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环顾四周一周,皇甫少堇捉住毫无背景的钱俊,将心底的怒气尽数朝着钱俊发泄了出来。更何况,今日皇甫少司将宴会的地址设在香雪楼,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若是借此机会让香雪楼关门大吉,他倒要看看皇甫少司被气得跳脚的模样。

果然,皇甫少堇的话让皇甫少司面色再次一冷,眼底的幸灾乐祸转为不悦,凌厉的目光直射向皇甫少堇,不待钱俊开口已出声,“六弟难道忘了,叶公子本就酒醉,脚步虚浮加上看不清眼前的楼梯而导致他摔下楼,岂能将所有的责任推到钱公子的香雪楼上?本皇子知道六弟心疼叶公子受伤,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旁人。叶公子德行在京中可是赫赫有名的,整日沉浸在酒色中。本皇子今日设宴本没有上酒,可叶公子却贪酒,钱公子无奈之下才送上酒,难道这也怪旁人?六弟如今越发威风了,心气一个不顺便要关了旁人辛辛苦苦经营的酒楼,这是谁给你的权力?是不是需要本皇子将此事说给父皇听一听,看看六弟有没有理!”

皇甫少司神色严正、言辞犀利,却是以兄长之姿训斥弟弟,这番话落在大堂内的食客耳中,均是对皇甫少司有了好印象。

皇甫少堇满面冷寒之色,阴冷的双目对上皇甫少司沉稳的眸子,双方暗自较劲,谁会料到皇甫少司竟在此时将平治帝拉了进来,今日之事虽蹊跷,但从表象看来这一切均只是一个意外,若是闹到平治帝的面前,怕是不利的是自己。

皇甫少堇微眯起双目,细细打量着面色平静的皇甫少司,冷笑着开口,“五皇兄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小舅舅的过错?本皇子倒是不明白,这香雪楼的楼梯倒是奇了怪了,竟能将人的双臂摔断。五皇兄这般有见地,不如替皇弟解惑。”

“六弟,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叶公子送回护国公府就医,而不是在此争辩。香雪楼建在此处跑不了,六弟还是先将叶公子送回去再说吧。”皇甫少司将皇甫少堇好不容易吃了一次亏,心情顿时大好,不禁好心地提醒皇甫少堇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殿下。”这时,皇甫少堇的亲卫从外面领着几名奴才抬着软轿快步走了进来。

皇甫少堇狠狠地瞪了皇甫少司一眼,随转身指挥亲卫等人将软轿放下,同时命叶弘渊的贴身小厮将其小心翼翼的扶上软轿。

“啊…”却不想,搀扶的过程中,小厮不慎碰触到叶弘渊的胳膊,疼得叶弘渊瞬间放声大叫,整个人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满头满脸的冷汗浸湿了衣襟,原本被酒色掏空的惨白脸色此刻却涨红如猪肝。

只是,叶弘渊却也只来得及惨叫这一声,叫过之后,他已是承受不住身体上的痛苦晕厥了过去。

见叶弘渊终于安静了下来,皇甫少堇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命令自己的亲卫先护送叶弘渊回护国公府,自己则再次转身看向聚集在大堂内的众人,冷笑道:“今日之事,本皇子定要查出真凶。谁也不能走!”

皇甫少堇的话刚说完,香雪楼的门外已是围满了六皇子府的亲卫,原本躲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见此刻事情闹大了,纷纷掉头就跑,不敢掺合到皇族贵戚的争斗中,免得丢了小命。

见皇甫少堇竟是非要将事情弄个明白,皇甫少司眉头猛地一皱,皇甫少堇胆敢如此行事,自然是仗着平治帝的宠爱以及叶贵妃在平治帝心中的分量。

叶弘渊如若真是酒醉自己跌下楼,这自是没有事情。但如果叶弘渊当真是被人推下楼的,此刻被皇甫少堇查了出来将事情引到自己的身上,只怕到时候被父皇责备的就是自己。

皇甫少司抬眸打量着皇甫少堇,眼底一片冰冷,此事他们每人有五成的把握,端看谁的运气更好了。

“皇甫少堇,你想困住我们,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沐清一开口,言语间竟是一片狂妄之色,奈何沐王府不是好惹的,给了沐清一这个资本。

