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贵妃此言一出,功德林中一片寂静,众人不敢再表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均是低头凝视着面前简单的晚膳。

许嫣儿更是涨红了一张脸,后宫这些嫔妃往日见了大长公主无不笑脸相迎百般讨好,却不想叶贵妃今日竟当众让她难堪,隐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半垂的眼眸中射出点点恨意与恼色,显然是记恨上了叶贵妃。

叶贵妃却不再理会许嫣儿,收回视线,叶贵妃率先端起面前的碗筷,动作优雅地用着碗中温热的白粥。

其余人见状,待两位贵妃均开始用膳后,这才端起各自面前的白粥,默默无声地吃着。

玉轻尘抬头看了眼对面坐着几位世子郡王,只见这些天之骄子均是默默地用着白粥,几人的脸上丝毫不见嫌弃委屈之色,可见比之这些天之娇女,湛子慕简珏湛然等人皆是心系百姓之人。这让玉轻尘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香雪楼,钱俊呈上来的那一盘未经过改良的窝窝头,如今浮云法师又以白粥招待宫中贵主、朝中显贵,而钱俊和浮云法师又与贪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玉轻尘眼底神色微微一沉,视线渐渐定在简珏身上。

简珏已用完晚膳,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手边的那一杯清水无声地喝了一口,原本半敛的眼皮突然抬起,视线直接撞上玉轻尘看过来的目光,将玉轻尘隐藏在眼眸深处的疑惑尽数收于眼底,遂而浅浅一笑,并未做出任何的表态,反倒是敛了眼眉继续喝着清水。

察觉到简珏故意避开自己的视线,玉轻尘眉心一拢,随即收回视线,隐下心头所有的猜忌,低头默声用膳,免得被人瞧出了心思。

食不言、寝不语,众人直到喝完杯中的清水,这才听见六皇子笑着对浮云法师开口,“多谢法师。这水甘甜可口,白米粥中沁着一股清香,真是唇齿留香,大师费心了。”

见六皇子如此客气,浮云法师淡淡一笑,平静地陈述着食材的用料,“众位施主方才所用的白粥,皆是本寺僧人自己种植。至于白粥所用的清水与众位施主所喝的清水,皆是取自九万大山的清泉水。山中清泉最为纯净,以此净化人的身心,最为合适。”

众人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稻米煮成的白粥,不想一碗白粥竟也用上了九万大山有名的山泉水。一时间,众人憋屈的神情渐渐舒展开,唯有许嫣儿鼓着一张脸,似是对浮云法师的话十分不信。

浮云法师却也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始终浅笑着立于大堂内,修养之高让人叹服。

“母妃,这三日辛苦您了。明日歇息一日,咱们后日下山回宫。”六皇子收回看向浮云大师的视线,转而看向叶贵妃,恭敬地开口。

叶贵妃点头,转目看向与她同坐一席的赫连贵妃,笑道:“这三日,辛苦赫连贵妃了。”

听着叶贵妃的话,众人这才转目看向始终安静地坐在叶贵妃身旁的赫连贵妃。

只见两位贵妃同样的容貌出众,却向世人展示着不同的风情。

叶贵妃柔中带着媚,媚中又含着一丝冷傲,想来与她护国公府的出身以及身居贵妃高位有关。而赫连贵妃却是全然地冷着一张媚惑众生的脸,深邃的五官精致明媚,与大夏女子的柔美全然不同,异域风情中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恰恰便是这一丝让人不能亲近的冷漠,最是吸引人的视线。

对于叶贵妃略显关心的问候,赫连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回了一句,“既然是为了大夏与匈奴,又何来辛苦一说?本宫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语毕,赫连贵妃起身,冷漠如冰的视线却淡淡地拂过静坐在其中的简珏,见简珏表情冷峻冷淡,赫连贵妃无视已经起身行礼的众位小姐,淡漠地领着婢女率先离开功德林。

收回看向赫连贵妃背影的视线,叶贵妃淡笑着开口,“这三日,也辛苦各位世子郡王与小姐了。明日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后日启程回京城。”

语毕,叶贵妃自长凳起身,缓步走向门外,只是,却在经过玉轻尘身旁时停顿了下,动作优雅地微微侧身,精明含笑的视线缓缓转向随着众人朝自己行福礼的玉轻尘,笑着说道:“玉小姐果然是玉人之姿。本宫自第一次在长秋宫见到玉小姐便觉有缘,不知玉小姐可有兴致陪本宫欣赏永宁寺夜景?”

