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尘则是信服地点了点头,既然二人选择携手,她自然相信简珏的能力与实力,便不再开口提出质疑的问话。

“不知老王妃还有几日抵达京城。”一整晚接触到的事情皆是阴暗之面,玉轻尘转换了一个话题,低声问题简王府的老王妃。

却不想,她的问话却引得简珏轻笑不已,一双黑眸中闪尽促狭的笑意,薄唇贴在玉轻尘如玉的耳畔低喃道:“原来轻尘这么想嫁给我啊。”

闻言,玉轻尘气结,索性闭嘴不语。

简珏瞧着她眉眼间夹带着一抹羞涩的嗔怒,虽不再出言笑话,但嘴角却轻抿上扬,露出一抹愉悦的浅笑。

“郡王,相府到了。”这时,马车渐渐停稳,袁天的声音穿过车帘传入马车内,提醒车内的二人。

“一切小心。”玉轻尘制止简珏出来送自己,掩去眉间的那丝羞赧,认真地叮嘱了一句,这才掀开车帘径自跳下马车,瞬间翻过相府的围墙,躲过巡视的家丁,悄无声息地回到宋园内。

虽已是深夜,但相府刚刚接到圣旨,府中出了一个皇上亲封的公主,人人兴奋不已,竟凑在一起站在围墙下议论纷纷。

相较于外面的吵杂,宋园内却寂静无声,从外往阁楼望去,只有玉轻尘的闺房点着灯,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始终立于房内。

玉轻尘认出那身影是袁珊,忙推开房门走入内室,果真见袁珊抱着熟睡的孩子立于床边,而床上则躺着乔装成她的水绿。

“小姐。”见来人是玉轻尘,袁珊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将孩子放到床边的软榻上。

玉轻尘轻点头,率先来到床边坐下,执起水绿的手腕把脉,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药丸放入水绿的口中。

片刻后,水绿原本泛红的脸颊渐渐恢复成常色,滚烫的体温也降至正常范围,睁开眼却见玉轻尘正坐在床头凝视着她,水绿忙起身要行礼,却被玉轻尘强压着重新躺会床上,关切道:“今夜真是辛苦你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水绿虽服了解药,但药性尚未全部解开,此刻身体始终有些无力,只能重新躺会床上,面带愧色地看着玉轻尘。

玉轻尘对她柔和一笑,将宋南回京的消息告知水绿,果真见小丫头面上一喜。

玉轻尘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嘱她好好休息,随即起身看了眼软榻上的孩子,低声询问面色凝重的袁珊,“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袁珊面色冷峻,带着少有的慎重,认真地回答着玉轻尘的问题,“今夜有人潜入宋园,却是摸到了孩子的房间。卑职遵循小姐的命令守在暗处,瞧着那人一进入房间便直奔孩子的小床,正要出手,却见尉迟将军赶到宋园,与那人打斗了起来。”

“有这事?”玉轻尘微挑眉,目光落在孩子沉睡的睡颜上越发深沉。

“那人武功不错,但绝非尉迟将军的对手。但奇怪的是,那人却知晓尉迟将军招数中的弱点,将尉迟将军压制地始终处于挨打的劣势。卑职在暗处观察,那人虽蒙着面、裹着头巾,但身量体型却是个女子。”袁珊将自己亲眼所见尽数说与玉轻尘,心中却有些不明白为何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会引得多人争夺。

闻言,玉轻尘落在孩子容颜上的目光中渐渐透出一抹凌厉,想着方才尉迟锋回简王府时的确十分狼狈,而这一大一小两张容颜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难怪自己之前总觉得有些怪异。

“小姐,此事是否告知郡王?”袁珊始终有些不放心,生怕那人的目标是玉轻尘。

玉轻尘却是勾唇一笑,摇头道:“简珏怕是早已知晓此事了,咱们就陪着他做戏吧。”

