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巨响,不等车内的玉轻尘等人反应过来,玉轻尘三人乘坐的马车竟被外面冲过来的马车狠狠地撞偏了过去,一只车轮更是被撞得脱离了马车,滚到了一旁。

一时间,玉轻尘乘坐的马车左右剧烈晃动,已有翻到的趋势。

“保护大小姐。”闻声而来的相府侍卫立即跑了过来,众人扶住马车,暂时稳住将翻到的马车。

“小姐,咱们快下去吧。”水绿面色苍白,与哑娘二人一左一右护在玉轻尘的身旁,感受到身下的马车从剧烈晃动到此刻暂时的平静,水绿忙护着玉轻尘走出马车。

玉轻尘面色沉静,冷静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寒意,领着水绿哑娘快步走出马车,果真见自己乘坐的马车被人撞离了一只车辕,相府侍卫则扶着即将翻到的马车。

而那辆突然失控冲撞过来的马车亦是有些凄惨,拉车的两匹马儿均是头破血流,马车更是因为撞击而缺了一角。

只是…

玉轻尘将对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双眸微细,心底却已明了,遂抬头看向那已经被一只修长洁白大手掀开车帘的马车。

“大小姐,您没事吧。”行走在前面的马车亦是闻声停了下来,宋夫人派贴身婢女过来询问玉轻尘情况。

玉轻尘却是冷目看着拿道从马车内走出来的颀长身影,在看到湛然一张俊雅脱俗的脸出现在眼前时,玉轻尘眼底神色更冷,只淡淡地对婢女说道:“我没事。”

“郡王,卑职失职,许是这几日天气炎热,因而这两匹马儿有些烦躁不安,让郡王与玉小姐受惊了。”湛青跟随在湛然的身后,待湛然站定在玉轻尘的面前,这才出声自责道。

“没事吧。”湛然并未理会湛青的自责,只专注于眼前的玉轻尘,满含关心地问道。

玉轻尘瞧着湛然的神色与湛青的表情,已猜出这一切不过是湛然授意而已,只是不知今日湛然挖空心思地拦下自己有何要事。

看着湛然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玉轻尘平淡有礼地对他福了福身,进退有度地轻声回道:“多谢尧郡王关心,臣女很好。”

语毕,玉轻尘脚步已轻轻抬起,打算趁此机会脱身离开。

但湛然似是看透了玉轻尘的心思,不等玉轻尘抬起的脚落地,已出声对身后的湛青下命道:“湛青,让人分别去王府与相府,告知路上出了些意外,让他们另派马车过来接应本王与玉小姐。”

“是,郡王。”湛青动作极快,转身便对身后的侍卫点了下头,只见两名亲卫瞬间骑上马背,朝着湛王府与相府的方向奔去。

“郡王美意,臣女心领了,只是唯恐母亲久等,臣女还是与母亲同乘一车。”玉轻尘没有忽略湛然眼底的那抹坚持与隐忍,却无意与他过多纠缠,便搬出前面停车等候的宋夫人做挡箭牌。

“宋夫人为内命妇,自是不能陪着我们迟到,还是请宋夫人先行进宫。玉小姐不如就在绿音阁的雅间等候相府马车前来,本王觉得这样甚好。”语毕,湛然目光微转看向杵在此处的宋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原本在面对玉轻尘时温柔备至的眸光却在眨眼间转为冷肃,让那婢女不由得自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不等玉轻尘开口,便急忙对二人行了礼返回宋夫人的马车。

不一会,宋夫人的马车再次启程,竟是丢下玉轻尘独自往皇宫而去。

玉轻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红唇微抿,神色清冷,却并未恼羞成怒大吵大闹。

“轻尘,走吧。”正当此时,原本与玉轻尘隔着三步之遥的湛然竟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面前,不顾周围百姓的围观打量,湛然低头对玉轻尘展颜一笑,继而率先朝着绿音阁走去。

“小姐?”水绿心底担忧,看着尧郡王方才含情脉脉凝视她家小姐的模样,水绿心中满是愁绪,但对方位高权重,又该如何摆脱尧郡王对她家小姐的纠缠不放呢?

