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赫连塔娜气结,右手抬高,打算朝玉轻尘补上一鞭。

只见她忽然目光一闪,渐渐地放下手臂,冷目挑衅地望着拿道淡紫色裙摆,冷声对皇甫少司开口,“既然要进宫,那本公主便去问问大夏皇帝,冲撞了贵宾,不知该当何罪。”

语毕,赫连塔娜一挥手,她身旁的侍卫这才将手中寒光闪闪的弯刀收于刀鞘中。

皇甫少司扫了眼相府马车与简王府马车,随即收回视线对赫连塔娜开口,“既如此,公主请上马车吧。”

陆公公听之,立即上前,引着赫连塔娜走向宫中的马车。

“宁郡王、玉小姐,就此别过。”皇甫少司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礼貌地对始终坐在车中并未露面的二人开口。

“五皇子,今日之事毕竟关系到大夏的颜面,不如让唐大人随五皇子一同进宫,对皇上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珏开口,建议唐泽进宫亲自对平治帝说明今日之事。

皇甫少司听之,沉思片刻后慎重地点了点头,“也好。唐大人,请吧。”

语毕,皇甫少司率先调转马头,领着羽林军离开街市,朝着皇宫奔去。

唐泽则是在上马之前看了简王府马车一眼,这才紧随在皇甫少司之后离去。

集聚在街市的人群散去,玉轻尘看着自己马车上那断了一截的车帘,遂出声吩咐车夫,“王二,将马车停在香雪楼门外,你且回府让宋管家重新准备一辆马车前来接我。”

“是,大小姐。”王二亦是被今日的阵仗吓了一跳,谁会料到那匈奴的公主竟如此刁蛮霸道,竟连大夏相府小姐也不放在眼中,若非他家小姐身怀武艺,今日怕是要吃亏了。

想到此处,王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相爷对这位半路认回的大小姐宠爱有加极为重视,若大小姐今日出了事,只怕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因而,在得了玉轻尘的命令后,王二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小心地驾着马车来到香雪楼,目送玉轻尘暂时上了香雪楼的三楼雅间,这才急忙驾着马车赶回相府。

“你在门外守着。”玉轻尘戴着纱帽登上三楼,来到‘惊起阁’门外,低声对水绿吩咐了一句,随后推门踏入雅间。

一道墨绿色身影顿时印入眼帘,玉轻尘隔着淡紫色面纱看向快速走向自己的那道颀长身影,不禁莞尔一笑,举步走了过去。

清爽中带着男子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简珏二话不说将玉轻尘纳入怀中,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肢,不让她离开自己半分。

“热!”天气炎热,玉轻尘面纱下的俏鼻微微皱了皱,不禁伸手推了推简珏,低声抗议。

简珏见她精神尚好,原本紧绷的脸这才缓和了下来,轻轻地放开她,改而牵起她的手走向里间,里间内置放着冰块,丝丝凉意顿时压下了周身的燥热,让人不禁精神一振。

简珏抬手替玉轻尘取下纱帽,右手手掌轻贴在她如玉的脸颊上,二人四目相触,久久凝视,均没有立即开口。

许久,简珏目色中露出一抹危险,低沉却坚定地开口,“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闻言,玉轻尘轻声一笑,略带着一丝调皮道:“宁郡王手法通天,竟连铁面无私的唐大人亦是你的人,我又如何能够受委屈?”

正文 第160章

见玉轻尘已经猜出唐泽与自己之间的关系,简珏扬唇一笑,只是看向玉轻尘的目光中却铺满赞赏,牵着她走到里间的圆桌旁坐下,动手为二人斟了一杯清茶,简珏这才开口,“唐泽祖上是北方人,先祖追随当初的简王打下江山。当初皇甫氏初定天下,却因四王府功劳过高,却又因四藩王手握重权不便打压,便寻着各种借口打压四藩王手下能人将士,当初被贬被杀了无数人,唐家便是其中之一。简王府先祖设法保下了唐家唯一的一滴血脉,让其隐姓埋名藏在他处,直到一百年前才渐渐让唐家后人参加科举考试。天下唐姓人如此多,加上两百多年过去以及当初那一场杀戮人数过多,之后的帝王已记不清这些是是非非,因而唐泽这条暗线能够埋藏得这么稳妥安全。”

