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落在宋培臣耳中,让其心思一动,却并未立即开口接话,而是细细地打量着静坐在一旁的玉轻尘,观察着她此时的表情。

奈何玉轻尘自始自终皆是半垂着脸眸,让人窥视不到她隐藏在心底的心思。

湛然见状,含笑的俊目稍稍沉了一分,又接着开口,“以往在玉龙雪山学武之时,轻尘最是喜欢缠着本王,当真是天真烂漫。如今进了相府,倒是越发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宋相当真是厉害,竟能让当初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变成窈窕淑女。”

玉轻尘听之,心头一冷,‘窈窕淑女’吗?湛然怕是故意不说出下面的那半句吧。‘君子好逑’,湛然被御封为‘尧郡王’,是大夏朝百姓心中的谦谦君子,是最担得起‘君子’一词的大夏男儿。

他如今三番两次地给予宋培臣暗示,当真是不愿对自己放手了。

宋培臣又岂会听不出湛然话中所含的意思?湛然看似温和,却不易接触,想要让他掏心掏肺更是不可能。但他今日不但亲自上门,言语间更是三番两次地提到对玉轻尘的喜欢,他当真是为了自己这个女儿而来?

湛王府这些年势头强劲,已超过简王府成为四大藩王府之首。如今湛然亲口承认玉轻尘是他的同门师妹,若再将轻尘…

望着眼前儒雅和煦的湛然与沉静淡漠的玉轻尘,宋培臣心中翻过无数念头,最终却化作一抹浅笑,让宋管家上菜,三人一同起身前往餐厅,按主客坐好用晚膳。

席间,宋培臣与湛然从不同方向暗自观察着玉轻尘,偏偏玉轻尘面入常色,就连用下的晚膳也与往常相差无几,让那二人纷纷带着一丝失望收回视线。

“本相明日一早便要出城迎接匈奴王子,今日不能久留尧郡王了,还请尧郡王见谅。”饭后,用过一盏茶,宋培臣笑着起身,却对一旁同时起身的玉轻尘吩咐道:“轻尘,你代为父送一送尧郡王。”

语毕,宋培臣笑着对湛然点了点头,遂领着宋管家离开前厅。

玉轻尘微侧身,始终避开湛然投注过来的视线,盈盈目光平视门外洒下的皎洁月光,轻声开口,“尧郡王,请。”

月光顺着大开的大门铺进前厅,将玉轻尘纤细窈窕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银色的莹润月光中,在玉轻尘的身上洒下朦胧的月色,让她仿若从月宫中走下的仙子,美不胜收,瞬间吸引了他全副的注意力与视线。

只是,当触及到玉轻尘全然冷却的目光时,湛然心头一沉,压抑的那抹苦涩又渐渐顺着心扉扩散开。

嘴边的浅笑慢慢泛出一丝苦味,湛然依旧微笑着注视着眼前不想被他抓住的少女,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请。”

语毕,湛然率先迈开步子,缓步朝门外走去。

玉轻尘见状,领着水绿小步跟上,始终与湛然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在相府的九曲回廊上,月光在二人身上投下阴影,显得寂静清寥。

四周早已升起了灯笼,点亮了花园中的精致,湛然忽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玉轻尘,低声开口,“轻尘,你在恼我私自前来相府?”

问话中,多了一抹小心翼翼,仿若真是担心玉轻尘生气。

随着湛然的停步,玉轻尘也立即停下步子,静立于长廊中抬头看向湛然,淡声回道:“臣女不敢。只是,尧郡王,您今日鲁莽了。”

听出玉轻尘平淡声音中的指责,湛然淡淡一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情似乎稍稍变好了些许,望着她的视线却不曾移开半分,“谭夫人一门心思为儿子求娶你为妻。宋夫人素来不喜你,自是不愿见你嫁得好。我若不出手,只怕你…”

“尧郡王当真是为了不让玉轻尘嫁给谭凌轩而来的吗?”不等湛然说完,玉轻尘骤然打断他的话,低声却带着一丝质问地开口。

湛然方才对宋培臣的字字句句,皆是透露出他对自己的心思。玉轻尘既然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人,自然不会轻信湛然如今的说辞。