“走吧。”玉轻尘却是坦然受之,有些事情不是躲避便能够风平浪静的,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倒不如迎难而上,到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语毕,玉轻尘举步上前,跟在湛然身后朝着不远处的绿音阁走去。

一行人走入绿音阁,直接上了三楼雅间。

雅间清静幽雅,隔音效果极好,木门关上竟半点也听不到楼下的吵杂声,看来商王府对这块产业的打点是花了心思的。

湛然进入雅间后便走到桌旁坐下,安静地等着玉轻尘。

玉轻尘则是带着水绿与哑娘一同走到湛然对面的桌旁坐下,亦是没有开口说话。

湛然抬眼看了看护在玉轻尘身后的水绿与哑娘,视线在哑娘的身上稍作停顿,继而转开目光看向玉轻尘,这才柔声开口,“昨日简珏做客相府,随后宋培臣便急着进宫面圣,看来,宋相心中已有答案。”

湛然开门见山地说出昨日在相府内发生的一切,却也让人明白了他的手段。

一名郡王竟能细数知晓相府内发生的一切,可见湛然并非如表面这般儒雅和煦。

玉轻尘见湛然虽声音柔和,但眼底神色却略显得清冷,便知他心中怕早已有怒,却又不想在他人面前显露,这才极力压抑住心底的真实感受。

“尧郡王今日这般费心,就是为了与臣女说这些吗?”端坐其位,玉轻尘面色不改,始终显得淡漠疏离,不想让湛然有所误会与曲解,更不想给自己引来更多的麻烦。

湛然却并未立即回答玉轻尘的反问,而是再次抬眼看向水绿与哑娘,下命道:“你们二人去门外守着。”

想来,接下来湛然要说的话并不想被水绿与哑娘听去,这才下命支开二人。

只是,水绿与哑娘毕竟是玉轻尘的婢女,二人岂会擅自听取湛然的命令而离开?

水绿心底大急,却又不能越过玉轻尘直接反驳湛然,只能看向玉轻尘,等自家小姐的命令。

玉轻尘见湛然面色中已渐渐凝聚起凝重之色,便对水绿二人稍稍点了点头,待二人关上大门后,这才出声问道:“到底有何事,让尧郡王这般谨慎小心?”

“轻尘,你我之间,非要这般陌生客套吗?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之简珏,我更熟悉你的一切。”湛然正色地凝视着玉轻尘,忍着心头对简珏的怒意低声说道。

玉轻尘听之,淡淡一笑,只是这抹浅笑中却夹杂着让湛然心觉此言的嘲讽与冷漠,“尧郡王,你身上的枷锁太重,你身上背负的责任太重,你放不开这一切,却又让所有人为你改变,你觉得可能吗?”

玉轻尘一针见血地说道,只见湛然听后面色骤然转白,苍白的脸色与眼底颓败的神色更是说明玉轻尘所言极对,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慌张。

“或许上一次在相府之时,尧郡王并未明白臣女的意思。那臣女今日便一次说清楚吧。”玉轻尘看着湛然脸色的变化,心底微叹,却还是开口说道:“你我自小跟着师傅学习武艺,对于我和宋南相同的容貌,你身为湛王府郡王定是早就有所察觉。可你却隐瞒不说,想来定是有所思虑。皇室有古训,皇子一律要出外游历。这一代的几位皇子中,五皇子是嫡出,又深得皇上宠爱,偏巧又与您交好。因而您将自己跟随天罡道人习武之事透露给五皇子,让他见到了我,遂插手山谷之事,寻着理由将哑娘送到了我的身边。”

“轻尘,你…”听着玉轻尘一句句条理分明地细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湛然双目微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是吃惊于玉轻尘竟能说出事情的真相。只是更让他震惊的是,当初胆小怯弱的小女孩,何时长成了这样水晶一般的七巧玲珑心,她是早已看透一切,还是经他人指点?

