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贵妃一如既往的冷傲,并未因为自己召见玉轻尘便显出好脸色,直到玉轻尘行完礼,这才淡声开口,“起来吧,赐坐。”

“谢贵妃娘娘。”玉轻尘同样不卑不亢,虽被赐坐却始终挺直腰杆,朝叶贵妃福了福身,这才动作优雅自然地落座。

听出玉轻尘言语音色间的落落大方,叶贵妃的目光这才从手中的玉簪转向玉轻尘,只是在触及玉轻尘换过的衣装后,冷傲的眼底不禁微微划过一抹惊艳与诧异。

难怪叶弘渊一眼看中了玉轻尘,如此绝色不但让她这个女子转不开目光,更别说男子了。且此时的玉轻尘可算是盛装而来,更将她骨子里的那份雍容挖掘了出来,配上本身的淡漠从容,更让人觉得玉轻尘的气质已超过了容貌,更加引人目不转睛。

只是…

叶贵妃的视线停留在玉轻尘的发间,目色猛然一沉,微微释放出一抹冷意,视线紧盯着玉轻尘云发间唯一一支玉簪,双目眯了眯,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玉小姐换了这一身裙衫,更显娇艳。只是,既然玉小姐心中早有所觉,本宫便明人不说暗话了。”

说着,叶贵妃稍稍停顿了片刻,双目注视着玉轻尘脸上的表情。

玉轻尘岂会不知叶贵妃已经注意到自己头上的那一支珍珠玲珑八宝簪,却只是面色平静地听着叶贵妃开口,待叶贵妃冷淡地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时,这才浅声回道:“娘娘请说。”

叶贵妃的目光掠过玉轻尘发间的那支珍珠玲珑八宝簪,神色微淡,却还是开口说道:“你与本宫弟弟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了。此事中,你受委屈了,是本宫弟弟唐突了玉小姐。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就是一桩美谈,既然弘渊心系玉小姐,本宫自然不能拂了自己弟弟的心意,打算成全这一桩美事。”

说着,叶贵妃稍稍打住,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玉簪放回一只红色的锦盒中,自己则端起手边的茶盏,动作优美地轻抿了一口。

玉轻尘心知叶贵妃虽暂时打住,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反应。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中,玉轻尘始终坐如钟,眼观鼻、鼻观心,表情淡然从容不见半点破绽,让人寻不出半点突破口,更让人看不出她此时心中所想。

只是,听完叶贵妃的话,玉轻尘心中却划过一丝冷芒,好个叶贵妃,字里行间皆是故意混淆视听的话语。此番言论若是被不明事情真想的人听之,怕是以为自己与叶弘渊私定终身发生了不堪入目之事,而叶家却为了自己的名声愿意求娶自己这样一个女子。果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即便此事错在叶弘渊,但却仗着贵妃的身份,将一人知错转嫁在二人身上,将原本是叶弘渊放肆浪荡的行为变为小儿女之间的两情相悦,好个转移目标、好个混淆视听,为了一家的利益竟不顾他人的死活。

玉轻尘沉下心思,半敛的眼眸中泛出一抹寒芒,却依旧清声回道:“自古婚姻大事均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是相府的女儿,一切皆由父亲母亲做主,这样的事情,岂敢擅自定下?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不软不硬的回答,却是明确地拒绝了叶贵妃方才的提议。

闻言,叶贵妃神色微微一变,比之方才脸上眼中的神色冷了几分,将手上端着的茶盏慢慢放回桌面,叶贵妃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冷笑,带着一丝硬气地开口,“只消玉小姐点头同意,宋相那边,本宫自会请护国公亲自上门提亲,此事不必玉小姐操心。本宫的弟弟虽说为人贪玩了些,却也是个乖巧的孩子,玉小姐入了护国公府的门,便是尊贵的叶夫人,掌管一房的内务,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只是,玉小姐若是不珍惜这样的福气,下错了赌注,将来可不仅仅是玉小姐一人人头落地的境地。此事,玉小姐好好想想,本宫绝不会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叶贵妃也不再与玉轻尘玩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说出最终的目的。

只是,叶贵妃说得越明白,玉轻尘眼底的寒芒越发凌厉。叶贵妃这一招恩威并用,若是寻常心系家族命运的女子,怕是早已中招,乖乖点头同意。叶贵妃这一安排十分妥当,自己毕竟只是宋培臣半路认回的女儿,对于家族的忠诚度自是比不上自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与其将自己这个相府嫡长女嫁给六皇子,倒不如嫁给叶弘渊,既能够拉拢相府拉拢宋培臣,又能够防着她,如此一举两得实在是妙招。

