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简珏是荒淫无度之人,亦或者轻尘与简珏无夫妻的缘分,这岂不是害了轻尘一辈子?

思及此,宋南只觉心头升起一抹寒意,直直侵入他的骨髓血液中,却也更加坚定了之前的选择。

“让宋相久等了。”父子二人的对话随着简珏的出声而停止,简珏走入凉亭内,寒目扫过静坐在凉亭中的父子两,继而转开视线看向宋培臣,冷声道。

见简珏已来到眼前,宋培臣与宋南同时起身,拱手对简珏出声,“宁郡王客气了,请坐。”

三人坐定,袁天与宋管家分立于凉亭左右侧。

酒宴间,宋培臣是主人家,自然需款待贵客,只见他从石桌上拿起一小坛尚未开封的酒瓶,当着简珏的面打开。

一时间,莫说小小的凉亭,就连整座花园亦是飘满酒香。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酒香,宋培臣满意地点了点头,首先为面色冷淡的简珏斟满一杯酒,这才开口道:“这是相府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宁郡王尝一尝。”

简珏伸手端起面前精致的酒杯,双目微敛,看着翠绿色酒杯中盛满的无色液体,轻轻嗅了片刻,随即出声夸赞道:“酒香扑鼻。”

酒香的确扑鼻,但其中所含的意义却值得人深究。

宋培臣连珍藏十几年的女儿红也拿了出来,看来今日是势在必得了。

思及此,简珏轻抿的嘴角忽而上扬半度,隐约中露出一抹淡笑,继而将杯口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香气淳厚的女儿红。

“宋相用心了,这女儿红果然醇厚清香,是难得的佳品。”浅尝辄止地抿下口中的女儿红,简珏两指轻捏着手中碧绿如翡翠的酒杯,淡声对宋培臣道谢。

宋培臣见简珏并未沉浸在酒气中,但却又喝下了这杯女儿红,眼底神色微霁,知晓简珏已明白了他此番的用意,这才淡淡地点了点头,径自举杯饮下杯中的美酒,浅笑道:“明日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各国洗尘,匈奴女国等一众小国部落贵客们均会出席宫宴,想必会有一番热闹了。前不久赫连公主前去简王府探望老王妃,却被告知老王妃身体抱恙,不知如今她老人家身子如何?太皇太后时常惦记着老王妃,想必是希望老王妃出席明日的晚宴。”

宋培臣一改在他人面前的深沉寡言,面对简珏却是话多了起来,只是兜兜转转说了这么些,听上去似乎只是在絮叨些无所谓的小事。

简珏见宋培臣话中不离自己的祖母以及太皇太后,把玩着酒杯的右手微顿,随即将酒杯搁于桌面,面色坦然地迎上宋培臣步步试探的脸孔,不露声色道:“祖母身子已好多了,多谢宋相关心。太皇太后福泽延绵,有她老人家惦记着,祖母定会无恙。”

简珏一言一行皆是滴水不漏,让原本等在一旁想窥视他思绪的宋培臣心底一阵失望,始终有些看不透简珏下一步要走的棋。

眉心稍稍一皱,宋培臣心思一转,继而掩去眼中一切想法,接着笑道:“宁郡王所言极是。当初轻尘初入相府时亦是身体抱恙,却蒙得太皇太后抬爱,如今也痊愈。如今回想起来,太皇太后当初对轻尘的确是颇多宠爱,本相的女儿也差点成了太傅府的大小姐。”

“玉小姐的确资质过人,长孙太傅好眼光。”简珏顺着宋培臣的话接了这么一句。

宋培臣细观简珏神情,见他虽表情淡淡,但提及玉轻尘时神色却略显得柔和,想来简珏亦是对玉轻尘的容貌有所心动吧。

食色性也,男子再多的寡情,但面对绝色的女子一会化成绕指柔,更何况玉轻尘的确是一名绝色佳人,拥有得天独厚让男子心动的资本。

稍顿片刻,宋培臣略显得有些心痛地开口,“只是,本相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女儿又岂能入了他人的家门族谱?本相没有将她养在身边抚养成人,这已是本相心中憾事,又怎能不看着她出嫁?”

