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的竹帘被侍者轻轻掀起,一阵清风自河面刮入船舱,带来一道清新舒畅的气息。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同时转目看向船舱入口处,只看到三抹纤细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方才翩翩起舞的女子,此时她已经换下了一身舞衣,穿着一身浅紫色摇曳长裙,双臂间挽着一条鹅黄色丝带,随着她的走动,鹅黄色丝带微微往后飘起,让人竟觉得她是从月宫中走下来的仙子。

女子虽换了一身裙装,且重新挽了发髻,但面上的面纱却并未取下,依旧蒙住她的娇颜,只露出一双流转着熠熠风情的丹凤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

玉轻尘望着只露出一双眼眸的女子,只觉这名女子似曾相识,因而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女子,脑中细细回忆着这段时日所遇到的人。

就在玉轻尘详端女子的同时,女子原本走向主桌的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妖娆的身影恰巧停在了玉轻尘面前,只见她并未急着向湛然等人行礼,反倒是顿足转头看向玉轻尘,一双极具风情的眸子带着一丝风流地扫向玉轻尘。

玉轻尘本就抬眸打量着这名女子,自然不会没有错过她方才投注过来的那一眼,一时间脑中思绪停留在某处,玉轻尘渐渐想了起来。

她便是那日自己在香雪楼楼梯上遇到的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只是,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河面上跳那一支胡旋舞?自己与她的两次见面,皆是这名女子所制造,她对自己有何目的?

一时间,玉轻尘沉静的视线迎向女子流光溢彩的目光,二人皆没有言语寒暄,却又在估量着对方的来意目的。

只不过,一瞬间,女子却又错开了看向玉轻尘的视线,脚步继续往前走去,直到来到湛然等人的面前,这才缓缓停了脚步。

“见过尧郡王。”女子站定,领着身后的两名侍女朝湛然屈膝行礼,声音不卑不亢带着一丝硬气与疏离。

“小姐请起。”湛然何等精明之人,虽方才这女子与玉轻尘只有短暂的眼神接触,却也让湛然瞧出女子显然是认识玉轻尘的,而女子今夜却在湛王府画舫一旁起舞吸引人的目光,显然目的不纯。一时间,湛然对女子有了防备之心,亦是提醒自己莫让此女子接近玉轻尘,免得玉轻尘受伤。

此时,一阵轻笑传来,赫连塔娜满眼轻藐不屑地看着女子,出声刁难道:“尧郡王邀请,这位小姐怎么还蒙面?是看不起尧郡王,自视过高可是会得罪人的。”

女子冷冷地回视着不怀好意的赫连塔娜,并未中计摘下脸上的面纱,只冷声反击道:“若非前来邀请之人诚心说明是尧郡王的画舫,我断是不会上船。”

赫连塔娜一听,眉梢一挑,眼角余光含着一抹讥笑地扫了玉轻尘一眼,继续开口,“如此说来,这位小姐是心仪尧郡王了?可惜啊,尧郡王已经有心喜之人了。”

语毕,赫连塔娜等着女子询问湛然心喜之人的身份,却不想,等了半晌,女子眼底不但没有浮现嫉妒焦急之色,平静地一如踏入船舱时的神情,而那双让人嫉恨的丹凤眼中却又似乎流转着一丝杀气,而这抹杀气却是冲着她而来。

一时间,赫连塔娜心底恼怒,面上轻藐转为阴狠毒辣之色,望着女子的眼底多了一抹杀意。

“尧郡王素来温文尔雅、谦恭有礼,在大夏素有贤明,自然不会做出欺负女流之辈的事情。但若只有这位小姐这般刁蛮之人,我是断不会上船。”女子盯着赫连塔娜的双目,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着,丝毫不畏赫连塔娜眼底越聚越多的杀意,平静的语气似乎只是在说明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与胆量。

“你…”赫连塔娜岂会料到此人口舌毒辣,竟当着简珏的面抹黑自己,一时间气愤难当,拍桌而起便要教训女子。

“呵呵,当真是嚣张不讲理之人。”女子忽然轻声笑了出来,双目满是讥讽地看着盛怒中的赫连塔娜,丝毫不担心赫连塔娜当众出手。

“五皇子、六皇子,这就是你们大夏的女子,竟然一个两个都是口中带刺,既如此,我们两国还有何和谈的必要?”赫连塔娜怒极反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转而质问端坐席间的皇甫少司与皇甫少堇,显而易见是想借这二人的手除掉眼前嚣张跋扈的女子。