叶贵妃此言一出,大堂内气氛瞬间一凝,众人纷纷侧目看向被点名的玉轻尘,一双双带着探寻的视线中有疑惑、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显然,叶贵妃如此抬举一个人,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这抬举之举的背后又透着怎样的谋算,却让人猜不透看不明。尤其叶贵妃育有两名皇子,护国公叶青山更是手握兵权在大夏亦是赫赫有名的老将,叶贵妃的皇子自是有实力去争夺那唯一一把龙椅的。

玉轻尘虽是宋培臣半路认回的女儿,如今却已入了宋家族谱,成为宋相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小姐,若这两者结合,叶贵妃一派等于是如虎添翼,有一文一武两名朝廷大员的支持,那把龙椅更不是奢望。

思及此,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虽未出声,但所有人心中却早已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叶贵妃却无视众人眼中各异的目光,只将注意力放在玉轻尘的身上,含笑的美眸定睛注视着半低着螓首的玉轻尘,却发现此女神情淡然、表情淡定从容,没有被自己点名的惊喜、也没有因为众人诧异目光的慌张,看来倒是个能够撑起事情的人。

玉轻尘心头微微一沉,心知等了这么多天,叶贵妃终于还是出手了,半敛的美眸中折射出沉稳的坚韧,对叶贵妃微微福身,浅声回道:“臣女谢娘娘。”

见玉轻尘并未多加犹豫便出声谢恩,叶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微转身对六皇子开口,“堇儿,你好生招待众位世子郡王小姐,不必跟来了。”

“是,母妃。”皇甫少堇立即回道,遂招呼着众人再次落座,并未让任何人跟上叶贵妃与玉轻尘的脚步。

叶贵妃与玉轻尘一离开,大堂内气氛瞬间轻松了下来,但叶贵妃对玉轻尘另眼相看的举动,却也让大堂内的气氛含着一丝诡异。

“咳咳咳。”寂静中,简珏不禁以手掩唇微微咳嗽了几声。

众人听到这细微的咳嗽声,借着大堂内的烛光往简珏望去,发现简珏脸色透着苍白、神色恹恹,立于他身后的袁天忙上前将手臂上挽着的披风披在简珏肩头,同时抱歉地对众人开口,“五皇子、六皇子,我家郡王伤势并未痊愈,怕是不能再次陪伴大家赏月。”

皇甫少堇听之,眉头不禁轻皱了下,略带凌厉的目光射向一脸虚弱的简珏,缓缓开口,“宁郡王这伤怎还没有好?看来简王府的府医医术欠缺,不如让太医诊断一番,看看到底伤在何处。”

皇甫少堇此话,显然是不愿让简珏离开,皇甫少司见之,眼底划过一丝冷笑,遂朗声道:“宁郡王伤势本就严重,如今又随我们长途跋涉前来永宁寺,自然好的慢。袁天,扶着你家郡王回厢房歇息吧。来人,请太医去为宁郡王诊脉。”

“多谢五皇子。”简珏勉勉强强地止了咳,在袁天的搀扶下站起身,转身慢慢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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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6章

“五皇子、六皇子,臣女稍感不适,先行告退。”望着原本坐在对面的简珏突然离开,许嫣儿顿时坐不住了,忙起身对皇甫少司、皇甫少堇福了福身,不等二人开口便已转身朝着简珏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追去。

浮云法师看着这一出女追男的戏码,浅笑的神色稍稍沉了沉,遂转身面对皇甫少司、皇甫少堇,笑道:“两位皇子若是想赏月,不如去望月阁,那里是永宁寺赏月地势最好的地方。”

皇甫少司与皇甫少堇见许嫣儿如此不懂礼数,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竟也这般放肆,二人心中均闪过不悦,但在听到浮云法师的建议后,两人脸上同时浮上笑容,皇甫少司起身对浮云法师道谢,“多谢大师。劳大师带路。”

浮云法师点头,率先转身踏出功德林,举步往望月阁走去。

众人见浮云并未像上次那般销声匿迹,纷纷举步跟上,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能让浮云法师替自己替家族算上一卦。

心思各异间,沐清一越过沐靖一走到湛然身旁,转头看向湛然温文尔雅俊逸潇洒的侧脸,突然凑近湛然耳旁,小声道:“尧郡王,你不担心吗?”