皇甫少堇冷目看了依旧嚣张的沐清一一眼,寒声道:“清郡王稍安勿躁,护国公府公子无故受伤,护国公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父皇下旨彻查此事,倒不如现下便查清真想,免得到时候圣旨一到,丢人现眼。”

始终少言寡语的简珏却在沐清一与皇甫少堇的争吵之时举步走向门口。

正文 第101章

皇甫少堇立即停止与沐清一之间的争辩,快速地抬起右臂挡住简珏前行的路,寒着表情转向简珏,满眼尽是寒意地开口,“宁郡王留步。”

“六皇子这是要挡住本王的路?”简珏收回平视前方的视线,冷目射向皇甫少堇。

若说皇甫少堇眼底的目光含着寒气,那简珏眼中的光芒则是一片雪芒,如玉龙雪山山顶上千年不化的积雪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血液瞬时被冻结,再也不敢与简珏对视。

而此刻,被简珏直视的皇甫少堇则是感受最深的一人。

往日总觉得平治帝的目光满是威信威严,一眼能将所有人的心思尽数看穿看透,加上天子之威,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可此时与简珏相视之后,皇甫少堇心底却生出一抹畏惧,整个人的气势瞬间被简珏的一个目光压住,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皇甫少堇心惊不已,早就耳闻简王府的宁郡王冷峻如冰山,今日亲身体会才知此话所言非假,简珏当真是那万年不化的冰山,能将人尽数冰封在他的气势中。

只是,简珏再如何厉害,也只是臣子,他在如何我行我素也跳不出君臣之纲。

皇甫少堇面色猛然一沉,脸色极为不善,双目半眯地看向简珏,冷笑道:“方才众位知晓小舅舅伤势时,脸上均是闪过诧异之色。只是,这其中,却唯有宁郡王面色如常,难道是因为宁郡王早已知晓小舅舅会遭遇不测?”

一席话顿时惊起一场波澜,众人的视线尽数看向简珏的背影,眼底皆是诧异震惊之色。

玉轻尘的视线却是落在钱俊的脸上,发现此人始终沉静地立在最后,置身事外地不理会皇族贵戚之间的争斗。

只是,就是因为钱俊太过安静太过冷静,这才引起了玉轻尘的注意力。若说钱俊只是凭借一己之力将香雪楼经营地如此蒸蒸日上,玉轻尘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尤其这一次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真让叶贵妃将状告到平治帝的面前,香雪楼关门大吉已属幸运,重则怕是连钱俊的人头也会不包。

可此人却仿若对此事半点也不关心,若不是愚蠢看不出此事的严重性,那便是胸有成竹不会受到牵连。8

一个能在绿音阁与秦玉楼的夹缝中将香雪楼经营地如此红火之人,绝对不是草包之辈,那剩下的则说明钱俊身后还有人,而这个人不知与简珏是否有关系。

玉轻尘收回打量钱俊的视线,半敛眼眸沉思此事,心底的那抹疑惑却在逐渐的抽丝剥茧中渐渐明了。

“本王自十四岁接掌简王府,近十年的戎马生涯,经历的生离死别、见到过的死人只怕比六皇子走过的路还要多。难不成还要为叶公子的断臂大惊小怪?”正在玉轻尘静思之时,安静的香雪楼大堂内响起简珏干净低沉的声音。

简洁明了的反驳,让皇甫少堇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简珏虽不像沐清一直接明了地点明叶弘渊是因为酒醉而跌落楼梯,但外人却从简珏的话中听得清清楚楚,简珏这些年为大夏皇族镇守北疆,经历无数场战役、亲眼目睹无数的死亡,又岂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慌了神变了脸色。更何况,叶弘渊是因为醉酒跌落楼梯,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岂能与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士相比?

一番话,虽没有点出叶弘渊荒唐的行为,却用另一种方式说明了简珏的立场,更是打了皇甫少堇一个耳光。

只见皇甫少堇听完简珏的反驳后,面色越发难看,眼底的不善早已转换为阴毒神色,显然是被简珏的话气到了。

在简珏与皇甫少堇对峙期间,五皇子走到皇甫少堇身边,举手将皇甫少堇横在简珏面前的手臂拂下,随即冷笑着开口质问,“六弟这是何意?所有人亲眼看到叶公子失足跌落楼梯,难不成你想动用私刑将我们一干人等严刑拷打逼出你所谓的真想?”

