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如今先太子已成废人,平治帝这些年也并未在待遇上亏待先太子,但一国太子变成痴儿已成为各小国的笑柄。更何况,先太子是先变成痴儿,平治帝这才有机会登基称帝,这极有可能变成他人策反平治帝的借口,怎能不让平治帝恼怒。

望着被太皇太后强行带走的大长公主,平治帝眯了眯双目,忽而朗声一笑,目光不经意间地扫了赫连昊德一眼。

御花园内,因为平治帝这一声大笑,僵持的气氛渐渐转暖,但经过方才的阵仗,众人也失了饮酒的心情,纷纷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平治帝的表情,生怕再次震怒了皇帝。

“皇上,有密报。”觥筹交错间,陆公公自外面走了进来,在平治帝耳旁细语了几句。

平治帝听之,虽轻皱了下眉头,但面色却未改,只是似有若无地扫了宋培臣一眼。

陆公公会意,忙走下玉阶来到宋培臣的身旁,将方才对平治帝说的话说与宋培臣听。

话落,只见宋培臣平静的脸上顿时浮现错愕之色,忙抬头看向平治帝。

平治帝神色严肃,却还是对宋培臣点了点头。

宋培臣神色大变,忙起身对平治帝行了一礼,随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同时,宋培臣让陆公公将宋夫人与玉轻尘从御花园领了出来。

“相爷,出了何事?”宋夫人不明白,宫宴只进行了一半,为何宋培臣让她们提前退席离开。

宋培臣却是面色凝重,眉宇间渐渐带着一丝焦急,却并未开口解释出了何事,只领着宋夫人与玉轻尘一同离开皇宫,快马朝着相府奔去。

马车刚停稳,焦心等在相府门外的宋管家忙迎了上来,焦急道:“相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南儿现在如何?”宋培臣面色难看,想着方才从陆公公口中听到宋南身受重伤时,宋培臣心底焦急万分。

“什么?南儿怎么了?”听到宋培臣对宋管家的问话,宋夫人立即走上前,抢着问道。

宋管家有苦说不出,看了眼宋培臣,只能说道:“有几个蟊贼偷偷溜进相府,不想被公子发现,双方打斗了起来,公子被那群蟊贼用剑刺中了胸口,此刻府医正在全力施救。”

“什么?”宋夫人惊叫一声,眼前一黑,身子猛地往后仰去。

“夫人…”几名婢女见状,早已吓白了脸色,手忙脚乱地跑上前从后接住宋夫人。

“我去看哥哥。”听完宋管家的复述,玉轻尘脸上的血色褪尽,身影极快地奔入相府,朝着南园跑去。

宋培臣此刻已无暇顾及宋夫人,带着从皇宫带出的御医,一行人快速地进入相府。

南园内灯火通明,正屋内人影重重,人声吵杂。

玉轻尘快步走入内室,一股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玉轻尘的目光顷刻间投向躺在床上的人。

“小姐…”易风见玉轻尘进来,双目赤红地快步走了过来,却趁着众人忙乱之时将一方绢帕塞入玉轻尘的手中。

玉轻尘瞧着易风哭红的眼,顿时意会,将手中的帕子在眼周擦了擦,一股辛辣的辣椒味顿时冲入眼中,眼泪眨眼间涌出眼眶。

“哥哥…”停不住眼中流出的泪水,玉轻尘此刻却是不敢靠近床边,望着躺在床上满身是血的宋南,玉轻尘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

一只大手却在此时适时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玉轻尘红着眼圈回头,却发现简珏竟出现在此。

“不会有事的,御医来了。”简珏扶着玉轻尘,低声宽慰着她。

与此同时,宋培臣领着玉轻尘冲入内室,几名御医急忙上前,齐齐为宋南把脉看伤口。

宋培臣则是面色阴沉地负手立于床边,不敢眨眼地望着床上胸口衣衫尽数被鲜血染红的宋南,神情阴鸷可怕,仿若从黑暗中走出的阎罗。

几名御医亦是感受到身后宋培臣所传过来的压力,仅仅一盏茶的时间,几人的额头上便已沁出了一层冷汗,唯有更加用心地为宋南看诊。

只是,几个人轮番为宋南把脉,却无人感受到宋南脉搏的跳动。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几名御医只能收手,随后胆战心惊地转身对宋培臣说道:“宋相,令公子去了,您请节哀。”