袁珊听之,初时不解,后细细一想,郡王怎会让小姐身边存在危险,想来这孩子必不会给小姐带来麻烦,这才安心地退回暗处。

199、

夏日炎炎,距离七夕佳节已过了十日,宋培臣当天夜里将宋怡传入书房,细问了湛王府画舫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唐府船舱内的事情,却并未对宋怡多透露半个字便让宋怡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时隔十日之久,相府内始终风平浪静,仿佛从未发生过后山祠堂被人潜入一事,宋培臣表面上亦是不动声色,甚至连府中以及后山的守备也不曾多增加一个人,一切均是照旧,这份沉着当真是让人佩服。

过了这么些日子,宋怡如今又已经贵为公主,隔三差五地入宫觐见平治帝,其余时间均是待在自己的阁楼中,接受宫中教养嬷嬷的指导。

玉轻尘这些日子也是十分安静,许是七夕那日落水着了风寒伤了身子,近段时日玉轻尘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

宋怡出嫁前自然有许多规矩要学,玉轻尘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这二人少有交集,宋培臣心中倒是有些明白。但是对于一手带大的宋书瑶,看着近日她始终呆在墨香院中足不出户,莫说去拜见如今贵为公主的宋怡,就连宋园,也不曾见宋书瑶前去探病。

思及此,宋培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直起腰身,推开桌上平坦着的奏折,有些头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驱散些许头疼的感觉,沉声问着在书房伺候的宋管家,“这些日子,三位小姐之间可有见面?”

宋管家见主子终于问到三位小姐的动静,忙上前一步,站立在书桌前,微弯着腰,恭敬地回答道:“端怡公主这些日子要么去宫中请安,要么跟着宫中派来的嬷嬷学规矩,要么便是待在闺阁中赶制嫁衣。大小姐病了一场,这几日始终在宋园内养着,不过却让人送了贵重的礼物给端怡公主,恭贺她被陛下亲封为公主。至于二小姐…”

说到宋书瑶,宋管家眉心微皱了下,半敛的眼中,灵活的眼珠微微一转,随即快速地接着往下说:“二小姐的病尚未好利索,这些日子始终在墨香院中调理身子,夫人也下命不准二小姐离开墨香院,担心二小姐将病气过给公主。”

听完宋管家的解释,宋培臣并未就此松一口气,面上的神色却越发显得凝重深沉,只吐出半句话来,“这丫头,还是太意气用事了。”

沉默片刻,宋培臣伸手合上桌上的奏折站起身,负手踱步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略显阴沉的天空,深眸中闪过一丝凛冽,开口问道:“能够躲过赤血阵且避开我的人潜入祠堂内,来人胆大心喜,武艺自不在话下,即便是奇门遁甲,怕也是十分拿手。”

语毕,宋培臣不再言语,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改而搭在窗棱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雕花窗棱上,轻触光滑的木质表面,心底却是层层剖析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面色越发的凝重。

宋管家见宋培臣不再言语,亦不敢多话,只静立于原地等着宋培臣的差遣。

“南儿那边,有消息了吗?”半晌,宋培臣轻声问着宋管家。

见宋培臣问起宋南的消息,宋管家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忙回道:“回相爷,有了,少爷说再过些时候回京,如今少爷正在临近北方的一座小镇上呢。回来的人禀报说,少爷的气色不错,想来并没有吃苦。”

宋管家心知宋培臣最看中的是宋南这个儿子,因而即便多话,亦是将宋南的近况一并说了出来。

宋培臣听之,阴沉了半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为人父的浅笑来,稍稍点了点头,叮嘱道:“派出去的人不必急着回来,即便只是临近北疆,那也是简珏的势力范围,让他们待在南儿身边好生保护南儿,若南儿出了事情,他们也不必回来了。m4xs.”