六皇子见皇甫少司用力压下自己的手臂,也随之冷笑一声,阴冷无情地转而质问皇甫少司,“若非有人心中有鬼,又岂会担心被本皇子留下?今日的宴会是五哥一手操办,难保五哥不会参与其中。”

“你…”不想竟被皇甫少堇反咬一口,皇甫少司心头恼怒,脸上不禁冷笑连连,瞪着皇甫少堇看了半晌,稍稍平复了下心头的怒意,这才重新开口,“本皇子今日邀请的只是四大王府的世子郡王与几位小姐,若非在香雪楼门外巧遇叶公子,他硬是跟着本皇子上楼进了雅间,六弟以为以他在京城的名声地位,本皇子会亲自下帖邀请他?”

一番话,皇甫少司说得极为刻薄,等于将叶弘渊的人品德行暴露在众人眼前。

只是,众人却从皇甫少司的话中得到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原来今日的宴会,皇甫少司并未邀请叶弘渊,只是一场巧遇却让叶弘渊死皮赖脸地跟着皇甫少司进了惊起阁。

皇甫少堇听之,心底也不禁暗暗吃惊,原以为这是皇甫少司故意设下的圈套,可如今听得皇甫少司的解释,才发现这件事情中应当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况且,今日的宴会是皇甫少司一手操办,他的确没有必要在自己的宴会上设下陷阱陷害叶弘渊,如此明显的目标,以皇甫少司的城府是断断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一时间,皇甫少堇面色阴寒,却是缓缓闭上了嘴陷入沉思中。

“殿下。”这时,一名六皇子府的侍卫从三楼快步跑了下来,在皇甫少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安静地站到皇甫少堇的身后不再言语。

皇甫少堇听完侍卫的禀报,一双剑眉不由得皱了起来,薄唇紧抿,阴冷的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殿下,护国公请您立即去护国公府。”不等皇甫少堇理清面前的事情,方才送走叶弘渊的亲卫已经返回香雪楼,在皇甫少堇身旁小声禀报道。

“六弟,还是快去护国公府吧,莫要让护国公久等了。今日之事若是闹大了,丢人的终究是护国公府。我想,你也并不希望贵妃娘娘被连累地被父皇训斥吧。”五皇子冷眼看着眉间泛着困难之色的六皇子,言语间隐隐带着幸灾乐祸之声。

却不想,他的话却让皇甫少堇突然抬头看向立于众人中的玉轻尘,恢复狂傲的眼眸中带着一抹阴鸷之色,随后转看向皇甫少司,狂妄道:“五皇兄这话就错了,此事若是闹大,丢人的可不是护国公府。只怕毁的是…”

“六皇子也醉了?”皇甫少堇的话尚未说完,湛然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湛然脸上无害浅笑早已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冰寒刺骨的冷峻,那双早已没了笑容的眼眸直直射向皇甫少堇,眼底是一片警告之色。

接到湛然警告的目光,皇甫少堇突然扬眉一笑,视线在湛然与简珏身上轻转了两下,冷声嘲讽道:“还从未见过让尧郡王这般严正的表情。”

语毕,皇甫少堇猛地抬起右臂,示意香雪楼内外的侍卫收兵,自己狠瞪了眼前众人一眼,带着一丝不甘转身踏出香雪楼登上六皇子府的马车,朝着护国公府出发。

“今日让几位小姐受惊了。”直到六皇子府的马车消失在雨幕中,皇甫少司这才转身抱拳对几位千金说道。

“五皇子客气了。”几人徐徐福身,随即先后出了香雪楼,在丫头的撑伞扶持下纷纷登上自家的马车。

“玉轻尘,想不到你竟是个红颜祸水。仗着一张狐媚的脸蛋,不但让清郡王对你维护有加,就连尧郡王宁郡王也是处处偏袒于你。哼,我倒要看看,这事若是被世人知晓,你相府大小姐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却不想,就在玉轻尘即将搭着水绿的手登上相府马车之时,身后却传来许嫣儿恶毒的嘲讽声。

淡然地收回往前迈动的脚步,玉轻尘立于蹬车凳上低头看向身后的许嫣儿与杜明雪,只见二人脸上眼中皆是一片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是指她方才险些被叶弘渊抱在怀中一事。