“如此说来,唐家后人为了报恩,心甘情愿为简王府效命?”玉轻尘听着简珏轻描淡写地讲出当年的纠葛杀戮,虽简珏语气平淡、面色平静,但却让人不难想象当初的惊心动魄。皇甫氏如此过河拆桥的行为,只怕早已激怒了四大藩王以及一众追随者,他们不是不报,只是在耐心地等候机会罢了。

闻言,简珏淡然一笑,继续向玉轻尘解说道:“唐家经过两百多年的脱胎换骨汲汲经营,已成为江南有名的名门望族,加上简王府先祖抹去了唐家以前种种让人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唐泽以清白之身参加科举。唐泽本就有为官之才,亦是科举出身,当年高中文科榜眼。平治帝继位后,便让其掌治京师,成为京兆尹。”

“如此说来,唐悠然几次三番对我示好以及在危险之时挺身而出,便是受了你的指示?”玉轻尘开口询问,如今听着简珏讲述出唐家的前世今生,玉轻尘心下恍然大悟,越发肯定唐悠然一系列的举动是受了简珏的命令。

“喜欢吗?”简珏神秘一笑,拉过玉轻尘的双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似是一名讨要赞赏的孩子般,双目满含期待地望着玉轻尘。

只见他一双黑眸星星点点十分迷人,此刻又紧紧凝视着自己,玉轻尘不禁微微红了脸颊,轻笑道:“只是连累唐小姐受了伤。唐夫人与唐大人怕是十分心疼吧。”

看出玉轻尘心中的担忧,唐悠然受伤,玉轻尘定会担心唐家人因此会对他不满。见如今玉轻尘已经在潜意识中为自己着想,简珏薄唇勾起,握起玉轻尘的右手轻触薄唇,轻轻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个亲吻,这才开口,“这是唐家自己要求的。当初先祖救了唐家,这几百年来唐家又深受简王府栽培扶植之恩,他们能有今日的成就,自然想要回报简王府。再者,唐家本就是简王府家臣,在唐家人祖训中,只要唐家还存着一个后人,必定效忠于简王府。唐悠然看着年纪小,却也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你认为她会轻易地让自己受伤?且她如今活蹦乱跳的,则是因为服用了天山雪莲。”

玉轻尘听之,眉梢微挑,目光却平静并未浮现太多诧异,显然之前在替唐悠然把脉的过程中,她已猜到能够瞬间清除唐悠然身上余毒之物,非天山雪莲莫属。尽管保护自己一事是唐家人自行提出,但简珏却慷慨大方地送去珍贵的天山雪莲,这份恩德,难怪乎唐家人经过三百多年的洗礼依旧对简王府忠心不二。

“那一日在太傅府中,你们待在阁楼中,可有发生其他的事情?”玉轻尘出声询问,那一日宋书瑶命人对自己投下毒蛇一事虽可说是宋书瑶临时起意,但偌大的太傅府,那般多的千金小姐上山却没有府中的嬷嬷婢女保护,更让众人避之不及的谭凌轩浑水摸鱼般摸上了半山腰,可见太傅府中怕也藏着猫腻。长孙策治家之严,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漏洞,除非他心中藏着其他的谋算。

听玉轻尘问起那日之事,简珏收起脸上笑意,面色虽平静却透着一丝严肃,黑眸认真地注视着玉轻尘,轻声开口,“轻尘,长孙策自你入京那日起,便对你青睐有加,你觉得他心中有何谋算?”

见简珏不答反问,玉轻尘轻蹙眉,眼底却散发出接受挑战的明辉之光,心下细细回想、慢慢揣测,这才开口,“宋培臣曾说过:我宋培臣的女儿,即便不是生长在相府,将来配个郡王,做郡王妃也是绰绰有余。长孙家到了长孙逸阳这一辈均是清一色的男孙,宋书瑶虽是外孙女,却自幼被宋培臣带在身边,亲自严格教导,长孙策想将宋书瑶接入太傅府,宋培臣定不会答应。宋怡虽是宋家女儿,奈何她是庶出,且生母不是长孙氏,长孙策怕也是看不上。唯有我,半路认祖归宗,与宋培臣之间父女之情不深,此时长孙策对我多加关心,我定会更加偏心于长孙家,因而是接入太傅府最好的人选。我想,长孙策这般执意将我接入太傅府,用意只怕与宋培臣相同。”