一时间,湛然心思微乱,看向玉轻尘的视线中已不仅仅是宠溺之色,更添了许多复杂神色。

玉轻尘不畏所惧,面色淡淡,心情平静,接着开口往下说道:“如今众位皇子均已长大成人,心思也渐渐变大,可皇位只有一张,若不铆足了劲,即便是嫡出,想必也与那张九龙宝座无缘。湛王府这些年日益壮大,已有四大藩王府之首的架势,拉拢湛王府,对于五皇子而言亦是极为重要的。将哑娘安插在我身边,既能将我这个人质牢牢握在手中,又能从我身上窥视出你对朝政之事的想法,五皇子何乐而不为?至于师兄您,同样的也是通过我身边的哑娘而窥视五皇子甚至皇上的一举一动。只是…”

说着,玉轻尘稍稍停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皆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经过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遭遇而推测出的,只是如今看着湛然极为难看的脸色,想必她的猜测均已属实,她并未冤枉湛然。

而接下来要说的,便是她穿越而来所经历的一切。

“只是,师兄您行事稳妥,并不贪功冒进。五皇子却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更何况,齐王早已被封王,又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外游历,而是被皇上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的皇子。这份危机感,让五皇子对我出手,亦是想让您抉择到底该站在哪一边。上一次在玉龙雪山,前来袭击我的黑衣人,之所以悄无声息地进入山谷,想必与哑娘脱不了干系。而您适时的出现,想必也是五皇子透露的消息,这才敢在我遇险之前挡住了那刺客。师兄,您说,我分析的,可对?”玉轻尘抬眸看向湛然,平静的眼眸中是清澈见底的目光,但正是因为这双清如泉水的眸子,才能看清世间一切丑恶龌蹉之事。

湛然一改往日风雅和煦的神情,紧绷着俊颜,面色冷沉,双目直盯着玉轻尘,眼底有宠溺有震惊还是一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完玉轻尘的分析,湛然只觉心底划过一股寒意,他从不知自己的小师妹竟有这么一双清澈如溪流的水眸,看似柔情万种,却又雪亮机警暗藏血雨机锋,竟让他产生了一丝颓废之感。

搭在袭上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湛然只觉自己有丝被玉轻尘看穿的狼狈,这明明与他今日费心拦下她的用意不符,他此番举动只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而不是让她拆穿他。

挺俊的眉渐渐皱起,湛然眼底一抹懊恼一闪而过,却还是抬眼迎向玉轻尘清亮的目光,哑声问道:“轻尘,如果没有这些,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瞧出湛然隐藏在冷静之下的那抹狼狈,玉轻尘却只忠于自己心中的选择,缓缓摇了摇头,坚定道:“上天给了你我十五年的时间,尚不能成事,你认为我们还有可能吗?”

听出玉轻尘的拒绝,湛然怒上心头,双目猛地眯起,含着一丝危险地质问道:“你对简珏,就这般死心塌地?”

闻言,玉轻尘却是莞尔一笑,并不惧怕湛然此刻外放的怒意,眼前浮现出那道颀长如修竹般的身影,缓缓开口,“上一次我已说的明白,我与他生死与共,愿华发共生。尧郡王,您难道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会让简珏轻易得逞的。”此刻的湛然不愿去听玉轻尘对简珏与她二人之间的感情宣言,固执的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宋相愿意便可。”玉轻尘不为所动,也并未因为湛然的话而自乱阵脚,只是实事求是地陈述道。

宋培臣是平治帝的心腹,他的一言一行极有可能是授命于平治帝。既然宋培臣接下了简珏送去的兵符,那她与简珏的婚事,十之是成了。而剩下的几分,则需要简老王妃在太皇太后身旁下些功夫,让太皇太后扫清平治帝仅存的那点顾虑。

至于他们为何肯定太皇太后会帮这个忙,这恐怕与二十年那场与匈奴的大战有关吧。想必太皇太后心中也是存了疑虑,这才在自己初被宋培臣接入京城时便召见了自己,想将她按入太傅府中,再找借口将她赐婚给简珏,以便从简王府入手调查二十年前的事情。而太皇太后找上她,想来也是因为她身为宋培臣的女儿,这一点可打消平治帝等人的猜忌,也因她自小并非长于相府,对于相府的维护自然不能够与家养的闺秀相提并论。