听出宋培臣语气中隐含的杀气,宋管家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宋培臣的背影,只见宋培臣浑身隐隐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气,让宋管家不禁浑身一颤,更加谨小慎微不敢有所差池,忙点头应下。

“你下去忙吧。”宋培臣并未在意宋管家的反应,只抬臂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却转身离开窗边走出书房,朝着宋书瑶的墨香院走去。

此刻城门外,两道同样修长挺直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静立于城门口,静默地望着城外郊区。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到?”终于,在一片寂静中,一道等不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尉迟锋坐在马背上,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略微皱了皱眉,略带着一丝焦急地自言自语道。

按照赶路的速度,外祖母等人应该早到京城了,可是眼看着已近晚膳时分,这京城的城门即将关闭,吊桥即将吊起,却不见简王府众人的踪影。想着从北疆到京城隔着千山万水,如今朝中各怀鬼胎之人众多,尉迟锋心底便忍不住升起一股担忧,生怕路途中出了岔子。

简珏同样抬头看了眼天色,眼角余光同时扫了身旁尉迟锋一眼,气定神闲地开口,“姑丈行事素来稳妥,你就稍安勿躁吧。”

听出简珏言语中夹带的幸灾乐祸之意,尉迟锋顿时横眉冷竖,猛地转头狠狠地瞪着简珏,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老皇帝和宋培臣可不会轻易将玉轻尘许配给你。”

语毕,尉迟锋愤恨地转开眼,心底却忍不住地暗想,七夕那夜在宋相府与他交手的女子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够招招都能制住他?

若说是熟人,那女子看向他的眼中却满是冰冷恨意。若不是熟人,又为何能够在一招一式间均能将他掣肘地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

本想着七夕那夜找简珏问清楚,却不想这厮送完玉轻尘回府后,竟是躲进了世子的房中坐到天明,第二日一早便骑马进宫上早朝。这些日子又忙着与匈奴谈判,两人打照面的次数一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且这几次均是擦肩而过,让尉迟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是憋死他了。

今日这样的好机会,却不想简珏一路从简王府到城门外均在装深沉,半天憋不出半个字来,着实可恶。

听出尉迟锋的气急败坏,简珏心情大好,竟勾唇浅笑,眼底泛出点点淡笑,低声道:“表哥,稍安勿躁啊。你最近气性真大,难不成是憋得慌?”

说着,简珏转过头,幽深的黑眸直盯着尉迟锋紧绷的俊脸,视线随后缓缓往下移动,最终定格在尉迟锋的双腿间,露出一抹了然的浅笑。

简珏的视线如一道炽热的光芒直直射向尉迟锋的两腿间,尉迟锋只觉浑身徒然冒出许多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大手扯过前摆遮住双腿,随即瞪着简珏,低声骂道:“是你憋得慌吧。佳人近在眼前,却是抱不得、亲不得,可怜啊可怜。”

说完,尉迟锋学着简珏的模样,将目光一路往下落在简珏的双腿间,双臂抱胸详观了半天,皱眉沉思道:“你那里不会不行吧?那岂不是可怜了玉轻尘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你若不行,可别祸害人家姑娘,我瞧着湛然不错,与玉轻尘堪称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就不要横插一脚了。”

闻言,简珏嘴边的浅笑瞬间转为冷笑,眉梢微挑,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幸灾乐祸的尉迟锋,半晌,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听表哥此言,表哥那里很是有些能耐,难不成已经祸害了哪家姑娘?”

尉迟锋初听此言,原以为简珏只是惯常地反击自己,只是细想简珏说出的话已经自己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心头猛然一跳,脸上顽劣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面色肃穆地看向简珏,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语毕,尉迟锋再次将简珏方才的话反复地琢磨了几回,越想越觉得简珏话中有话,且句句针对自己,想来这小子定是查出了什么。

简珏本想再逗弄尉迟锋几句,此刻见这位与自己情同亲兄弟的表哥难得的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脸上的淡漠也随之散去,正要开口,前方却传来一阵马蹄踏地之声。

声音滚滚而来,掀起一阵淡黄的尘土,远远望去,来人数目众多,但领头的一男一女却极其耀眼,丝毫没有蒙尘之感。

男子俊雅脱俗,手中虽紧握长剑,身姿稳坐马背,但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体内所散发出的浓浓书卷味,一双温和谦和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前面的道路,领着身后的车队赶往京城。

男子身旁的女子则长相秀美,与男子相同,女子手中同样握有长剑,却让女子平添了一分英气,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姿端直挺拔,一看便知不是养在闺中的女子。