“你胡说,我哥哥还活着。”玉轻尘摇头大喊,推开扶着她的简珏猛地跑到床边跪下,拉过宋南的手腕亲自把脉,只是事实如此,即便玉轻尘再三确认,依旧无法改变宋南已死的事实。

“哥哥…”悲伤心头,玉轻尘紧紧地拉着宋南的手,俯身在床边伤心地哭泣了起来。

简珏见状,面色难看,大步走上前,蹲在玉轻尘是身旁,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不断地低声宽慰着。

宋培臣则是满目血红,不发一言地瞪着眼前排排站的几名御医,一字一句地开口,“给本相医活。”

“宋相,这…”御医为难,人死如灯灭,哪有死者家属说医活便能够活过来的?只是,顶着宋培臣的压力,几人只能再次转身,又聚到床边做着最后的救治工作。

“南儿呢?”宋夫人因方才的晕厥而姗姗来迟,只是等待她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望着床上青春依旧但已经没有呼吸的宋南,宋夫人面色惨白,目光瞪向那群没有将宋南救活的御医,正要上前质问,眼角余光却看到守在床边的玉轻尘。

一时间,宋夫人怒上心头,眨眼间冲到玉轻尘的面前,看着这张与宋南一模一样的面孔,宋夫人指着玉轻尘的鼻子骂道:“你当初怎么不随你那个贱人娘一起去死?你娘将你扔下山崖,你怎么没有摔死?你为什么要出现在相府?你一来,我的儿子就死了,你这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疯狂的咒骂中,宋夫人猛地挥手便要朝玉轻尘的脸上打去。

一只细嫩的手却在半空中拦截住宋夫人挥下来的手掌,玉轻尘抬手握住宋夫人的手腕,目色冰冷,面含冰霜,寒声问道:“我娘?如此说来,宋夫人,您并不是我亲生母亲。依你方才的说词,是你将我娘逼死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内室中一片寂静,宋培臣猛地转头看向妻女这边,沉痛的眼中闪过杀气,而原本闹腾的宋夫人却突然醒悟过来,猛地闭上了嘴。

“说!否则我捏断你的手。”玉轻尘却容不得她装聋作哑,手上的力道立刻加重,瞬间让闭口不语的宋夫人痛呼出声。

“轻尘,住手。”一夜间没了儿子,此刻妻女又当众上演反目为仇的戏码,宋培臣已濒临发怒的边缘,此刻见玉轻尘故意用力捏着宋夫人的手腕,而宋夫人更是不顾体统地放声呼痛,宋培臣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爆出,凛冽的目光一扫内室中其余人,厉声呵斥道。

强忍着心头勃发的怒意,宋培臣沉声下命,“宋管家,你带几位御医先去厢房歇息。其余人全给本相退出去。”

宋管家见宋培臣面色极为不好,想着今夜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早已是一声冷汗,此刻宋培臣发话,哪有不从的道理,忙领着几位御医离开,临走前亦是招手让杵在内室的婢女们退出南园。

只是玉轻尘却并未听从宋培臣的命令,手上的力道随着宋培臣的这声呵斥再次加重。

“啊…”只听得宋夫人一声尖叫,脸上一片疼痛之色,额头已沁出了一层冷汗,身子更是因为手腕的剧痛而摇摇欲坠,险些有些站不稳跌坐在地。

“玉轻尘,你没听到我话吗?”宋培臣见玉轻尘铁了心要给宋夫人颜色看,面色再次沉了几分,音色中更是带出了更多的狠辣,射向玉轻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厌烦。

“哼,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父亲这是希望我以德报怨?可惜,我不是养在深闺的小白花,还真容不下这等不共戴天之仇。宋夫人,你逼死我母亲,我捏断你的手,也仅仅只是收回些利钱。”说完,内室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喀嚓’声,随后一道尖锐地尖叫声紧接而来,宋夫人瞬间瘫在了地上。