且叶贵妃想必也是担心宋培臣会偏向于其他的皇子,与其亲自上门得到宋培臣的拒绝,倒不如从自己这个小女儿下手,先以女子闺誉为诱饵迫使自己点头同意,从而再上门提亲,事情便水到渠成。后宫之人,果然心狠手辣,为了利益可牺牲一切无辜之人。

“臣女谢贵妃娘娘厚爱。”沉思片刻,玉轻尘半垂着螓首盈盈开口,“只是,臣女与叶公子只见过一面,两人之间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不知是何事情让娘娘认为我们之间存着不应该的情愫?”

玉轻尘要紧牙关不松口,更是反将叶贵妃一军,装作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转被动为主动。

闻言,叶贵妃精致的眉头猛然一皱,射向玉轻尘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怒意,回想起玉轻尘方才所有的回答皆是避开了与叶弘渊之间的肢体接触,想不到宋培臣半路认回的女儿竟如此难缠,思及此,叶贵妃不禁面若冷霜地开口,“难道要本宫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玉小姐才能想起来?护国公府可不是无名无姓的府邸,玉小姐在做决定时,可是要想清楚后果。本宫今日将你召来私下询问,便是为了你女儿家的颜面,难道你想本宫将此事公布于世?”

见叶贵妃的声音越发凌厉,出口的话不是威胁便是质问,玉轻尘勾唇一笑,慢慢地抬起头来,清亮幽深的美眸直接迎上叶贵妃冷傲如霜的双目,抬手不经意间轻扶了扶发间的珍珠玲珑八宝簪,随即浅笑道:“臣女谢贵妃娘娘厚爱。只是,臣女依旧是那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臣女一人能够做主的事情。当日长孙太傅打算将臣女接入太傅府,也是先行经过太皇太后之口询问父亲。只是,不想皇上早已父亲让臣女入宋家的族谱,这才免去了一场纠纷。凡事皆讲究一个礼字,女子在家从父,自然是父亲为大,岂有儿女越过父母亲而擅自做主的道理。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一席话,说的虽是自己当时入宗的事情,却牵连出长孙策、太皇太后与平治帝三人,以此事说叶贵妃所要求的事情,指出叶贵妃强人所难。

玉轻尘面色淡然,气势沉稳,并未因为对方是贵妃而畏首畏尾,且自始至终皆是一个答案,让听完她回答的叶贵妃面色骤然冷沉了下来。

当日玉轻尘入宗一事,宫中早有传闻,相府嫡长女素来是各府争夺的热门人物,其中更是将太皇太后与平治帝牵扯了出来,虽说最后是平治帝胜了一局,却也让所有人看清相府在太皇太后与平治帝心中的分量。

而玉轻尘此番前来更是特意将太皇太后所赏的珍珠玲珑八宝簪戴了出来,无疑是提醒自己莫要因为一时的心急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沉默间,叶贵妃将所有的可能皆在心中脑中过了一遍,看向玉轻尘的目光则更加冷漠,甚至是带着一丝杀气。

玉轻尘却是坦然端坐在不远处,心知自己此举是彻底激怒了叶贵妃,将来也必将与叶氏一族为敌。只是,若让她委曲求全嫁得叶弘渊那样的纨绔子弟,倒不如直接拒绝。

“娘娘,六皇子来了。”两相静默时,原本候在外间的夏侯悄声走了进来,低声在叶贵妃耳边禀报道。

正文 第117章

“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叶贵妃并未立即命夏荷将皇甫少堇带入里间,反倒是让皇甫少堇在外间稍等片刻,注意力始终放在不肯点头的玉轻尘身上。

凌厉的目光细细地打量起静坐着的玉轻尘,盛装而来,容貌娇俏出众,胆识过人,比之那些整日里只会悲春伤秋的闺阁千金多了一份担当,的确是叶弘渊正妻的不二人选。若叶弘渊娶了她,不但能够让皇甫少堇在走向龙椅的道路上得到助力,更能够管制住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只是,如今不管自己如何威逼利诱,玉轻尘却咬紧口风不肯点头。这让叶贵妃心中慢慢划过一丝杀意,这份让她欣赏的担当若不能为己用,她自然不能将玉轻尘让给旁人,让这份担当成为他人的助力。

