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尘听之,目光却并未看向面前的尉迟锋,反而越过尉迟锋看向船舱,视线落在同样看向她的简珏身上,二人视线相触,皆是朝对方微微一笑,玉轻尘伸手接过尉迟锋手中的长剑,浅笑道:“多谢。”

尉迟锋见玉轻尘对自己表达感谢之意,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即展颜一笑,同时压低声音提醒道:“小心为上。”

玉轻尘轻点头,这才收回所有心思,转身面对赫连塔娜,沉声道:“既然尉迟将军前来,不如请将军为判官,赫连公主意下如何?”

此时的赫连塔娜,却是双目紧盯着玉轻尘手中的那柄长剑,眼底渐渐蓄满嫉恨之色。匈奴与简王军交战多年,这些年她虽为匈奴公主,却常在军营协助父兄作战,自然对简珏这个敌军将领十分熟悉,更是一眼便认出玉轻尘手中的长剑乃简珏随身佩戴的佩剑。

想不到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简珏这个冷面战神竟有了心上人,居然将从不离身的佩剑交给了玉轻尘,赫连塔娜心底猛地涌上一股无名火焰,恨恨地盯着玉轻尘手中的佩剑,万般艰难地点了下头,冷声道:“希望尉迟将军公平判决。”

语毕,赫连塔娜不再言语,将手中剑鞘丢给赫连昊德的随从,举剑刺向玉轻尘。

玉轻尘早有防备,一个转身,银剑出鞘,剑鞘稳稳落在尉迟锋的手中。

月光下,众人只见一道银芒划过天际,下一刻耳边传来兵器相击的峥嵘之声。

赫连塔娜见玉轻尘躲过自己的第一次攻击,目色一沉,面上渐渐蓄满浓重杀意,刺向玉轻尘的动作不禁多加了几分力道,恨不能将玉轻尘刺成刺猬以解她心头之恨。

玉轻尘身手敏捷灵巧,剑术精湛,手中长剑被她舞出一道道银龙暗芒,轻巧地躲过了赫连塔娜不停歇的连番攻势。与赫连塔娜满面的杀气相比,玉轻尘心平气和,面色平静不见半点涟漪,仿若真只是与对方比试剑术,就连刺出的招式亦是点到为止。

尉迟锋环抱剑鞘立于一旁看着比试的二人,自然瞧出赫连塔娜招式的阴狠毒辣,却不想玉轻尘剑术高超,不但一一化解了赫连塔娜的招数,更是引诱对方渐渐靠向画舫栏杆。见状,尉迟锋微侧身转目扫向同样看向船头的简珏,发现小表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淡的浅笑,眼底对玉轻尘散出淡淡的赞赏之色,显然是对玉轻尘以退为进的打算表示赞同。

看来,这两人之间还藏着其他的秘密,否则自己的小表弟岂会任由他人欺负玉轻尘?

思及此,尉迟锋转过身,不再紧盯简珏,反倒是满眼兴味地看着打斗中的二人。

此时,玉轻尘脚尖轻踏船板,整个人凌空而起,甩下赫连塔娜往对面的河岸飞去,鹅黄色裙摆划过夜空,犹如仙女踏月而来,让周围画舫上的人均是看呆了眼。

随着玉轻尘腾空而起,赫连塔娜亦是不甘落后,借助栏杆腾空飞起,同时朝着玉轻尘的后背刺出长剑,整个人奋力朝着玉轻尘追去。

“看来玉小姐并非普通的闺中小姐,难怪得尧郡王青睐。”赫连昊德将外面的一切看在眼中,目光一扫湛然与简珏,不怀好意地开口。

湛然始终温文尔雅,面含浅笑,将一切情绪隐藏在心底,此时听着赫连昊德挑拨离间的言辞,也仅仅是勾唇一笑,心平气和地回道:“轻尘乃本王的小师妹,她的武功的确实属上乘。”