湛然触及玉轻尘极其陌生冷漠的视线,心头一痛,忍不住上前一步,眉宇间已没了往日的俊雅温和,带着少有的心痛焦急与压抑不住的难受,压低声音却咬牙道:“是,我不仅仅不希望你嫁给谭凌轩,更不希望你与简珏有任何关系。轻尘,你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漠?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我绝不会嫁给谭凌轩。我与简珏之间如何,尧郡王,你有何资格插手?天色已晚,尧郡王还是赶紧回府吧,臣女不送。”不愿面对这样的湛然,玉轻尘朝他福了福身,转身便要离去。

“你只会成为我的妻,简珏敢插手,便是与我为敌。”湛然岂会看不出玉轻尘面对他时所表现出的敷衍,心头窝火,脑中却浮现出简珏那张冷漠异常的脸,暗恨生在心中,朝着玉轻尘的背影发誓道。

闻言,玉轻尘眉头一皱,湛然原本拥有这具身体全部的爱,却不珍惜,如今爱而不得便要用手段夺得,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脚步微停,月光中的身影微微侧过一半身子,低声回道:“届时与你敌对的,是我和他。”

正文 第164章

凝视着玉轻尘坚定的表情,湛然勾唇一笑,丝丝苦涩自眼角泛开,但望着眼前这样熟悉中却又透着陌生的娇颜,心底却再也不想放手,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成拳,湛然继续迈开步伐朝着玉轻尘走去,颀长身影如修竹,长身玉立风华之姿,却并未迷乱玉轻尘坚定清明的眼神。

看着步步紧逼的湛然,玉轻尘却并未退缩,始终立于原地望着走到面前近在咫尺的湛然,神情冷漠疏离,双目明亮透彻,望着湛然儒雅的俊颜却并无半点失神的神情。

“他有这般好,让你甘愿为了他与我为敌?”不愿提及简珏,但此刻玉轻尘的心却被那人霸占住,逼迫的湛然不得不面对这个令他难堪的问题。

闻言,玉轻尘勾唇一笑,清潋绝色自脸颊荡漾开,引得湛然一瞬间的失神,却又在失神中听到玉轻尘绝情的回答,“他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再无可能。尧郡王,你身系万千闺秀之心,又何必拽着我不放手?往日的你何等潇洒,何必在此事上钻牛角尖?”

听着玉轻尘不带半点回转余地的回答,湛然脸上笑意渐渐消散,面色阴沉骇人,双目紧紧盯着眼前之人,独自感受着胸口澎湃乱窜的怒意,却始终无法将这些尽数发泄在玉轻尘的身上,双手紧握,努力克制着心头的那抹震怒,湛然声音微冷道:“轻尘,我与你青梅竹马,难道这样的感情还敌不过简珏吗?你与他相视也不过半年的时间,为何却独独倾心于他?你可知,简珏家世复杂,你若跟了他,你要遭受更多的阴谋算计!”

玉轻尘抬头注意着湛然渐渐变色的脸色,心知湛然此人忍耐力自控力极强,即便此刻心中怒意横生,却依旧能够做到平心静气与人畅聊,只是,便是因为这份自控力,让他能够为了湛王府放弃许多。亦或者,他之前从未在意过之前的玉轻尘,只是如今自己态度的转变引起了他的好奇罢了。

“所以你今日在相府,告知宋培臣,我与你是同门师兄妹。如此一来,湛王府与简王府之间便多了一条纽带。平治帝定会引以为戒,断然不会冒然将我嫁入四大藩王府,以防任何两座王府联手对抗皇家,是不是?”玉轻尘出声,低浅的声音淡然地说出湛然的目的。好一个尧郡王,果然深不可测,表面看似是为了自己,背后却还透着其他的目的。一则可以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明朗化,一则可以阻拦自己嫁给简珏,从而打乱平治帝原先的计划。

玉轻尘一面说出湛然的心思,一面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只见湛然在听她点明他的用意后,脸上阴沉渐渐敛去,俊美的容颜上浮上一层淡淡的淡漠,抿唇立于玉轻尘面前,双目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她,并未立即开口反驳。

玉轻尘见状,便知自己分析准确,片刻的沉默后,玉轻尘接着开口,“当初我身在玉龙雪山,依旧逃不过阴谋算计。如今身边有了他,又何惧这些?”

语毕,玉轻尘心中微微一叹,不禁反问,当初的玉轻尘跳崖身亡,值得吗?

