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好几日了,却丝毫不能降低她们对二小姐的好奇心,心话儿,怪道呢,这么样的容貌生作男子着实妖娆轻浮了些,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个姑娘啊!偏偏还扮作男儿身,如今沦为笑柄怪谁?只是这张脸,还真说得上是万中无一。

书湘上身穿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的缎子小袄,下面系一条淡色的十六幅湘裙,行动间裙摆浮动,身姿娉婷秀美,脸颊在阳光映照下莹然有光,发黑如墨,远远瞧着,竟恍若凌波仙子涉水迤逦而来。

她一板一眼注意着走路姿势,这几日她开始注重这些。

大太太镇日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她如今不用上学,早起便去陪着大太太,及至中午在正院用过午膳后才回到韶华馆练字,写得有满意的便收起来,存了几日,今儿要拿给大老爷看。

书湘虽素来扮作男子,大太太却提前准备好了今季的衣服裙衫并钗环一类,因此乍然恢复女儿身并不会出现没有合适衣服穿的窘况。

韶华馆里头几个大丫头更是卯足了劲儿要把她们姑娘打扮得天仙下凡,谁说不是呢,生得这么样娇丽的颜色,十三年来却清汤挂面着男装,可惜了了的。

书湘感受到府里众人对自己的不同。过往她经过,底下人怎么敢一霎不霎盯着她瞧,还有大厨房里,近来不知怎么的,非但不把饭菜送过来了,连到点儿了她们自己院里的小丫头去拿还拿不到,说是还没做好。

她有些感概,大太太又不是身体差到再也爬不起来了,这起人见风使舵的,背地里笑话她们母女就算了,只要别当面叫她听到就好。

如今不过是暂时把掌家权先移到老太太手里,她们就保证大太太没有拿回来的那天?

书湘自小见到的都是笑着讨好的嘴脸,这几日她的世界却塌陷了,自然也有同往日无二致对她笑脸依旧的,然而更多的却是若有若无的嘲讽。

想着,她拿着字帖对着澄净的天空轻轻地吐气,阳光碎金一般落下,栖息在她发间,漾起眩目的一片晕泽。

书湘不甚习惯地拎起裙角跨过门槛,进了外书房,她本要直奔正屋,却陡然见着有小厮领着二人从斜侧里出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赫梓言么…

闹不清缘由,她胸腔里怦怦疾跳数下才回归正常。屈从于身体的本能反应,书湘立时转过身,她拍拍心口,咬着唇往外走。

那厢赫梓言转动视线,眼帘里缓慢映出一截逃跑般略显匆匆的可爱背影。

——阳光下扬起的黑得耀目的发,袅娜风流的身段儿以及,清凌凌如湖面涟漪的女孩的裙角。

他不禁停下步子,怔仲着向宁府的小厮打听道:“方才转出门去的是贵府何人?”

那小厮自然注意到她们二姑娘了,他是大老爷书房院当差的人,知悉大老爷的心思,对待书湘是有礼的态度,况且这会子也不能透露给赫三爷知道,这可怎生是好,总不能什么都不说罢?如此却失礼于人了,他又不是个哑巴。

正在他为难之际,只听那赫家三爷又说话了,“既然国公爷不在,可否带我去你们三爷院里。我与他本是同窗,如今他有几日未曾上学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小厮闭了闭口,他还是装哑巴罢!

后书湘在花园子里转了转,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心想赫梓言来找大老爷也该离开了,就再次回到了外书房。

偏偏就是这样凑巧,赫梓言和那“哑巴”周旋半日问不出什么,最后把那小厮问得借口倒茶将他留在待客的偏厅里头了。来信儿是个伶俐的,跟着就笑嘻嘻追出去了。

赫梓言立在偏厅里等了一时,左等右等不见来信儿回来,耐心耗尽,踱步到了偏厅走到廊上。

疏影间隙,廊前碧清的树叶随风簌簌地微颤,他眯眼瞧了瞧,十分无意地侧过身,几步远外书湘正拾级而上。

这样猝不及防的迎头碰见,二人双双一怔。

这一眼于他有天雷勾动地火的效用,仿佛世间白茫茫一片,只有眼前身着袄裙的少女满涨他的眼帘。

“你是…”他顿感口干舌燥,舔舔唇复道:“你是不是——”宁书湘?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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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西南边陡然一阵风吹过来,书湘手上几张要给大老爷看的大字宣纸发出“唰唰唰”的声响。