宋夫人脸上血色尽失,瘫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眼中流出的泪与脸上冒出的汗混合在一起,融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一时间狼狈至极,右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却又让她心中恨极了玉轻尘,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满是怨毒地盯着玉轻尘,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小贱…”

“宋夫人,您剩下的一只手,也不想要了?”难听的谩骂尚未说出口,内室中响起简珏阴冷的声音。

宋夫人只觉一道冰冷如寒冰的视线瞬间穿透到她的身体内,视线微移,却见简珏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宋夫人心头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甘不愿地改口道:“我何时逼死你娘了?是那个贱人自己跳崖的…”

只是,宋夫人的话再次被打算,宋培臣一个箭步上前,猛力将瘫坐在地上的宋夫人拉起来,疾言厉色道:“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南儿尸骨未寒,你在他的遗体前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南儿?哈哈哈…”却不想,宋夫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原本恶狠狠瞪着玉轻尘的视线骤然转向宋培臣,眼底一片凄楚与怨恨,指责道:“他不是我的儿子。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你凭什么记在我的名下?而我却被那个贱人害得自此不能再有自己的儿子,你凭什么让我帮那个贱人养孩子?死了好,最好死透死绝了,哈哈哈…”

宋夫人用仅剩的左手紧紧地拽住宋培臣胸前的衣襟,一面咒骂着宋南母子,一面指责着宋培臣,言语间已有点语无伦次,观其面相与神志,显然已有些癫狂。

宋培臣面色紧绷、双唇紧抿,双手用力地握住宋夫人的双臂,防止她做出更丢人的事情,同时出声对外面喊道:“来人。”

“相爷。”伺候在外间的婢女赶忙走了进来。

“将夫人带下去休息。”说着,宋培臣右手作出手刀的姿势,在宋夫人的肩胛骨用力地打了下去,原本癫狂的宋夫人突然如断线的风筝般,两眼一闭、身子软软地往后倒去。

宋培臣将她交给婢女,顾不得伤心宋南之死,又将注意力放到始终陪伴在玉轻尘身边的简珏,面色不善道:“此乃相府家事,宁郡王是否避嫌?”

见宋培臣赶人,简珏的身躯却是纹丝不动,挑眉看了眼宋培臣,又目睹了相府方才的乱象,简珏冷笑道:“轻尘是本王的未婚妻,她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既然轻尘的生母并非这位宋夫人,宋相是否告知真相?否则,本王一一查了出来,想必这并非宋相愿意看到的吧。”

闻言,宋培臣双目半眯,危险地打量着长身玉立的简珏,冷哼一声,反问道:“宁郡王这是在威胁本相?”

简珏听之,冷冷一笑,同时伸手扶住玉轻尘,冷肃道:“本王只是不希望大婚之日拜错了长辈而已。既然宋夫人已亲口承认,宋相何不说出真相。只是,本王细观宋夫人方才的德行,当真配不上当朝一品诰命夫人的品级,这等心如蛇蝎的女子,宋相还是早做打算吧。”

言下之意,便是简珏不承认宋夫人的身份,亦是在给宋培臣施压,让其将宋夫人处理了。

宋培臣听之,猛地皱起眉,却转而看向玉轻尘,问道:“轻尘,你认为呢?”

“血债血偿!”玉轻尘毫不犹豫且坚定无比地吐出这四个字,随即抬眸直直盯着宋培臣,等着他开口说出生母之事。

宋培臣见玉轻尘神情坚定,又想起方才宋夫人大吵大闹之事,心底对宋夫人生出更多的厌弃,顿了顿,开口道:“你与南儿的生母的确不是瑶儿的母亲。你们比瑶儿大了一个多月出生,瑶儿的母亲知晓此事后,遂带着人寻到你母亲的住处,抢了南儿。你母亲当时抱着你逃了出来,却被瑶儿的母亲逼到了悬崖边,你母亲只能带着你跳了崖。”