这一环一扣,当真是费了心思的,也难怪平治帝与宋培臣极为在意这位早已不理朝政之事的太皇太后,当真是一名可怕强大的对手。

而此刻的湛然却被玉轻尘戳中了肋骨,面色难看难以形容,玉白的额头上隐隐浮现青筋,但面对玉轻尘却又舍不得发火动怒,只有狠狠地盯着面前为他人绽放笑容的玉轻尘,暗自伤心。

“你就是为了让我放弃你,今日才与我坦白说出这些话的?”半晌,湛然堪堪平复了心底的不甘,却也是艰难地开口,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想来此刻他心中滋味亦是不好受的。

只是,湛然毕竟是湛然,玉轻尘不再与他兜圈子说废话,反倒是清晰明了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湛然心中便起了疑心,更加好奇玉轻尘说出这些的真实目的。

玉轻尘见湛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般理智的分析事情,心底不禁发出一声赞叹,继而坦白道:“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玉轻尘的坦白,终究还是让湛然暗藏在心底的苦笑浮上面孔,声音暗哑道:“你还是为了他。你认为,在他赢尽你的心时,我还能坦然平和的面对简珏?”

闻言,玉轻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师兄,你素来理智,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的责任感、使命感,让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能理智地对事情作出判断。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我也从未奢望你与他能和平共处,只是希望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莫要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当然,你若觉得我多管闲事,你大可不必理会我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说到底,玉轻尘还是再为简珏打算,不希望简珏在面对强敌平治帝时,还要承受湛然带来的压力。她的男人,她自然心疼,否则岂会跟着湛然来到绿音阁长话这么长时间?

湛然却是突然站起身,身手极快地闪身来到玉轻尘的面前,双手握住玉轻尘的双肩将她强行纳入自己的怀中,附唇在她耳旁道:“若此刻我强要了你,我更愿意为你承受他的怒火和怒意,你是否回心转意?”

玉轻尘怒极,反手想制止湛然,身子同时往后退去,只是她与湛然同时师承天罡道人,而湛然在湛王府中又有高人指点,因而武艺本就在玉轻尘之上,顷刻间又将玉轻尘揽入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随即,湛然双目半敛,不去看玉轻尘此刻冷沉下来的俏颜,只专心地朝着玉轻尘的红唇压下自己的俊颜,表情专注、眼中含情,显然是为情所困。

玉轻尘抬头看向眼前这张越压越低的俊美面孔,心底除去方才一霎那的怒意,此刻竟有些迷惑,湛然的神情太过真挚,竟让她有些分不清他此举真正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湛然得逞。

清亮的眼底瞬间浮上一层寒冰,玉轻尘不退不躲,冷然注视着湛然越靠越近的俊颜,脸上没有娇羞、表情中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所作所为。

‘咚咚咚’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来人用力之大,竟让整块结实的门板晃动了起来。

“尧郡王请自重。”趁着湛然分神的片刻,玉轻尘双手猛然发力,震开挟制住她双手的湛然,整个人急速往后退去,不等来人开口便已快速地打开了大门。

“既然与尧郡王的话已说完,就随我一同离去吧。”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收到袁珊禀报而赶来绿音阁的简珏。

只见他伸手将门槛内的玉轻尘拉到自己的身旁,用修长的身体将玉轻尘的身躯挡住,隔开了湛然投注在玉轻尘身上太过炽热惹眼的视线,自己则双目寒冰地直视着对玉轻尘险些出手的湛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湛王府的下人连个马车也不会赶,冲撞了本王的未婚妻,看来尧郡王治下不利啊。”

闻言,湛然皱眉,又因玉轻尘突然离怀,让他心中若有所失,心情一时间沮丧悲愤,此刻又听得简珏出言讥讽,面色不禁一沉再沉,寒声道:“本王怎不知简王府有喜事?宁郡王慎言,莫要坏了本王师妹的名声。”