“…”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情况,她压根儿就没准备过当自己穿成这么个样子出现在赫梓言跟前该是怎样的场景,自己该怎样说话,说什么话,抑或——如今的她是可以和他说话的么?

赫梓言的眼睛仿佛从见到面前人那一刻起就没眨过了,他怕眨一下眼睛,他眼前这面貌与宁书湘几乎无异的年轻姑娘就会消失无踪。

哪怕这是个梦境,他现下却只希望自己暂时不要醒来的好。

见赫梓言一动不动看着自己,书湘紧张得手心冒汗,指尖把手上宣纸都捏得泛了皱。她傻傻地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于是慢慢蹲下|身裣衽朝他福一福。

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好随意同男人说话的,规矩书湘都明白,她亦不敢做出有悖礼教的事,对他端正行了个礼,她转过身就要离开。

赫梓言胸口骤然下沉,她这是要走了么?

——不成。

便也不顾规矩礼俗了,此时此刻那些封建礼教竟都成了碍事的摆设。长腿一迈几步过去一手握住她的胳膊,双目灼灼。

书湘惊慌地回过头。

她与他不同,他多数时候是无视礼教规矩的,而她却打自己身份被揭开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自己要懂规矩重规矩,再不让旁人有一丝机会拿到她的话柄以此轻视她。且老太太那一日说的不错,她扮作男子这么些年,一旦消息传将出去,自己也就罢了,其他姊妹们却要白白受拖累。因此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然后书湘就默不作声开始推让,妄图从赫梓言的手掌下脱出来。

他脸上神色是复杂的,一边复杂着,一边却矛盾地把手握得更紧了,不及细想便急促地道:“你是,宁书湘?”

书湘在这时候是不能叫外人晓得自己男扮女装这事儿的,但是不能不开口了,早点打发走赫梓言似乎更重要。她想了想,认真地狡辩起来,“…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他妹妹,并不是宁书湘。”

他狭长的眸子凝了凝,找到面前人眼角下那颗几乎淡到看不清的,曾经被他戏言称作是爱哭痣的小痣,微凉的指腹几乎就要贴上去碰触它。

“…你是宁书湘。”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里微有些激动难言的颤抖。

“我不是。”

“你是。”他重复着,低下头逼近她。

“我不是!”

乍然的靠近令书湘无所适从,她把上半身向后仰,无奈胳膊还被赫梓言扯着,她从来拿他没办法。此时唯一庆幸的竟只是这处日常待客的偏厅前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不晓得你是谁,但你需得知道倘或叫人瞧见咱们这样,横竖您是无碍的,我却要坏了名声,”她的口吻平淡甚至疏离,仿佛她真的不是宁书湘,“趁现下还不曾有人瞧见咱们,你快放了手,我也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赫梓言再次辨认了几眼她眼角下那颗痣,心道若说是龙凤双胞胎,也断没有长相相似到连一颗小痣都如此雷同的,况且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宁书湘有嫡亲的弟弟这一回事。

视觉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而身体的感受却骗不了人。

他若有所思地站直了,在她眉目间松缓下来的时候突然道:“我要确认一下,唐突了。”

话毕,一手托住她细软的腰肢,微一顿,不问过书湘的意愿便将她打横抱起。

书湘紧紧咬住唇才压住险些破喉而出的惊呼,瞬间离地的惊悚感使得她条件反射搂住了他的脖子,一时间看也不敢往下看。

这一幕与那夜在客栈中何其相似,只是那时候她是醉着,他是醒着。

他的表情空前的严肃起来,掂了掂手头的分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又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怕极了,蹙着眉头十足羞恼的模样,很快就开始呱噪起来,“都说了不是!你这么样自说自话是什么道理,家里人竟知道你在外是这样么?!”