玉轻尘缓缓道来,结合这半年多来所看所遇之事,将自己的结论说了出来。

简珏见玉轻尘已猜到了那两拨人马的打算,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似是给予她无形的温暖,待玉轻尘停下,这才接着开口,“那日在阁楼中,唐悠然的婢女说出山上遇到毒蛇一事后,长孙策与长孙傅随后便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又与宋培臣的目光相同地在几名世子郡王身上打转。想来,长孙策原先只是想借谭凌轩而试探我们几人对你的心思,却不想竟先被宋书瑶坏了事,将原本一件小事变成了大事。”

“于是你将计就计,在湖中投下了食人鱼,让色胆包天的谭凌轩自食恶果。只是,太傅府守备森严,你如何投下那些鱼儿的?”玉轻尘笑着开口问道:“鱼儿不难捉到,只是这食人鱼又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运入京中的?”

见玉轻尘终于有了一件不明之事,简珏微肃正的脸上立即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浅笑,遂开口炫耀道:“自然是有法子。九万大山那样奇异的地形山脉,山崖中藏着多少珍奇异兽,捉几条食人鱼实在轻而易举的事情。别忘了,这香雪楼可是我的产业,酒楼每日需提供无数鲜虾鱼肉,将食人鱼混在这些鲜虾鱼肉中运入京中又有谁会察觉?太傅府守备森严,可后山却是守备最为薄弱的地方,你可记得那些泉水是如何流入湖中的?”

顺着简珏的提示,玉轻尘回想起当时太傅府东院的后山的景致,后山崖壁上有无数个泉水洞口,泉水源源不断地自洞口流出汇入湖中,如此说来,只需将食人鱼放入山上的溪流中,让鱼儿顺着溪流来到洞口,最后落入湖中。

如此一来,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加上当日长孙策为了试探众人的心思而撤走了东院的侍卫,这更加方便了简珏行事。

简珏始终凝视着玉轻尘的容颜,此刻见她神色中透着一丝了然,便知玉轻尘已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不禁跟着浅浅一笑,却又带着一丝狠厉地开口,“谭凌轩想染指你,长孙策想借谭凌轩试探我们,宋书瑶想借太傅府致你于死地,我岂能袖手旁观?自你在阁楼中对我暗示后,我便将计就计,让袁天立即将香雪楼的食人鱼尽数运到太傅府后山放养,好成全谭凌轩的色胆,让长孙策失算,顺带也给宋培臣提个醒。”

说着,简珏放开玉轻尘的手,满是薄茧的掌心抚上她如玉的容颜,低声道:“他们胆敢欺负你,我便帮你打回去。”

玉轻尘听之,心头一暖,抬手握住简珏的手背,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感动之余更涌上一股感激,只是脑子却极其清晰,这些人誓死不肯放过自己,只怕并非是对自己的疼爱,“他们必是有所图,否则岂会在我这个半路认回的女儿身上下功夫?宋培臣口口声声说我足够当郡王妃,怕是早已有将我嫁给四大藩王之子的打算,只是如今还在观望中,想从中选出最有利他的一方。只不过,我与他并无半分父女之情,他怎就放心我嫁入藩王府?难道不怕我反过来对付相府?亦或者,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枚用后便会被立即丢弃的弃子?而长孙策对我这般用心又是为何?他与宋培臣并非一路人,更不是平治帝的心腹大臣,他又是在计量着什么?”

玉轻尘皱眉,如今猜出宋培臣的用意,却不知他这番用意背后还藏着怎样的阴谋。

玉轻尘的沉思提问,让简珏平静的面色慢慢变得微沉,目中神色转而变冷,只是抚着她脸颊的右手却越发轻柔,半晌,才听见简珏淡淡地开口,“轻尘,你可知,平治帝登基继位之前,庆武帝早已立下他人为太子。平治帝生母出身低微,母族势力微弱,他是最不具备夺嫡的皇子。”

正文 第161章

玉轻尘见简珏说得认真,又涉及大夏朝前后两名帝王,便知其中定有辛密之事,敛起脸上的浅笑,面色平静地端坐在简珏身旁,思索着简珏方才说出的皇室事件,出声询问道:“那位太子呢?”