沐清一的突然出声并未大乱湛然脸上的表情,只见他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和煦温雅,优雅地转目看向凑近自己,狠狠地盯着他的沐清一,笑道:“不知清郡王所言何事?”

见湛然明知故问,沐清一‘嘿嘿’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狡猾与兴味,再次压低声音提醒道:“叶贵妃可不是好相处的,之前叶弘渊吃瘪,护国公府却没有立即替其出头,想必是憋着一口气呢。方才叶贵妃将玉轻尘带走,是福是祸,怕是无人知晓吧。上次在香雪楼,你既为玉轻尘出头,怎么今日就坐得住了?”

一番话,沐清一说得极其清楚,只差指着湛然的鼻子问有没有担心玉轻尘此时的处境。

却不想,湛然听后竟是无动于衷,脸上浅笑更是完美地无懈可击,望着沐清一的目光始终如一的温雅,不见半点懊恼焦急之色,只听得他声音清浅如此刻银色月光,“她毕竟是相府小姐,叶贵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带走,自是不会为难她。想不到清郡王对她如此上心。”

说话间,湛然神色微变,之前的和气渐渐转变为让人畏惧的寒意,眼中虽然带着笑却又仿若夹着霜雪,若是旁人被其望着,怕是早已一身冷汗。

偏偏他此刻面对的是沐清一,只见沐清一在他的目光下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叹声道:“她若平凡,又何以能够引得你和简珏的注意?”

一句话,让湛然明白沐清一已将所有看在眼中,但他却未身在其中,因而才能看清湛然与简珏对玉轻尘不同对待别人的态度。

偏偏沐清一今日面对又是湛然,不是仅凭几句话便能够让他变色的男子,清明的月光下,湛然笑得坦然磊落,竟没有否定自己对待玉轻尘的特别,“清郡王看得倒是明白。”

“有些事情看得明白,有些事情却看不明白。”不料,沐清一竟缓缓吐出这句话来,随后见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一轮明月,神色隐晦不明,若有所思。

如墨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悬挂一角,清辉洒落大地,隐隐照亮了众人脚下的路,但若是不仔细地盯着眼前的路,怕也是会被阴暗的角落给撂倒。

“你此刻尚有心情赏月,简珏那个病秧子则安心地返回厢房歇息,你们二人怕是早有准备吧。本郡王对那两道奏折,十分好奇,尧郡王是否愿意为本郡王解惑?”淡淡地收回视线,沐清一城府深似海地看着身侧的湛然,声音低沉地问着。

闻言,湛然勾唇一笑,缓声道:“既然是奏折,自然是请皇上先过目,岂有在皇上过目之前便泄漏内容的?今夜月色这般好,清郡王还是用心赏月吧,否则错过了今夜,怕是很难再在永宁寺赏月了。”

语毕,湛然不再与沐清一纠缠,脚下步子微微加快了几步,赶上湛子慕的步子,兄弟二人同行在一条道路上。

“笑面虎。”沐清一见自己询问了半天,却半点重要的消息也没有套出来,双目圆睁瞪着湛然的背影低低地抱怨了一句。

这时,沐靖一走到沐清一身边,看着自己弟弟的表情便知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沐靖一笑着摇头叹息道:“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回死心了吧。”

“哼,一只笑面虎,一只病狐狸,再厉害,也逃不过绕指柔。我倒要看看这两人鹿死谁手。”语毕,沐清一吃吃地笑了起来。

沐靖一见弟弟眼中再次浮现坏笑,一时间头皮发麻,立即出手拽过不安分的沐清一,将他带在身边才略微安心些。

另一边,许嫣儿领着婢女紧追着简珏的背影,却发现每一次即将追到简珏时,对方的身影又再一次远离她三丈远,纵使许嫣儿加快脚下的步伐猛追,却始终不能近了简珏的身。

一番追逐之后,简珏与袁天的身影往长廊的另一端拐弯走去,眼见着简珏即将踏入厢房内,许嫣儿心头大急,丢下自己的婢女小跑着追了上去,正要抓住简珏飘飞在身后的衣袂,眼前却突然横过来一条手臂,生生地挡住了她面前的路。

见有人竟敢挡住自己的路,许嫣儿心头大怒,猛地抬头怒目瞪向眼前的黑影,大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挡住我的路?”