他低低地笑起来,也不管她生气或是恼火,慢声慢气道:“喔...我家里人不知道。”摸摸鼻子,“宁书湘倒是知道。”

书湘一呆,仰面看着他,却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接话。

赫梓言勾了勾唇,一双黑浚浚的眸子愈发的幽深,眉毛微微扬起来。

因握着她的腰,鼻间嗅到来自她身上不绝于缕的融融女儿香,他的身体渐渐起了一点反应。

果真来自身体的感觉最是可靠,抱着她的感觉和那一晚是一样的,压抑中不失难以自制的冲动——

现在确定了,他慢慢地把她放下来。退到距离书湘三步远的地方站了,他看着她,眸光里有浅浅的涟漪,“…宁兄弟,你瞒得我好生辛苦。”

书湘绞了绞手指头,知道实在躲不过去了,她叹一口气,也罢,迟早是要被他知道的,是早是晚又有何区别?

“对不住…”

她有些窘迫,索性就大方承认了,一句一句地道:“我并不是成心地瞒你,你现下知道便知道了,回头出了这府可万万不能够告诉别人。”

了他一眼,她摸了摸戴着红色石榴灯笼耳坠子的耳垂,又道:“你往后可再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咱们这朋友眼见着是做到头了,我劝你一句,正经戒了你那嗜好罢,没的喜欢男人的…”

赫梓言一窒,冷不丁哭笑不得起来,他心中大快,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才知道她这是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呢。倒也没有着急解释,心下却快速盘算起来。

这当口,书湘如梦初醒地意识到现如今的自己今非昔比,不能够被人看见同赫梓言这样一个外男一处说话。

这是礼教吃人的封建时代,流言蜚语就能逼死人。

书湘后怕地左右四顾,见无人,她却大着胆子主动走近他,飞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冲他挤了挤眼睛,表情十分俏皮,“赫兄现下能谅解我为何一再拒绝参加你的定亲宴了罢?我这副模样,除非太太带我去吃女宾席面…自然了,咱们两家这种关系,你们家也不会把请柬送到我家来。”

赫梓言脑中嗡嗡直响,似有一千只蜜蜂围着他转。

定亲宴——!

她以为他在知晓她是个女子后,还会接受家里劳什子的安排同那杨小姐成亲?

不过眼下定亲宴却势在必行,赫梓言捏了捏眉心,眉头仍是止不住的攒起来。他握住她双肩,郑重的好比在许诺,“我…不会同杨四小姐成亲,你可信我?”

他的婚事是为了巩固赫家在朝野的势力,这一点赫梓言很清楚。

正是因为太清楚了,贸然得知书湘的真实身份,仿佛阴沉天幕上朝他绽开一线阳光,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前方的路,乌云就遮蔽了那道光线。眼前蓦地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书湘微妙地看着他,心说赫梓言果真是没救了,就因为喜欢男人,连京城第一美人儿都能不要。还偏问自己信不信,这可真叫人无奈。

她掰他放在肩上的手,语气平缓地道:“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往后料着也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算是同你道个别。”各自好自为之罢。

话尾似有一些伤感,他不禁扣紧她的肩膀,嗓音清沉,语调淡淡郁郁地问她,“倘若我现下放开手,你便要立时离开么?”

她心中着慌,本一开始就是要走的,怎么敢一直在这里和他说话。

于是老实地点点头道:“我——”

“我不会放手。”

他伸出双臂圈住她,短暂地拥抱住。

满天的光亮霎那间似都云集在他一双眸子里,书湘浑身僵硬,只觉得眉心掠过他的唇,留下一阵温凉的触感。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赫梓言又道:“我问你,我喜欢男人呢,还是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问你,我是弯的呢,还是直的?!