“赫连公主,若不是你率先出言不逊,这位小姐又怎会反击?难不成,被人打了左脸,还要将自己的右脸伸出再接着让人打?这等圣人,本将军可没有见过。赫连公主莫要强人所难,别忘了,这是大夏的疆土、大夏的京城,我们礼待你们,可不是让你们欺负的。不过…”一阵轻笑传来,最先反驳赫连塔娜的竟是坐在简珏身旁的尉迟锋。

尉迟锋常年驻守北疆,这些年与匈奴族交战无数次,深知匈奴人狡猾残忍,杀起简王军丝毫不手软,又岂会对匈奴人有好感?

此时听见赫连塔娜连着欺负大夏女子,尉迟锋一时嘴痒,便出声反击。

只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则渐渐隐于轻笑中。

“不过什么?”赫连塔娜柳眉倒竖,恨不能将对面的尉迟锋五马分尸,此人不但在战场上斩杀匈奴人,更在人前奚落嘲笑自己,孰可忍孰不可忍。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盯着尉迟锋,等着他的下一句。

尉迟锋轻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却射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望着不远处那道引人注意的纤细背影,尉迟锋脑中似是闪过一抹快得抓不住的画面,没来由得皱了下眉头,含笑的薄唇轻抿了下,冷淡地开口,“不过,若是赫连公主让本将军打了左脸再打右脸,那本将军就承认赫连公主先前的话。”

“欺人太甚!”闻言,赫连塔娜勃然大怒,挂在手腕上的马鞭猛地握入手心,眼瞧着就要朝着尉迟锋狠狠地抽去,这个破相的贱男人,居然敢如此折辱她,就算他驰骋沙场令人闻风丧胆,但此刻却是在画舫内,她倒要看看尉迟锋往哪里躲?

“尉迟将军,来者是客,你怎能对赫连公主出言不逊?”就在赫连塔娜挥出鞭子的瞬间,皇甫少司突然开口。

说话的同时,皇甫少司目光略带威仪地看向嘴边噙笑坐在末尾的尉迟锋,似是警告他适可而止。

今日父皇派自己与皇甫少堇陪同赫连昊德赫连塔娜出游,自己可不想惹出祸端,届时影响两国和谈,被责罚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思及此,皇甫少司看向尉迟锋的眼底又多了一抹冷色,显然已是怨恨起尉迟锋的多话。

尉迟锋却已收了目光,只专心品酒,仿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见尉迟锋对自己的警告丝毫不放在眼中,皇甫少司不禁皱了皱眉头,转目看向简珏,却见简珏早如老僧入定端坐席间,只端着手中的茶盏品茗,根本不理会船内发生的这一切。

被人故意的忽视,让皇甫少司心底涌上一股怨气,但面上却笑得温和,转移话题道:“这位小姐方才的胡旋舞当真是让人目不转睛。”

“过奖了。”女子亦不再理会发怒中的赫连塔娜,只淡淡地回了皇甫少司一句。

“不知小姐是哪里人士?如何习得胡旋舞?”皇甫少司打量着女子的身段与容貌,虽只露出一双眸子,却也让人惊艳不已,不知面纱下的容貌是否与那玉轻尘一样清丽绝伦无人能够超越?若这女子家世一般,则更容易拿捏,将来献给父皇,既能够帮助母后拢住父皇的心,亦能够打压打压复宠的叶贵妃一派。

“五哥怎么问得这么细致?难不成,五哥看上这位小姐了?”皇甫少堇听着皇甫少司的一连串提问,忽而冷冷一笑,心底已经明白皇甫少司的用意。看来是看到自己母妃复宠,因而心中焦急,想向父皇进献一个新鲜的女子,从而分散父皇的恩宠。