“妹妹有父兄,即便一辈子养在闺中,也并无不可。”却不想,简珏尚未表态,原本安静地坐在席间用膳的宋南突然插话,言语间竟大有不让玉轻尘出嫁的倾向。

闻言,简珏原本缓和的表情微冷,挑眉斜眼射向面无表情的宋南,冷然的视线中夹杂着一抹凌厉的杀气。

宋培臣更是暗自瞪向多嘴的宋南,今日让宋南作陪,便是以家宴的方式款待简珏,却不想宋南居然说些不和场合的说辞,让宋培臣心底恼怒却又不能表露在脸上,唯有暗暗瞪了宋南一眼,警告他多吃饭少说话,继而又转目打量起对面的简珏。

“本王说句不好听的,宋相总有一天离世,宋公子也有娶妻的一日。二位皆不能护着玉小姐一辈子,难道你们忍心看她遭受世人白眼议论?倒不如为她觅得佳婿,让她过上正常的日子。”简珏并未迎上宋培臣打量的视线,而是冷目直视宋南,冷笑着说出这番事实。

果不其然,宋南听之,面色微黑,显然是被简珏戳中了肋骨,继而紧抿双唇,只埋头于眼前的酒杯之中。

简珏见宋南败下阵来,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瞬间回头看向宋培臣,速度如电光火石竟让宋培臣来不及掩盖起满目探寻的视线,被简珏尽数瞧去。

眼见自己的神色被简珏看去,宋培臣轻咳一声掩去不适,右手执起面前的象牙筷为自己夹了一块乳鸽肉,借以转移简珏的注意力。

见状,简珏并未出言戳破宋培臣的心思,反倒是不受影响地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道:“尧郡王是玉小姐的同门师兄,有对玉小姐情深意切。本应成全尧郡王的一片痴心。只是,成全了尧郡王的心意,本王的心意却是无从寄托。如今玉小姐闺中待嫁,不知宋相为她相看中了哪家公子?”

宋培臣将小块蘸了酱汁的乳鸽肉送入口中,却是有些腻味的轻皱了下眉头,口中原本鲜嫩的乳鸽肉在这稍显炎热的天气中食用,当真有些油腻,嚼肉如嚼蜡,让宋培臣端起手边的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的美酒,这才重新抬眼看向简珏,心思微转了片刻,沉吟着开口道:“尧郡王金殿请旨赐婚,却被皇上驳回。原因无他,只因他是湛王府的郡王。这一点,想必宁郡王心中明白。本相也不与宁郡王拐弯抹角,湛王府这些年日益壮大,这在皇上眼中,却是一个威胁。”

简珏因宋培臣一句‘不与他拐弯抹角’而再次举起手边的酒杯,再次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唇边随即荡漾开一抹夹杂着寒意的浅笑。

宋培臣心思极深,何时与人坦诚相待过?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可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哦?湛王府不行,那宋相以为我简王府呢?宋相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想必对皇上的心思能揣测地不离十,不知简王府在皇上眼中是否也如湛王府那般刺眼?”简珏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淡声问出这句极为敏感的话,但他脸上神情偏又舒展怡然,仿若此刻只是闲聊家常,与朝政大事丝毫没有关系。

宋培臣亦是没有料到简珏会单刀直入地提出这个问题,原本打算与简珏迂回谈话,此刻倒是因为简珏的快人快语而瞬间导入正题。

只是,简珏的问话却也让宋培臣瞬间明白,对方心中怕是存了与湛王府较量的心思,更是觉得简王府能在这场争夺战中取胜,这才敢在自己面前直言。

脑子快速运转着,宋培臣也不再兜兜转转,只见他放下酒杯,神色凝重地看向简珏,缓缓开口说道:“宁郡王既然想知道,那本相就直言了。简王府盘踞北疆两百多年,虽是为皇上守护北边疆土,但手上的兵权却同样是把双刃剑。宁郡王觉得呢?”

宋培臣点到为止,却是将‘兵权’的问题提到了桌面上,头一次在简珏的面前撕开了双方这么多年来争斗的真相。

宋培臣话落,简珏将手中原本把玩着的酒杯放回了桌上,收起嘴边的冷笑,面色微寒地看向宋培臣,寒声道:“当初划分藩地时,是先祖皇帝亲自将北疆划分给简王府的,而并非我简王府私下圈地故意霸占北疆,因而宋相方才言辞中的‘盘踞’二字实为不妥。宋相是否忘了,本王早前已将建立骑兵营的事情上报朝廷,并未向皇上隐瞒丝毫,简王府更没有拥兵自重,这番忠心,难道还要遭居心叵测之人的猜忌陷害吗?”