玉轻尘眉目淡淡,清冷的目光中透着一抹极冷的寒,面上却端着端庄得体的浅笑,让原本以为她会慌张害怕的许嫣儿二人面上阴笑稍稍一怔,均是不明白玉轻尘为何在听到这样的事情后竟还能保持这样的淡定。

“你…你少故弄玄虚,京城就这么大,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去,哼,到时候有你哭的。”被玉轻尘一双始终沉静的眸子盯住,许嫣儿心底不禁划过一抹惧意,不由得扬高音色隔着雨帘对玉轻尘吼道。

“喂,玉轻尘,你可要守口如瓶,可不能将刁蛮许嫣儿偷看本王的事情给传出去。”却不想,一道比许嫣儿音色还要大的声音隔着几丈远的沐王府马车传了过来。

..

正文 第102章

闻声,玉轻尘原本轻抿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向上勾起,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个沐清一啊,当真是活宝一个,虽说他对旁人而言是魔星一枚,却总能对自己偏袒偏帮,实在是让她心中不得不好奇,到底是出于何种缘由,让沐清一总能在旁人为难她的时候出手。

大街上赶路的行人在听到沐清一的大喊声后,均是顿足往许嫣儿所站的方位看了过来,一时间原本只有雨声的街市上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百姓纷纷伸手对着许嫣儿与杜明雪指指点点,似乎是在猜测谁是沐王府马车内之人所说的许嫣儿。

而玉轻尘因是站在相府的马车上,众人只消一眼便明白了她是相府小姐的身份,倒没有将玉轻尘列入揣测的行列。

听到沐清一的声音隔着马车传了过来,又见许多围观的百姓纷纷对自己指指点点悄声议论,许嫣儿一时气红了眼,右脚原地狠狠跺了一下,双目满是怒意地瞪了周围的百姓一眼,随即猛地抬起头瞪向依旧立于马车上的玉轻尘,满面仇视地吐出一句话来,“水性杨花的贱人。”

闻言,玉轻尘微挑眉,脸上笑容渐渐泛出冷意,清冷的眸子直盯向早已气急跳脚的许嫣儿,极为冷静的沉声开口,“许小姐身为大长公主府的大家闺秀,却屡屡出口伤人,此刻更是口出污秽之词,实在是给大长公主府抹黑。虽然许小姐父母早亡,少了父母的教导,平日的行为举止难免活泼好动些,但如此没有教养的举止,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玉小姐既然知晓许小姐自小父母双亡,又为何再次戳人伤口?难道这就是玉小姐所谓的教养?本郡主倒是忘了,玉小姐自小生长于深山老林中,哪有教养一说。”杜明雪早已受够了路人的指点议论,此刻见玉轻尘辩驳地许嫣儿一时语塞,不由得为许嫣儿出头,仰头冷目射向立于马车上的玉轻尘,冷声质问道。

方才亲眼所见湛然对玉轻尘的种种维护,为了保护玉轻尘,湛然竟不惜牺牲维护多年的形象、不惜得罪护国公府与六皇子,而对叶弘渊出手,这更是激起了杜明雪对玉轻尘的恨意,忍到现在,见许嫣儿在争论上敌不过玉轻尘,杜明雪立即出声讨伐玉轻尘。

闻言,玉轻尘冷目自许嫣儿的身上转向杜明雪满是敌意的脸上,只见眼前的雨幕中的娇颜如怒放的花朵,奈何杜明雪射向她的目光满是恶毒恨意,瞬间破坏了她脸上的美感。

“明雪郡主何故这般出言伤人?”玉轻尘尚未开口,由远而近传来一道温润如春雨的声音。

杜明雪脸色瞬间一变,脸上的恨意怒意早已不见,顷刻间换上端庄得体的浅笑,脚下步子同时微转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底含着钦慕浅笑,盈盈美目望着自微微细雨中撑伞走来的湛然,早已没了方才对付玉轻尘时的强势与阴险。

湛然一身墨绿长袍,撑一把乳白色水墨画油纸伞,缓步朝着相府马车的方向走来,淅淅细雨中,湛然浑身上下尊贵儒雅,如一副走动的画卷般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路人纷纷惊艳于湛王府尧郡王的风姿,纷纷深觉也唯有‘尧’字才能配得上德才兼备的湛然。