“你我的婚事全凭父皇的圣旨,六弟慎言。”皇甫少司见皇甫少堇恢复了往日的嚣张倨傲,面色稍稍一沉,沉声警告。

皇甫少堇听之,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却并未在开口。如今母妃尚在回宫的路上,一切只有等母妃回来,他们再从长计议,这笔帐,他先记下了,日后再慢慢找皇甫少司算回来。

女子冷冷地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却是转过了身,缓步朝着简珏走去,待来到简珏的桌前,双手相叠交于腰间,对简珏福身道:“见过宁郡王。”

瞧着女子若无其事地来到简珏的面前,对简珏更是恭敬有加地行礼,众人眼中皆是露出了看戏的神色。

简珏冷目看向女子,只见她屈膝福身,螓首微垂,面对自己似是真的非常恭敬。

186、、

随着女子这一声问安,船舱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中,众人神色各异心思各异,唯一相同的动作便是将视线集中在简珏与女子的身上,一双双带着窥视的眸子不断在二人身上脸上找寻着蛛丝马迹,有些不怀好意之人已露出了冷笑与幸灾乐祸之色。

见这样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子对自己行礼,竟还精准地点明自己的身份,简珏并未如众人所愿表露出感兴趣或者愤怒的姿态,仅仅只是挑眉一笑,沉静的黑眸深处划过一丝深沉,目光静静地盯着眼前屈膝福身行礼的女子,仿若连对面坐着的玉轻尘亦是被他忘在了脑后。

‘噗哧’一声传来,瞬间打破了船舱内的寂静,许嫣儿虽不喜有女子对简珏献殷勤,但这女子显然不是大家士族的千金小姐,就算对简珏有意,凭着自己的身份和手段也能让一介平民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个世上。而目前对自己而言,最乐于见到的便是玉轻尘被简珏抛弃的场面,只消这女子使得简珏与玉轻尘之间产生嫌隙,自己倒是可以让她在这个世上多活几日。

思及此,许嫣儿嘴角咧的更明显了,眼中脸上无一不是得意的神色,眼角余光带着极其明显的挑衅扫视了一旁同样沉默不语的玉轻尘一眼,这才娇滴滴地开口,“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怎就独独给宁郡王行礼?不知小姐与宁郡王之间有何渊源?”

许嫣儿的问话,同样问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此言一出,众人投注在女子与简珏身上的目光更添了一抹暧昧之色,显然已是误会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奈何两名当事人却对许嫣儿的话置若罔闻,女子始终只面对简珏,并未理会许嫣儿的提问。简珏则是收回看向女子的目光,视线稍稍一转已越过女子看向对面的玉轻尘,见玉轻尘表情极为正常,并未露出拈酸吃醋的神色,反倒在触及他投注过来的目光时露出一抹信任的眼神,见状,简珏原本冰寒的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暖色,神色淡然地收回了视线。

“呵呵,玉小姐,看来这位小姐与宁郡王之间真有一段渊源啊,你这样插足,相府教养何在?女子妇德何在?果然,生长于山野间,没有父母在一旁谆谆教诲,少了父母的督促,行为举止当真是放荡无耻。”许嫣儿见这二人竟同时忽视自己,心头暗恼,却又接着卖力的挑拨离间,幸灾乐祸地直盯着玉轻尘,意图挑起玉轻尘的嫉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为何总是出言不逊,口中词句皆是不堪入耳之语,这就是许小姐的教养,轻尘可真是不敢恭维。哦,对了,轻尘倒是忘了,许小姐算不得大长公主府的正经小姐,没了父母兄长的教导,难免行差踏错,倒是情有可原。”玉轻尘虽不愿理会许嫣儿,但对方已是一脚踩踏在自己的脸上,她又岂能退缩?更何况,许嫣儿这种人,只消对方退缩,她便会得寸进尺,唯有照着她的七寸打下去,看她还有何资本炫耀挑拨。

语毕,玉轻尘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头轻抿了一口,丝毫不理会许嫣儿射过来的杀人目光,神态怡然自得,比之焦躁狂妄的许嫣儿,玉轻尘的话更加让人信服。

女子仿若没有听到身后许嫣儿聒噪的叫板声,径自直起身子,亭亭玉立于简珏面前,浅声开口说道:“小女子前来是专程感谢宁郡王当日的救命之恩。”