“哈哈。”闻言,赫连昊德朗声一笑,眼眸微转,轻笑着开口,“玉小姐有尧郡王这个师兄,手中又有宁郡王送去的佩剑,看来这一场比试,塔娜危险了。”

“只不过是闺中女儿的剑术比试,何来危险之说?赫连王子太过杞人忧天了。”湛然目光虽落在玉轻尘飞远的身影上,但心思却留在了船舱内应对在座几人,轻言细语间便反驳了赫连昊德的话,让其再也寻不到半点攻击点。

只是,对于今夜始终沉默寡言的简珏,湛然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警惕之意。

稍稍收回原本注视玉轻尘的目光,湛然状似无意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简珏,发现对方神情怡然,显出一副胸有成竹之势,仿若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笃定自信的表情,让湛然不经意间地皱了下眉头,有些揣摩不透简珏这幅表情下的计算。

而河面上漂浮着的其他画舫,在玉轻尘与赫连塔娜比试开始之后,各画舫内均涌出不少看客,众人在认清二人身上的穿着后,纷纷出声为玉轻尘打气加油,一时间河面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更有不少人主动点亮剩余的灯笼,为比武中的二人照亮河面。

玉轻尘脚踏河面上漂流着的许愿灯,身形极快地往河岸飞去,裙摆轻轻拂过许愿灯,引得灯芯微微颤抖,却又不曾灭掉,这幅美景顿时引得前来过节的公子们津津乐道,均目不转睛地望着玉轻尘飞逝河面的轻灵身影与俊俏手法。

赫连塔娜紧随玉轻尘之后,奈何追了许久,眼看着玉轻尘即将抵达河岸,赫连塔娜心头大急,不禁催动内力愤然追起,就连踏在许愿灯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只见她所过之处,许愿灯纷纷熄灭,引得河岸放灯许愿的姑娘小姐们怨声不断。

七夕佳节,本就一年只有一次,却不想这好不容易盼来的佳节竟还被一名外族女子践踏毁灭,怎能不让人心生恨意,一时间,河岸上传来阵阵声讨之声,纷纷谴责赫连塔娜仗势欺人。

玉轻尘在此时抵达岸边,轻盈地一个转身,返身返回湛王府画舫。

赫连塔娜在玉轻尘转身的同时抵达岸边,见玉轻尘已转身,亦是忙不迭地转身朝着玉轻尘追去,同时朝着玉轻尘刺出长剑。

长剑直朝着玉轻尘背心刺去,危险袭来,玉轻尘微微侧身避开赫连塔娜的攻击,持剑的手亦没有闲着,趁着赫连塔娜一个不备直接攻向对方的面颊,锋利的剑锋从赫连塔娜的耳边擦过,剑气顷刻间斩落了赫连塔娜的鬓间碎发。

脸颊耳旁传来丝丝灼热的疼痛之感,赫连塔娜心头大怒,射向玉轻尘的目光中已不再是克制的怒意,而是赤果果的杀意,眼看着自己的鬓发落入河水中,赫连塔娜举剑朝玉轻尘眉心刺去。

玉轻尘侧身躲开这致命的一剑,却不想赫连塔娜竟还有后招,一道响亮的鞭声在河面上空响起,赫连塔娜左手挥出藏在衣袖中的马鞭,出其不意地朝玉轻尘悬浮在半空中的脚裸抽去。

马鞭瞬间缠住玉轻尘的双脚,赫连塔娜左手猛地往后一扯,玉轻尘身形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接从半空中掉入了河水中。

‘噗通’一声,河面溅起巨大水花,玉轻尘连人带剑摔入河中,瞬间沉入了河底。

“小姐…”水绿在远处看得惊心不已,不由分说得奔到栏杆边,二话不说也跟着跳入了河水中救人。

189、、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看热闹并且为二人出声呐喊的看客们纷纷闭上了嘴,所有人均是呆愣地望着河面上发生的一切忘了放小船救人。