“本宫本顾着玉小姐相府千金的身份与颜面,不想将此事闹大。只是,如今看来,玉小姐丝毫没有体会到本宫的苦心。”轻甩衣袖,叶贵妃轻抚绣工精致的袖摆,半敛眼眸看着被抚平的衣袖,淡淡地缓声开口。

玉轻尘岂会听不出叶贵妃言语间赤果果的威胁,却丝毫不惧其威,声音清浅地回道:“臣女谢贵妃娘娘体恤之心。只是,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臣女岂能不顾孝道私定终生?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语毕,玉轻尘不再开口,半敛着眼眸垂首坐在原处,虽安静,却从容,心中更是亮如明镜,自己此前已拒绝叶贵妃,若此时因为这样的威胁而改口,即便将来自己嫁入护国公府,待自己的价值被利用完毕后,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明白了玉轻尘拒绝的意思,叶贵妃眉心微微一皱,神色全然冷却,脸上却浮现出一抹令人失魂的妩媚冷笑,淡漠地开口,“既如此,玉小姐就好生守着你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吧。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闻言,玉轻尘缓缓起身,动作优雅地朝叶贵妃福了福身,几近无声地退出了里间,果然看到皇甫少堇坐在外间耐心等着。只是,细观皇甫少堇眉眼间,却还是能够看出那目空一切的眼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色,否则也不会丢下一众官家千金郡王世子而前来叶贵妃处。

“见过六皇子。”二人错身而过时,玉轻尘朝皇甫少堇轻轻福了福身。

“嗯。”皇甫少堇只稍稍点了点头,便抬手敲响里间的木门,得到叶贵妃允许后,单手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小姐。”候在院子中的水绿在看到玉轻尘终于走出厢房时,一颗提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远处,忙走上前伸手扶住玉轻尘,双目细细地打量着玉轻尘,十分担心玉轻尘会出了暗亏。

看出水绿眉眼间一片赤诚的担忧之色,玉轻尘微微一笑,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地告诉她自己很好。

得到玉轻尘的暗示,水绿这才真真正正地呼出一口气,雅致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扶着玉轻尘一步步离开了南院。

“小姐,您进去一柱香时间,奴婢实在是担心不已,贵妃娘娘没有为难您吧?”直到二人远远离开南院,水绿这才极小声地开口问道。

说着,水绿不禁转目看向玉轻尘,生怕叶贵妃会对自家小姐动用私刑。

却不想,入目的却只是玉轻尘含笑的娇颜,只是,眼前这样夺人心魄的绝色笑颜中却含着丝丝寒气,被清冷孤绝的月光映照的更为冷寒。

可见,玉轻尘脸上虽噙着浅笑,只怕心中却是一片寒意。

“她啊,没少为难我。”半晌,玉轻尘收起嘴边的浅笑,淡淡地吐出这一句话来。

叶贵妃何止是为难,简直就是拿捏着古代女子最为在意的贞洁问题想逼迫自己就范,若她还是玉轻尘,怕是早已因担忧名节而屈服,奈何她已非她,换了一个灵魂,换了一个全新的思想,即便同样在意女子声誉,却绝不会允许自己被这样的问题牵着鼻子走。

见自家小姐此刻竟还笑得出来,水绿一张小脸上尽是一片担忧焦急之色,忙出声道:“小姐有没有如何?可惜此时公子远在北边,不能保护小姐。奴婢真是没用,没能遵公子意保护好小姐。”

说着说着,水绿开始自省,满脸满眼皆是自责的表情眼色。

玉轻尘见水绿的头越来越低,精致的眉头更是搅在了一起,玉轻尘不禁浅浅一笑,开口道:“叶贵妃位分高,莫说你,就算哥哥在此怕也不能正面与她撕破脸。先回去吧,叶贵妃处,定不会善罢甘休。”

语毕,玉轻尘领着水绿转而走回自己的厢房。

南院厢房中。

“儿臣见过母妃。”皇甫少堇嘱咐夏荷守在门外,自己踏入里间对依旧坐在桌边的叶贵妃行礼。

叶贵妃看了眼横放在红色锦盒中的玉簪,听得皇甫少堇的请安声,这才懒懒地出声,“堇儿来了,坐吧。”

“是,母妃。”皇甫少堇看出叶贵妃似乎兴致不高,立即想起与自己错身而过的玉轻尘,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出声询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为何愁眉不展?可是那玉轻尘让你受气了?”