“我乃宁郡王贴身侍卫袁天,许小姐请留步,我家郡王累了,今日不见客。”袁天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其长相,但出口的话却极其清楚清晰,不但向许嫣儿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更是代简珏谢绝了许嫣儿的闯入。

闻言,许嫣儿微眯着双目仔细打量着站在眼前的人,不是简珏身边的袁天又是何人?

一时间,纵使许嫣儿嚣张跋扈,在简珏的亲卫面前如此失礼,也让她红了脸颊,不由得放轻声音好言好语道:“不知宁郡王伤势如何?臣女十分担忧。袁侍卫是男子,怕是照顾不周,不如让臣女进去照顾宁郡王。”

说着,许嫣儿脚下步子微动,似是想越过袁天闯入厢房。

却不想,袁天身形如山,不但稳稳地立于原地,更是堵住了院子的圆形拱门,让许嫣儿不得入内,见许嫣儿竟想硬闯入内,袁天面无表情的冷声逐客,“男女有别,难道许小姐连这点浅显的常识也没有?再者,我家郡王的伤势自有府医照料,五皇子方才也为郡王请了太医,难不成许小姐的医术高过太医能够起死回生?许小姐请回。”

相较于方才冷漠的声音,此刻袁天的音色中多了一抹冷硬,稳如泰山的身形始终挡在许嫣儿的面前,让其不得跨入院子一步。

闻言,许嫣儿眉头紧蹙,原本强压下心头怒意瞬间涌上心头,眼中已凝聚了一股恨意,想起前一次在相府与简珏的见面亦是被袁天阻拦,许嫣儿恨不能当面责骂袁天,却又忌惮里面的简珏。

垂在身前的双手手指用力地绞着,许嫣儿费劲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下被袁天挑起的怒火,声音生硬道:“袁侍卫并未进去通报郡王,又何以知晓郡王的心意?难不成,袁侍卫想越过主子,替主子做主?”

一句大不敬压下来,许嫣儿等着看袁天变色的脸。

却不想,袁天闻声却是面不改色,依旧重复着方才的话,“许小姐请回。”

“你…”怒上心头,许嫣儿不想这袁天竟是油盐不进好歹不分,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又见厢房内亮起了烛光,许嫣儿心思一动猛地上前一步,前倾着上身朝着厢房里间的方向大声喊道:“宁郡王,许嫣儿求见,宁郡王,许嫣儿求见!”

一时间,袁天与许嫣儿僵持在院门口,一个挡着不让许嫣儿入内,一个拼命想越过袁天进入院子与简珏独处,加上许嫣儿故意提高声音提醒屋内的简珏,引得袁天猛地皱起了眉头。幸而此时住在周围的世子郡王们尚未回来,否则见到这样的场景,指不定会指责他家郡王。

“哎,让让、让让…”两人正僵持着,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

黑夜中传来年轻男子提醒的声音,夜风却送来一阵恶臭味。

袁天抬眸往黑暗中望去,见一年轻的小和尚挑着扁担疾步走了过来,那双原本暗含不悦的眸子中瞬间划过一抹浅笑,只是高大的身子却始终挡在门口,不让许嫣儿有半点可趁之机。

闻到这股粪便的恶臭味,许嫣儿猛地皱起眉头,暂停与袁天之间的拉锯战转而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借着月光,许嫣儿看到一名年轻的小和尚一肩挑着扁担,双手稳稳地握住扁担两头的绳索,而绳索下方则挂着两个极大的木桶,随着小和尚快步的走动,两只大木桶来回摇晃着,木桶里面发出一阵摇晃水渍的声响,一阵阵恶臭味便随着这一波波的摇晃中散发出来,不多时,这一带已尽数被恶臭味笼罩住。