两人容貌出众,气质出尘,人到中年,却更多了几分从容淡定,让过往百姓客商纷纷顿足仰视,纷纷猜测着来者何人。

简珏转目看着来人,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最开怀的浅笑。

200、

“驾!”简珏嘴角含笑,薄唇微动,一道清朗之声瞬间从口中呼出,修长的双腿微微夹紧马腹,双手紧握缰绳,已驾着坐下的骏马迎向来人。

“你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瞧着简珏只将注意力放在迎面而来的车队上,尉迟锋不满地嘟哝了一声,随即抬眼看了看迎面而来的那对中年男女,一时间苦了脸色,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简珏的身后驱马走近车队。

中年男女瞧见简珏神采飞扬地驱马前来,二人相视一笑,男子举起右手,示意后面的车队暂停前进,自己则与女子端坐在马背上等着简珏。

一阵尘土飞扬,简珏拉住缰绳,让马儿停在中年男女面前,对二人拱手道:“姑丈、姑母,一路行来,辛苦二位长辈了。”

来人正是护送简王府老王妃前来京城,简珏唯一的姑母与姑丈,亦是尉迟锋的父母,简王府老王妃的女儿女婿。

简意宁双目温和地打量了简珏一番,这才笑着开口,“珏儿气色不错,看来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你们在此等候多时了吧,看来,也只有玉小姐能让你有这般动力了。”

说着说着,简珏的姑母,简意宁忍不住地拿话笑话简珏一番,谁叫这个侄子在简王府领兵时总是一张冰脸,如今有机会看到这小子变色的脸,她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简珏被自己的姑母那双夹杂着促狭的笑眼瞅着,只觉自己浑身不自在,这个嫡亲姑姑最是护短,对自己比对她的亲生儿子尉迟锋还要疼爱,只是却也更加喜爱捉弄自己,这不,这一次自己有求于他们,他们逮到机会自然要好好玩一玩,若不能尽兴,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一旁的尉迟少臻见自己爱妻玩心大起,又瞧出简珏被妻子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勾唇一笑,目光柔和地对简珏细细观察了一番,见他面色红润、气色极好,身如修竹般端坐在马背上,想来之前所受的伤已经痊愈,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出声为简珏解围道:“我们一切都很好,一路上也十分平静。你快去看看你祖母吧,她老人家为了你的事情,可是长途跋涉而来,这份护犊之心,是你的福气。”

听到自己姑丈为他解围,简珏抱拳对着二人行了一礼,立即翻身下了马背,快步走向后面那辆古朴的马车。

“哎呀,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放走那小子了?”简意宁不满,好不容易逮到简珏吃瘪害羞的模样,她怎能放过?却不想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偏帮着简珏,将那小子放走了。抬眸狠狠地瞪了尉迟少臻一眼,简意宁不禁出声抱怨。

尉迟少臻瞧着娇妻眉眼娇媚的模样,目色中更添了几分柔情,轻声解释道:“咱们这次奉旨进京,想必会呆上一段时日,你又何必在人前捉弄珏儿,岂不是让人白白地看了笑话?”

尉迟少臻出身江南书香世家,乃当世大儒幼子,从小受儒家文化熏陶,为人谦和有礼,学识渊博,一身儒雅之气更是当年最吸引简意宁的地方。

只是,每每当尉迟少臻一本正经地说事时,简意宁却少不得要微嗔一句,“迂腐。”

说罢,简意宁转开头,懒得去看不帮着她‘欺负’简珏的丈夫,径自低头看着地上的黄土,细数着地上的石子。

尉迟少臻见妻子故意不理睬自己,面上神色虽不见半点惊慌,握着缰绳的双手却还是轻扯缰绳,让马儿靠近简意宁,自己倾身凑近简意宁,小声地说着话。

只是,情深意重的夫妻只顾着贴耳私语,却忘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尉迟锋瞪着眼前将他视作透明的亲爹亲娘,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无力与气闷,始终想不明白,好歹他也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儿子,怎么就不招他们二人待见了?