一段满是血泪的往事,却被宋培臣三言两语带过。

玉轻尘听完心底顿时涌上怒意,浑身轻颤了起来,这对夫妻,男的抢占他人之妻,女的抢夺人家的儿子、逼死人家的妻子与女儿,好一对恬不知耻龌龊下贱的夫妻,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简珏扶着玉轻尘,感受到她体内的愤怒,面色也随之一沉,再次开口,“宋相,本王不希望在本王与轻尘的婚礼上见到您的夫人。”

宋培臣见简珏强硬的态度,神色亦是十分难看,转头看了眼已经没有气息的宋南,宋培臣满面阴鸷地离开了南园。

玉轻尘见宋培臣离开,忙抬步走到床边,再次检查起宋南的身体,同时不放心地询问着简珏,“哥哥身子如何?”

“放心,他只是服用了假死药,待发丧结束,这世上便不会再有宋南,女国却会多出一名太子。”简珏低声说道。

玉轻尘轻点了下头,虽早已知晓全盘计划,但如今见宋南为了摆脱相府嫡子的身份,竟还要受这样的罪,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难受。

一时间,相府嫡子去世的噩耗传遍京城,而宋夫人亦是在当夜被宋培臣遣送到城外的别庄内,对外宣称爱子去世伤心过度,遂去别庄养病,就连宋南的丧礼也没有参加。

只是,相较于宋南去世,更让宋培臣焦心的是,十五那日本应是处置女国太子之日,却不想从外面闯进一群蒙面人,宋南见有人侵入相府,便领着相府家丁与之对打,最后宋南中剑身亡,女国太子不知所踪。

这段日子,宋培臣不断派人出去暗查此事,却丝毫没有头绪,让他越发深觉此事已被人察觉。

与此同时,宋南去世当夜,一道圣旨却从宫中发出传往蔚山的大长公主府,平治帝下旨,将大长公主府的幽兰郡主与端怡公主一同嫁给赫连昊德,并允许二人并嫡。

听完太监宣读完这份圣旨,大长公主一时怒火攻心,竟当场吐血晕厥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床边则守着幽兰郡主、许炎周、许嫣儿等人,而此刻传旨的太监也因大长公主府无人接旨而依旧待在府内。

大长公主面色苍白,原本保养得宜如年轻女子的脸庞竟在一夜之间生出了许多的皱纹来,丝滑如黑缎的青丝也在鬓角染上了点点风霜,大长公主躺在床上,拉过许炎周与幽兰郡主二人的手,坚定道:“平王不仁,那就休怪本宫无义。”

这么多年过去,大长公主心中始终没有承认平王是皇帝的身份和事实,此刻更是当众喊出平治帝当日还是王爷时的封号。

“祖母息怒,小心身子。”幽兰郡主半蹲在床边,看着为她抗旨的祖母,心底感动,更加担忧大长公主的身子。

大长公主看着自小被捧在手心中的幽兰,勉强露出一抹慈爱的浅笑,眼神却是无比坚定,对一旁的许炎周下命,“炎儿,咱们大长公主府准备筹谋了二十年,如今该是让天下还我们一个公道了。他想拿你妹妹报复本宫,休想。”

许炎周面色肃然地听着大长公主的话,保证道:“祖母放心,孙儿定会保住妹妹。”

闻言,大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再次强调道:“不仅仅要保住你妹妹,而是要夺回那张九龙宝座,只有你坐上去,才能永久地保护你妹妹。”

“是!”许炎周慎重地点了点头,遂交代幽兰郡主与许嫣儿好生照顾大长公主,自己则快步走出内室。

大长公主府强留下前来传旨的太监,于大夏朝三百零九年十月初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谋反。

平治帝得到这个消息时,许炎周率领的大长公主府军已攻下了二几座城池。

平治帝看着眼前如雪片般传入宫中的奏折,神情冷静不见半丝慌张,只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让羽林军副统领庞琛明领着一万羽林军前往匈奴、女国等使臣下榻的驿馆,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另一道则是让简珏领兵平复叛军。