“尧郡王是不知,还是装不知,只有尧郡王心中有数。”反驳了湛然一句,简珏转身看向玉轻尘,低声轻柔地关心道:“没事吧。”

玉轻尘抬头对他展颜一笑,淡淡地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回道:“我没事。”

“那我们走吧。”说着,简珏再也不看湛然半眼,护着玉轻尘,二人一同离开雅间。

望着相携离开的两道身影,湛然面色铁青,目光却是骤然转向门边,冷笑道:“烨世子何不现身?难道还想看本王的笑话?”

话音方落,便见一道青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果真如湛然所说,是商王府的世子商之烨。

比之被简珏气到的湛然,商之烨面色平静地走入雅间,缓步来到桌前,目色平淡地望着略显得有些气恼狼狈的湛然,却并未出言讥讽。

“你都听到了?”湛然冷笑,虽是出声质问,但心中早已明了,这是商之烨的产业,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又岂能逃过此人的眼睛?

商之烨只是优雅地落座,为湛然为自己分别斟了一杯茶,这才缓缓开口,“嗯。”

随即,只见商之烨低头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又重新加了一句,“想不到你也有失态的时候,我以为,尧郡王永远是儒雅和煦,从不会有动怒的那一天。”

听着商之烨的话,湛然心情却忽然好转,听出对方话中的挖苦,湛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又不是庙里的佛尊,岂会一辈子以笑面人?烨世子,你实在是太高抬我了。”

商之烨并未出言反驳湛然,只将那杯热茶往湛然的面前推进了几分,复又开口,“我并未高抬你,从小到大,你都做的很完美。家世、能力、手段,在四大王府的世子郡王中,你是佼佼者,否则也当不起这个‘尧’字。”

“我能做好一切,却错失深爱之人,还不是败了?”湛然低头望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白雾,眼底惆怅,面色寡淡,他能算到一切,却算不到玉轻尘的心,何来完美之说?

商之烨不再开口,只听湛然纾解心头困惑难受,他则是静坐一旁默默饮茶。

只是,湛然也并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自己过多的情绪与心思,只轻声问了这么一句,便停了口,端起面前的茶盏,与商之烨一同静品香茶。

“方才,是烨世子为宁郡王指路的吧。”半晌,杯中热茶渐凉,湛然忽而开口询问,声音已由方才的沮丧变为往日的清朗和煦,想来是已经藏好了心底的波澜。

随着问话的提出,湛然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抬眼看向始终安静的商之烨,温润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探究与深意。

商之烨端着茶盏,手腕微动,轻轻晃了晃杯盏中的清茶,淡声回道:“你们二人若当众闹起来,你以为平治帝会轻拿轻放吗?更何况,这是我的地盘,怎能允许你们将商王府拖下水?”

湛然听之,神色骤然一怔,并未想到商之烨竟会看得这般透。这些年,平治帝将他与简珏捧得极高,甚至将他们二人神化,若他们真做出不合情理之事,只怕平治帝真会严惩他们。

思及此,湛然更是对商之烨多了一份好奇。

四大藩王府中,相较于其他三座被遣派出京城另有封地的王府,以及三座王府中世子从小作为质子留在京城,而商王府却深受皇恩能够齐家留在京城,不必饱受骨肉分离的痛苦。

当初四大王府的先祖们跟随皇甫家起兵争夺天下时,商王府管得便是钱财这一块,只是几朝天子之后,其他三王府所占的兵部、吏部、刑部尚书之位皆被皇家收回,唯有商王一人依旧稳坐户部尚书之位,替皇帝们管理财政大权。