既已点破此事,宋培臣自然不能将眼前的宴席当作家宴,收起方才稍显闲适的神色,宋培臣正色道:“宁郡王莫忘,您只是上报朝廷,可骑兵营的兵权,却还是在您的手上。本相只想做纯臣,也只忠心皇上一人,若此时答应宁郡王,将小女许配给宁郡王,本相这个纯臣,怕也不会‘纯’了。”

“呵呵。”闻言,简珏忽而朗声大笑了起来。

宋南冷目旁观着这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却更加看清了宋培臣恬不知耻的嘴脸,想要收回简珏手中的兵权,却又打着忠臣的旗号、拿着女儿的闺誉做赌注,实在是让人不齿。

笑毕,简珏淡淡地开口,“宋相为何不早说,本王早已准备,又何必浪费这般多的口舌?”

说着,只见简珏右手轻翻,一枚青玉做成的令牌赫然躺在他的手心,令牌中间凸显出来的刻字赫然雕刻着一个‘骑’字。

宋培臣视线瞬间扫过平躺在简珏手掌心的碧绿色令牌,随即抬起头看向简珏,耐心等着对方开口。

简珏见宋培臣不但看清楚了自己手掌心的令牌,更是辨别出令牌的真假,修长的手指轻拿着令牌,缓缓开口,“本王接掌简王府这些年,与匈奴交手无数次,因匈奴人擅长骑射,便也建立了这支骑兵营。这支骑兵营比之匈奴毫不逊色,对大夏军队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此次进京,本王本应早将这令牌上交,只是却不想这次进京竟能遇上本王想娶的女子。偏偏尧郡王对她亦是不肯放手,本王这才将这块令牌暂时收了起来。今日宋相既然以家宴待之,又取出了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想必宋相的心中早已有了决定。本王自是愿意以骑兵营为代价,求娶玉小姐为本王的正妃。不知宋相还有何疑问?”

简珏说得坦白,明明白白地告诉宋培臣,用一个玉轻尘换取五万骑兵营,这个诱惑可谓甚大。

只是,宋南在听完简珏的说辞后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清亮湛黑的眼眸冷冷射向简珏,寒声质问道:“宁郡王的意思是,我妹妹是货物,竟用来交换区区的骑兵营?”

“南儿!”宋南话音尚未落地,凉亭中瞬间想起宋培臣严厉的警告声。

只可惜此刻宋南满心满眼的皆是简珏方才的一番解释,想起辛苦寻来的妹妹即将被宋培臣当作货物交换简珏手中的那块令牌,宋南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铁青着面色执着地冷视着简珏,似是与简珏较劲,亦仿佛是想逼迫简珏放弃这个念头。

简珏却是不为所动,仿若没有察觉到宋南对他的敌意,竟是偏着头,眼帘微敛凝视着手中翻动着的令牌,只是他嘴边露出的那抹浅笑却清楚明白地告诉宋南,对于玉轻尘,他是志在必得。

宋南冷目逼视简珏,面上一片寒霜,对于宋培臣警告的责备声充耳未闻,只执着于对简珏的无声讨伐中。

宋培臣按捺着心头的怒气,冷静地转目看向宋南,却发现这个自小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竟不听他的警告,一时间面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心底不禁轻叹,宋南毕竟没有入仕,不够清楚如今朝中的局势,他可知,他此刻的儿女情长为了妹妹的将来打算,却极有可能让朝廷让皇上的手中流失一条有力的臂膀。

简王府自从被简珏接手后便始终处于蒸蒸日上的趋势中,也正是从简珏接手简王府后,北疆渐渐安稳了下来,漠北的匈奴再也不敢轻易出手对北疆进行掠夺。而这一切,除去简珏绝佳的统领才能外,更为重要的便是他的手中有一支连匈奴人也为之忌惮的军队。

宋南这些年虽在外游历长了不少见识,但终究是涉世未深的愣头青,在他心中妹妹的分量超过了这块令牌的重量。

可宋培臣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支有五万正规编制的骑兵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得到这支骑兵营,即便将来北疆没有了简王府,匈奴人也不敢对大夏产生轻藐。更何况,如今比之塞外的匈奴,让皇上更为头疼的便是手握重兵的简王府。

若能以一个女儿换得五万骑兵,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更何况,他宋培臣牺牲两个女儿,让最看重的书瑶坐上坐稳新帝皇后的宝座,这笔买卖,不亏。

思及此,宋培臣略微拉下脸,眼露苛责地看向宋南,沉声下命,“你退下吧。爹与宁郡王有要事要谈。”

闻言,宋南猛地回过神来,满目不可置信地转而瞪向宋培臣,一时间竟不顾场合地出声质问宋培臣,“父亲,您不会打算用轻尘交换这块令牌吧?”