‘啪’一声,叶贵妃却突然合上面前的锦盒,阴沉的脸上镶嵌着一双蓄满怒意的美眸,咬牙切齿道:“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闻言,皇甫少堇便知,定是叶弘渊的事情进展的不顺利。只是不知那玉轻尘到底说了什么,为何会让素来冷静的母妃动如此大的怒气?

皇甫少堇起身,亲自为叶贵妃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水中添了些热水,恭敬地端到叶贵妃面前,低声开口,“母妃息怒。不知她是如何答复的?”

见皇甫少堇问起方才两人之间的问答,叶贵妃即便不愿提及玉轻尘,却还是淡声将两人的对话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完叶贵妃的复述,皇甫少堇静静地立于叶贵妃身旁,双目半眯,脸上浮现危险狠辣的神色,一手撑在桌沿,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显然是想着对策。

叶贵妃见皇甫少堇神色与往日不同,比之往日的从容,此刻皇甫少堇的眉眼间多了一抹焦虑,似是被事情困扰住,想起此刻皇甫少堇应当与那群官家小姐在一起,此刻却出现在自己面前,叶贵妃神色一凛,转而抬头看向身旁的皇甫少堇,出声问道:“堇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叶贵妃问起,皇甫少堇忽然扬唇一笑,继而落座在叶贵妃身旁,双目紧盯着桌上放着的灯盏,冷笑道:“方才山下传来两道消息。”

说着,皇甫少堇稍作停顿,似是在思索如何将这两道消息告知叶贵妃,又似乎是不愿提及这两道消息。

叶贵妃静观儿子的表情,见皇甫少堇眼神越发凌厉,脸上杀气也越聚越多,叶贵妃心头一紧,柳眉轻蹙,低声问道:“可是皇宫传来的?”

听出叶贵妃语气中略带的焦急,皇甫少堇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自己的母妃,并未点头也并未摇头,只冷静地回道:“一道是皇宫传出的,一道是京兆府那边的消息。”

闻言,叶贵妃心头不解,柳眉皱的更深,满是疑惑地目光看向皇甫少堇,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皇甫少堇见叶贵妃眉目间渐渐聚拢焦色,便不敢再隐瞒,尽数挑着要紧的说,“四日前,我们启程前往永宁寺那日,简珏与湛然同时向宫中递了折子,向父皇阐述这次与匈奴一战中北方的现状。折子中讲到北方被匈奴骚扰侵占的城池中,依旧有很多的饥民,但朝廷拨下去的银两却没有到这些百姓的手中,导致北方沿途许多百姓活活饿死。今日早朝,宋相将这两道奏折上呈父皇,父皇当庭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说道这里,皇甫少堇稍作停顿,给予叶贵妃消化深思的时间,自己则也陷入一片沉思中,脑中极快地想着对策。

叶贵妃听之,面上一片凝重,皇甫少堇收到这个消息又对自己提及,只怕这与自己亦或者与护国公府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外祖父是你皇祖父时期的骠骑大将军,自你父皇登基后,这才激流勇退辞官不理朝政。只是,你外祖父的骠骑大将军可不是白当的,如今大夏朝的武将中,除去长孙策提拔的,便是你外祖父的门生。如今你外祖父虽闲赋在护国公府,但这些门生却已遍布朝野,占据这大夏朝最为重要的城池。而军饷与粮草想要顺利地运到北方,定会经过这些城池,难不成?”说道此处,叶贵妃眼底已是一片震惊之色,忙不迭地看向皇甫少堇,却见皇甫少堇面色难堪地对她点了点头。

在叶贵妃焦急的等待中,皇甫少堇只能阴沉着脸色继续开口,“怕是会牵扯出一批官员。以往赈灾的银两、军饷、粮草经过这些重兵把守的城池,均会受到层层盘剥,但这些都已成众人默许的规定,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父皇也不会命人彻查。可那两道奏折中不但涉及此时,更详细地列举出各地饿死的百姓数量,父皇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百姓饿死?当庭便扔了奏折,命人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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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8章

说道此处,皇甫少堇的脸上已是一片阴狠怒意,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拿这样大家心知肚明却默认的事情倒打叶家一耙。

众人皆知,如今的护国公府已经不仅仅只代表叶家,它与叶贵妃、六皇子、九皇子等等一干与叶氏有关之人皆是有着千丝万缕撇不清的关系,如此将此事曝光在平治帝以及百官的眼前,显然是想将叶氏一党尽数拖下水。