这样的独受皇恩,让商王府也日渐与其他三王府疏远了关系。

只是今日商之烨却出言提醒他与简珏,倒是让湛然一时觉得有些好奇。

商之烨似是早已知晓湛然心头的好奇,也不等湛然问出口,已开口解释,“商王府再深受皇恩,却还是藩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句话用来形容四大藩王府,是最为贴切的。一旦皇上拿其中一座藩王府开刀,那剩下的三座王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因而这些年,自从你接掌商王府之后,在拨款拨粮送往前线战场的事情上,从未含糊过,自始至终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出过半分差错,更没有延迟过片刻,尽量保证在粮饷上给予简珏最大的支持。”湛然虽不管兵部户部,但当初的湛王府管理着吏部,对于朝中官员的调动了如指掌,官员们想要走动关系亦是免不了要求到湛王的面前,因而在朝中,湛王府人面极广,消息亦是十分灵通的。

见湛然点明此事,商之烨面上不见半丝诧异之色,只因他深知,以湛然的手段想知道这些事情,易如反掌。

“这也是有我的私心。简王府对于历代帝王而言,是最难拔掉的藩王府。简王府手握重兵遭历代帝王忌惮,但简王府同样骁勇善战能够抵抗匈奴,这也是历代帝王所需要的。因而,在帝王心中,简王府拔与不拔便变得至关重要。而对于其他三座王府,皇帝们心中亦十分清楚,若是先动了我们,那简王府定会有所察觉,说不定还会逼得简王府策反,这是皇帝们最不愿看到的状况。因而,这些年来,四大藩王府始终安然无恙。我尽自己所能暗助简王府,亦是在尽力保住商王府。两百多年的繁衍,让商王府人口众多,若皇上真对商王府动刀,将会血流成河,我有我的族人要保护,而不能意气用事。”说到最后,商之烨抬头淡淡地看了湛然一眼。

湛然面色骤然一肃,显然是将商之烨的话听入了心中,也深深明白他最后一句话其实是针对自己而言。

“尧郡王,你认为,皇上还能忍多久?”最后,商之烨提出这个问题。

湛然眉头稍稍一皱,深知商之烨这个问题是问到了点子上了,随即出声分析道:“匈奴与大夏联姻,想来边境将会平静一段时日。而简珏为了玉轻尘,却将手中五万兵马上交朝廷,平治帝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只是有一点让我不明。”商之烨见湛然头脑清楚,似是不再受玉轻尘所困扰,再次开口,“太皇太后却对玉小姐的事情十分上心,曾想帮助长孙太傅将玉小姐收为太傅府的小姐。只是后来此事因平治帝与宋培臣的介入而作罢。太皇太后几乎不插手朝政之事,却独独在此事上为长孙策出面。偏偏长孙策又是先帝的肱骨之臣,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此刻的湛然已神清目明,见商之烨亦有不解之处,不由得勾唇一笑,缓缓开口,“你我不明白的地方,想必简珏心中早有数。且看他接下来的行动吧,或许简珏早有打算。”

话落,湛然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开口,“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尽快进宫吧。”

商之烨放下茶盏起身,对他微点头,二人先后步出绿音阁。

而此刻奔驰在街市上的相府马车内,简珏则是霸道地搂着玉轻尘,不等她开口说话已压下了自己的薄唇,紧贴在玉轻尘微张的红唇上。

略微带着一丝薄怒与惩罚,简珏狠狠地用牙齿在玉轻尘细嫩的唇瓣上咬了一口,这才稍稍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玉轻尘气结,唇上传来微痛,忙要抬手抚唇,此番进宫参宴,她可不想顶着一张被人咬破的唇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你嫌弃我!”瞅着玉轻尘的动作,简珏嘟唇不满地抱怨指控道。

玉轻尘则是暗瞪他一眼,确定简珏并未咬破她的唇瓣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闹小脾气的男子身上,瞧着他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玉轻尘一时轻笑出声,“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简珏此刻却是紧闭双唇,拒绝交流,只是环住玉轻尘娇躯的双臂却不曾撤离,反倒将玉轻尘圈得更严实了些。

见状,玉轻尘伸出手指戳了戳简珏气鼓鼓的脸颊,下命道:“你若不说话,便出去坐自己的马车吧。”

“不要。”简珏耍赖地不肯轻易被打发,将玉轻尘紧紧地禁锢在胸前,抱怨道:“该死的湛然,居然敢对你下手。”

