。

“殿下,香雪楼少东家来了。”铭空从外面折返回雅间内,将外面的情况禀告五皇子。

闻言,玉轻尘扶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目光再次转向简珏,眉心处浮现出一抹自己尚未发觉的紧张。

察觉到玉轻尘些微的情绪变化,又见她目色中带着少有的一点疑惑与紧张,简珏眼底笑意渐浓,却在这时收回看向玉轻尘的视线转过了身。

“请他进来。”五皇子出声邀请。

铭空领命,转身将雕花木门从内侧打开,众人的视线尽数转向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正文 第099章

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随即一道宝蓝色身影缓步踏入惊起阁。

玉轻尘随众人一同抬眸看向来人,只见立于门内之人正是当日将身份暴露在皇甫少司眼前的香雪楼少东家,就连他此时身上的那一袭宝蓝色丝质长袍亦与当日一模一样,平凡与和尚一模一样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双含着淡笑却依旧遮掩不住精光的黑眸,与和尚的化身香雪楼少东家时的容貌穿戴举止竟是分毫不差。

玉轻尘不禁微微蹙眉,目光自少东家的脸上转向背对着自己的简珏,眼底深处隐藏着深深的不解。

自从前段时日宫宴上发生平治帝试探简珏右肩伤势一事之后,玉轻尘曾怀疑简珏便是和尚。原以为今日会有分晓,却不想眼前所站的竟是她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香雪楼少东家。

只是,方才简珏注意到她眼底的紧张与疑惑之后,却是露出了一抹会心的浅笑,仿若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因而显得胸有成竹不惧任何的挑战。

这其中,到底还穿插着怎样的曲折,一时间玉轻尘对简珏肩头的伤更为好奇。

在众人打量此人之时,他亦是将雅间内坐着的众人快速地扫了一遍,目光平静地将众人的脸尽数看了一遍,这才对皇甫少司行礼,“草民钱俊叩见五皇子。”

“钱公子不必多礼,请起。”五皇子抬手虚扶了下钱俊,笑着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香雪楼的少东家,钱俊钱公子。”

“钱公子的姓氏真是好,果然是财源滚滚。”沐清一开口,暗藏精锐的视线已经将钱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除去钱俊那毫不起眼的长相,此人却长着一双极为精明的眼睛,那种属于商贾市侩伶俐的目光是只有长期与钱财生意打交道的人才会拥有的。

见钱俊除去一身的铜钱味便再无能够引起自己注意小心的地方,沐清一闲散地打趣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身旁坐着的却始终心神不定的叶弘渊身上。

“钱公子的确厉害,短短时间内便将香雪楼经营地如此出色,本王倒想与钱公子讨教一番。”紧接着沐清一开口的,则是总是安静地存在的商之烨。

闻声,玉轻尘抬眸看向始终端坐在席间的商之烨,此人面貌与其弟商之隐有几分相似,但商之隐给人感觉畏首畏尾似是十分害怕惹祸。商之烨虽与其弟一样沉默寡言,却多了一抹沉稳冷静,即便只是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依旧能够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更不敢小觑了他的实力。

商之烨之所以有所一说,一来香雪楼对面的绿音阁属于商王府产业,两家酒楼之间自然存在着竞争。只是,与有强大后盾的绿音阁相比,香雪楼却在短短时间内崛起,更是分摊了原本属于绿音阁与秦玉楼的生意,迅速成为与绿音阁秦玉楼齐名的酒楼,这份内在的本事,怕是最让商之烨在意与好奇。

二来,商王府深受平治帝看中,商之烨作为商王府世子,更是一肩挑起户部的职责,如今看到如此年轻便将香雪楼经营地如此出色的钱俊,商之烨自然也有几分好感。

只听得商之烨话音虽沉稳,却并未夹带高高在上的威风,倒是比狐假虎威的叶弘渊更给人好感。

钱俊转目看向出声的商之烨,忙朝着商之烨此刻所坐的席位方向拱手道:“见过烨世子。草民只专心经营这一间小小的酒楼,若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钱俊不卑不亢的态度与回答,让商之烨不禁点了点头,似是对钱俊甚为满意。

“钱俊是吧?你这香雪楼名字倒是不错,就是冷清了点。”却不想,早已按捺不住性子的叶弘渊瞪着钱俊,言语不满地质问道。

见开口询问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叶弘渊,钱俊态度始终如一,只浅笑问道:“叶公子是指?”