此人用心之险恶,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叶贵妃听着皇甫少堇的分析,已不是眼中浮现震惊之色,此刻就连心底亦是被震撼住。叶家这些年在朝中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威望与影响力,加之自己位居贵妃之位以及为平治帝生育了两名皇子的缘故,朝中京中更是鲜少有人敢明着与叶家过不去,叶家可谓是过了相当一段顺风顺水的日子。可就在叶家过得舒心之际,竟有人敢在老虎嘴边拔须,妄想扳倒叶家,且证据充足行动迅速,打得叶家一个措手不及,岂能不让人惊讶?

保养的白嫩纤细的双手猛地捂握紧面前的红色锦盒,叶贵妃面色极为难看地开口问着,“确定是简珏与湛然递出的奏折?”

见叶贵妃向自己确认将叶家推上风口浪尖的幕后主使人,皇甫少堇确定地点了点头,皱眉开口,“的确是他们二人。”

“简王府这些年因为少了主事的王爷王妃而始终淡出众人的视线,显得极为低调,极少与朝中之臣发生正面冲突。湛王府则更不用说,湛王本就是长袖善舞之人,又生得两个好儿子,湛然更是美名远播,让平治帝亲自下旨将‘尧’字赐给湛然。这份本事与能耐,可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只是,即便享有这般高的声誉,即便湛王府蒸蒸日上,湛王府众人却始终待人温和有礼,几乎不曾与人发生争执冲突。却不想,偏偏就是这两个不沾是非之人向皇上递了折子,明里暗里参了护国公府一本。堇儿,你觉得这一切所为何事?”微微晃动的烛火将叶贵妃保养得极为柔嫩秀美的容颜映照地忽明忽暗,少了平素的冷傲,多了一抹阴沉与很辣,那双半眯着的美眸中渐渐释放出一丝寒意,似是已经猜出了简珏与湛然做出此事的缘由。

皇甫少堇更是早已看透了其中缘由,回京这些日子以来,他试图拉拢简珏与湛然,却偏偏让一个愚笨色欲熏心的叶弘渊坏了整盘计划,这才不得不改变策略,改而拉拢宋培臣。

虽早已做好与简珏湛然对立的准备,却不想那二人竟是雷霆手段,居然趁着他护送叶贵妃赫连贵妃前往永宁寺祈福的空隙参了护国公府一本。

如此一来,他在平治帝面前行事怕是要更加小心翼翼。对于帝王而言,一个憨厚老实本分的皇子不可怕,但却极为忌惮那些在自己在位时便将触角延伸到朝野上下的皇子。

尤其平治帝城府本就极深,当初也是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披荆斩棘登上皇位的,对于这样一位帝王,早已看透了儿子们之间所玩的把戏,但只要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平治帝自是愿意锻炼自己的皇子们。

只是,这样的锻炼一旦成为对他皇位的威胁,平治帝怕是比任何人都要狠。

“自然是因为玉轻尘。”皇甫少堇缓缓开口,口气阴沉地将玉轻尘的名字吐了出来,随后深深叹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开口,“早前在香雪楼,小舅舅打算轻薄玉轻尘时,已引得湛然动怒。哼,这么多年,湛然每次进京表现得均是温文尔雅,何时勃然大怒过?可那天,即便我出手,依旧不能使他放开握着小舅舅手臂的手。当时小舅舅差点便跪地求饶了。可想而知,湛然用了多少力道在手上。随后,简珏便已无心酒宴的理由,将众人带离了香雪楼。只是…”

说道一半处,皇甫少堇慢慢停下,剑眉深锁,目光冷沉,似是带着一丝不解,径自立于叶贵妃身旁冥思。

“只是什么?”叶贵妃岂会不知当日发生的事情,只是此刻听着皇甫少堇的解说,心底却越发觉得此事不会这般容易就被解决。

自己与父亲忍着数日没有贸然找上宋培臣,便是担忧宋培臣当众拒绝护国公府对宋相府的提亲,也免得双方之间陷入僵局中。这才借着赫连贵妃前往永宁寺祈福的机会,在出行前一刻请旨出宫,只为在永宁寺逼玉轻尘点头答应嫁给叶弘渊。若是玉轻尘点头,两府之间的问题便大而化之能为小儿女之间的私情,既然玉轻尘愿意嫁给叶弘渊,想必宋培臣的反对也不会另其改变心意。

如此一来,借着两府联姻,不但可以防止宋培臣与皇后一党联手,也能够将宋培臣拉入叶贵妃的营党中,岂不是一举两得?

