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渠原地跺了跺脚,嘴里呵出一团白气,“是啊,当日就给送回家去了,真难堪!”能给选进宫里头是多荣耀一桩事儿,阖家都盼着女儿在宫里有出息的,这倒好,就因打了个喷嚏给送回家了。

“这样就被遣送回去了?”书湘若有所思地慢慢把手从暖手筒里抽出来一点儿,“她身子真弱,这么容易就咳嗽了… …”

当时茗渠丝毫没在意她们姑娘打了什么主意。直到接下来几日她每一日回来都见姑娘云淡风轻地立在隔扇窗前,按说姑娘自打进了宫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现在她居然变了个人一样,悠闲地看外头的几个小太监撅着屁股在那儿扫雪。

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她好像一下子没有了知觉,都不晓得冷了,汤婆子也不抱一个,只着了象牙白的交领中衣立着,一站就是好一会儿,比夏日穿的还凉快!

“您不冷呀…?”今儿又是这么着,茗渠实在是忍不住了,哪有人这样自己糟践自己的,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毁啊,何况她们姑娘也不是那种身强体壮的。

书湘匪夷所思地看了茗渠一眼,“屋里没烧地龙,连个碳火盆也没生,我就穿这么点儿,你说我冷不冷,要不你试试?”她说话时候嘴唇直打颤,身上冻得打摆子,分明冷得不行了。

茗渠心疼地把汤婆子往她手里推,“那姑娘这是做什么,总不会——”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您别是想向王家姑娘那样出宫罢?人家那不是成心的,何况人家就打了个喷嚏,您的身体这么的一比还真瓷实,这都几天了愣是没咳嗽,更没个头疼脑热的,真神了!”

说是这样说,其实话里含了劝诫她的意思。书湘也几乎有点儿灰心,没法子,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身体太好是爹妈给的,后天养的又好。

她不知道有些人是一受寒立时便发作出来,有些人是堆积着等着某一时刻突然爆发。

书湘就是这样,隔天她和一众秀女们一处说话呢,训诫嬷嬷走进来叫秀女们挨个儿敬茶,从走路脚跨多大端茶的姿势开始看,一点一点儿纠正。轮到书湘时她没什么想法,只觉得今早一起来脑子里就犯糊涂。

训诫嬷嬷扬了嗓子道一声,“敬茶——”

书湘就从宫女手里接过茶盘,前几步走得四平八稳,她自己也觉着自己宁家的面子不能丢,因而走得特别认真,莲步轻移,裙裾微微地拖在地板上。

训诫嬷嬷们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正要夸夸这位璟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哪想嘴都没张开呢,那宁姑娘就两眼一闭,直接往地上躺下去了。

侯在外头的茗渠听见响动第一时间奔进来,刚儿她们姑娘摔倒没人接着,这会儿额角上肿出一个红红的包,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她把书湘拢在臂弯上,只有她知道她们姑娘只是学规矩的时候身上衣裳穿的厚显得匀称罢了。其实自打赫三爷离京这一年多来,姑娘吃口越发小,有时候甚至一整日不吃东西坐在亭子里发呆,要不就给池塘里锦鲤喂食,她自己却不吃。

这一年多来书湘整个人身高上头拔长了,看起来越发显得痩纤,曾经的稚嫩劲儿都瞧不见了。茗渠却觉着她们姑娘可怜,过去脸上一捏还是有肉的,现今儿这样瞧着只剩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这也太清瘦了。

周围嬷嬷们忙使人来抬人,把宁家姑娘抬回了房间里。

书湘模模糊糊还有点意识,虽说头疼欲裂,她却感到一阵欢喜。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只要能出宫,就都值得。

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铺天盖地。

太医来的时候隔着帐纱悬丝诊脉,开了药方子,茗渠叫底下宫女儿去御药房抓药拿回来煎,自己守在床头给姑娘换手巾子。

书湘额头上滚烫滚烫的,烫得仿佛能直接煮鸡蛋了,中间醒过来一次,药是一直在炉子上煨着的,茗渠服侍着喝了几口。

她嫌苦,全吐掉了。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看着茗渠,眼睛里湿漉漉的,抓着茗渠的手问道:“… …我怎么在皇宫里,嬷嬷们还没报上去么?”

茗渠眼神闪了闪,这事儿怎么没报上去呢,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太后发话叫好生在宫里养病,谁也没提出宫的事儿,可是这个不能告诉姑娘,她视线低垂着瞧着矮几上的药碗,吱吱唔唔回道:“许是大雪,耽搁了…您这么回去也不方便,这不病着呢。”

书湘烧得七荤八素的,说话也不清不楚,好像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她心里其实明白的很,只是不做点什么来挽回,好像很对不住他,他在边关出生入死,可是她锦衣玉食的享受着,什么也做不了。

屋里一股子药味儿,茗渠走到窗边把窗儿开了一条细缝,有风夹着雪片子滚进来,她吸了一口外面的凉气,抖了抖,走到熏笼前加了些香料去去味儿。

书湘病着的时候只有杨素心日日来看望她,她嘴上不说,其实全知道书湘的心事。

女人一往情深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杨素心有些感慨,偷偷把自家知道的一些边关的消息透露给她,某日某日赫梓言到哪里了,做了什么决定,抓了多少战俘… …