简珏接到圣旨前已一身戎装坐在简王府内,待宫人宣读完圣旨,简珏立刻起身前往城外点兵出发。

许家军势如破竹般的攻城掠地,在简珏加入这张战争后瞬间被打破,简珏以极快的用兵手法一一收服失地,将许家军最后逼到了一座小城镇中,最后破城生擒许炎周,将其带到了金殿。

大长公主府的起兵只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被攻破,成王败寇,大长公主府内连同大长公主尽数被押到了皇宫,等候平治帝的审判。

“皇上,太皇太后来了。”平治帝却是忙于政事,并未立即审判大长公主府众人,此刻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陆公公却悄声来到身旁,低声提醒道。

闻言,平治帝书写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抬起头看了陆公公一眼,这才将手中毛笔搁下,起身走下玉阶迎向已经走进来的太皇太后。

“皇祖母怎么来了?”对于太皇太后此行的目的,平治帝心中已猜出。

太皇太后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半点异样,抬眼看了看沉着的平治帝,太皇太后微叹口气,开口道:“皇上,你姑母,就交给哀家处置吧。她毕竟是你的姑母,此次犯了错,但当初你父皇能够继位,你姑母也是立了功的,她的死,就交给哀家吧。”

太皇太后深知平治帝虽表面平静,但心中早已恨极了大长公主,因而太皇太后率先说出她对大长公主最后的处决,想要的不过是让大长公主死得有尊严些。

平治帝听着太皇太后的话,即便心中不愿,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不得已地点了点头,“那一切就有劳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这才勉强露出一抹浅笑,由俞公公搀扶着离开上书房。

长乐宫中,大长公主一头已经灰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了下来,一身宫装因从蔚山一路步行至此已是脏乱不看,脚上穿着的布鞋更是磨破露出了脚尖,早前那张盛满盛气凌人的脸上,此刻已被死寂填满,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眼神呆愣地看着俞公公手中捧着的托盘沉默不语。

“栾儿,你这是咎由自取。”太皇太后看着殿上跪着的大长公主,沉痛地开口。

只是大长公主却看不到太皇太后眼底的伤痛,面色坦然道:“母后,成王败寇,儿臣并不后悔。儿臣在驸马当年险些遇害时便已有了这样的念头,筹谋二十年,能够搅得平王手中的江山一片大乱,儿臣欣慰。”

“你是只想单单搅得江山不稳,还是想改朝换代让许家坐上皇帝的宝座,你以为哀家不清楚?”太皇太后见她死心不改,直言指出大长公主的野心。

“哼,母后既然看得这般清楚,又为何要问儿臣?我只恨没有手刃平王小儿,让他还能继续坐在那张九龙宝座上,实在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大长公主面上不见半丝惧色,却是越发发狠地恨起了平治帝。

“混账东西!”却不想,大长公主此言却惹怒了太皇太后,只见太皇太后拿过手边的茶盏,便朝着大长公主的面前砸去,痛心疾首地指责道:“栾儿,你糊涂啊。此刻匈奴女国在大夏作客,你想让外族趁虚而入吗?到时候就算你手刃了皇帝,你以为你能应付满朝文武百官?你以为以许炎周的领兵能力,能够抵御虎视眈眈的匈奴?你以为你这次起兵为何这么快便被皇帝镇压?那是因为皇帝早已将大长公主府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中。他这些年对你恭敬有加,对你的百般刁难为难一笑置之,你当真以为他对你不计较?他都记着呢,不光他记着,他也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看着,看着你恃宠而骄、看着你骄阳跋扈、看着你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而他却只让所有人看到他对你对大长公主府的皇恩,他憋着一口气,直到今天才爆发,你以为就算你将他拉下皇位,许家就能坐稳?栾儿,你太天真了。”

太皇太后不想大长公主死得不明不白,遂在她死前,将以前不曾说过的话点明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果然,大长公主听完,面色更见苍白,原本挺直跪着的身子突然瘫软在地,再无往日的气势。

“喂她喝下吧。”太皇太后闭目咽下眼底的泪水,挥手让俞公公将手上捧着的那被毒酒喂给大长公主。

俞公公见太皇太后当真是伤了心,心底微叹,捧着那被毒酒走到大长公主面前,亲自喂大长公主喝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长公主便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咽了气。