却不想,玉轻尘并非寻常闺阁千金,竟视女子最为重视的闺誉贞洁于无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而自己刚开始对付玉轻尘的举动,京中便传来这样的消息,只怕湛然与简珏早已算到了自己下一步动作,提前做好了准备。

父亲汲汲营营数十年,终究成就了这番事业,让叶氏门徒遍布大夏大江南北,却不想因为两道奏折而即将被折翅,这样宛如在叶氏一党心头剐肉,如何不让人恼怒?

察觉出叶贵妃神色骤然一凛,整个人皆是提高了警惕与防备,皇甫少堇苦笑一声,缓缓开口,“只是,儿臣原以为反对最凶的会是沐清一,却不想咬人的狗不叫,简珏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提高警惕的那个人。当时,儿臣一度认为简珏不喜酒宴气氛,这才提出提早离开,却独独没有想到,他是为了替玉轻尘解围。母妃,这次的事情,牵扯的人太多,不仅仅叶氏一派牵扯进了许多官员,只怕想要叶氏倒台的也不仅仅是湛然简珏。”

听着皇甫少堇的分析,叶贵妃将朝中一切流程细细梳理一遍,瞬间捉住其中的缘由,默默地点了点头,目色极冷地开口道:“奏折素来要经过丞相之手。由丞相过目后,将最重要的奏折呈上给皇上。若非宋培臣看出了我们的计划,岂会将这样的奏折呈上去?或许这三人只是想为玉轻尘出气,但或许这三人早已联手。而宫中有能力与你一较高下的便是皇甫少司,他在这里面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本宫暂时还看不透。”

‘啪’一声,说着说着,叶贵妃猛地将手上握着的红色锦盒狠狠地砸在木桌上,发出极大的一声碰撞声。

即便如此,叶贵妃脸上表情依旧十分难看,盈盈美眸中露出的不再是往日或温柔似水或冷傲如霜的神色,而是连黑夜也无法遮挡的阴狠,眼中的怒意显而易见似要喷出火来,显然被此事搅得心神大乱,心底更是蓄满无法发泄的怒意。

“只怕…”艰难地开口,叶贵妃神色间划过一丝难过与惆怅,刚开了个头,便深觉如鲠在喉,竟有些无法启齿,缓缓闭上双目,深吸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起伏不定的胸口。

半晌,才慢慢睁开双眸,眼底却难掩一抹难过,沙哑着嗓音开口,“这样的事情,各地都有发生,你父皇却在此次大发雷霆。堇儿,叶家…还是太过显眼了,你父皇岂能安心叶家门生遍布朝野。更何况,这门生均是武将,你父皇岂能安枕?只怕,这样的心思早已存在,此次正好逮到了机会,想趁机铲除叶家在朝中的势力。”

语毕,叶贵妃静坐远处,脸上不断浮现的震惊难过却在此时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失落的苍白容颜。

“母妃!”皇甫少堇岂会听不出叶贵妃语气中的难过?猛地上前一步半蹲在叶贵妃身旁,皇甫少堇抬起手臂覆上叶贵妃紧握成拳的双手,将她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双手中,坚定而认真地开口,“儿臣定不会让母妃失望。”

手上传来温热的温度,叶贵妃低头看向握住自己的大手,不禁勾唇一笑,当初需要依靠自己而长大的小手,如今竟也长大成人反过来保护她了,巨大的变化让叶贵妃难受的心慢慢转好,嘴角噙着的笑容渐渐加大,抽出一手轻拍了拍皇甫少堇的手背,轻声道:“你的孝心,母妃岂会不知?只是,母妃不希望你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辛苦。若是可能,母妃希望你顺理成章地登上那张宝座,而不是这样步步为营受人掣肘。”

见叶贵妃心情微微好转,皇甫少堇心下不禁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儿臣已长大成人,岂能永远躲在母妃的庇护之下?此事母妃便交由儿臣去办吧。父皇绝不会真对叶家赶尽杀绝,否则少了叶家的牵制,四大藩王府便更难对付了。此次只怕也只是敲山震虎,提醒外祖父罢了。”

听皇甫少堇语气笃定,叶贵妃跟着点了点头,响起皇甫少堇之前所言,遂转目看向儿子,低声问道:“还有一件是何事?”