第四十六回

书湘迟愣愣地掏出帕子擦拭眉心,微微拢着眉头看着赫梓言,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陌生的情绪。

她把帕子放回袖袋里,赫梓言在她脸上找不见一丁点儿或羞涩或羞恼的神态,听见她纳罕地道:“赫兄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自己却不晓得么,怎么偏生要来问我。”

这声音清清脆脆地传入他耳中。

赫梓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分明是个子高高的人,这会子整个气场却十分低沉。

“你果真不明白?”他忽的握拳敲在一旁黑漆落地柱上,腰上挂着的玉佩撞在柱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书湘往后退了步,眸中浮起一层浅浅的警惕。

他转过身殷殷望住她,出口的话却奇异带了质问的味道,“我对于你,你不懂?我因何出现在这里,你不懂?”

书湘听了这话反倒松下一口气,她满以为自己理解了赫梓言的意思,和他对望了一会儿,他目光切切然,她也没有不自在,倒甚为无可奈何。

她把早晨麝珠给自己梳的头发拆开来,两侧弯弯的小鬟一缕一缕落在肩上,赫梓言抬高了眉毛,“你做什么?”

“你等等…”书湘也不看他,顺手就在头顶心束了发,这一梳活脱脱就是她从前的脸模样,目光如山涧泉水,一位清澈干净的小少年。

她把脸往他跟前凑,心说横竖也就今日了,往后也难见到,若他始终搞不清自己的心意倒不好。

“你瞧见了,这是过去的我,”见赫梓言眼睛亮了亮,她更笃定了,撅着唇道:“是不是觉着我这么着梳头顺眼极了,还想同我一道听评书去呢?”就差没明说你喜欢的是做男人的我,可千万别搞混淆了。

他的心思却走远了。

书湘伸手在他眼前晃,“走神儿了?你别走神呀,我这儿说着正经话呢。”

她的正经话真叫他愁的慌,他好气又好笑地握住她晃得他眼晕的手,微低了头果真笑了一会儿。

书湘不急着把手抽回去,她寻思着自己得安抚他,就带赫梓言往偏厅里走,一头走着,一头还语重心长说着话。

“你别难过,这也是没法儿的,不过依着我说啊,赫兄该是高兴的,”她自有自己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倘若实心了要豢养男宠之类倒也没人拦得住你,可你得为你家里人着想啊。

侯爷侯夫人这么个年纪是想抱孙子的么,你是嫡出,你们家都指着你了。还有你定下亲事的杨家小姐,人家若晓得你喜欢男人…”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蹙着眉头看他,“你就等着人家退亲罢,到时候没脸也是自己造的。”

进了屋里,好容易书湘喋喋不休的架势有所收拢,赫梓言趁她转头找茶的功夫掩了她的口。

掌心润润的,心下随之软乎乎陷下去,被她一眨不眨看着,他别了别眼,清着嗓子道:“你别出声,只管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言声,成不成?”

被他捂着,她这不是想说话也说不了么。书湘抿着唇点头,唇瓣在赫梓言手掌心磨了磨,他不由往后缩一些,这才尴尬又不得不道:“你听着,爷从来喜欢的都是女人。女人你知道?”

书湘犹疑着再点头,他满意了,吁出口气,低下头看她的眼睛,语声轻缓而低醇,“这世上女人海了去,是不是?可我如今瞧进眼里的却不多…”

她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他问:“你猜我瞧上谁了?”

她凝着他,在面前那双黑曜石般幽深的瞳孔里瞧见自己,脑海里一时百转千回。掰开他的手,下意识道:“我?”

书湘到这时候才彻彻底底把赫梓言的意思真正理解透了,可是她很迷惘,他做什么要把她瞧进眼里,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不再喜欢男人了,这是改邪归正后为表示感激对她另眼相待?

这档口,冷不丁门口传来脚步声。

书湘一怔,她手忙脚乱要和赫梓言拉开距离的时候来信儿已经一脚跨了进来,“爷,那小子嘴巴紧得蚌一样,问什么不答什么,连银子都不收,您看是不是——”

来信儿猛地刹住口,膛目看着和他们爷站在一起的女子。

神天菩萨!这里怎么会有个同赫家三爷如此相似的人物在?!