赫连塔娜身姿轻盈地在半空中旋转了数圈,身形缓缓飘落回湛王府的画舫上,却并未急着回到船舱,反而是立在船头,冷目望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心底不禁升起一股疑惑。玉轻尘虽然是在不备的情况下被她拉入河中的,但凭着玉轻尘的武艺与身手,本不应如此柔弱无力,竟连挣扎也没有便整个人没入了河中。

望着平静无波的河面,赫连塔娜猛地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好。”河水声传入船舱内,湛然脸色已变色,从席间猛地起身,暗叫一声‘糟糕’,便带着湛青快步离开船舱,疾步往船头走去。

而原本静坐在席间的简珏亦是在注意到河面的突发事件后猛然皱了皱眉头,眼底的浅笑瞬间被冻结,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沉的寒意,冰冷的眸子冷冷地扫视了赫连昊德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船舱,眨眼间便来到了尉迟锋的身旁。

“将小船全部放入河中救人。”看着毫无波澜的河面,湛然剑眉紧皱,却是沉着下命,吩咐湛王府侍卫将画舫上的小船尽数放入河中紧急救人。

看着众侍卫将所有的小船快速地放入河中,几人一只船划向玉轻尘落水的地点,湛然静立于栏杆边,双手握住雕刻着滕云图案的栏杆,双目紧紧地盯着河面的动静,不放过半点细节。

一袭寒意则在这时靠近湛然,不用回头,湛然也知简珏也来到了船头,只是此刻找寻玉轻尘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湛然早已没了与简珏斗嘴的兴致,双目不离河面半分地指挥着侍卫寻人。

简珏脚下无声地靠近湛然,却并未收敛体内所散发出的寒意,看着湛然焦急万分地下命放船救人,简珏面上如覆上了一层寒霜,眼底神色早已凝结成冰,冷冷地直视了湛然片刻,目光徒然一转,瞬间射在了赫连塔娜的身上。

“尉迟将军,你回宋相府通知宋相,说玉小姐落水,请他前来接应。”简珏冷目直视赫连塔娜,同时出声命令尉迟锋。

尉迟锋看出简珏压抑的怒意,不再多言,只对简珏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地跳下画舫,脚踏河面上的许愿灯朝着岸边飞去,眨眼间便见他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河岸上,只见他抬起右手放入口中吹响一声口哨,不一会河岸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通体漆黑的马儿自远处跑了过来,尉迟锋单手拉住缰绳,身姿轻松地一跃便已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遂骑马奔向宋相府。

听到简珏所下的命令,湛然猛地转过身,一手松开栏杆垂在身侧,一手则始终紧握住栏杆,双目中隐隐跳动着一股火焰,冷视着简珏,寒声道:“宁郡王这是何意?”

简珏收回看向赫连塔娜的目光,将视线转向湛然,见对方以没有了往日彬彬有礼的模样,简珏勾唇一笑,一抹冷笑自嘴边荡漾开,同样冷声道:“字面上的意思。”

语毕,简珏不再理会湛然,竟是跃身一跳,自船头跳了下去,身形敏捷地落在一艘小船上,同时命令划船的侍卫沿途找人。

湛然见简珏竟亲自下船找人,眉头猛然一皱露出一抹深思,却又不能丢下一船的贵客下船寻人,只能忍着怒意立于船头指挥现场。

周围的画舫见此处出了事情,又纷纷认出出事的乃是湛王府的画舫,所有人心头骤然一冷,生怕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均是下命自家的船夫将画舫划里这是非之地。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河面顿时清静孤寂,只剩一河水的许愿灯静静地漂浮在河面。

“尧郡王,情况如何?可找到玉小姐了?”船舱内几人等了片刻,见湛然始终没有离开船头,便尽数离席来到湛然身边,皇甫少司瞧出往日从容不迫的湛然此刻的眉宇间隐藏着一丝焦色,便知湛然心底是真正担忧玉轻尘的安慰,不由得低声询问道。