钱俊的反问,顿时惹得叶弘渊心情不快,满脸不悦地对钱俊嚷道:“你这酒楼是如何待客的?不但没有陪酒的姑娘,就连个弹小曲唱小曲的清倌也没有,你这是想存心憋死小爷吗?”

语毕,叶弘渊右手猛地拍向桌面,安静的雅间内顿时响起一阵巨响,引得众人频频皱眉,皆是对叶弘渊嚣张跋扈的态度十分不满。

而被叶弘渊质问谩骂的钱俊却面不改色,脸上的笑容透着他的待客之道,并未因为叶弘渊故意的刁难而面露怒色,淡定从容地应对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叶公子忘了这是酒楼而非青楼楚馆。或者,叶公子今日走错了地方?”

一番不露声色的嘲讽,让叶弘渊顿时面目涨红,猛地站起身,作势便要举拳挥向钱俊。

奈何,叶弘渊忘了他的身边坐着沐清一,只见沐清一快速地伸手拉住叶弘渊的胳膊,将已经起身的叶弘渊给用力地拉坐了下来。

叶弘渊见沐清一又开始阻扰自己,眼底早已蓄满怒意,显然是将满腔的怒意尽数算到了沐清一的头上。

沐清一却是扫了钱俊一眼,随即嬉皮笑脸地开口,“坐下坐下坐下,你这是作何?你将人家正经的酒楼当成青楼楚馆,难道还有理了?你当真以为这京城改成姓‘叶’了?”

一句话,气头上的叶弘渊没有听出其中的蹊跷,却让坐在叶弘渊另一边的六皇子变了脸色。

不若方才的冷静,六皇子眼底的狂妄瞬间隐去,一抹毒辣闪过眼底,直盯着口没遮拦的沐清一反击道:“清郡王对叶家有何不满不如说清楚,何必在此用言语讥讽?护国公府满门对父皇忠心耿耿,清郡王如此造谣,叶家必定不会就此作罢。”

“瞧瞧、瞧瞧,本王只是一句玩笑话,六皇子便当真了。那本王倒是要问问六皇子,叶公子张口便将人家的正经酒楼说成青楼楚馆,这钱公子是不是也要追究到底?还是说,毫无势力的钱公子必须受了这份屈辱,而高门大户的护国公府却可以讨回公道?本王这就不明白,还请六皇子说明。”六皇子此刻出声维护叶弘渊,显然是落入了沐清一的算计中,只见他一张口就将皇甫少堇堵得无话可说,奈何他所言句句有理,即便听着有些油腔滑调,却依旧能够让人信服。

眼见着维护自己的六皇子一时沉默了下来,叶弘渊脸红脖子粗地瞪向沐清一,满面怒容地嚷道:“沐清一,你少在此强词夺理,小爷何时说香雪楼是青楼楚馆了?你少栽赃陷害,小心我告诉姐姐。”

说到最后,叶弘渊已是将宫中的叶贵妃搬了出来,企图压制无法无天的沐清一。

却不想,他将事情一扯到叶贵妃的身上,莫说五皇子等人的神色中浮现出讥诮的冷漠,就连原本向着他的六皇子亦是猛皱了下眉头,眼底浮上一层对他的厌恶之情。

“大伙听听,刚才是不是叶公子自个说的?这下,本王没有冤枉你吧。”沐清一狡猾如狐,抓住叶弘渊的把柄便猛戳,直将所有的错误归结在叶弘渊的身上,气得叶弘渊双目充血却又对沐清一无可奈何,只能睁大两只眼瞪着笑得夸张的沐清一。

而沐清一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不将对方击垮绝对不会松手,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促狭的冷笑,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询问着叶弘渊,“本王这几日虽未上朝,可却也听说,近些日子皇上可是万般宠爱赫连贵妃,连着数日皆是歇在赫连贵妃的宫中。想必叶贵妃也许久没有见着皇上了吧。”

言下之意,便是嘲讽叶贵妃连平治帝的面也见不着,又如何去向皇上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