他觑他们爷的表情,没见过他这样着紧的模样。

转头一想,可不是,爷素来是欢喜女人的,虽房里的丫头还没收用,可原本也有了这意思的,却不想哪一日起着了魔,稀罕起赫家的宁二爷还是三爷来,这叫什么事儿?那可是个男人啊。

如今可好了,来信儿喜滋滋地瞅着书湘,心话说这怕是宁家某位小姐罢?若是庶出便最好了,以他们家的门第,娶进门做个贵妾倒不算辱没了她!

想着,他没忍住把这话递到赫梓言耳边说了,边说边忍不住为他们爷露出一团欢喜的神色。孰料才说完便被赫梓言冷飕飕一个眼刀冻住,他吓得退到一边站定,心里还闹不清缘故。

妾?

书湘脸上五颜六色,他们以为她的耳朵是装饰不成?

也不是气,但就是觉着不痛快,很不痛快,她把手上纸捏成一团砸在赫梓言身上,咬着唇就要出去。

冷不防先时出去的小厮端着茶盘进来,书湘忙整肃了面色,那小厮也唬了一大跳,这情形可不对,他轻声道一句“二姑娘来了”,抬眼间见赫家三爷站在两步外,眼前简直一黑。

赫梓言收住步子,人多了他却不好靠近她。

有人看着,书湘也不能甩甩袖子就走了,她回过身略一屈膝,视线始终压得低低的,在那小厮别有深意的目光下道:“赫三爷今儿来我实在料不到,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是这么样的情况,往后学里是不能去了,还烦劳你向夫子解释一二,书湘在此先行谢过。”说着一揖,踅身走了。

那小厮心话儿说,怪不得是在学里念过书当哥儿养大的,这说话做事额外透着股精气神,就也没有往别处想。

赫梓言也不多说,带着来信儿转出书房院的门,青石子的甬道铺得老长,不远处扑簌簌如云如雾的紫藤花下,他记挂的人渐渐走远。

她的裙裾掠过积在道上小小的紫色花蕾,痩纤优雅的身段,转眼就出了视线,再瞧不见。

这才记起来,原来起初那抹背影是她。

来信儿谨小慎微起来,跟着赫梓言的视线张望,却什么也没瞧见,他倒想起来一事,忙狗腿兮兮地提醒道:“今儿爷在这儿耽搁的久了,小的怎么恍惚记得老爷叫您回头往宫里去一趟…”

赫梓言调开视线,他倒真忘了,被书湘是女孩儿的事情冲进心窝子里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转头就出了宁府,彼时忠义候正和太子对座品茗等着他。

北方战火这时节陡然烧起来,前朝的事情也需要料理,国舅爷赫钦闭目忖度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听闻近几日皇后娘娘身子抱恙,亏得殿下衣不解带在床前侍候,阖宫诸人无不争相夸赞,连圣上听闻都很是欣慰…”

太子姜池拢了拢袖子,目光停在指尖棋子上,曼声道:“舅舅也知道,父皇如今已有改立储君的意向,我做的再好,也不及贵妃娘娘一笑。”他把黑色棋子放下,声音凉凉的,又道:“如今战事吃紧,却不知父皇这把年纪着意御驾亲征,还有命回来的么。”

两人目光一撞,心下俱是了然,姜池笑起来,“此番,一切就委托舅舅和表弟了。”

当今圣上沉迷女色昏庸无度,大权早就旁落国舅爷赫钦手里,他是权倾朝野的外戚,扶持自己的亲外甥很是该当。

赫钦也笑,“转眼你表弟也到了历练的年纪,京中生活太过奢靡浮华,此次我有意令他一同前往,这只是其一。其二,杨将军常年戍守边境,这回也好叫他见见未来女婿。杨家手握重兵,杨雄那老家伙我早年见过,为人太过耿直,有了这层关系,他便发觉出其中有蹊跷也不敢贸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