玉轻尘虽与平治帝并无太多接触,但印象中,那位和颜悦色的帝王却有着一双深沉精锐的眸子,看似温和和善的人,却暗藏着无人能够发现的机锋,且宋培臣老奸巨猾却几十年臣服于平治帝,为他出谋划策辅佐治国,能让宋培臣这样的人甘心伺候之人,定也不是泛泛之辈,那一层和善的表象怕只是平治帝的保护色吧。

自古皇位之争皆惨烈,平治帝若真如外表所见那般温和无害,怕早与那张龙椅无缘,又如何能够挤掉当初的太子而稳坐皇位二十多年?

玉轻尘问出此话,便发觉简珏双眸微细,精湛的目光中散出一丝冷芒,随后才听得他接着说道:“那位太子如今住在当初的太子府中。他是庆武帝的幼子,皇后嫡出,自小聪慧过人文武双全,庆武帝及早就下诏封他为太子。只是,因为此事也引得其他成年皇子不服,加之庆武帝后期年纪渐老又发生与匈奴的战事,朝政一时间动荡不安,几名皇子纷纷逼宫,虽被庆武帝压了下去,却也折损了几名本应有所作为的皇子。太子也在那段时间被人所害,往日及其聪慧之人最后成了智障,庆武帝无法,只能将他圈养在太子府中另立新帝。”

“另立新帝?”闻言,玉轻尘轻蹙眉,心底已有些明白这其中所暗藏的阴谋诡计,一名聪慧且深受帝王宠爱的太子,怎会突然间变成智障?历来储君身边皆有无数暗卫保护,岂会如此容易便遭人暗手?

不经意间,玉轻尘脑中忽而划过一张苍白的容颜,猛地抬起头看向简珏,皱眉问道:“世子也是那段时间内遭人暗算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的。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看来当真是牵连甚广。不但你父王母妃皆亡,你兄长成为活死人,就连皇室的太子也遭人毒手。这一系列的事情,只怕不是一朝一夕间便能完成的,更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所能完成的。”

玉轻尘对简王府世子那张毫无生气苍白虚弱的脸庞记忆犹新,那样一张与简珏极其相似的俊美容颜,此生却只能躺在床上渡过一声,怎能不让人唏嘘难过?

玉轻尘所言皆是简珏接下来要说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简珏接着开口,“平治帝当年为平王,平日里行事低调内敛,表面从未做过私下结交大臣之事,对庆武帝十分尊重孝顺忠心。因而在庆武帝的眼中,没有母族支持的平王是最为安全的,对他的防范也最低。只是,想来庆武帝自己也没有料到,最后坐上那张龙椅的,竟是他最不看好最早封王断绝其帝王梦的平王。大夏与匈奴的战争一触即发,庆武帝不放心将战场交给简王府,生怕简王府会与匈奴勾结,因为听取平王意见,命长孙策与许将军率军前往北方支援简王。长孙策乃庆武帝心腹,许将军乃大长公主夫婿、庆武帝信赖的妹婿,由这两人领军,庆武帝自是放心的。端看平王的意见十分中肯客观,只推举了庆武帝信任之人,并未动弹朝中几名皇子派系之人,便能知晓其人心思深不可测。殊不知,当年官为礼部侍郎的宋培臣已求娶了长孙策的嫡二女为正妻。而平治帝登基后不久,便升任宋培臣为礼部尚书。”

“如此说来,这二人早已成了一派,只是平治帝行事低调不被人发觉,而宋培臣当年人微言轻,众人的目光自然不会盯着一名礼部侍郎。更何况,宋培臣只是礼部侍郎,并非兵部、礼部、刑部,如此一来,更加能够避人耳目。难怪乎平治帝对宋培臣极为信任,这份一起走过来的相持之情,也足够宋培臣位极人臣,更何况他心思慎密、言行举止极为注意拿捏分寸,即便对扶持平治帝登上皇位有着极大的功劳却从不邀功自满,自然更得平治帝心意。”玉轻尘顺着简珏的话开口,眼底目光微闪划过一丝精锐与寒意,成年往事错综复杂,牵扯出的不仅仅是一代帝王的登基之路,更有简王府的心酸往事,思及此,玉轻尘再次开口,“平治帝目光长远,亦或者他在着手准备夺嫡之时,便也将四大藩王府考虑在内,更容不得四王府坐大。否则待他登上皇位,只怕不容易对付四大藩王。”