简珏听之,嘴角浅笑更浓,眼角余光却是稍稍扫了眼身旁的尉迟锋,这才将视线落在女子身上,冷声道:“本王不曾记得救过小姐,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玉轻尘听着女子的说辞,一时间亦对这名突然闯入的女子起了兴趣,看来这名女子不仅认识简珏,更是个有故事的人。至于今晚突然出现在此处跳舞,只怕也是她静心策划的吧。

只不过…

玉轻尘看向简珏,却发现简珏的目光竟时不时地瞟向一旁的尉迟锋,这倒是有趣了。

“宁郡王虽没有救下小女子,但那日匈奴公主进京曾差点误杀一名男童,那男童是小女子的弟弟,因而,小女子今日前来特谢郡王的救命之恩。”女子并未因为简珏的质疑而露出窘迫的神情,而是落落大方的将缘由说出,随即又对简珏福身行礼,以表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哦,原来如此。原以为宁郡王冷酷无情,却不想见到美人也有温柔的一面。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位小姐何不打算以身相许?”不等其他人开口,湛然见缝插针地说道,只见他此时面含浅笑,温文儒雅如春风,一双精明的眸子一一扫过玉轻尘简珏的表情,在众人开口之前说出了这番话。

奈何,不管是玉轻尘还是简珏,二人听到湛然的提议后均是面色不改,二人同时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神情却是同样的冷傲清冷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仿若没有听到湛然的提议,情绪更没有因为湛然的话而有所波动。

湛然此话一出,简珏一道冷芒顷刻间射了过来,相视的二人,眼中均含着一丝较量,互不相让。

简珏冰冷的眼底忽而浮上一抹淡笑,望着湛然一字一句地开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姐客气了。”

此言一出,众人便知女子所说之事乃属实。

玉轻尘看着简珏,便知他在保护自己,若简珏否认当日是他出手救下那个孩子,赫连塔娜定会知晓当时出手的是自己,定会更加记恨自己,简珏此举,无非是所有怨恨转嫁到了他的身上,将她护在他的身后。

思及此,玉轻尘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隐含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女子的穿着,玉轻尘脑海中浮现当日那名男童的穿着打扮,两者大相径庭,显然不是生长在同一家庭中的姐弟。

玉轻尘轻轻挑了挑眉梢,想起方才细观简珏奇异的举止,便知此事背后还有其他的缘由,一时间倒是勾起了玉轻尘的兴致,却也没有出声揭穿女子。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宁郡王请受小女子一拜。”语毕,女子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双手轻提裙摆便要朝着简珏跪下。

“不必了,姑娘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吧。本王既然授命于皇上保疆卫国,自然不容自家百姓受到他人鞭挞危害,此乃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简珏却适时地阻止女子下跪磕头,大义凛然地说出一番话。

只是,听到这番话的赫连昊德与赫连塔娜却在瞬间黑了脸色,赫连昊德冷目射向简珏,眼中夹杂着许许杀意。赫连塔娜则是紧皱起秀眉,目光却与其兄相反,反倒是瞪向女子后背,恨不能将女子抽筋扒皮。

“宁郡王所言,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本王子?”赫连昊德心头暗恨简珏,新仇旧恨纷纷涌上心头,岂容简珏羞辱匈奴,满脸阴鸷地笑着,语气中更是透出点点危险之气。

“难道本王说错了?五皇子、六皇子、尧郡王,你们认为呢?本王方才的话中,可有错处?”简珏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冷寒的浅笑,目光竟是懒得看向赫连昊德,只低头品茗。

被简珏点名的三人神色稍稍一变,纷纷暗瞪了简珏一眼,心中诸多埋怨简珏将事情引到他们的身上,但简珏问话一出,他们若是不表态,只怕在匈奴王族面前定会落下懦弱胆小的形象。且他们若帮着匈奴打压简珏,此事传到平治帝与百官耳中,怕也会影响他们平日里建立起来的形象。

念及此,皇甫少司与皇甫少堇心头更是责怪简珏的多事,竟将他们拉下水,居心何在?