“着人为她梳妆,派人通知皇帝,说大长公主去了。”太皇太后看了大长公主最后一眼,满心伤感地独自回到寝殿。

第二日,平治帝下旨,大长公主府因早些年对朝廷有功,因而除去嫡支尽数斩首,其余人等全部流放三千里。

圣旨一出,百姓们纷纷称赞平治帝以德报怨,乃一代明君。

只是,正当平治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达到顶峰之时,一张盖有二十年前平王印章,且与匈奴秘密打成协议,陷害简王与王妃等人的契约却从漠北一路流传到了京城。

这份契约被人重制了几万份,大夏的每座城池均被贴满,契约上不但有当年平王的签名还有平王的私印,更让人吃惊的是,契约上竟还出现了当朝宰相宋培臣的签字与印章。

一时间,大夏朝掀起一股反皇甫皇朝的声讨浪潮。

而其中则以文人学子的口诛笔伐最为诛心,直将平治帝与宋培臣骂做陷害忠良的卖国贼,更有许多夜路军从此期间冒了出来,纷纷想取皇甫皇朝而代之。

只是,在百姓中呼声最高的,却还是简王府。

简王府保家卫国,但帝王却算计自己的臣子,害得简家差点家破人亡,百姓提起此事,无一不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冲进皇宫与相府,将这两名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面对遍地而起的暴民山贼夜路军,平治帝最近始终处于焦头烂额中,下命让武将带兵镇压这些暴民,但此举落在百姓眼中竟成了暴君行为,让平治帝有苦说不出。

眼见着暴民数量日益增多,大夏国内原本平和的场面被打破,多地出现哄抢粮食、杀人截货的事情,一时间大夏民声怨道,文人学子更是统一笔伐,声讨平治帝种种行径。

而一直被帝王压制的四大藩王府,此时却团结一致,共同抗敌,渐渐稳定了大夏国内的情况,但宁郡王却在稳住局面后,并未将暂时占领的城池归还朝廷。

平治帝刚解决了暴民的事情,却又要面对劲敌四大藩王府,连夜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双方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只是,此刻舆论却早已偏向了四大藩王府,尤其在尉迟锋祖父家,江南大儒尉迟家的舆论主导下,更是将简珏身世渲染地可歌可泣,让人心生敬佩。

四大藩王府与朝廷一战,持续到大夏三百一十年秋,最终以朝廷的落败而告终,平治帝与宋培臣被几万冲进皇宫的简王军拉到菜市口,当着京中百姓的面斩首示众,以慰简王夫妇在天之灵。

而对于曾经的相府嫡女玉轻尘,因她与宁郡王有婚约在身,加之她现今已是湛王府义女,因而并未被波及。

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则面对选出新一代君王的难题。

四大藩王能够团结一致对外,便是因为这一碗水端的平,如今皇位只有一张,却有四座王府,僧多粥少,难以调匀。

而最终坐上皇位的,则是宁郡王表哥尉迟锋。尉迟锋母族握有兵权、父族乃文豪,自身又是战功赫赫,由他登上皇位,倒是少了许多的阻力。

尉迟锋成为新君,改国号为大周,称元帝,封赏四大王府王爵世袭罔替。

待大夏境内恢复如初,已是大周一年冬至。

这一日,乃简王府大喜之日。

等候了整整两年,如今已是宁王的简珏一身红装骑在骏马上,满面春风地领着身后的简王府侍卫往湛王府行去。

如今的湛王府内张灯结彩,湛然候在新嫁娘的院子外头,等着媒人唤他进去背新娘出门。

宋南如今已是女国太子,自然不能以哥哥的身份背玉轻尘出门,只能作为贵宾在堂上观礼,因而,湛然作为义兄,此事非他莫属。

“郡王,请进,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水绿在一片混乱中提着裙摆跑到湛然的面前,快言快语地提醒湛然。

湛然一身天青色长袍,面色一如往昔的温润如玉,对水绿稍作点头,便立即快步跨入院中,朝着院中最热闹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