杜明雪的一颗心更是尽数扑在了湛然的身上,心里眼里只剩湛然的身影湛然的容貌。

只是,湛然的目光自始至终却只落在玉轻尘微寒的脸上,竟连半丝余光也不曾给予杜明雪,这让注意到此现象的杜明雪面色骤然一白,猛地转过头冷目射向玉轻尘,却发现玉轻尘目色比她还要清冷,绝美的眉眼间竟是一片冷色,似是十分不喜被湛然如此注视。

杜明雪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按理玉轻尘这个刚认祖归宗的相府嫡女应该从未见过湛然,可为何湛然对她如此维护?而玉轻尘的眉目间却又带着将人拒之千里的疏离?

思及此,杜明雪强压下心头的难受与愤怒,不禁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玉轻尘,似是想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找出破绽。

玉轻尘却半点机会也不给杜明雪,眼看着湛然一步一步走近相府马车,玉轻尘骤然转身,在湛然略带诧异的笑眼中踏入马车内,同时出声吩咐车夫,“回相府。”

见玉轻尘拒绝地如此干脆明显,湛然脚下走动的步子稍稍一停,脸上浅笑微冷,却并未出声阻止相府马车离去,只静立于原地,目送相府马车驶离香雪楼。

“不识好歹的小贱人。”许嫣儿望着远去的相府马车,忍不住极小声低骂了一句,随即朝着玉轻尘等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这才解恨地转过身,却发现杜明雪呆立在身旁静望着不远处的尧郡王。

许嫣儿眉头微皱,忍不住抬起手臂轻碰了碰发愣的杜明雪,低声提醒,“明雪姐姐。”

被许嫣儿轻推了下,杜明雪猛然回神,略带羞涩地收回凝视湛然的目光,却只是略带心事地低下了头。

瞧出杜明雪的心不在焉,许嫣儿脑中响起近日大长公主在自己面前提到的事情,心情微沉,不禁扬高声音道:“玉轻尘如今贵为相府嫡女,可真是眼高于顶啊,明明看到尧郡王走近,却径自坐入马车内离开,真是不懂礼数。如此傲慢之人,尧郡王又何必…”

‘哗啦啦啦…’许嫣儿的话尚未说完,不远处一辆马车突然冲了过来,马车碾过满是积水的青石路,顿时激起一片水花,水花四溅,浇地许嫣儿与杜明雪一头一脸,狼狈至极。

“喂,那个不长眼的混账,没看见路上有路人吗?”脸上一片污水,口中更是不小心喝了不少污水,许嫣儿满面怒容,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脏水便追着跑到街道中央,叉腰对着擦身而过的马车大骂道。

‘吁!’一声轻喝,原本狂奔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身只轻微晃动了下便停稳了,袁天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从车前探了出来,见自己闯了祸,将许嫣儿与杜明雪一身衣衫尽数溅湿,不禁皱了下眉头,却面无表情地开口,“许小姐见谅。我家郡王伤口突然发疼,卑职着急送郡王回王府。”

语毕,袁天不等许嫣儿开口,已扬鞭策马离开了此地。

许嫣儿气得一顿跺足,却又拿袁天没辙,只能狠瞪了马车背影一阵,这才在婢女的护持下重新退回街边。

“这天下,果然没有什么是简珏不敢做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沐清一放下车帘,脸上带着一层寒霜,眼底却尽是一片饶有兴味的笑意。

同车的沐靖一见弟弟玩心大起,不禁皱了下眉头,低声警告道:“再贪玩下去,你那一条好的腿,迟早有一天也会断一次。”

闻言,沐清一挑眉,眼中骤然升起好胜的目光,却坐没坐相地伸手勾住沐靖一的脖子,死皮赖脸的将头枕在沐靖一的肩头,一手轻抚上沐靖一的脸庞,娇声娇气地开口,“人家这伤是为谁受的?你个没良心的。”

‘啪’一声,沐靖一打掉沐清一没规没距的手,拨下他环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正色道:“简王府再如何势衰却始终被平治帝视为心头大患,你以为就算简王府只剩简珏一人便可掉以轻心?”