闻言,湛然视线略微离开河面,匆匆看了跟上船头的皇甫少司等人,目光在看到赫连昊德之时,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杀气,却又在下一秒隐于沉静如冰的黑瞳中,只淡淡地回了皇甫少司一句,“没有。”

语毕,湛然不再理会众人,将注意力尽数放在河面上,双目不停地扫视着静幽幽的河面,不放过任何细节。

赫连昊德得到湛然那样一个阴冷至极的目光,心头不禁微微一沉,不由得抬眸看向静立于栏杆边的赫连塔娜,投注过去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责备。

大夏与匈奴素来不合,常年纠纷战事不乱,但如今大夏愿与匈奴和谈,匈奴年前又遭受雪灾损失惨重,偏偏发动战争却又被简珏赶回漠北,无奈之下,为了让匈奴百姓休养生息这才答应大夏和谈。

而他们兄妹此行的目的便是为匈奴争取更多的利益,打压大夏的气焰助涨匈奴的气势是好事,可自己这个妹妹却似乎为了男女之情而沉浸在个人恩怨中,显然对匈奴的大计无益。

思及此,赫连昊德轻轻皱了皱眉,落在赫连塔娜身上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丝警告。

赫连塔娜得了赫连昊德满是责备的目光,心底的怒火瞬间被挑起,不服管制地转开了视线,双手用力地扯着手中的马鞭,恨不能将马鞭当作玉轻尘,将其碎尸万段。

见赫连塔娜一脸不服输的模样,赫连昊德暗自摇头皱眉,却并未过多苛责赫连塔娜,继而转目看向河面,注意着侍卫们搜索的进程。

“郡王,天色太暗,只怕玉小姐凶多吉少。”搜索了半柱香的时间,依旧不见玉轻尘的身影,就连跳水救人的水绿也不见了踪迹,着实让人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宋相认回这个女儿不容易,平日里更是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侍卫们心中同样明白自家郡王对这位相府小姐的心意,若玉小姐在自家郡王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只怕…

“你们多带些灯笼,也随湛王府的人下去寻人,务必找到玉小姐。”不等湛然开口,皇甫少司已喊过身旁的侍卫,将其带领五皇子府的亲卫下船寻人。

这一番拉拢人心的举动被皇甫少堇看在眼中,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眼底尽是一片讥诮之色。

皇甫少司岂会不知皇甫少堇的心思,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湛王府虽被平治帝所忌讳与防备,但平治帝却又不得不依仗湛王府压制简王府,湛王府此时便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定可成为助力。皇甫少堇有身为护国公府的母族支持,比他多的不仅仅是对军队的掌控,更有对朝中武将的熟稔。偏偏自己母后的上官家族是文官出身,相比之下,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远远不及皇甫少堇,这也是皇甫少司拉拢湛然的最重要原因。

更何况,宋培臣看似是平治帝倚重的臣子,但皇甫少司隐隐觉得平治帝对宋培臣与旁人不同。宋培臣自平治帝身为平王时便跟随在他身边,一路辅助平王在一众嫡子长子中登上皇位,更助其稳固朝政收服一众当初不服平王的朝臣,实乃功不可没,若能借此机会让宋培臣更加亲近于自己,这样的举手之劳又何乐而不为呢?

画舫上人心各异,众人心底均是打着不同的主意,而简珏则是静立于小船的船头,一手提着一只灯笼,随着小船的划动低头细看着静谧的河面,仔细地找寻着玉轻尘的身影。

“看来这边没有,去那边看看。”在玉轻尘的落水点找寻了片刻却是一无所获,简珏清冷的黑眸沉静如潭水,沉声对掌舵的侍卫吩咐。

“是。”湛王府侍卫见简珏放弃这片河面,只能低声应下,将小船划离此处,往简珏手指所指的水面划去。

‘哒哒哒’一阵马踏露面的声响自河岸清楚地传了过来,皇甫少司等人纷纷转身往河岸望去,只见一纵上百人的家丁跟随在一匹骏马之后朝着河岸跑了过来,此时河岸灯火通明,宋培臣一人一马当先立于河岸遥望着湛王府画舫。