直言不讳的问话,瞬间让宋培臣面色变得更冷,射向宋南的目光中已是盛满怒意,原本轻捏着酒杯的手猛地改为紧握,显然是在压制心头不断涌上的怒意。

“宋管家,送公子回南园。”没有回答宋南的质问,宋培臣出声吩咐宋管家亲自送宋南回南园,显然此刻的他不想再看到宋南。

原本守在亭外的宋管家听之,忙转身快步走入亭内,眼瞧着宋南又要出言顶撞宋培臣,宋管家赶紧出声,“公子,请回吧。”

宋南脸色同样难看,双唇紧抿,脸色紧绷,一双厉目在宋培臣与简珏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却发现这二人早已是打定主意做这笔买卖,宋南猛地站起身,满身怒意的拂袖而去。

宋管家忙看了宋培臣一眼,见宋培臣对他稍稍点了下头,宋管家这才快步追上宋南,亲自护送他离开。

直到宋南的身影消失在花园转角处,宋培臣这才收回目光,淡声开口,“让宁郡王见笑了。小犬与轻尘虽不是自小一块长大,但这两个孩子感情却十分深厚,最是见不得轻尘受委屈。”

“宋相客气了。”简珏同样淡声回了一句,继而不再言语,等着宋培臣开口。

“本相想知道,轻尘在宁郡王的心中,当真有这么重要?为了她,竟能放手五万精兵。本相甚是不解,还请宁郡王解惑。”宋培臣老谋深算,虽已看到简珏将兵符拿了出来,但心底同样有疑惑,为何简珏会为了玉轻尘做出这样的牺牲和让步?更何况,玉轻尘是他的女儿,这一点举国皆知,简珏怎就挑中了她?这让宋培臣心生疑惑,十分不解。

“为何她不能与五万精兵相比?兵可再训练,只是这世上只有一个玉轻尘。本王诚心而来,宋相这是在疑心本王的用心,还是说宋相在担心本王藏有阴谋?”简珏缓缓开口,口气笃定坚定,不见半点犹豫与迟疑,尤其提到玉轻尘时,他眼底寒霜竟有一瞬间的松动,这一切落在始终注视着他的宋培臣眼底,让宋培臣看个了明白。

宋培臣瞧着简珏神色的微变,却也跟着皱了下眉头,将紧握在手心中的酒杯轻放回桌面,略带着一丝奸诈地开口问道:“宁郡王的意思是,若非有轻尘,郡王还不打算向朝廷上报这五万骑兵?”

听出宋培臣话中所藏有的陷阱,简珏但笑不语,笑而不答,只是方才眼底神色的松动却在瞬间又凝结成冰。

宋培臣见简珏避而不答,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简珏的心思,但那块被简珏暂搁在桌面的兵符却再次吸引住了宋培臣的视线,只见他伸出手,打算将兵符收于衣袖中。

却不想,简珏快他一步将兵符拿在手中。

宋培臣抬眼,冷目射向简珏,沉声道:“宁郡王这是何意?为何又要收走兵符?”

简珏轻握着兵符,无视宋培臣阴沉的面色,平静道:“本王今日带着兵符前来,便打定主意定下玉轻尘。宋相收了兵符,是不是也要给本王一个保证?”

他虽是将领,却也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宋培臣若是在收走兵符后反悔,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瞧着简珏一副精明的模样,宋培臣定下心神,收回伸出的右手,出声问道:“保证?宁郡王想要怎样的保证?”

简珏忽而扬唇一笑,双目满含精锐之光地盯着宋培臣,认认真真地开口,“本王已将聘礼一同带了过来,今日便定下与玉小姐的亲事,宋相觉得如何?”