见玉轻尘自自己所说往事中抽丝剥茧找到真相,简珏温柔一笑,将自己的凳子拉向玉轻尘,靠近她坐好,这才继续说道:“他的确是一名深谋远虑的帝王,其心之狠也无人能敌。当年庆武帝皇后与大长公主原先乃闺中好友,因而大长公主是最为拥护太子的。平王却借着匈奴战场一事,将大长公主的夫君派往北方,却不料许将军等人遭到埋伏差点葬身北方,搅得大长公主心神不宁,所有的精力尽数放在北方,因而疏忽了对太子的保护,导致太子遭人毒手成了废人。这番打算、这番计谋,一箭几雕的本领实在是让人钦佩。”

说道最后,简珏语气越发冷淡,‘钦佩’二字自他口中吐出,带着一丝清浅一抹寒意一分杀气,却又尽数隐藏在淡漠的口吻下,若非玉轻尘熟悉他,只怕是听不出他语气中所包含的这些情绪。

忆起前几次在宫中种种事迹,玉轻尘心下恍然大悟,难怪大长公主对平治帝从来均是不假颜色,想来大长公主对平治帝是十分不喜的,不仅仅是因为登上皇位的不是她看好的太子,更因为平治帝与长孙策曾让她的夫君葬身战场。而简珏初次进京发生意外之后,众人被带往皇宫,平治帝谈笑间便压下了许炎周的军功,想来也是防备许家在军中有了势力而威胁自己的皇位。

如今听得简珏说起这些往日,串联起这些日子遇到的人事,玉轻尘心中渐渐清晰明了,不再处于猜测摸索中,如拨开了眼前的浓雾看清了青山的真面目,让人不禁精神一振。

“只是,平王在庆武帝尚在位之时,竟能将手伸到北方,看来他的势力藏得极深。简王府在北方几百年,根基极深,简王与王妃却意外殒命,加之长孙策等人遇到的困难,难不成?”玉轻尘心头一紧,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脑中,遂抬眸注视着简珏,眼底一片诧异震惊如何也掩饰不去。

简珏深知玉轻尘已抓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继而惨然一笑,带着几分怅然道:“与你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只是此事尚未有证据,亦或者证据早已被平治帝一系人毁去,让人遍寻不到踪迹。”

‘咚咚咚!’二人正议着朝中之事,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简珏听之,收起面对玉轻尘时的温柔,对着大门沉声开口,“进来。”

语毕,便听得一阵开门声传来,随即便见袁天踩着极轻的脚步走了进来,手上则拿着一支还未拆封过的竹筒。

“郡王,尉迟将军传来的密函。”袁天立于简珏面前,将手上的竹筒递到简珏面前低声开口。

简珏微点头,接过那支竹筒打开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纸条细细地看了片刻,却又将纸条递给了玉轻尘。

玉轻尘心头不解,却接过简珏递过来的纸条敛目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微微一变,眉心轻皱,出言问道:“西北女国,不是在十几年前便与大夏断绝了来往吗?”

简珏取回玉轻尘手中的密函交给袁天命他立即销毁,自己则拉过玉轻尘的双手,开口道:“我的人发现,宋南虽是在北方临近匈奴的地界消失,但真正掳走他的人,却与女国有关。”

“什么?”闻言,玉轻尘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满面诧异地望着抬头看她的简珏。

在简珏安抚的目光下,玉轻尘却又立即恢复冷静,见简珏面色中并无担忧之色,便知宋南如今只怕并无性命之忧,玉轻尘放下一半的心,被简珏拉着重新坐好,“我知道女国十几年前与大夏断绝了来往,此后两国再无任何联系,女国也渐渐闭关锁国,与四周诸国部族皆没了联系,他们为何掳走哥哥?”

“你看看这个。”简珏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绢帕,当着玉轻尘的面轻轻打开,置于桌面让玉轻尘看清绢帕上的内容。

玉轻尘依言看去,面色顿时变得隐晦不明,迷雾般的水眸渐渐变得清晰,“这是从何得来的?”

“我命人秘密潜入女国皇宫,从皇宫密室中得到的,因而立即绘了出来。我想,他们将宋南掳走,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治帝五十大寿将至,女国此次却打开国门递交了通牒文函,将派皇室成员前来贺寿。皆是咱们便能知晓真正原因。”简珏注视着玉轻尘难以置信的表情,想起自己最初看到绢帕时亦是不可置信的心情,更何况是玉轻尘?