众人顺着灯火往宋培臣看去,只见他神色肃穆,眼神犀利,双唇紧抿,全身笼罩在一股威严之中,而他投注过来的目光更是带着凌厉的压迫感,显然是因为玉轻尘落水一事而有所动怒。

与此同时,一艘大船渐渐停靠在岸边,宋培臣下马上船,他身后跟着的家丁也跟随其后上了大船,大船快速地驶向河中心,一盏茶的时间便停靠在湛王府画舫旁。

“放小船,救人。”宋培臣并未下船登上湛王府的画舫,只是沉声命相府家丁放下小船加入寻人的行列。

得了宋培臣的命令,相府管事立即指挥身后的家丁行动起来,几十只小船瞬间放入河中,众人跳入船中奋力划向河面各处,一丝不敢懈怠地沿途找寻着玉轻尘的身影。

“怡儿,到底出了何事?”宋培臣冷目看了眼始终背对着河岸的湛然一眼,却是出声询问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宋怡。

190、、

突然被宋培臣问及今晚发生的事情,宋怡的脸上并未露出惊慌害怕之色,沉静的双眸淡淡地扫了画舫上众人一眼,最后一瞥却是留给了立于不远处的赫连塔娜,宋怡稍稍上前一步,隔着船对宋培臣福了福身,缓缓开口说道:“回父亲,赫连公主与妹妹打赌比试剑术,二人往来岸边与画舫一圈,率先回到画舫之人并算作赢了。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只是赫连公主眼看着妹妹即将抵达终点,竟出手暗算妹妹,导致妹妹掉入河中,至今尚未找人。”

宋培臣听着宋怡的回答,隐含锋芒的眸子瞬间扫向赫连塔娜,只见凶手立于湛王府画舫上,脸上竟无半点悔恨之意,看来赫连塔娜在与玉轻尘比试之前便已存了要玉轻尘小命的心思。

“宋相,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轻尘,其他的事情可稍后再谈。”皇甫少司见宋培臣肃立于相府的大船上,一双浸透了凛冽冰霜的眸子直盯着赫连塔娜,似要发怒问罪却又按兵不动,让其余人均是摸不准宋培臣此刻的心思,生怕他做出不利于大夏的事情来。

听到皇甫少司的提醒,宋培臣并未收起眼底的锐利,只是却也不再紧盯着狂妄嚣张的赫连塔娜,转开视线看向河面上大大小小寻人的小船,待看到乘坐小船亲自寻人的简珏时,宋培臣凌厉的目光这才稍稍一晃,沉声询问跟随在身旁的宋管家,“情况如何?”

宋管家刚刚回到宋培臣身边,只是在此之前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此时听宋培臣问起,忙躬身回道:“小姐落水已有些时辰,若再不寻到,只怕凶多吉少。宁郡王在得知小姐落水后,便领着侍卫亲自搜索,却也一无所获。”

宋培臣听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只沉声说了一句,“宁郡王有心了。”

只是这一句话却随着夜风飘向前方,落入了立于湛王府画舫上的湛然的耳中。

湛然背影稍稍一怔,抓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只见手背青筋爆出,骨节之处均是泛着森森的白光。

众人不再开口,一片沉静中,河面上除去风声,便只剩划桨声与水流声。

而此刻整片河面上,也仅剩湛王府与宋相府两艘画舫。

奈何随着时间的流逝,上百人的搜救队伍依旧没有找到玉轻尘与水绿,这让宋培臣等人的脸色越发冰寒难看,唯有亲自寻人的简珏神色沉着冷静,只是细观他半敛着的双眸,却也不难发现里面早已结成了冰。