许嫣儿自小娇生惯养,何时闻过这样恶心难忍的臭味?莫说许嫣儿,即便她身旁的贴身婢女亦没有遇到过这样情况。主仆二人看着小和尚越走越近,那股恶臭味越来越浓烈,两人纷纷从衣袖中掏出丝帕紧紧地捂住鼻子,眼底均是露出厌恶嫌弃之色。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将这等污秽的东西挑到我家小姐面前,难道不知我家小姐的身份吗?”婢女挡在许嫣儿的面前,望着越行越近的小和尚,紧捂着鼻子出声骂道。

闻言,小和尚停下脚步,抬起光秃秃的脑袋看向声音处,待看清面前站着是何人时,有礼地笑道:“原来是几位施主,小僧有礼了。”

“有礼?挑着这样恶心的东西冲出来,这就是你的礼数?永宁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猖狂了?难道不知我家小姐出身大长公主府吗?”见自己亮出自家小姐的身份依旧没有让挑粪的小和尚退却,婢女不由得叉腰骂道。

听出婢女口气中的傲慢,小和尚原本含笑的脸色渐渐敛去了笑意,慢慢摆出一副与人长叹的表情,神色严肃道:“女施主何以出口伤人?小僧挑着的粪便又怎么碍女施主的眼了?人有三急,这上茅房便是其中之一,难不成两位女施主生来便不用上茅房?更何况,这粪便可是好东西,由它浇灌出来的瓜果蔬菜这才可口。想必施主方才已在功德林用过晚膳,那白米熬成的粥,便是小僧用这粪便浇灌长成的。不信,两位女施主闻一闻,便会觉得这气温并非如想象中的难闻。”

说着,小和尚猛地往前走了几步,身子微微一侧,将扁担前面那一桶粪便杵到许嫣儿二人面前,让二人好好地闻一闻。

“你…呕…”二人见小和尚贸然靠近,纷纷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往后退去。

奈何身后便是稳如泰山的袁天,二人退无可退,只能立于原地睁大双眼惊恐地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小和尚,一手抓着绢帕死死地捂住鼻子,一手指着靠近的小和尚,出言骂道:“放肆…呕…”

只是,那越来越浓烈的臭味却让二人几欲当众呕吐,忙闭上双唇不再开口,免得吸入更多让人恶心的臭味,唯有惊恐地瞪着渐渐走近的小和尚,眼神恨不能将小和尚凌迟处死。

“施主,其实这粪便也是出自人的身体,没有那么可怕的,您看看,它们也是有形体的。”小和尚见眼前二人几欲晕倒的模样,眼底不禁划过一丝轻藐,暗道这京城的千金小姐可真是弱不禁风,这才闻了下味道就面色煞白恨不能晕过去,那如果自己让她们看看粪便的模样,岂不是要岔过气去?

思及此,小和尚竟松开了原本握住绳索的手,微弯腰掀开身前木桶上的盖子,想让许嫣儿二人看一看木桶里面的粪便。

一时间,臭气熏天,月光下,木桶中形态各异的粪便随着扁担的上下晃动而微微摇晃着,有些甚至是溢出了木桶的边缘,洒在许嫣儿二人的面前。

“啊…滚开…呕…”看着溅在脚边的粪便,许嫣儿二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却是无处可逃,只能挥着双手想让小和尚后退,二人眼中已由方才的盛势凌人变成了苦苦的哀求,一心只求着毫无眼力见的小和尚赶紧挑着两桶粪滚走。

奈何,她们二人越是如此,小和尚心中却越不是滋味,越是想让她们了解粪便的好处。见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小和尚却是步步逼近,恨不能让二人低头凑近木桶好好闻一闻培养下感情。

“啊…”正在这时,许嫣儿在半空中乱挥的手碰触到了扁担前的绳索,原本被和尚稳稳抗在肩头的扁担顿时偏离了和尚的肩膀,两桶粪便瞬间朝着许嫣儿二人扑了过去。

‘哗啦啦’一阵声响,两桶粪便尽数招呼在许嫣儿二人身上,方圆百米内瞬间被恶臭熏染,而之前对之避之不及的主仆二人却是从头浇到脚底。

小和尚却在扁担失去平衡之时敏捷地抽身,整个人极快速地往后退去,躲过了一劫。二人身后的袁天更是有先见之明地与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冷眼旁观着两桶粪便浇灌了许嫣儿主仆。