玉轻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窝在这具让人心安的胸膛中闭目养神。

简珏见之,渐渐收起身上的醋意,低头凝视怀中的玉颜,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她对湛然的一言一行,原本耷拉的嘴角不由渐渐上扬,露出一道圆弧,低声在玉轻尘耳边道:“原来你早已与他说明,我与你生死与共,愿华发共生。若非这句话,若非他并未真对做出伤害之事,今日我定不饶他。”

玉轻尘闭目听着简珏一字一句地背出方才她在湛然面前的话,一时间竟红了耳朵,眼皮虽始终紧闭着,但那长而卷的睫毛却轻轻颤抖,显然是害羞所致。

简珏见状,心头一喜,低头在她眉间轻轻印下一吻,接着说道:“休息会,今晚好戏连台,可要留着精力看好戏。”

闻言,玉轻尘顾不得娇羞忙睁开眼,清亮的双目中闪着好奇的神色,直勾勾地望着简珏,出声问道:“还有何好戏?”

简珏浅浅一笑,故作神秘道:“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语毕,简珏将自己的右脸凑近玉轻尘,眉梢微挑,眼角余光却是偷瞄着玉轻尘,示意她照着他的右脸亲下去。

玉轻尘只觉好笑,但心中的好奇却又被简珏勾了起来,便仰起头照着近在眼前的右脸亲了过去。

哪知,简珏却在她的唇即将碰触到他的脸颊时突然将脸转正,让玉轻尘的唇精准地贴上了他的薄唇,清香扑鼻而来,简珏顿时深陷其中,薄唇轻轻摩擦着那张娇嫩柔软的红唇,沉迷于这不可思议的柔嫩触感中。

玉轻尘哪知简珏竟然耍赖,说好是右脸,结果又变成了唇瓣,一张玉白粉嫩的娇颜顿时染上一层红霞,一直红到了耳根。

但简珏早有准备,双臂紧紧揽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了,大掌更是拖着她的后脑,让她无法如愿地转动脖子,唯有结结实实地被他吻着。

吻了片刻,简珏已不满足于两唇之间简单地贴着,灵活地抵开玉轻尘的唇瓣与贝齿,进而攻城略地般的进入檀口中兴风作浪了起来,直到二人均是气息不均喘着粗气,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玉轻尘,却还是用额头抵着玉轻尘的,轻笑了起来。

“还笑!骗子!浮云法师是得道高僧,怎就教出你这样的徒弟?”玉轻尘气结,用额头轻撞了下简珏,不满地抱怨道。

简珏却是心情极好,在被玉轻尘撞头之后,伸手轻抚了抚她的额头,生怕她被自己坚硬的额头撞疼,随即大掌掌心轻贴在她布满红霞的脸颊上,双目满是柔情地开口,“和尚不都是神棍吗?神棍不都是用来骗人的吗?我这也只是学以致用而已。好了,别恼了,算我的不是。”

说着说着,简珏轻声哄着玉轻尘,双目却紧紧凝视着怀中的人儿,见她面如红霞眼带娇羞,简珏心头爱意更甚,遂附唇贴在玉轻尘的耳边,极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一路疾奔,待临近宫门口,简珏依依不舍地放开玉轻尘,随即掀开车帘纵身跳出了马车,飞身登上前方领路的简王府马车上。

玉轻尘直到简珏走入简王府马车内,这才放下车帘重新坐好,心底却想着简珏方才告知的事情,看来今晚的宫宴注定是不会平静了。

验过身份后,马车驶入宫门,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开,水绿与哑娘二人守在车外,玉轻尘走出马车,便见一片姹紫嫣红,此刻已有不少官家小姐已到,正站在此处等着皇后召见进内宫。

玉轻尘再往前看去,只见简王府的马车早已停妥,简珏也早已不见人影,想来是早一步离开此地进宫面圣了。

“小姐,夫人在那边等着您”。正在这时,宋夫人身旁的婢女走了过来,低声在玉轻尘耳边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