“咦?那是谁家的画舫?”此时,河的下游驶来一艘官家画舫,皇甫少堇眼尖地发现那艘画舫是朝着他们这一边行来,不由得微微诧异道。

众人闻声,不禁侧目看向已经驶近的画舫,只见画舫朴素雅致,四面均是垂着纱帘,让人瞧不清楚船舱内的景象,只隐约能够看到有人坐在船舱内,还有人立于一旁伺候着。

这艘画舫在距离湛王府画舫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进入船舱的纱帘被人掀起,一名俊俏的婢女自船舱内走了出来,疾步来到甲板上,抬头看向湛王府画舫上站着的众人,看了眼立于栏杆边的湛然,却是对着相府大船上的宋培臣福了福身,脆声道:“奴婢是京兆尹唐大人府上的婢女,见过宋相。”

听到唐泽的名字,宋培臣收回投向河面的视线,冷目打量了那名婢女一眼,淡声问道:“有何事?”

婢女见宋培臣态度略显冷漠,却也不甚在意,只半垂着脸缓缓回道:“我家小姐今晚出门赏灯,却不想在下游救起了河中的玉小姐与其婢女,小姐生怕相爷担心玉小姐,因而命人将船划过来,看看能不能遇到相府的船只。”

见婢女将事情说清楚,宋培臣面色微霁,看向婢女的眼神也不禁微微一暖,视线越过婢女看向船舱,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遂转头对身后的宋管家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宋管家忙点了点头,快步离开甲板,不一会便见相府的船只朝着京兆尹的船只慢慢靠近。

湛然原本始终紧绷着的脸也随之缓缓放松了下来,眼底隐隐划过一丝喜色,不禁松了一口气,双腿不由得迈动往京兆尹家的船只走去。

而原本立于小船寻人的简珏则是命人停止搜索,同时让侍卫们将小船划向湛王府画舫,在湛然双脚跨向京兆尹船只之时拦住了湛然的去路。

湛然立于湛王府画舫上,简珏则立于小船上,二人一个低头俯视,一个微微抬头看之,均未开口言语。

望着简珏堵在画舫的出入口,湛然脸上神色再次严肃了起来,双目渐渐半眯起打量着不肯让路的简珏,冷声道:“宁郡王这是何意?”

简珏看着湛然进退两难的境况,原本冷漠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浅笑,心情甚好地回道:“尧郡王稍安勿躁,此时宋相已前去看望轻尘,尧郡王又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尧郡王毕竟是外男,难道为了得到她当真不择手段连她的闺誉也不顾了?本王也是好心阻拦尧郡王,免得你一时糊涂做错事。”

说着,简珏见小船已经停稳,一个箭步跨上画舫,来到湛然的面前,嘴角弧度渐渐扩大,双目冰冷寒霜地直射近在眼前的情敌,声音却带着一丝明朗道:“尧郡王,请。”

湛然瞪视着面前的简珏,见他将路堵得死死的,更是得了便宜卖乖地命令自己回船舱,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紧握成拳,竟出其不备地举起右手朝着简珏含笑的脸颊砸去。

一股拳风迎面袭来,简珏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冷哼,神色却不见半点慌张惧怕,修长的身子稍稍往另一侧偏去,躲开了湛然突如其来的袭击,同时伸出双手往湛然腰间抓去,似要将对方的腰带撤下。

湛然岂会让简珏称心如意?瞧见简珏的动作,湛然脚步猛地往后退去,隔开两人距离的同时避开了简珏的偷袭,只是经由此事,湛然脸色更加难看,尤其知晓简珏为了让自己出丑竟企图撤下他的腰带,更让湛然满面冰霜,再无以往的温文尔雅。

同船几人听到玉轻尘被唐悠然救下的消息后,众人心中皆是翻转着各自的心思,却不想以往冰冷不理人的宁郡王与和煦有礼的尧郡王竟当众大打出手,但见简珏身手敏捷、动作干净利落,而湛然则是应对地从容不迫、丝毫不惧简珏这名久经沙场的战将,二人不顾船上尚有其他贵客在,竟是当众打了起来。

“怎么他们也打了起来?尧郡王小心?”杜明雪为了玉轻尘而对简珏先动手的湛然,一颗心猛地揪痛了起来,但终究是心仪湛然,舍不得湛然在这场打斗中落了下风,忍不住地出声提醒。

“明雪姐姐,这可是尧郡王先动手的,宁郡王可是自保。”听到杜明雪提醒湛然小心,许嫣儿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遂阴阳怪气地开口,“这样的男子,有何值得明雪姐姐惦记的?”