正文 第119章

见自己的母妃提起第二件事情,皇甫少堇下意识地轻皱了下眉头,放开叶贵妃的手直起身子坐到一旁,沉吟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叶贵妃,带着一丝不悦地开口,“唐泽今日去京兆府时,看到京兆府外跪着披麻带孝的一众百姓,唐泽上前询问,这才得知这些百姓是前来状告小舅舅的。状告小舅舅逼良为娼且害死了他们的女儿。”

“什么?”尚未听皇甫少堇将话说完,叶贵妃猛地站了起来,眼底再也不是震惊,而是满满的震怒,本就阴沉的容颜上一片冷寒怒意,显然是被这则消息给气到了。

皇甫少堇抬头看向叶贵妃,与叶贵妃相似的脸上同样闪过一抹不快与隐含的怒意,却肯定道:“母妃,事情便是如此。小舅舅以往也曾将良家女子或青楼清倌害死,只是平民百姓畏惧护国公府的势力皆不敢吭声。此次这事却与朝堂上那件事情同一日发生,定有蹊跷和内幕,只怕是同一个人在幕后指使。只是…”

说着,皇甫少堇眉头猛地紧皱起来,眼底划过一丝狠厉,面上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杀意,音色中更是夹杂着一缕恨铁不成刚的怒意,此时见叶贵妃同样寒着一张脸,皇甫少堇这才重新开口,“只是,纵使我们平日里小心谨慎不但想在百姓中树立威望,又尽力避开父皇的猜忌。可是只要小舅舅一日是叶家的子孙,他便一日不会消停,这将成为所有人攻击打击叶家的突破口,让我们疲于应对。”

若非两件事情皆是由叶弘渊引发,皇甫少堇绝不会提到此人。叶弘渊除去为家族抹黑以及在他通往九五之尊上拖后腿之外,再无其他用处。

可偏偏这样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竟是他外祖父外祖母最心爱的儿子,不得不让皇甫少堇心头含恨。

叶贵妃自是听出了皇甫少堇话中的意思,自己此番跟随赫连贵妃长途跋涉来到永宁寺祈福,不就是拜叶弘渊所赐?

若非这个最小的弟弟拈花惹草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己岂会在玉轻尘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面前丢了面子,最后竟还被简珏湛然宋培臣三人狠狠地摆了一道。

这样的屈辱,对于叶贵妃而言,平生仅有。即便她入宫二十多年始终屈居皇后之下,也不曾这般憋屈。

思及此,叶贵妃柳眉轻拧、红唇微抿,美眸望着皇甫少堇已经溢出脸上的怒意,深色瞳孔微微一缩,平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握成拳状,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堇儿,你方才也说,你父皇绝不会在此刻打压护国公府,因为你父皇如今最为在意的是四大藩王府。只要四大藩王府存在一天,你父皇的心头便如插了四根骨刺,若不拔去定会成为心疾要了你父皇的命。所以,此次护国公府虽危险,却不致命。皇上想做的只是敲山震虎。而你想要成就大业,绝不能少了护国公府的护持。你若在此时动手,你以为以你外祖父的聪明会猜不出来?”

思索半晌,叶贵妃终究还是劝着皇甫少堇以大事为重,切不可因为一次小小的失利而自乱阵脚坏了大局。

听出自己母妃言语间所带的那声语重心长,皇甫少堇渐渐收敛了脸上眼中所有的情绪,淡淡地开口,“儿臣谨遵母妃之意。”

皇甫少堇身为皇子,却能够审视夺度,咽下暂时的这口恶气,能屈能伸之态让叶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派人彻查死者家属近日都接触了哪些人,全部彻查清楚,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本宫倒想看看,是何人敢在护国公府的头上撒野。至于唐泽,此人脾气极硬,素来只秉公办理事情,想来定会将此事私下告知皇上。这也好,让皇上将那个混小子狠狠地打几个板子,让他给本宫好好躺在床上,少惹些祸端。这样,你外祖父也无话可说,反倒会更坚定扶持你的心意。”

说完,叶贵妃抬手轻拍了拍皇甫少堇的手背,隐去了一切喜怒哀乐,叶贵妃再次成为往日冷傲的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华贵冷静、心机城府无人能及。