听完简珏的说词,宋培臣心头一震,目视简珏胸有成竹的表情,宋培臣深知在他们算计对方时,对方亦是防备着他们。

“袁天。”见宋培臣沉默不语,简珏出声将亭外的袁天叫了进来吩咐道:“去相府外,将本王带来的聘礼搬进来。”

“是,郡王。”袁天一板一眼地应下了简珏的吩咐,随即转身,大步离开凉亭。

“难道宋相不愿?”见宋培臣还未开口回答自己的提问,简珏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

宋培臣收起心思,沉声开口,“婚姻大事,宁郡王前来相府之前,可有与老王妃商量过?本相一会也要将兵符送去宫中,怕是不能清点聘礼。”

言下之意,便是对简珏自作主张将聘礼搬入相府的拒绝。

简珏不以为意,径自开口说道:“祖母此次进京便是为了本王的婚事,她老人家此刻正在宫中与太皇太后说这件事情,因而宋相不必担心。说到皇宫,既然宋相一会要进宫,不如就替本王与轻尘讨一份赐婚的圣旨,这样轻尘能风光嫁人,也能绝了某些人的心思。”

这里的某些人,自然指的是对玉轻尘不肯罢手的湛然。

语毕,简珏将手中握着的兵符放在桌面,随后缓缓将兵符推到宋培臣的面前。

宋培臣伸手取过兵符收入衣袖中,再次抬眼看向简珏,却见对方在办完所有事情后再次恢复了冷峻的模样。宋培臣顿时心生警惕,想不到简珏竟悄无声息地所有事情办妥,到了自己的面前,仿若只是走个过场。这一切,到底是谁得益最多?又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袁天会将礼单交给轻尘清点,本王先告辞了。”事情办完,简珏也不再久坐,优雅地起身,并不等宋培臣与他一同步出凉亭,径自率先离开了久坐之地。

宋培臣望着简珏离去的背影,面色骤然冷沉,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好个宁郡王,果然名不虚传。能让凶残狡诈的匈奴人胆战心惊之人,果然是有过人之处。今日竟连自己也被简珏绕了进去,最后倒成了他的跑腿了。

“相爷。”这时,宋管家回到凉亭,见亭中只剩宋培臣一人,一时有些不解,便走近宋培臣出声喊了一句。

“南儿呢?”想起今日让他丢人现眼的宋南,宋培臣心底更觉气闷。

“公子去宋园看望大小姐了。”宋管家如实以报。

“哼,妇人之仁。”宋培臣冷哼一声,随即站起身,吩咐道:“备车,本相要进宫一趟。”

“是。”宋管家不敢有半丝懈怠,立即走出凉亭准备马车。

宋园内。

宋南面若寒霜地坐在玉轻尘的对面,而玉轻尘却是一手支在窗棱上,双目盯着楼下院中的景色。

半晌,玉轻尘转过头,笑看向宋南,低声道:“行了,哥哥,宋管家已经走远了。”

听到这一句,宋南猛地呼出一口气,脸上寒霜瞬间隐去,改而换上一副浅笑的面孔,摇头嗤笑了下,感叹道:“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宁郡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

瞧着宋南放松的神情,玉轻尘摇头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团扇为他斟了一杯清茶,这才开口说道:“哥哥也不遑多让。你没看到,方才宋管家跟在你身后焦急万分的模样,想必是被你吓到了。”

宋南接过玉轻尘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配合宁郡王演戏?否则宋培臣又岂会这般容易将你换那块兵符?只是…”

说着,宋南脸上笑意散去,改而换上严肃的表情,认真地看着玉轻尘,问道:“轻尘,你不介意简珏拿你当作货物交换?我虽知今日之事是权宜之策,只是简珏太深不可测,若这一切是假象,吃亏吃苦的将是你,你就这么肯定简珏不会负你?”

宋南心底担忧,这个妹妹自小命运多舛,他不希望妹妹再遇负心汉,否则,倒不如将轻尘一辈子带在他的身边。

看出宋南发自内心的关心,玉轻尘心底一暖,浅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却极其坚定,同样认真道:“对武将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将士。更何况是五万精兵强将,这对简王府而言是何等的珍贵。他拿出珍贵之物换我一个,我为何不点头?更何况,哥哥也说这是权宜之策,又何必有这样的担忧?”