沐清一抚摸着被打痛的手背,身子仿若无骨地斜靠回软枕上,静静地听着沐靖一的分析,半敛的眼眸中尽是一片精光,懒懒地开口,“按理,咱们四大王府应当同心协力。毕竟,平治帝若是铲除了简王府,那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倒不如齐心合力。”

“哼,有这么好的事情?简珏手握兵权,北疆在简王府数十代的经营下早已是简王府的天下了,就连匈奴也是因着有简王府镇守北疆不敢轻举妄动。你以为以平治帝的智谋会做这种蠢事?而且,四王府齐心合力?这简直就是天人说梦。除了四大王府先祖追随先祖皇帝打江山时齐心合力,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四大王府分居东、南、西、北四方,早已没了当年的交情,又如何齐心合力?更何况,你可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湛然与简珏均对那个玉轻尘十分上心,仅这一件事情,你认为他们二人能够平心静气地齐心合力?”

听完沐靖一的局势分析,沐清一猛地摇头感叹道:“啧啧啧,老哥,一段时间不见,我发现你越发像父王了,难怪父王不愿将我带在身边。”

“哼,你若正经点,父王何必头疼的想出这个办法?连累地我也要整日不正经了。”沐靖一送了个白眼给弟弟,本想对沐清一出手,可看着弟弟腿上的伤还未好,还是收回了手,再也不理会沐清一促狭的笑眼,端坐马车内不再开口。

简王府门口,袁天停稳马车,这才掀开车帘让简珏下车。

简珏立于简王府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雨势似有渐大的趋势,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塞入袁天的手上,低声道:“趁着雨大街上无人,你去一趟挽君阁。”

袁天持伞的手猛地一松,手上的油纸伞掉落地上。

正文 第103章

见状,简珏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缓缓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油纸伞捡了起来,重新放回袁天的手上,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雨势渐大,趁着此刻街上人少,你速去速回。”

袁天紧紧抓着硬被简珏塞入手中的油纸伞,不畏简珏冷峻的表情,坚决肯定地摇头拒绝,“不去。”

“你…”见袁天此刻竟不听从自己的命令,简珏眉梢挑起,双目半眯,眼底一片危险算计的冷芒,直射摇头拒绝自己的袁天,突然轻笑道:“放心,本王已经替你将银两准备好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语毕,便见简珏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一包银子,将银子拿在手中垫了垫分量,简珏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银子放入袁天的怀中,极其亲和地开口,“速去速回,好好办事。”

袁天一张粗狂的脸早已一片涨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子,抬头又见简珏笑得如偷腥的狐狸,眼底一片无奈之色,却据理力争,“主子,卑职没这嗜好。”

见袁天一副吃瘪的模样,简珏黝黑的眼瞳中精光闪闪,微上前一步走到袁天面前,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开口说道:“袁天啊,你跟在本王这么多年,跟随本王南征北战从未想过自己的事情,本王总要为你打点打点。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竟连个侍妾都没有,唉,都是本王的错。”

看着简珏唉声叹气皱眉头的模样,袁天后背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诚实的双目圆睁紧盯着面前的简珏,双手死死地抱着怀中的油纸伞与银子,心中却有些明白简珏如此做的原因,试探性地开口询问,“主子,方才卑职已经将路上的积水打到许嫣儿二人身上了。”

见袁天抓住事情的重点,简珏忽而扬眉一笑,绝美的俊颜上洋溢出人畜无害的善良,抬手拍了拍袁天的肩膀,简珏语重心长地开口,“若是能打掉她的门牙则更好,可惜啊可惜。快去挽君阁吧,去晚了只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说着,简珏凑近袁天,极小声地交代着事情。

袁天面色渐渐凝重,心中虽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可自家主子那深幽眼眸中时而闪过的狡黠笑意却不得不让袁天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这是不是穿插在任务中的惩罚。否则简王府如此多的侍卫,为何偏偏派自己前去挽君阁。

浓黑的眉头始终打着结,袁天见简珏眼底笑意越来越盛,大着胆子推拒着,“主子,不如派暗卫前去打探消息。”

听出袁天心底的不愿意,简珏脸上笑容瞬间隐去,说变脸就变脸,一张脸比那千山暮雪还要冷寒数倍,不由分说地下结论,“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若不是看你这么大还没有被人服侍过,你以为本王会让你去?来人,将准备好的衣服给他,记住,他今日若不将手中的银子全部花掉,不准他入简王府。”