“咳咳咳。”越想越不服气,尉迟锋右手虚握抵在唇边,用力地咳了几声,想借此引起二人的注意。

却不想,引来的并非二人的注意,而是他娘杀人的视线。

只见简意宁猛地抬起头,仇视地瞪着尉迟锋,恶狠狠地开口,“有病得治,你个不孝子,难道想传染给你爹娘不成?”

“娘…”尉迟锋浑身汗毛直竖,这才醒悟过来,万不能在他爹娘浓情蜜意之时打扰二人,否则管他什么亲生儿子,照样会被他娘恶整。

瞬间隐去眼底的不服,咳嗽的症状也瞬间消失,尉迟锋腆着脸、露着笑,讨好道:“娘,儿子身体好着呢。”

“好吗?”闻言,简意宁将尉迟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娶妻成家,整天只知在外游荡,你何时能够收心?咱们府中,许多年轻的管事早已娶妻成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呢?没妻子,没孩子,光棍一个,你一靠近,我就闻到一股光棍味,也不嫌慎得慌。”

说完,简意宁不解恨地再次剐了尉迟锋一眼,随后别开眼,懒得去看这个儿子。

尉迟锋被他娘一阵奚落指责,一张脸早已耷拉了下来,他娘对简珏越是亲切,对他便越是严厉,好似简珏才是她的亲儿子,自己倒像是捡来的。

“爹…”在简意宁处没有讨到好脸色,尉迟锋转而攻向尉迟少臻,期望他爹能够和颜悦色一些。

却不想,他爹也不傻,讨好了儿子定会遭妻子的白眼,这样亏本的生意,他尉迟少臻才不会做,看都不看尉迟锋一眼,却是一本正经地帮着妻子教训儿子,“你也不小了,这些年在外也十分辛苦,身边没个贴心的人,我和你娘怎会放心?我们已经与你外祖母商量妥当,此番进京不但是为了珏儿的事情,顺道将你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

尉迟少臻的声音虽温和,但却掷地有声,显然是不容尉迟锋临时逃脱与反驳的。

“顺道?”尉迟锋却是眉梢微挑,挑着他爹话中的两个词怒视着眼前的父母,竟然是‘顺道’将他的事情解决了?他也不至于这般廉价吧。

懒得理会眼前的父母双亲,尉迟锋翻身下了马背,疾步走向前方的马车。

马车外,简珏已轻松地登上马车,掀开车帘往内看去,果真看到自己满头银发的祖母坐在车内。

生怕外面的暑气侵入马车内,简珏立即闪身进入车内,同时将车帘放下,随后恭恭敬敬地朝着马车内的老王妃下跪磕头,“孙儿见过祖母。”

老王妃却是一身王妃朝服,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只是因双腿瘫痪,马车内铺了一层薄薄的虎皮,老王妃嘴角含笑地坐在虎皮上,身后垫着一只软枕。

此刻见到许久不见的孙子,老王妃脸上眼中皆是一片笑意,忙让简珏起身,招手让其坐到自己身边,拉过简珏的手细细地看着孙子的脸色,瞧着简珏气色尚好,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肩头的伤可好全了?可不能落下病根,否则将来老了,有你受的。”

说着,老王妃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往简珏受伤的肩头轻轻按去,检查着简珏的伤势。

简珏展颜一笑,任由自己的祖母检查伤势,同时开口回答着老王妃的问话,“祖母放心,孙儿一切安好。只是,让祖母为了孙儿的事情舟车劳顿,是孙儿的不是。”

老王妃见简珏伤势痊愈,这才放下悬了许久的心,此刻露出的笑容中更多了几分轻松,轻柔地拍了拍简珏的肩膀,笑道:“这可是大喜事,何来辛苦之说?你这冰块能找到心悦的姑娘,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老王妃含笑的双目中划过一抹精明的目光,瞅着简珏的视线中更是透出一丝好玩。

听到自己被祖母形容为‘冰块’,简珏面上浅笑一怔,心底涌上哭笑不得之感,深知祖母定会借由此事嘲笑自己。但此事的确少不了祖母的帮忙,简珏心头再不愿,也唯有任命了。

“哈哈哈,外祖母,您这形容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简珏的确是一块冰,只可惜啊,如今冰遇到火,也只有融化的份了。”这时,门帘再次被掀起,尉迟锋大笑着闪身进入马车,身手麻利地窝到老王妃的另一侧,双手抱着老王妃的胳膊嘲笑着简珏。