玉轻尘身在与世隔绝的玉龙雪山,消息闭塞,若非有心之人故意在她的面前透露出湛然即将大婚的假消息,她又岂会伤心欲绝跳崖身亡?身在深谷依旧逃脱不了世俗之中的阴谋诡计,如今自己出山来到是非最重的京城,又岂能置身事外?

玉轻尘一句反问,瞬间让湛然微微变了脸色,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慌张与内疚,对上玉轻尘冷静异常的水眸,湛然心头猛然一沉,剑眉不禁微微一皱,双唇微张却犹如千斤重山压在喉间,让他无法言语。

从玉轻尘清亮透彻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略显狼狈的神态,湛然眉头皱得更紧,强压下心中那抹慌乱,沉声开口,“如此说来,你非他不嫁?对于我,你竟这般狠心!”

玉轻尘忽而转开视线,转目看向庭院中高高悬挂的灯笼,淡淡地开口,“我与他生死之交、愿华发共生。我与你,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尧郡王,慢走。”

语毕,玉轻尘收回视线,半垂着螓首朝湛然福了福身,继而转身离去。

“轻尘,你难道不担心我当众戳破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望着玉轻尘决绝离去的背影,湛然心头仿若被刀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泊泊流出,痛不欲生。

玉轻尘脚步微停,却并未再开口,随即领着水绿返回宋园。

暗夜中,湛然立于长廊下,静静目送玉轻尘远去,阴沉的面色在摇曳的烛火下隐晦不明。

“郡王。”湛青直到玉轻尘离去,这才自远处走近湛然,却发现自家郡王神色极为难看,一反往日如沐春风的神情,不禁心生担忧。

“回吧。”湛然却是漠然地收回视线,转身间已恢复了往日的风雅俊秀,带着湛青大步离去。

简王府。

“郡王,这是暗卫提交的结果。”袁天手持调查结果走入简王府书房,却见简珏负手立于窗边,正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

“拿过来吧。”赏月的动作未变,简珏只低声开口说道。

袁天走上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简珏,随即退至简珏身后。

收回仰望星空的视线,简珏修长手指撕开封好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细看了几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湛然好本事,竟不怕被平治帝猜忌,亲自前往相府认下轻尘这个小师妹。想不到往日宽容大度的尧郡王,在面对男女之情时,竟也这般气量狭小。”看完第一张信纸,简珏冷笑着低喃道。

袁天听之,浓眉却突然打了个结,目光不由得盯着自家主子的侧面,见简珏并未动怒,便知玉小姐在应付尧郡王时定是态度坚决,这才引得自家郡王此刻还有心思说笑。见简珏心情尚好,袁天松了口气,继续如空气般守在简珏身后。

简珏眼前却浮现出玉轻尘的身影,猜出她与湛然之间大概的谈话内容,简珏嘴边浅笑渐浓,眼底不禁浮上一抹暖色,湛然想里间他们二人的感情,只怕是失算了。

即便平治帝与宋培臣知晓湛然与轻尘之间的关系又如何?简王府已不是当年任由他们打压的简王府了,简珏也不再是当年襁褓中生死不由自己的小婴儿,岂会任由他们再次摆布他的人生?

“郡王,若皇上忌惮您与湛王府的联手…”袁天思索片刻,不禁出声提醒。

“无碍。平治帝与宋培臣不是傻子,岂会因为湛然这个举动就轻易取消之前的计划。他们二人狡猾如狐,难保不会因为此事挑起四大藩王府之间的斗争而坐收渔翁之利。”闻言,简珏收起眼底的柔情冷静地分析道。

沐靖一沐清一兄弟二人频频出手护着玉轻尘、湛王府尧郡王是玉轻尘的同门师兄,与玉轻尘在明面上有牵扯的已有两个王府,想必平治帝与宋培臣还在观望中,看看到底还有哪座王府与玉轻尘有牵连。若能利用玉轻尘让四王府斗得你死我活,对于平治帝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亦或者,平治帝与宋培臣想利用玉轻尘,从四王府身上得到好处,这个好处便决定了玉轻尘将来嫁入的王府。

只不过,湛然行此一步棋,其勇气不小,也让自己看到了他对玉轻尘的势在必得。

嘴边暖笑渐冷,简珏翻过第一张信纸,视线落在第二张信纸上,目色沉静带着一丝果断,待看完所有内容,只见他薄唇轻抿,久久不曾开口,目光盯着信纸,神情却若有所思,似是在考虑事情。