原本光鲜亮丽的官家小姐,此刻却被粪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淋湿,许嫣儿顿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整个人呆愣地静立于原地。

“啊…”突然间,一道极其尖锐地尖叫声自许嫣儿口中喊出,直破云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许嫣儿已是捂着脸颊往自己暂居的厢房跑去。

“小姐…”婢女见许嫣儿离开,忙不迭地跟上,不敢再在此处丢人现眼。

小和尚望着两道跑远的背影,再转过头看着洒了一地的好料,满脸可惜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可惜啊可惜,唉。”

此刻,原本紧闭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简珏一身墨黑色长袍大步走了出来,望着院门口的粪便、闻着空气中的恶臭,简珏黑眸微转冷光射向立于粪便前心疼不已的小和尚,冷声质问道:“永宁寺便是如此待客的?想让本王夜不能寐吗?”

小和尚却并未因为简珏的冷目而被吓退,依旧立于原地皱眉望着地上的一滩粪便,最后深深叹出一口气,双手合什地对着地上的粪便默念了几句经语,这才抬头看向简珏,解释道:“我家师傅说近日庙中粪便多,便让小僧等几个师兄弟挑出来浇灌庙中的花草,还请施主见谅。”

听完小和尚的解释,简珏眉头控制不住地轻皱了下,咬着牙关缓缓开口,“浮云法师好雅兴,三更半夜地命人浇灌,也不怕自己被臭醒。”

小和尚看出简珏眼中的不悦与不耐,心头一阵偷笑,脸上却学着浮云法师一本正经地开口,“小僧立即将此处清扫干净。”

语毕,小和尚脚上如生了风火轮一般,瞬间消失在简珏面前。

袁天看着逃跑一般的小和尚,又转头看了看面色冷峻如阎王的简珏,心头憋着笑意面上却毫无表情。

“小姐小心…”寂静的后院中传来水绿提醒的声音,只见她身影一闪瞬间挡在了玉轻尘的面前,同时定睛往前方望去,却在看清来人之前先闻到了一股恶臭味。

玉轻尘立于水绿身后,同样举目往月色朦胧的黑暗中望去,却看到两道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人影直直往她们这边冲了过来,随着那二人身影的靠近,那股令人作呕的熏臭味瞬间弥漫在整座后院,让玉轻尘与水绿同时皱起了眉头。

“小姐,好像是许小姐。”水绿将两人身上满是屎色的衣衫打量了半晌,这才勉勉强强地辨别出来者何人,只是月光却遮掩不住眼中的震惊,不明白一名好端端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满头满脸满身的粪臭味。

玉轻尘同样认出了许嫣儿,却不想许嫣儿竟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避开她们吧。”低头看了眼裙摆上的泥印,玉轻尘低声吩咐道。

只是,不等她与水绿二人闪身躲入枝叶茂盛树干粗壮的大树后,许嫣儿已眼尖地看到了二人,一抹羞怒瞬间冲入许嫣儿的双目,脚下的步子更快一步地挡在了玉轻尘的身前,咬牙切齿道:“玉轻尘,你想去哪里?如今看到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你开心了?”

冲天的恶臭扑鼻而来,水绿眉头一皱,刚要伸手拦住步步逼近的许嫣儿,一只玉白的小手却在此时轻轻搭上了她的肩头,示意她往后退去。

玉轻尘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并未因为恶臭而避开许嫣儿,面色平静地开口,“许小姐这般模样,轻尘何来开心之说?”

语毕,玉轻尘领着水绿便要离开。

却不想许嫣儿竟是不愿放行,今日不但被那臭和尚泼了一身粪便,令她在简珏面前颜面顿失,更在此刻让她遇到了死敌玉轻尘,岂不是老天跟她开了个大玩笑?不是别人,偏偏就是玉轻尘,偏偏这个玉轻尘自小生长于野外山林,偏偏自己从来都是看不起玉轻尘的,可该死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却恰恰被玉轻尘撞见,怎能不让许嫣儿恼羞成怒?

加之之前在袁天以及小和尚处受了气,此时见到玉轻尘更是分外眼红,所有的怒气尽数发泄在玉轻尘的身上。

一个箭步冲到玉轻尘的面前挡住了玉轻尘前面的路,许嫣儿忍着满心想呕吐的强烈感觉,双目危险地盯着玉轻尘,冷笑道:“你如今看到我这般模样,想必会立即渲染地所有人知道,我岂会如你的愿?”