见玉轻尘并无半点担忧之色,宋南低声道:“看来,你们二人早已商量好了。”

“两情相悦,最基本的便是信任与坦白。我不欺他,他不瞒我,这才能长久。哥哥,我知道你担心简珏将来会负我,只是,他那样的一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何必为了我而费心设计这些?他也不必为了我而冒这个险。”玉轻尘宽慰着即将失去妹妹的哥哥,心底有些好笑,却又为宋南的关心担忧而暖心不已。

玉轻尘说得认真,表情亦是虔诚,宋南听之看之,嘴角浮上一抹苦笑,心中却清楚,这妹妹当真不是自己的了,已经被简珏那家伙给完完全全的霸占住了。

唉,罢了罢了,女生外向,这句话果真不假。幸而轻尘身后还有女国支持,将来若简珏心思不纯,自己定会为妹妹讨回公道。

玉轻尘并未漏掉宋南嘴边的那抹苦笑与眼底的那丝坚韧之色,心底满是感动,伸手握住宋南的手,笑道:“哥哥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闻言,宋南不禁腹诽,心中有数也改变不了他妹妹被抢的事实。

一时间,宋南情绪忽而低落了许多,只闷着头喝着玉轻尘为他倒的清茶。

“小姐,宋管家又来了。”内室中一片宁静,水绿浅笑着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外面的情况。

“又来了?”玉轻尘挑眉,忽而又展眉一笑,心底已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让他去花厅候着。”宋南听到宋管家又折返了回来,原本不爽的心情更加不悦,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道。

水绿抬眸看了看自家小姐,见玉轻尘对她轻点了下头,低声回道:“是。”

语毕,水绿对二人福了福身,继而转身离开内室。

“看来,他已经将事情办妥了。”玉轻尘目光扫过宋南略微严肃的表情,轻笑着说道。

“走吧,看看他为你准备了什么聘礼。这些东西既然送到你的院子,你自个收好了,莫要入了那对母女的手中。”宋南跟着玉轻尘站起身,却仍旧有些担心地叮嘱道。

玉轻尘点头,与宋南一同走向花厅。

“公子,大小姐。”见兄妹二人走入花厅,宋管家浅笑着对二人行了礼。

而此刻的花厅内早已堆满了一箱箱的聘礼,数量之大让人咋舌。

“请大小姐过目,这是简王府送来的聘礼单子,奴才已命人将聘礼尽数搬入宋园,除去花厅的这些,尚有不少暂时放在院子中,只等大小姐清点完入库。”宋管家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捧着的那份极厚的礼单交给玉轻尘。

玉轻尘接过礼单后便转交给水绿,吩咐道:“你带着哑娘将礼单上的东西全部核对一遍,再将聘礼暂时收入咱们院中空着的厢房内。”

“是,小姐。”水绿捧过礼单,对哑娘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步出花厅。

“还有何事?”见宋管家并未在上交礼单后立即离去,玉轻尘淡声问道。

宋管家见这位大小姐极有主意,便笑着开口,“相爷让小的嘱咐大小姐,明日宫宴,大小姐可随夫人用过午膳再进宫。”

“知道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去忙吧。”玉轻尘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宋培臣的嘱咐听入耳中,遂将宋管家打发离开。

“既如此,你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进宫,怕又要面对那些面目可憎之人。”直到宋管家离开,宋南这才开口叮嘱玉轻尘。

闻言,玉轻尘抿嘴一笑,却也出声嘱咐宋南,“哥哥明日也小心些,刀剑无眼,可别让自己受伤了。”

宋南慎重地点了点头,遂转身离去。

九月十五日,晌午。

用过午膳,宋夫人便派人前来宋园传玉轻尘,告知她出门进宫时辰已到。

玉轻尘今日择选了一套鹅黄色裙装,缕缕青丝被挽成髻,再以珠钗点缀,只是与往常一样,素雅绝美的脸上依旧脂粉未染。

玉轻尘领着水绿与哑娘一同步出宋园,待来到相府门外时,发现门外则停着两辆马车,宋夫人的婢女立于第一辆马车外头,看到玉轻尘后对她福身行礼,随后才登上身旁的马车。

见状,玉轻尘明白宋夫人是不想与自己同坐一车,这才命宋管家准备了两辆马车。

只不过,宋夫人怕也不知,自己也并非愿意与她同乘一车,她此举倒是正中玉轻尘的心意。

待主仆三人坐上马车后,相府侍卫这才护送自家夫人小姐往皇宫驶去。

“小姐,今日天色可真好。”虽然已到秋日,但外面日头威力不减,依旧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水绿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见日头毒辣又忙将车帘放下,转身坐好笑着对玉轻尘说了一句。

玉轻尘勾唇一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眼沉默地坐在车中的哑娘,这才对水绿说道:“皇上设宴,总会让钦天监精算当日的气候,自然会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碾过青石路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