袁天见状,心中不解,见简珏陷入沉思中,便始终守在书房内,未曾打破书房内的平静。

“下命,让尉迟少臻回北方,护送祖母即日启程来京城。”语毕,简珏返身走到桌后坐下,摊开一本崭新的奏折,执起毛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恳切之词。

袁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面色骤然一变,眼底瞬间浮上一抹无奈,他家郡王好本事,竟连老王妃惯用的柳体字学得惟妙惟肖,如今更是代替老王妃写了一道恳请进京的折子。

而简珏却是面色如常地写完整道折子,随后从身后书架上的暗格中取出一只红色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印鉴,用力地将印鉴印在折子上。

“郡王,您怎么把老王妃的王妃印章也给带过来了?”袁天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功告成的简珏,木头般木讷的脸上终于浮上满满的震惊。

闻言,简珏抬头看向袁天,薄唇勾出一抹浅笑,脸颊两旁的酒窝若隐若现,只见他毫无悔恨之心,更是镇定道:“反正这东西迟早要交出去,还不如我带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语毕,简珏将印章放入锦盒中,重新藏入暗格内,随后将那道墨迹已干的奏折收入衣袖中。

正文 第165章

翌日,皇宫金銮殿。

平治帝端坐龙椅,望着殿上站着的群臣,见无人出列禀报要事,出声道:“今日午时,宋相与齐王五皇子将前往城外迎接匈奴使臣,若没有要事,退朝吧。”

“回皇上,微臣有要事禀报。”平治帝话音刚落,原本立于群臣队列中的礼部尚书手持一本奏折走出队列,一面举高手中的奏折,一面朗声道:“皇上,您五十大寿将至,今年正是整寿,不知皇上有何示下?”

听着礼部尚书的提醒,平治帝严正的脸上划过一丝恍然大悟,似乎这才想起过不久将是自己的五十大寿,又见礼部尚书已拟好了奏折,便对身旁的陆公公点了点头,示意陆公公取过奏折。

陆公公会意,提着前摆快步走下玉阶,双手捧过礼部尚书手中的奏折折回平治帝身旁,恭敬地将奏折轻放在龙案上。

平治帝伸手打开奏折,龙目快速地将奏折上的内容扫了一遍,微沉吟片刻,这才开口,“今年年初,大夏与匈奴一战,已是劳民伤财了,朕的寿辰是小事,还是如以往一切从简吧。”

此言一出,朝臣不禁面面相觑,均没有料到皇帝对于自己的寿辰竟如此马虎。

礼部尚书立于大殿中央,一时间尚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不禁微微侧头看向立于左侧的宋培臣。

宋培臣见之,稍稍沉思后迈步走出队列,面色沉稳地开口,“皇上,今年是您的整寿,且匈奴使臣前来京城,微臣认为应当向匈奴展现我大夏繁荣。而且微臣刚收到八百里加急,西北边关传来消息,女国日前已向我朝递交了通关文牒,前来贺寿。”

语毕,宋培臣从衣袖中掏出通关文牒,由陆公公转交给平治帝。

殿上群臣听到这则消息,更是心头一震,原本因为平治帝寿辰之事的不知所措瞬间转变为震惊。

女国是大夏西北边界的小国,虽是小国却物产丰富,且地形极好,易守难攻,这也是这么多年凶悍的匈奴为何迟迟拿不下女国,就连大夏这样的泱泱大国亦是暂时没有对它举兵侵犯。

只是,女国却因为当年之事,早在十几年前便与大夏断绝了来往。这十几年来,女国不但与大夏毫无来往,与周边部族邻国均是没有半点联系,俨然是闭关锁国。

突然间,女国竟递交了通关文牒,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不明所以。

“皇上,当年女国与我大夏断交,如今又突然示好,事有反常即有妖,还是应小心为上。且经过这十几年,女国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我们无从得知,必须严防他们作乱。”沐清一突然站出列,朗声分析着如今各国之间的关系。

只见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微侧头看了眼立于大殿右侧的湛然,微微浅笑了下,这才接着开口,“女国位于大夏西北边,湛王府亦是镇守大夏西北边界,不知尧郡王有何看法。尧郡王常年呆在湛王府中,想必对西北边界的形势很是清楚吧。”

沐清一的提醒,让众人纷纷转目看向始终静立于大殿之上的湛然,只见他在听完沐清一的询问后,只淡淡一笑,随即步履从容地离开队列走到大殿中央,止步于沐清一身旁,对龙椅上的平治帝行完礼,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诚如清郡王所言,湛王府的确位于西北边。只是,湛王府却也是大夏子民,即便是微臣出界,也是需要上报朝廷的。又如何知晓女国的事情。女国虽在西北方向,但却更偏向北边,据微臣所知,当年女国太子出使大夏,亦是从北方入境。不知宁郡王是否知晓一二?”