“宁郡王此言不假,只是来者是客,宁郡王岂能用战场上的一套对之?”湛然面色淡淡,声音亦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轻松地反击了简珏的刁难,但却也没有名面上帮着匈奴,同时让匈奴意识到他们是客人的身份,莫要做出过分的事情,一句话带着两重意思,双方各不偏袒,当真不愧是尧郡王。

听着湛然的反击,简珏神色如常,倒是一旁的尉迟锋摇晃酒杯的动作稍稍一顿,半敛的眸子中稍纵即逝地划过一抹讥讽,随即搁下手中的酒杯起身道:“闷死了,出去散散酒气。”

“既如此,你便送这位小姐回去吧。”简珏却突然对起身的尉迟锋开口。

众人听之,纷纷露出诧异之色,目光看向蒙面女子,又见从来不假辞色的简珏竟让手下大将送她离开,其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尉迟锋微侧身,挑眉看了简珏一眼,不知他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竟当着玉轻尘的面让自己亲自送毫不相关的女子,真是有趣。

再抬头往玉轻尘的方向看去,发现她神色怡然,竟半点不受影响,这让尉迟锋更加好奇这二人之间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好咧,你就放心吧。”对简珏眨眨眼,尉迟锋欣然应下,领着女子率先离开船舱。

187、、

二人一前一后踏出船舱,只觉一阵清风刮过脸庞,瞬间扫去了船舱内压抑沉重的心情,让人不由得深吸口气,痛快地吐出了心头的那口浊气。

“走吧。”身后船舱的竹帘放下,尉迟锋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到女子只是默默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又见此船乃湛然的地盘,便咽下满腹的疑惑,只轻声叮嘱了一句。

闻声,女子微抬头,冷冷的目光射向尉迟锋,望着他平静无波的侧面,冰冷的眸光微闪,却快速地隐于漆黑的眼瞳中,继而缓缓低下头,紧随在尉迟锋的身后走到栏杆旁。

尉迟锋见两条画舫相靠在一起,便率先跨上女子乘坐的画舫,随即转过身,立于女子家的画舫上对女子伸出了一只手。

女子低眉敛目,原本平静的双眸在看到尉迟锋伸过来的右手时,眼波微微浮动,却并未伸出手让尉迟锋握住,而是径自迈开步子上了自家的画舫。

尉迟锋见状也并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尴尬,只是原本平展的剑眉却稍稍挑起,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之色射向女子,似是对眼前谨慎寡言的女子十分好奇。

“多谢尉迟将军,告辞。”女子站定在自家画舫,低头面对挑眉不语的尉迟锋,优雅地对尉迟锋福了福身,遂出声赶人。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如让本将军欣赏下府上的画舫与湛王府的有何不同。”尉迟锋却并未如女子之愿立即离开,反倒转身走向甲板,负手于背后,长身玉立于船头,沉静的目光投向被灯火照亮的河面。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淡然的目光投注在尉迟锋挺直如修竹的背影上,忽而快速地眨了眨双眸,眨去了眼底所有异样的神色,待双眸恢复平静,这才跟着尉迟锋来到船头,冷声逐客,“尉迟将军还是请回吧。”

尉迟锋却始终负手立于船头,修长的身影在烛光的影射下微微摇晃,却将身后的女子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

“急什么?好歹让本将军好好了解了解小姐。”尉迟锋淡淡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似是对身后立着的人十分感兴趣。

闻言,女子面不改色,修眉却淡淡地轻皱了下,垂眸深处闪过一丝懊恼,继而拒绝道:“男女授受不亲,尉迟将军还是请回吧。宁郡王此刻定也在等着将军,小女子就不送将军了。”

语毕,女子便不再理会赖着不走的尉迟锋,转身便要离去。

“看来小姐十分不待见本将军啊。”尉迟锋开口,声音却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冷眸盯着身后的女子,似是想将面前之人看清。

奈何女子面上蒙着面纱,双眸偏偏又半敛,让人瞧不清楚她的眼神与表情。

河面拂来一阵微风,轻轻掀起女子面纱一角,露出女子完美的侧面与洁白无瑕的肌肤,见此美景,尉迟锋深眸渐渐眯起,脚步朝着女子的方向稍稍前进了一步,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不放过任何细节。

“尉迟将军说笑了,小女子并未有此意。”女子却是往后退了两步,瞬间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尉迟锋看着女子如此明显的动作,眉梢微挑,眼底放出兴味的光芒,淡淡地出声道:“小姐似乎在躲着本将军,难道本将军有何让小姐厌弃的地方?还请小姐指正。”