“小猴崽子,你可别得意,办完简珏的事情,就轮到你了。珏儿的事儿,至少已经有影子了,你呢?”瞧着尉迟锋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老王妃便知这小子是来寻求援助了,只是成亲一事却是她与女儿女婿共同商量的,岂容尉迟锋这小子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

“啊…”尉迟锋撞了个钉子,面色大变,瞬间垮下了一张脸,愁眉苦脸地靠在车内壁上寻思着其他的出路。

老王妃见外孙眼珠乱转,便知这小子定是想着其他的办法,却并未立即戳破,只对简珏吩咐道:“珏儿,先送祖母进宫拜见太皇太后。”

201、

听出自己祖母的打算,简珏脸上笑意隐去,剑眉稍稍皱了下,沉思片刻出声阻拦道:“祖母,您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定早已累了,今日已经晚了,不如等明日再进宫拜见太皇太后。 ”

简珏深知老王妃的身体状况,加上年事已高,如今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即便是年轻人也会受不了,何况是自己的祖母?因而简珏将自己的事情暂时搁下,委婉地劝着老王妃。

老王妃岂会听不出简珏话语中包含的关心与担心,笑着拍了拍孙子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的事情怎能耽搁了?更何况,咱们先礼后兵,小皇帝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乐意,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这个‘理’字啊,咱们可要站稳了,可不能让他人占去。行了,我在车上休息了大半日,此刻精神头正好着呢,你只管带着我们进宫拜见太皇太后。”

见自己祖母坚持,简珏无法,只能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出声命车外的袁天带领车队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外祖母,您老人家对这小子实在是太好了,竟不顾舟车劳顿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尉迟锋瞧着老王妃一身正妃朝服,显然是早已准备一进京便进宫,竟为了简珏的事情不顾自己的身体,尉迟锋对简珏不屑地挑了挑眉,随即讨好地抱紧老王妃的胳膊。

老王妃见这哥俩又开始斗嘴,不禁眉开眼笑,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尉迟锋,笑道:“你放心,外祖母不会偏心。待将珏儿的事情解决了,外祖母便开始忙你的事情。”

尉迟锋见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顿时警惕了起来,面上却夸张地喊道:“不用不用,怎能劳烦外祖母出马?孙儿又不是简珏这等没用的家伙。更何况,简王府需要继承人,我尉迟家又不缺继承人,不急不急,外祖母还是好好办简珏的事情吧。”

见尉迟锋对成亲一事唯恐避之不及,老王妃含笑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转头与简珏相视一眼,二人却极有默契的闭口不言,面上只露出一抹浅笑,并未就此事再争论下去。

“听说皇上下旨将宋培臣的庶长女认作义女,赐封端怡公主并且赐婚于匈奴王子赫连昊德。”老王妃淡淡地开口,说是‘听说’,但此话从老王妃口中说出,显然是已经得到证实,这才开口问及简珏与尉迟锋。

“是。不知祖母如何看待此事?”简珏极其尊重自己的祖母,他的祖母在他年幼时撑起了偌大的简王府,在皇族与匈奴人的双重威胁下护他保他,直至他长大成人,随后并不念权,将简王府的掌舵大权尽数交到了他的手上,在简珏的心中,老王妃与简意宁夫妇一同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也是他要保护的人。因而,简珏对老王妃的意见极为看重。

老王妃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就此事多发表意见,只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是宋培臣与小皇帝之间的事情,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宋培臣只宋怡一个庶女,如今剩下的女儿皆是嫡女。宋书瑶自小被宋培臣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加上小皇帝对宋培臣的倚重,这宋书瑶将来是要送进宫的。剩下的玉轻尘,他们定会将她的利用价值挖掘出来,咱们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还会被那两只老狐狸压榨更多的东西。”

老王妃轻声分析着宋家与皇家的打算,这些年老王妃虽远在万里之外,却对京中形势了如指掌,这份细心与谨慎,更是让她对朝中京官家宅后院之事也知之甚深,如此才能知此知彼百战不殆。

简珏与尉迟锋安静地听着老王妃的分析,均是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

老王妃深知这两个孙辈皆是聪明之人,她如今说的,他们定是早已察觉到了,因而这个话题只是点到为止,最后只轻声询问简珏,“珏儿,宋家庶女远嫁匈奴一事定有蹊跷,我们在京城也不能久留,因而你和玉丫头的事情还是应尽快解决。你希望祖母如何做?”