顷刻间,湛然将话题引到了简珏的身上,众臣目光不由得自湛然身上转向简珏,就连平治帝亦是转目望向下面的简珏,凌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思与考量。

简珏却并未看向任何人,只沉静地走出列,拱手回道:“回皇上,微臣年幼丧失父母双亲,仅剩祖母相依为命。这些年,匈奴略略进犯我大夏北方疆土,微臣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对抗匈奴上,实在是无暇分身探知女国之事。还请皇上恕罪。”

语毕,简珏面上浮现一抹惭愧之色。

平治帝见状,微微一笑,沉声道:“宁郡王何罪之有?是女国闭关锁国在先,大夏这些年的精力全部放在匈奴,自然不会去理会一个有心与我大夏断交的小国。知晓它安分守己没有过分的行为,大夏泱泱大国又岂会与他们为敌?既然女国如今有心缓解两国之间的关系,我们自然也不可太过小气。只是这护送女国使臣…”

说着,平治帝目光渐渐扫过湛然简珏沐清一等人,却并未立即开口下结论,而是在心中细细揣摩、慢慢思量,从中挑选着最为恰当的人选。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禀报。”简珏却仿若没有看到平治帝眼底的思量,径自开口道:“微臣祖母年事已高,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好。微臣仅剩这一位长辈,恰巧微臣此时人在京城,想请皇上开恩,让微臣将祖母接到京中调养身体,便于寻着京城的名医为祖母看一看双腿。”

说完,简珏从衣袖中掏出那道由他亲自书写的奏折。

陆公公得了平治帝的同意走下玉阶接过奏折交给平治帝。

平治帝摊开奏折,认真地看完奏折上的字句,平静的目色中闪过一道暗芒,缓缓阖上手上的奏折轻放在龙案上,手指轻点着奏折,不紧不慢地开口,“简王妃已有二十年不曾进京了。”

“回皇上,是。祖母最后一次进京,是父王母妃去世那年。祖母先是进京看望生病的兄长,第二次进京便是为父王母妃送葬。从此之后,祖母身子便日渐虚弱,这些年不再进京。”简珏开口细数简老王妃这些年进京的次数以及进京的缘由,此时他面色虽平静,但往日里冷漠的音色中却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重。

简珏的陈述却勾起了大殿上许多大臣沉睡的记忆,二十年前当真是简王府的噩梦。当时的简王与王妃双双遇难,养在京中的简王世子也遭人毒手变成了活死人,偌大的简王府只剩下一名年老的老王妃与尚未断奶的宁郡王,王府内发生这样的巨变,偏偏当年匈奴来势汹汹,简王府险些挺不过去。

而简老王妃也在儿子媳妇双双离去后,一夜白了黑发,深受打击之下竟瘫在了床上,这二十年来竟再无踏入京城。

这段令人唏嘘的历史,如今被简珏用冷静的话语提起,众大臣顿时噤声不敢言,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向上面坐着的帝王。

湛然听之,俊挺的剑眉不着痕迹地一皱,沉思片刻后,这才斟酌地开口,“简老王妃年事已高,宁郡王怎忍心让她老人家来回奔波。不如待寻到名医送去简王府为老王妃看病,这岂不更好?”