说话间,尉迟锋脚步并未闲着,一步一步朝着女子走去,企图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闻言,女子藏于衣袖中的双手稍稍握紧,却始终不曾抬头看尉迟锋一眼,脚步亦是一步步往后退去,丝毫不给尉迟锋接近的机会,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如初,“小女子不敢。”

“不敢吗?那你对宁郡王又是怎样的心思?他心中已有挚爱,小姐还是知难而退吧。”尉迟锋一步步逼近,黑眸中却射出一丝精锐的视线紧盯着女子,此次出声却是警告女子莫要痴心妄想。

女子听之,修眉淡拢,冷静的表情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缓缓抬起头来,黑瞳迎向尉迟锋的目光,平静的眼中带着一丝讥讽,冷笑着反问道:“为何要知难而退?宁郡王男未婚,玉小姐女未嫁,尉迟将军凭什么认定我没有机会?或许…”

“有些人,不是你硬插一脚便能成功的。强扭的瓜不甜,小姐难道连这点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尉迟锋截断,冷然之声在耳边响起,尉迟锋毫不留情的开口。

被尉迟锋打断,女子眼底忽而涌上一层薄怒,继而反问道:“与你何干?你凭什么做我主?”

说完,女子猛一甩袖,愤然离去。

尉迟锋剑眉皱起,寒霜铺面,右手闪电般伸出擒住女子手腕,牢牢地握住女子的手腕,将她离去的身影拉近自己,低头看向眼中蓄满怒意的女子,声音低沉道:“他是我表弟,我绝不允许有人加害于他。”

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却引得女子仰头大笑了起来,女子盯着尉迟锋满是寒霜的眸子,笑得肆意张狂,清冷的眼底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感,冷目盯着尉迟锋,女子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却发现尉迟锋竟真用了力道,让她无法挣脱。

怒瞪着牢牢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女子闭目平复着过于激动的情绪,半晌才缓缓出声,“尉迟将军请自重。”

此时她的声音不似方才的冷漠疏离,也不似面对简珏湛然时的冷静自持,平静的语气中包裹着一层淡淡的无奈与心伤,落在尉迟锋的耳中,竟如一柄铁锤敲在心头,让他心头猛然一颤,不知不觉中竟松开了紧握她的手。

女子却不再看尉迟锋一眼,快步转身离开,同时命婢女将尉迟锋请离画舫。

尉迟锋重回湛王府画舫,坐回船舱,不禁转头看向身旁的简珏,眼底带着一丝疑惑。

简珏见尉迟锋回来,观其面色虽平静无波,但他对尉迟锋极为熟稔,自然看出他眼中的神色,却只对尉迟锋淡淡一笑。

“今夜月色极好,不如我们上甲板赏月。赫连公主、玉小姐,你们觉得呢?”因方才的插曲,船舱内众人皆没有再开口,杜明雪见状,笑着邀请赫连塔娜、玉轻尘等人离开船舱赏月。

“郡主邀请,玉轻尘自然是觉得好。”不想,玉轻尘竟半点也不推脱,直接应下了杜明雪的邀请。

杜明雪心中虽纳闷玉轻尘态度的转变,不由得与身旁的许嫣儿交换了一个眼色,但因此提议是她提起,便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领着几人一同离开了船舱。

刚出了船舱,众人便觉花香袭人,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

月色无边,月光莹亮,画舫上下皆被灯笼照亮,脚下的花朵清晰可见,朵朵含苞待放让人垂怜。

宋怡随着众人来到甲板,一眼望去,整片甲板上皆是各色花朵,只留一条窄窄的道路让人行走,宋怡目光微转,弯腰伸手捧起身旁的一朵娇花,抬头笑着轻问玉轻尘,“尧郡王真是用心,要培植这么多花当真是不易。妹妹,这朵可是美人蕉?”

宋怡出声问之,众人低头看之,玉轻尘轻点了下头,浅声回道:“姐姐果然慧眼,这的确是美人蕉。”

见玉轻尘肯定了自己的提问,宋怡淡雅一笑,细嫩的指腹轻轻拨弄着美人蕉的花瓣,含笑开口,“许多人都爱种植美人蕉,因为据说种植此花,能够有美好的将来,不知妹妹可有听过此话?”