说着,许嫣儿突然举起双手,猛地朝玉轻尘扑去,其用意不言而喻。

玉轻尘与水绿却早有防备,在许嫣儿扑来之际两人齐齐侧身,不但躲过了许嫣儿的袭击,脚尖更是踢出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在许嫣儿的膝盖内侧。

突来的力道让许嫣儿的右腿突然一软,毫无防备地往前跌去,整个人瞬间扑倒在坚硬的青石路上,跌了个狗吃屎。

“小姐…”婢女见状,脸色大惊,再也顾不得为难玉轻尘二人,忙小跑到许嫣儿身旁,伸出双手费力地将满身泥土的许嫣儿搀扶了起来。

许嫣儿右腿处传来剧痛,双手手心更是因为扑倒在地的原因而摩擦破皮,丝丝血丝顺着破皮的部位流了出来,融合着手上的粪便,传来更加令人难忍的味道。

许嫣儿满面涨红、眼底尽是疯狂的恨意,直指着玉轻尘的脸面骂道:“贱人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说着,许嫣儿即将再次朝着玉轻尘扑过去。

玉轻尘冷目看着许嫣儿吃瘪,面色冷寒如霜雪,眼底泛出让人望而生畏的寒芒,极其冷静地看着失去理智的许嫣儿,玉轻尘寒声道:“许小姐这是打算闹得人尽皆知?届时出丑的怕是许小姐。且此刻两位贵妃皆在南院歇息,扰了两位贵妃的清静,许小姐怕是担待不起吧。”

玉轻尘极寒的声音顿时让许嫣儿发热的脑子回归平静,心中极其不愿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跨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唯有举目死死地瞪着不远处的玉轻尘,满是恨意地发誓道:“今日之仇,我记下了。玉轻尘,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玉轻尘看着如丧家之犬的许嫣儿,冷笑道:“你还不配!”

语毕,玉轻尘不再去看许嫣儿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吃拆入腹的表情,带着水绿转身快步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将那套紫烟罗裙装取来。”刚踏入里间,玉轻尘出声对水绿吩咐道,自己则动手解开身上衣裙的腰带,脱下弄脏的衣裙。

“小姐是打算盛装前去拜见叶贵妃?”水绿手脚麻利地从包袱中取出玉轻尘点名的那套衣衫,抖开做工精细的裙装小心翼翼地为玉轻尘换上,心中却十分担忧玉轻尘的处境。

方才小姐随叶贵妃前往南院时故意在途中弄脏了身上的衣裙,这才借口返回房中换衣衫,只是,即便是换一身衣裙也改变不了叶贵妃召见的命运,不知小姐是否有了对策?尤其今日叶贵妃当众单独点名小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吧!

玉轻尘张开双臂让水绿为自己穿戴好干净的衣裙,随后抬手将原本束好的发髻尽数打乱,坐下后让水绿重新为自己梳了一个端庄却并不繁琐的发髻,再从面前的首饰盒中挑选了几只鬓簪将耳边的小碎发收拾利索。最后取出那只宝蓝色锦盒,取出簪子插入如云的青丝中。

“既然是前去拜见贵妃,穿戴自然不能太过简朴随意。”这几日跟着叶贵妃与赫连贵妃上香祈福,众人在穿戴上皆是去繁从简。只是如今祈福结束,众人也该回到现实中的身份中,自己虽待字闺中,却还是相府大小姐,岂能太过随意?且如今所有人皆被六皇子看住不得离开,能够自救的也唯有这一招。

看着铜镜中完美的装扮,玉轻尘起身,对水绿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两人再次踏出厢房,前去南院。

“娘娘,玉小姐来了。”夏荷悄声走入里间,在叶贵妃面前轻声禀报着。

“让她进来吧。”叶贵妃微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看着的玉簪对夏荷吩咐了一声。

“是。”得到叶贵妃的命令,夏荷弯身退出里间,将候在外面的玉轻尘迎进了里间。

“臣女玉轻尘叩见叶贵妃。”玉轻尘独自一人跟随夏荷踏入里间,低眉敛目间提起裙摆朝着端坐在桌边的叶贵妃徐徐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