“看来,得好好查一查宋培臣这些年的事迹了。”玉轻尘将绢帕交还给简珏,面色微沉地开口。

正文 第162章

“放心,我会让人彻查,只是你如今身在相府,一切小心为上。宋培臣是个疑心极重且极其小心谨慎之人,若被他瞧出半丝蹊跷,你的处境便会变得危险。轻尘,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这样我也可放心些。”简珏收起绢帕,握着玉轻尘的手,低头看着平放在自己手心中的那一双纤纤玉手,看似柔若无骨却又蕴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道与坚毅的意志力,简珏深知这样的玉轻尘绝对不会迷迷糊糊的过日子,也深深地明白,如今这样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们有半点闪失与疏忽。

简珏短暂的沉默,让玉轻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相叠在一起的四只手,那双长满薄茧的修长大手刚劲有力,轻轻地托着她的手,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捧在手心中的视若珍宝,让玉轻尘心头一暖,嘴边渐渐荡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却忽而反手紧紧握住简珏的双手,抬眸看向近在眼前的他,坚定地开口,“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有个人如此珍惜自己,她又怎会让自己轻易陷入危险中,让他人将她当作威胁他的武器?

望着眼前这张芙蓉娇颜上荡漾出绝色浅笑,简珏黑眸微闪,微微闪神,随即勾唇一笑,薄唇轻动,“好。”

“天色晚了,我先回府了。”外面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玉轻尘有些不舍地起身。

简珏笑着点了点头,将纱帽重新戴在玉轻尘头上,将她送到‘惊起阁’门口后便停了脚步。

玉轻尘对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王二回来了吗?”玉轻尘领着水绿步下台阶,同时低声询问。

“回来了,正等着小姐。”水绿小心护在玉轻尘身后,不让酒楼内来来往往的食客碰撞到自家小姐。

玉轻尘轻点头,正要开口,却见一名身材修长、衣着华丽的男子迎面走上台阶。

玉轻尘隔着面纱看向男子,男子肌肤胜雪、剑眉微挑、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极具风情,尤其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与微微不平的胸口更是引人遐想。

玉轻尘红唇微扬,看来这个假男人,真女子。

思及此,玉轻尘往一旁微微推了一步,本有意避让开迎面而来的女子,却不想女子竟大步朝着她步步逼近。

水绿见来者似乎不善,忙走上前挡在玉轻尘身前,怒目瞪视着冲撞过来之人。

那男子却不管不顾水绿的阻拦,径自往玉轻尘身上贴去,同时朝着玉轻尘的纱帽伸出双手。

玉轻尘看出对方的意图,一手压住帽檐、一手拉住水绿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后,同时带着水绿往后退了几个台阶,瞬间与男子隔开了距离,一双冷目隔着面纱打量着台阶下的男子。

男子却在玉轻尘避开之时,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又见玉轻尘极快速地隔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后立于台阶上冷目打量着自己,男子大方地任由玉轻尘观察,脚下的步子却并未停下,依旧一步步走上台阶,一步步逼近玉轻尘。

一名不愿露出面貌的千金小姐被一名神情风流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一时间原本踏入香雪楼用晚膳的食客们纷纷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纷纷停下交谈用餐抬头注视着台阶上的境况。

‘哒哒哒’一阵快速跑下台阶的脚步声传来,众人顺着声音往上看去,只见香雪楼的少东家钱俊领着两名店小二从楼上快步跑了下来。

“天色已晚,钱某送小姐离开。”钱俊快步来到玉轻尘的面前,并未点明玉轻尘的身份,只是却隔开了男子与玉轻尘,为玉轻尘开道,领着玉轻尘走下台阶。

玉轻尘对钱俊微点头,遂抬步跟着他步下台阶,却在与男子擦肩而过时侧目近看了男子一眼,虽隔着面纱却依旧能够看清这名乔装男子之人精致冷艳的容貌。

而那男子亦是趁机打量着玉轻尘,目光平和并未携带攻击,只仅限于欣赏与观察。

玉轻尘微挑眉,印象中,京城闺秀中并未见过这样的容颜,但此人身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尊贵,又这般出现在她的面前,想来定是有所图。

“小姐慢走。”钱俊将玉轻尘安全送到了马车上,这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若玉小姐有任何闪失,只怕自己定会被严惩。