许嫣儿对湛然的不屑传来,杜明雪只觉心头猛地涌上一股暴怒,骤然转头瞪向许嫣儿,果然看到对方脸上噙着一抹对湛然的轻藐,杜明雪眼底深处不禁划过一抹恨意,努力地克制自己忍下这口怨气,忿恨地撇开了头,不再理会许嫣儿。

宋怡并未理会争执中的二人,见宋培臣已经走下相府的船只踏上京兆尹府的画舫,宋怡忙领着婢女离开湛王府的画舫来到宋培臣身旁,低声道:“父亲,还是女儿进去看一看妹妹吧。女儿家落了水,此时怕是不愿见人。”

见宋怡说得有礼,宋培臣稍稍点了下头,遂立于原地并未进入船舱,只让宋怡带着婢女进入船舱看望玉轻尘。

宋培臣趁此时机转身看向湛王府画舫,只见简珏与湛然两道修长的身影不停地闪避进攻,二人皆是互不相让,宋培臣深眸微细,老眼中泛出精明之光,心底却悄然盘算起今夜发生的一切。

赫连塔娜见玉轻尘落水,心中自然欢喜,但当她听到玉轻尘得救,而简珏为了玉轻尘不但亲自领人搜救,此刻更是与湛然大打出手,一张明媚的俏脸早已阴沉一片,双目猛地射向京兆尹的船只,恨恨地盯着船舱内隐约可见的窈窕身影,双手不由得拉紧了马鞭。

皇甫少司与皇甫少堇看着沉浸在打斗中的二人,纷纷轻皱了下眉头,两人身影微动,已是朝着湛然简珏冲了过去,瞬间隔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众人原以为二人还会吵闹一番,却不想二人双脚落地后竟对对方拱了拱手,同时开口,“承让。”

这番变故,让原本怀着看戏心思的几人不禁沉下了心,看向简珏与湛然的目光中平添了一抹探究。

而此时,一人一马已快速地奔赴宋相府,熟门熟路地绕过宋相府大门来到偏门处,马背上的人一个翻身翩然飘落余地,伸手轻拍了拍马儿的头,似是赞扬又仿佛是暗示。那马儿却也有些通灵,感知到主人的心意,微微打了个响鼻,便转身跑出了幽幽深巷。那人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相府的墙头上,一个轻盈的翻身越过了墙头,瞬间深入到相府深处。

宁儿明日搬家,终于结束几年的租房生涯了,住进新居是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因此请假三天,待新房布置妥当,会努力多更的!

191、、

而此时,一人一马已快速地奔赴宋相府,熟门熟路地绕过宋相府大门来到偏门处,马背上的人一个翻身翩然飘落于地,伸手轻拍了拍马儿的头,似是赞扬又仿佛是暗示。那马儿却也有些通灵,感知到主人的心意,微微打了个响鼻,便转身跑出了幽幽深巷。那人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相府的墙头上,一个轻盈的翻身越过了墙头,瞬间深入到相府深处。

宋相府占地极广,除去待客的前院与女眷居住的后院,还有一座后山,后山上建着宋家的祠堂,供奉着宋家历代的祖先,由专人专门打扫看顾,平时除去宋培臣能够上山,女眷家仆均不被允许上山,以免冲撞了宋家的祖先影响宋家的运数。