语毕,简珏不再理会袁天,转身踏入简王府门槛,立即吩咐侍卫将简王府大门关上,将袁天挡在大门之外。

袁天抱着一包衣衫、一包银子、一把油纸伞立于简王府门外,抬头看了看头顶灰蒙蒙淅沥小雨不断的天空,正直的脸上欲哭无泪。

相府、宋园。

玉轻尘领着水绿回到宋园,心情略显沉闷地坐在闺阁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天,心底慢慢梳理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玉轻尘识别出这并非水绿的脚步声,转目看向门口,见哑娘面色略显苍白地捧着盘子走了进来。

似是看出玉轻尘心情不太好,哑娘轻手轻脚将手中的热茶放到窗棱上,双目关心地看着玉轻尘,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担心玉轻尘责怪她多管主子的事情。

玉轻尘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热烫的茶水,让温热的茶水温暖了微冷的身子,这才抬眸看向始终立于身旁的哑娘,关心道:“你身子还未好全,这些事情让水绿做便可,你又何必下床走动,万一扯动了伤口,就没有那么容易好了。”

闻言,哑娘用力地摇了摇头,同时快速打着手势,告诉玉轻尘,她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见哑娘逞强,玉轻尘并未点破,将茶盏放回原处,伸手握住哑娘的手腕把起脉来,感觉到哑娘脉搏的跳动强劲有力,玉轻尘这才浅笑着点了点头,“恢复的不错,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每日的汤药不可断,背后的伤口也要勤于换药换纱布,万万不可感染了。”

哑娘听之,慎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玉轻尘平淡无波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打手势问着玉轻尘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雨势渐大,外面寒气重,您怎么坐在窗边?小心染了寒气。”这时,水绿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待她看清哑娘亦在内室时,原本含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异,继而又笑着有礼地哑娘说道:“哑娘姐姐醒了。”

瞧出水绿脸上的和善,哑娘同样报以浅笑,笑着对水绿点了点头。

水绿将手中的铜盆放到木架上,从热水中拧干了帕子走到玉轻尘的身边,将帕子放到玉轻尘的手中让她擦手擦脸去去寒气,自己则动手将木窗关了起来,避免渐渐下大的雨水打入内室。

玉轻尘将双手包裹在温热的帕子中,渐渐驱走手心指尖那抹沁心的凉意,这才将冷掉的帕子交给水绿,却突然出声对哑娘开口,“还是玉龙雪山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见玉轻尘率先开口,哑娘目光自水绿的身上转向玉轻尘,眼中却是有些明白玉轻尘为何有此感叹,不禁跟着点了点头,遂问玉轻尘是否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玉轻尘却只是轻轻一叹,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的表情,倒是将帕子收拾好的水绿转身对哑娘说道:“还不是五皇子的宴会闹的。竟邀请了护国公府的叶公子参宴。那叶公子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公子,又喝了些酒,便变得越发大胆放肆了。”

水绿并未说出叶弘渊到底做了何事,但这寥寥数语中亦是点明宴会中可能发生的事情。

哑娘听完,脸上浮现担忧之色,忙转身看向玉轻尘,用目光检查着玉轻尘周身,生怕她受了欺负。

玉轻尘淡淡一笑,只是眉目间的神色却是清淡的,并不如脸上淡笑那般随和亲切,“我没事。只不过,不知五皇子六皇子回宫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语毕,玉轻尘起身走向书桌,只是在与哑娘擦肩而过时,眼角余光微微瞥了哑娘一眼,发现哑娘脸上眼中的担忧依旧存在,但比之方才更浓了一分,玉轻尘勾唇一笑,不再开口,正要坐下,却听得外面传来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小姐,相爷与二小姐来了。”水绿快步走出内室,见是宋培臣与宋书瑶一同前来,立即出声禀报玉轻尘。

玉轻尘手扶着桌面清淡一笑,随即离开书桌步出内室,果然见宋培臣与宋书瑶已踏入花厅,此刻二人坐在桌边,水绿正为二人奉茶。

“父亲,妹妹。”玉轻尘朝宋培臣福了福身,发现宋培臣一身官服,显然是刚从皇宫回府便匆匆赶来了自己的宋园。

而宋书瑶亦是今早出门时穿的那身湘妃色衣裙,此刻她随着宋培臣赶来自己的宋园,显然是对她这个‘姐姐’的事情关心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