“让他查一查那人底细。”玉轻尘登上马车之前,极小声地在钱俊耳旁说道。

钱俊点头,直到相府马车离开,这才面色严肃地转身踏入香雪楼,待他抬头往楼梯看去时,才发现方才那名女子乔装的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姐,方才那人太放肆了。”水绿微皱眉,近日风波是非不断,水绿更加担心自己不能保护玉轻尘。

玉轻尘心中同样存着疑惑,自己踏入京城,京中之人如许嫣儿、杜明雪等人,皆是表现出对自己的敌意;又有如唐悠然对自己表现出善意。倒是方才那名乔装打扮的女子的态度让人琢磨不定,那双冷艳的美眸中散发出的打量是毋庸置疑的,但却只仅限于打量观察,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敌意或善意,尤其那名女子身上无形中流露出的贵气更是一个谜团,让玉轻尘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既然出现了,想必我们还会相遇。”玉轻尘一手掀起车帘往外看去,一面对水绿开口,只是,当马车渐渐驶到相府时,玉轻尘原本平静的面色微微一沉。

“小姐,出了什么事?”水绿察觉到玉轻尘面色的变化,顺着掀开的车帘往相府门口望去,却见相府门外挺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车身上刺绣的那一个‘湛’字如此清晰明了,无法让人忽视。水绿见之,同样皱了下眉头,自家小姐的心思如何,水绿自是知晓。自家小姐是尧郡王师妹一事,水绿亦是明白。小姐不愿见到尧郡王,偏偏湛王府马车此刻却停在相府门外,难怪引得小姐皱眉不悦。

“大小姐回来了。”候在门房的宋管家见王二将玉轻尘接了回来,立即步下台阶迎向玉轻尘。

玉轻尘搭着水绿的手走下马车,目光并未看向一旁的湛王府马车,对宋管家微微点了下头便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跨入相府大门。

“大小姐,相爷吩咐,若您回来请去前厅。”宋管家见玉轻尘面色平静不露半点思绪,更没有询问湛王府马车一事,只能立即跟上将宋培臣的吩咐说与玉轻尘。

闻言,玉轻尘脚步微停侧目看向宋管家,见他神色冷静又挡住了回宋园的道路,便知今日湛然是非要见到自己不可了,玉轻尘微皱眉,却是转身朝着前厅而去。

方走近前厅,里面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玉轻尘面色微正,却停下了脚步,对身旁的宋管家点了下头,示意他前去禀报。

宋管家见玉轻尘面色无波无澜,忙点了点头快步踏入前厅,不一会宋培臣的声音变从里面传了出来,“轻尘回来了?快进来吧。”

闻言,玉轻尘领着水绿踏入前厅,果真见湛然坐在客座上,而宋培臣则端坐首座,二人目光同时看向门外,注视着她走入前厅。

“女儿见过父亲,玉轻尘见过尧郡王。”玉轻尘朝二人微微福身行礼,半敛着眉目立于厅内,并未多话,安静地让人捉摸不透她此时内心所想。

“坐吧。”宋培臣见玉轻尘低眉敛目十分乖巧的模样,精明的视线一扫坐在下首的湛然,瞧他自玉轻尘踏入厅内那一刻起,全副精神便放在玉轻尘的身上,宋培臣眼底笑意深了几分,面对玉轻尘时的神情更加柔和了些许。

“谢父亲。”面对宋培臣的命令,玉轻尘听话地听从,始终低着头的她始终没有抬头看湛然一眼,标准的大家闺秀,即便在父母面前亦是避免与外男接触。

宋培臣留心注意着玉轻尘与湛然之间的互动,待玉轻尘坐定,这才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回来这么长的时间,竟没有提过与尧郡王的关系。若非前些日子你在太傅府上险些被毒蛇咬伤,尧郡王今日亲自上门探望,为父还不知你与尧郡王竟是同门师兄妹。”

闻言,玉轻尘半敛的目光中稍纵即逝地闪过一抹冷意,湛然今日亲自登门拜访,就是为了挑明自己与他的这层关系吗?简珏曾提过,皇甫少司与湛然私交甚好,皇甫少司岂会不知自己与湛然的关系?皇甫少司知晓,定不会瞒着平治帝。宋培臣乃平治帝心腹,对此事又岂会不知?