而此时,这人却是一路避过夜间巡视的家丁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山脚下。

站定在山脚下,此人并未立即莽撞地硬闯进去,而是立于山脚下抬头往山上望去。

今日乃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白日里阳光普照,到了夜晚则是繁星漫天,天上的星辰闪闪烁烁围绕在一轮明月旁边,让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地也铺上了一层淡淡地荧光。

但是,山内与山外的景色却截然相反。

山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山内却是烟雾缭绕、漆黑一片,让人摸不着方向,山内一片寂静无声,加之树影重重,一道阴风刮过传出一阵阵沙沙响声,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望着山外山内截然不同的景色,来人露在外面的修眉渐渐轻皱了起来,一双明眸更是射出一抹谨慎之色。

但见那双露在外面的水眸柔中带刚,清亮中隐隐夹杂着一抹威仪,沉静如水谨慎有余,不是玉轻尘又是谁?

宋培臣并未在山脚下的入口处安排守卫,但望着山内诡异的景致,玉轻尘却是小心地靠近入口处,双目在入口处四下转了一圈,将入口处的情况摸熟,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越是看似平常,越是藏有蹊跷,玉轻尘修眉淡拢,眼底却并未露出惧怕之色,反倒隐隐浮现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神色。

裹在黑色锦衣中的纤细身影无声无息地越过山脚下的那道槛跨入山内,一阵阴冷的夜风迎面袭来,刮得来人脸上蒙着的黑布沙沙作响,一缕原本包裹在黑色头巾中的青丝滑落耳边随风飘扬。

玉轻尘并未急着山上,而是快速地闪身背靠在围墙后,双目望着景色大变的后山,双眸微细仔细地观察着后山的地势。

一路往山上的祠堂望去,只见祠堂看似近在眼前,但路上烟雾缭绕阴气重重,上山之路崎岖险恶更带着一重重的杀机,玉轻尘心中警铃大响,更加不可小觑这山中的形势。

眼底浮现沉着冷静之色,玉轻尘极其小心地跨出第一步,耳旁原本刮着的阴风却突然转为凌厉的大风,玉轻尘黑布下的容颜骤然一沉,心知这后山早已布下了阵法,且阵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启动这些片刻,以防有人趁虚而入,同时杀人于无形。

难怪宋培臣并未在入口处安排侍卫守备,眼前的阵法早已应付所有擅闯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安排侍卫反倒引起外人的揣测。

看着眼前渐渐启动的阵法将自己罩入阵中,玉轻尘立于原地,双眸半眯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不断变化的阵地,逐渐认出面前的阵法。

望着面前不断翻转的阵法,玉轻尘心底冷哼一声,宋培臣对于后山的管理,可真是下了苦心了,这套阵法竟是一套圈着一套,大阵法中套用着小阵法,一套套阵法,一套比一套阴险狠毒,若非自己这具身体自幼跟随天罡道人修习奇门遁甲,只怕早已误入此阵中丢了性命。

思及此,玉轻尘心中更为小心谨慎,每踏出一步皆是经过计算与测量,以免误入阵法中而打草惊蛇。

此阵凶险,却也不是没有解除的方法,只是如此以来山上祠堂中守备之人定会有所察觉,从而坏了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

玉轻尘一面小心翼翼地避过周身不断运转的阵地,一面双眸紧紧盯着阵法以防出现新的阵法,凛冽的目光透过一层层的阵法看向最中间的阵法,玉轻尘目光骤然一冷,眼底的清亮眸光顷刻间如冰封的湖面,清冷微寒带着摄人的魄力。

被众多阵法包裹在最里面的阵法,对于玉轻尘而言,是最熟悉的。这与当初她同宋南前往大长公主府路上所遇到的阵法一模一样,是赤血阵。

赤血阵摆阵不易,若非行家高手皆不会用此等阴险恶毒的阵法,且若非是高人摆阵,摆阵之人定会被困在阵中,被自己所摆设的阵法所杀。

可如今,玉轻尘却在相府后山再见这一阵法,让玉轻尘心惊的同时更是心底一冷,以前许多看不清的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露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