简珏已从老王妃的话中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与轻尘的亲事越早订下越好。毕竟如祖母所言,拖得越久,宋培臣与平治帝想从他手中得到的实权便越多,届时自己手中无权,莫说保护一家老小,只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保住。加之宋怡远嫁匈奴一事的确藏有蹊跷,难保匈奴不会趁着北疆无主帅坐镇而卷土重来。

简珏慎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太皇太后重视轻尘,因而孙儿将祖母从北疆请来京城,便是希望祖母在太皇太后身上多下功夫。不过,或许太皇太后早就有此打算。只是太皇太后身为皇族,在她心中第一位的定是大夏江山。因而,在处理轻尘的事情上,咱们只需摆正身份与态度,想必太皇太后也是乐见其成的。至于平治帝与宋培臣那边,孙儿会亲自处理。”

见简珏说得铿锵有力,脸上眼底乍现自信之芒,老王妃含笑点了点头,既然自己的孙儿已经将所有的事情打理清楚,她又有何可担心的?

“府里朝堂战场的事情,你们哥俩去操心吧,我啊,只等着孙媳进门就行了。”老王妃笑着拉过简珏与尉迟锋的手,面色轻松地笑了笑。

马车快速地往皇宫的方向奔去,抵达皇宫门口时,天边被一片晚霞浸染,火红的霞云铺满整片天空,美不胜收,将整座皇宫笼罩在其中。

“老奴见过简王妃。”马车刚通过宫门尚未停妥,车外已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

“俞公公有礼了。”老王妃端坐在马车中,虽未掀开车帘看向车外出声之人,却早已知晓来人的身份,足见老王妃精明之处,近二十年不曾入京,却对京中人事了如指掌,这份能耐当真不可小觑。

等候在此的俞公公见老王妃已认出了自己,心中暗暗称赞这位简王妃的厉害之处,同时浅笑着开口,“太皇太后命老奴前来接王妃,还请王妃下车上轿。”

见太皇太后亲自派了最信服的俞公公前来迎接简王妃,早已坐回马背上的简珏快速地下了马背,走到马车外,亲自掀开车帘,从婢女的手中抱过简王妃,将她小心地放在俞公公带来的软榻上。

太皇太后思虑周全,即便只是软榻,但想着此时天气炎热,软榻一左一右均站着一名手持仪仗的宫女,为简王妃遮去过热的日光。

“行了,你们再次等候吧,我许久不见太皇太后,自是有些体己话要说。”简王妃对身边环绕的女儿女婿孙儿外孙笑道,随即又极其有礼地对俞公公说道:“俞公公,请吧,可不能让太皇太后久候。”

俞公公瞧着当年美若天仙的简王妃,仅仅只是二十年便已满头白发,一双腿更因为儿子儿媳的不测而瘫痪,心中到底有些不忍,忙点头笑道:“是。宁郡王放心,太皇太后十分想念王妃娘娘,是舍不得王妃受委屈的。”

俞公公这般保证,等于是告知简珏,简王妃在宫中这段时间,太皇太后定会护她周全的。

简珏听之,面色淡漠地点了点头。

俞公公则不再耽搁时间,命宫人抬起软榻,抬着简王妃往太皇太后的永乐宫而去。

从宫门一路走入后宫,简王妃面色淡定从容,目光沉着冷静,虽已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一双看尽人间百态的眸子始终透着沉淀的睿智,让一旁细观她的俞公公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这位简王妃虽身体不适,但聪明才智依旧不输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