“轻尘素来话少,还请宋相多担待。”见玉轻尘始终抿嘴不语,湛然微笑着开口,言语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前厅内略显尴尬的气氛。

“尧郡王这话可不对,轻尘乃本相的女儿,本相自会疼爱若宝,又何来担待一说?”见湛然始终温文有礼,面对玉轻尘的沉默更是极近包容,宋培臣目色微闪,却是不动声色地笑言回道。

湛然听之,只含笑以对,目光始终落在玉轻尘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正文 第163章

因为玉轻尘的沉默,前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湛然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并未因为玉轻尘的无视而恼怒,俊雅的脸上泛着丝丝包容迁就,显然是将玉轻尘捧在手心中疼爱。

宋培臣见这两人,一个低头不语,一个但笑不语,尤其湛然投注在玉轻尘身上的目光温柔备至又夹带着点点情意,便知湛然今日前来定不仅仅挑明他与玉轻尘之间同门师兄妹的关系。

“天色不早了,尧郡王难得前来相府,就在府中用晚膳吧。”宋培臣视线转向玉轻尘,暗藏精锐的目光始终观察着玉轻尘的表情变化。

奈何玉轻尘始终半垂着螓首,表情淡然平静,即便如今她与湛然之间的关系被挑明,却不见她有半点情绪波动,冷漠冷淡地将俗事置身事外,让宋培臣一时间摸不清玉轻尘心中的想法。

“如此就叨扰了。”湛然凝视着玉轻尘平静中带着疏离的表情,心底泛起一抹苦涩,嘴边的浅笑却依旧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既然尧郡王在此用膳,女儿便先回宋园了。”听湛然应下宋培臣的邀请,玉轻尘却缓缓起身,打算离开前厅。

“不必了。”却不想,宋培臣却并未打算放过玉轻尘,抬手示意玉轻尘重新坐下,笑着开口,“你既与尧郡王为师兄妹,自然不是外人。只是轻尘,这么大的事情,你进府至今,为何却不曾向为父提及过?”

笑语中暗藏着责备,宋培臣看向玉轻尘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审视。若非前几日长孙策寿辰发生的事情让湛然今日登门造访,玉轻尘是不是打算将此事永远藏在心底?她对相府对自己这个父亲,只怕始终都存着一分戒心吧。

思及此,宋培臣眼中目光稍稍冷却了几分,落在玉轻尘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暗藏的凌厉。

玉轻尘岂会不知湛然此番前来挑明此事后,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而湛然此行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破坏自己与相府之间表面维持的关系?让宋培臣疑心自己,最终达到借宋培臣之手破坏自己与简珏之间的牵绊?

湛然此人行事素来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可今日的出现的确让人诧异不已,不得不让玉轻尘深究这其中所暗含的目的。

玉轻尘缓缓起身,娇颜微微抬起,冷若的目光一扫不远处面如冠玉、笑颜温煦的湛然,视线随即转向宋培臣,眼底一片磊落神情,坦诚认错道:“是女儿的疏忽。女儿本想着,既然入了相府,自然要与外男保持距离,因而便没有向父亲提起此事,还请父亲莫怪。”

语毕,玉轻尘提起裙摆,面上略带着一丝倔犟地面对宋培臣,动作不缓不急地朝着宋培臣下跪。

“这孩子,快起来。”宋培臣见玉轻尘当着湛然的面跪下,忙起身快步走到玉轻尘的面前,一手扶住玉轻尘的手臂,将她下跪的身子提了起来,原本微冷的目光在注意到玉轻尘毫无半点心虚的表情后稍稍缓和了些许,笑着对湛然开口,“让尧郡王见笑了,这丫头可是个直性子。父亲自是明白你的担忧,又岂会怪罪于你?”

闻言,玉轻尘半敛眼眸,低声回了句,“女儿知错了。”

见玉轻尘此时乖巧懂事,宋培臣微笑着点了点头,遂命人准备晚膳。

“轻尘心善心软,遇事总是最先想到别人,这一点,是京中许多闺秀所不能及的。正是这一点,本王与家师最是疼爱轻尘,舍不得她受半点苦。”湛然也随着宋培臣笑道,落在玉轻尘身上的视线如此温柔又那般熟稔,仿若他了解玉轻尘的一切,仿若他是最了解玉轻尘的人。

湛然话中有话,透着他对玉轻尘的喜爱与不舍她吃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