“尧郡王有所不知,祖母只想在有生之年再看兄长一面。”语毕,简珏面上闪过一丝哀痛。

众臣均是瞧得仔细清晰,想起那躺在床上二十年的简王府世子,均是暗自摇头。

平治帝视线射向简珏,平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凛冽,却发现简珏面现哀恸,眼帘不禁微敛看向指尖下的那本奏折,反复思量过后,这才缓缓开口,“宁郡王一片孝心,朕自然不会阻拦。”

“谢皇上。”见平治帝松口,简珏高声谢恩,“微臣会妥善安排接送祖母一事。”

“皇上,既然宁郡王需要安排老王妃进京一事,那女国使臣之事,不知皇上属意谁护送?”宋培臣目光自简珏身上转开,既然平治帝同意简王妃进京,此事便不用再议,更重要的是女国一事。

平治帝目光一览大殿中所站的众臣,略过湛子慕与湛然,扫过长孙逸阳与许炎周,最终落在沐清一与沐靖一的身上,手指始终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细想了片刻,才沉声开口,“女国虽是小国,但也不可小觑,靖世子与清郡王身份贵重,此时就交由你们二人,不可有半丝疏怠。”

“是,微臣遵旨。”沐清一与沐靖一相视一眼,均猜出平治帝心中的顾虑,这才选了他们兄弟二人。

“既如此,朕大寿之事便由宋相与礼部尚书负责,此时时候不早了,想必匈奴使臣已到,宋相与齐王五皇子速去城门外吧,退朝!”见早朝所议之事均有了结论,平治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下旨退朝。

陆公公见平治帝离去,立即小心地捧起龙案上堆砌起来的奏折赶紧跟上。

众臣恭送平治帝离去,这才三三两两地离开金銮殿。

宋培臣转过身看向殿外,静望着简珏与湛然相继离开的背影半晌,却又转头看向背后的那张龙椅,目光微微一闪。

“宋相,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宫吧。”此时,齐王与五皇子走近宋培臣,低声开口。

宋培臣微点头,面色沉稳道:“王爷、五皇子,请。”

正文 第166章

“前不久太傅寿辰,玉小姐在山上巧遇毒蛇,当时二小姐亦在一旁,不知二小姐是否被惊着了?”三人一同步出皇宫骑上早已备好的马匹,皇甫少司望了眼骑在宋培臣另一侧的齐王,继而转目看向宋培臣,径自开口询问着宋培臣。

听之语气,含着默默关怀,宋培臣暂时收起心中之事,重新拾起脸上浅笑,转目看向皇甫少司,笑道:“多谢五皇子关怀,小女很好。”

“近日六弟清闲了下来,许多原本六弟手上的事情,父皇均交给了我,一时忙碌,倒是忘了前往相府看望两位小姐。尽管这些年父皇将我们兄弟几人派往边关历练,但我与二小姐自小便是认识的,感情也甚好,如今关心她也是应当的。”皇甫少司眼底笑意深深,目光闪烁如星辰,神色间透露出一抹自信与坚定,盯着宋培臣的视线更是带着一抹试探。

而一旁的齐王听着皇甫少司若有所指的言语后,原本温和的面色微沉,沉沉的目光越过宋培臣射向始终未将他放在眼中的皇甫少司,牵着缰绳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神色略带严肃地出声提醒,“宋相、五弟,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尽早出发吧。莫让匈奴使臣等久了,届时落了咱们大夏的颜面。”

因着皇甫少司方才那笃定的语气,齐王言语之间不禁夹带着一丝生硬,面上浅笑早已隐去,只留一抹肃穆。

原本交谈着的二人见齐王不甘被冷落,不禁暂停交流,皇甫少司抬眸看向齐王,见对方面色已无往日的谦和,皇甫少司嘴角笑意加深,这才开口,“宋相请,齐王请。”

宋培臣旁观两位皇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对待二人的态度却是相同,一时让齐王挑不出毛病,只能扬起手中的马鞭,往城门外奔去。

街道两旁的小商贩依旧吆喝营生,百姓们或为家中添置物件或出门用膳,一如往日,并未因为今日匈奴使臣进京而变得紧张小心。

唐泽早已将京城秩序打点妥当,只派出护城军护在街道两旁,避免在匈奴使臣经过之时有百姓冒然冲入使臣的队伍中,亦是保护京中百姓。

看着一如往日的京城风貌,齐王、皇甫少司眼底皆是浮上一抹赞叹,难怪自己父皇看重唐泽,让其始终稳坐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唐泽也的确有这个能耐,且其一心一意只为百姓,这份爱民之心也的确值得嘉奖。