宋怡此话一出,杜明雪眉头不期然地皱了下,目光落在那朵被宋怡捧在掌心呵护的美人蕉,一时只觉十分刺眼。

“用花改变命运,简直是无稽之谈,姐姐知书达理,怎能信了这样毫无根据的言论?”玉轻尘并未看向那朵美人蕉,目光反而冷冷地盯着宋怡,音色中带着一丝讥讽地开口。

宋怡听之,却不见半点恼怒之色,只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即放开美人蕉站起身,轻声道:“是我愚昧了,让众位见笑了。”

“玉轻尘,当日若非宁郡王拦着,本公主定与你一决高下。今日倒是好时机好地段,你可有胆与本公主比试一番?”赫连塔娜无心理会几人之间的文字游戏,那双深邃美眸透过船舱上的竹帘深深地看了简珏的背影一眼,手中马鞭轻刮身旁的花卉,冷声对玉轻尘下战帖。

闻言,杜明雪与许嫣儿相视一眼,她们本就想挑拨赫连塔娜与玉轻尘之间的关系,却不想赫连塔娜早已恨透了玉轻尘,无需她们煽风点火便对玉轻尘扔下了战帖,一时间二人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笑意,只等着看玉轻尘丢人现眼。

玉轻尘淡淡一笑,目色自信地迎上赫连塔娜盛气凌人的目光,浅声道:“公主邀请,玉轻尘自然却之不恭。”

见玉轻尘大胆接下自己的战帖,赫连塔娜眼底划过一丝阴毒冷笑,却抬头扫视着画舫四周的环境,开口定下比赛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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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灯火明亮,不如我们以此画舫为出发点比试剑术,来往岸边一个来回,率先回到画舫之人便赢了,玉轻尘,你觉得如何?”赫连塔娜将四周环境摸熟,又见河面上不但停靠着许多画舫,更有无数盏许愿灯漂在河面,心思一转定下比赛规定,“但是,来回期间不可借助画舫踏脚。”

见赫连塔娜的要求如此刁钻,紧跟在玉轻尘身边的水绿不禁皱了皱眉,心中不免为玉轻尘担忧,又见这位匈奴公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水绿抬腿上前,本想走近玉轻尘劝阻自家小姐莫要应下对方的挑战,却不想玉轻尘竟背对着她轻摇了摇头。

“既如此,玉轻尘便应下公主的要求。只是,来往途中,希望我们二人遵守约定,莫要做一些小动作。”玉轻尘爽快地应下了赫连塔娜的邀约,却也提出自己的要求,提醒警告赫连塔娜莫要趁着二人比试的空隙再有小动作。

赫连塔娜听之,面色骤然一沉,却并未像平时那般反驳玉轻尘,只是阴沉着脸色微微点了点头。

“公主,王子听闻公主将与玉小姐比剑,特命卑职为公主送来长剑,预祝公主成功。”二人刚刚约定比试,船舱内的赫连昊德已命人送来一柄佩剑。

赫连塔娜看着眼前的长剑,面色微霁,伸手取过长剑,右手握紧剑柄用力拔出长剑,只见一道银光破鞘而出,锋利的刀锋在夜间微风的轻抚下微微发出嗡鸣之声,显然是一柄好剑。赫连塔娜见之,面上渐渐浮现一抹浅笑,眼中勾起一丝得意之色。

船舱内几名男子虽未来到船头,但甲板上发生的一切皆被他们看在眼中,此时众人更是注视着甲板上的动静,湛然见赫连昊德为赫连塔娜送去一柄好剑,又见玉轻尘身无长物,正要出声命湛青将自己的佩剑送与玉轻尘,却发现尉迟锋再次离席,朝着船头走去。

尉迟锋踱步来到船头,长摆拂过脚边的花朵,满面含笑地来到玉轻尘的身旁,将原本背于身后的长剑托到玉轻尘面前,冰冷的眼角余光瞥了赫连塔娜一眼,遂出声道:“玉小姐,这是我们郡王的好意,还请玉小姐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