看出皇甫少堇是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中,叶贵妃心中一片安慰,再次开口,“我们与宋相府无缘。却也不能将宋培臣推到别人的阵营中。既然玉轻尘不愿做叶家的儿媳,那本宫就让她身败名裂,此生再也无法嫁人。”

说着,叶贵妃渐渐眯起双眸,神色间尽是一片算计冷酷。

“不必母妃出手,儿臣定会办妥此事。”皇甫少堇自然更不愿看到皇甫少司等人得到宋培臣的护持,为今之计只有毁了宋培臣的女儿,“宋书瑶与玉轻尘同住在一个院子中,这倒是极为方便。”

语毕,皇甫少堇起身,恭敬地对叶贵妃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踏出厢房,大步走出南院。

“小姐,热水打来了。”水绿端着一盆热水走入内室,见玉轻尘老习惯地坐在窗边赏月,不禁皱了皱眉头,将铜盆放在架子上走到玉轻尘身边,伸手关上一扇木窗,小嘴同时不停地嘟哝道:“山间夜风又大又冷,小姐是女儿身,岂能不注意?寒气侵体,对身子伤害极大,小姐可要小心些。”

玉轻尘收回看向黝黑院落的视线,抬眸看向立于身侧的水绿,见小丫头在自己的身边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如今俨然成了管家婆,尤其注意不让自己总在夜间开启木窗,玉轻尘不禁莞尔一笑,逗弄着水绿,“是,谨遵水小姐金口,小女子定会谨记水小姐叮嘱,不敢再犯。”

听玉轻尘称自己为小姐,水绿双颊顿时一红,眼底划过一丝羞赧,原地跺了跺足,红着耳根低声道:“小姐寻奴婢开心呢。奴婢这可是为了小姐好。”

玉轻尘眼底泛着笑意,一手撑在窗棱,手掌托腮微仰头欣赏着美女羞涩的美景,突然兴起的坏心却没有因为水绿的羞涩而收起,反倒更加逗着水绿,“我自是不敢不从,水小姐可是哥哥精挑细选之人,有哥哥做后盾,我这个妹妹自然不敢放肆。”

“小姐!”水绿万万没有料到玉轻尘竟会将宋南扯了进来,原本微红的双颊顿时变得通红,美眸中盛载的柔和神情中快速地划过一丝倾慕之情,继而极快地低下了头不敢与玉轻尘对视。

只是,这样细微的改变却被始终注意着她的玉轻尘瞧了个正着,察觉出水绿的不自在,玉轻尘亦不知宋南的心思,便渐渐住了口,不再开这样的玩笑。

收回注视着水绿的视线,转而越过水绿看向她身后的木架,只见上面放着一只铜盆,铜盆内冉冉升起氤氲热气,玉轻尘勾唇一笑,淡声问道:“亥时快过,怎么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前几日打热水不是极为方便吗?”

见玉轻尘转变话题,水绿一颗紧揪着的心骤然松了一口气,忙出声恭敬地回道:“还不是许小姐闹的。许小姐与她的婢女满身粪便,便躲在厢房内不停地沐浴。她所带来的婢女们便霸占了整个烧水房,只要烧开一锅热水,便立即送往北面,其余人均候在外面等着,现在还有许多小姐没有用上热水呢。”

“难怪我总觉得夜风带来的臭味淡了许多,原来如此。”玉轻尘抿嘴一笑,却又不禁摇了摇头。可怜的许嫣儿,这是得罪谁了,竟被人祸害成这样,怕是早已成为一众千金小姐的笑话了。

说着说着,水绿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扑哧一笑,凑近玉轻尘低声说道:“奴婢听说,许小姐自回到厢房后便开始沐浴,只是此时那气味还是极重,怕是要洗一整个晚上了。”

见水绿笑得可爱纯真,玉轻尘一时失笑,伸出葱白的手指轻点了点水绿洁白的额头,笑骂道:“还有心思说别人?在外面候了那么长时间,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快去倒杯热茶去去寒气,莫要着了风寒。”

玉轻尘不经意间露出的关怀,却让前一刻还笑着的水绿瞬间呆立于原地,隐去笑意的眼底瞬间浮上感动,双手握在一起竟有些不知所措。

玉轻尘摇头失笑,伸手将另一扇木窗关上,走到桌前亲自倒了一杯热茶,转身将茶盏塞入水绿冰冷的双手中。

“小姐!”水绿猛地抬头看向玉轻尘,眼底尽是震撼感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