“看来咱们是来早了。”三人领着数百名羽林军来到城门外,却发现护送匈奴使臣的队伍尚未到达,宋培臣端坐马背,目光远眺着城门外的风景,浅笑着开口。

“赶早不赶晚,免得被匈奴挑了错处。”皇甫少司亦是浅笑开口,只是他并未欣赏城外风景,而是转头看向宋培臣,缓缓开口,“听闻昨日尧郡王亲自前往相府,对宋相说出玉小姐乃是他同门师妹的事情。”

“五弟与尧郡王素来交好,又岂会不知此事?”不等宋培臣开口,齐王率先开口笑道,只是望向皇甫少司的目光中却隐隐带着一丝敌意与钦羡之色。

皇甫少司为皇后嫡子,正宫所出,即便不占着长子的身份,却是货真价实的正宫嫡子。平治帝对这位五皇子亦是颇多栽培,即便早已知晓皇甫少司与湛然交好,却不曾出言责备。而前不久因着叶弘渊一事而受到牵连的护国公府、叶贵妃以及六皇子,如今却陷入低谷中,宫中一时间是皇后独大,若让皇甫少司娶得宋培臣的女儿,岂不是如虎添翼,对于夺嫡一事更多了一层筹码?

思及此,齐王双手渐渐缩紧,嘴边浅笑慢慢地失了温度,原本平和的心涌上从未有过的焦躁。想起自己生母出身地位,母族势力微弱,自己这些年苦心经营却依旧敌不过皇甫少司高贵的出身,着实让人恼怒。

“此乃尧郡王私事,又岂会告知于我?只不过,据我所知,尧郡王为人素来谨慎小心,如今公开他与玉小姐之间的关系,想必他是十分看重玉小姐这个小师妹。宋相,你觉得呢?”说着,皇甫少司将话题转到宋培臣的身上,双目紧盯着宋培臣的侧面,似是想从宋培臣平静沉着的表情中寻出点滴蛛丝马迹。

闻言,宋培臣收回视线,淡笑着看向皇甫少司,平静地开口,“五皇子所言不假,尧郡王的确十分关怀轻尘。”

“玉龙雪山距离京城不远,既然玉小姐自小生长在玉龙雪山,如此说来,尧郡王岂不是常年出入玉龙雪山?本朝自开国开始,便严明四大藩王府郡王没有帝王旨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宋相,五弟,不知二位如何看待此事?”齐王亦是笑着开口,只是出口之言,字字能够致湛然与湛王府于死地。而如今宋培臣乃玉轻尘父亲,若湛然获罪,宋培臣即便当真不知此事,落在他人眼中怕也是知情不报,最后落得勾结藩王的罪名。

“我们如何看待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信微臣是清白的。且五皇子这些年皆在边关,尧郡王身在何处,想必没有比五皇子更清楚的。五皇子与皇上父子连心,又岂会偏帮他人瞒着皇上呢?王爷,您说是吧?”宋培臣依旧一派和风细雨的模样,只是话中的强硬却让齐王再次意识到他在平治帝心中的分量,剑眉不着痕迹地一皱,齐王薄唇紧抿,不再开口。

只是,一旁的皇甫少司在听完齐王的质问后,面上稍纵即逝地划过一抹阴沉。依照齐王方才的分析,便是暗指自己早已知晓玉轻尘的存在,却并未告知宋培臣,导致宋培臣父女十几年不得见面。这番话暗里所含的挑拨离间着实厉害,若引得宋培臣对自己的不满,实在是得不偿失。

“来了。”宋培臣却仿若没有看出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精明的目光直射前方,只见一道别样的风景渐渐步入人的眼帘。

一时间,齐王与皇甫少司同时收起心底的心思看向城外,果真见衣着鲜亮的匈奴使臣在大夏将士的护卫下朝着京城走了过来。

匈奴民风凶悍开放,因而衣着亦是十分鲜艳。此时正值夏日,许多随行的匈奴士兵更是只着短袖短裤,露出强壮的四肢。与大夏的儒雅截然相反。

领头的男子眉眼深邃,带着极其明显的异域特色,肤色为棕色、眉骨较高、双目深邃、鼻梁挺直微勾,虽未像匈奴士兵那般穿着粗犷,但腰间却悬挂着一小撮棕色的狐狸毛,那双精神奕奕的眼眸目光微冷带着一丝阴沉,望着等候在城门外的三人,男子目色微沉,并未加紧步伐赶路,而是慢条斯理地缓缓前进,沿途欣赏着大夏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