可是没有用,书湘已经悲观起来了。她不肯吃药,还把茗渠煎的药都偷偷倒掉,她的偏执带了点儿孩子气,似乎认为自己病到一定程度了是肯定要出宫的。

这病折腾了大半个月,茗渠实在是没有法子,天天守在床前掉眼泪,书湘老劝她,书湘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她只是总觉得疲累,冬天里嗜睡,有时一睡就是一整天。

… …

月初的时候从边关传来消息,这场仗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具体的经过京里人都不清楚,只隐隐觉着原先还以为要僵持下去的战役似乎突然间就消弭了,胜利的消息传来得几乎令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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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赫梓言回京的时候京城百姓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他在队伍的第一个,面上毫无得胜的喜悦,只是冷凝着,目光淡淡的平视前方。

他曾经想要以正常的方式堂堂正正地打败突格可汗,尔后班师回朝。只是那样未免太耗费时间,他已经等不起了。

无毒不丈夫,他不得已,只好把关外人眼中狡诈阴险的中原人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一遭儿。

突格人生性勇猛善战,哪怕女子也不例外,可汗哈兰尔有个妹妹,手握长刀的,好几回他都刻意放过了她。但是在收到母亲那封信后,赫梓言改变了计划。

擒贼先擒王,既然活捉突格可汗有难度,那就擒了他的妹妹罢。

哈兰尔和妹妹感情甚笃,知道妹妹被抓住了当即就撤了军,后来两方谈和的时候就顺理成章签署了停战协议。事情的发展顺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突格人退回去了,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哈图尔要迎娶大懿的公主。

赫梓言没征得姜池的同意就签下了那份协议,和亲是历朝历代都免不了的最有效的和平手段,否则今日他们签下协议,难保明日不反悔。

天色愈加阴沉了,雪花不住吹打在脸上,耳边的风声鬼哭狼嚎一般凄厉。

赫梓言连侯府都未回,径自进了宫。

打了胜仗姜池很高兴,他给足了表弟面子,带领满朝文武冒雪迎接他。

一行人步入正殿,耳畔但闻盔甲摩擦的沉重声。如今赫梓言是大功臣了,论理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姜池高高坐在皇位上沉默了一时,缓声道:“你今儿一回京就进了宫,还未曾回府罢。”顿了顿,仿佛把行赏的事儿忘记了,摆摆手道:“朕今日有些乏了,众爱卿都散了罢。”

赫梓言拱手应是,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如今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便皇上果真问他要什么赏,他也不能讨要秀女。但是除了书湘,他什么也不想要。

皇上离开后官员们一拥而上争相上来套近乎,赫梓言一一有理地应对了,待到众人散去时,他缓缓走出宝殿,目光沉沉地看了看天幕。

雪沫子掉进眼睛里,化了掉出来是泪一样的液体。

他伸出指尖揩了揩,唇角隐约浮起一丝笑意。终于平定了战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如今还有一桩,却比突格人还棘手。

他和皇上可能需要一场交谈。为君者,忌惮的是功高盖主,有了猜忌便生嫌隙。

然而凭他所有,他都心甘情愿给他,哪怕是手上握着的兵权,只要皇上还顾念着这么些年来兄弟间的情谊,松一松手指头,把书湘还给他。

… …

内宫里也全是赫将军得胜归来的消息,茗渠兴致勃勃地告诉姑娘时,她却睡得沉沉的,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面颊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她叹了口气,其实知道又能如何,不过世间又多一对痴男怨女罢了。就像戏文里唱的悲凉苍茫的曲子。

今儿药又吃不成了,茗渠端起药碗转身,只觉窗边掠过一道黑影,她吓了一跳,须臾门帘动了动,一个高大的人影从碧纱橱后走进来。

来人以指掩唇,轻轻的,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烛火跳跃着,茗渠仍是惊魂未定的状态,她想不明白他是有怎样的神通,是如何进来这内宫的。愣了一会儿,她把药碗把桌上一搁,紧张兮兮地出去望风了。

窗外响起“呜呜”的风声,室内一片静悄悄的,虽然熏了香,赫梓言却敏锐地闻见空气中残留着涩涩的药味。

他蹙了蹙眉,站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一年未曾得见,他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然而见她昏睡着,他只好轻手轻脚地坐下,安静甚至是贪婪地凝视着他。

书湘发出清浅的呼吸声,她翻了个身,面朝床里边,锦被从身上滑下来,露出里头的中衣。

睡梦中她感到冷,无意识的把自己蜷得更紧。

赫梓言顿了一下,倾下|身帮她把被子拉上去,又仔细地掖好了被角。

这样的事他做起来有点笨手笨脚的,且弄完之后他发现她朝里边睡自己就完全看不见她了。

他丧气地垂了垂肩膀,不甘心地靠过去把她翻转过来。碰到她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出书湘瘦了太多,比过去还要轻。

“只长了个子没有长肉么?”

赫梓言喃喃了句,鬼使神差地把书湘抱进怀里,搂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抱着她站起来掂了掂分量,发现应该是真的轻了许多。

这时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唇,似乎要被她弄醒了,赫梓言赶忙一动不动立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七十二回

书湘这一段日子都是病恹恹的状态,她今儿差不多又睡了一整日,这会儿忽觉自己悬空一样,奇怪极了,侧了侧脑袋,慢慢才睁开眼睛。

赫梓言屏息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醒了,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

他知道她病了,整张小脸白煞煞的没什么血色,她的视线逐渐向自己看过来,眸光却呆致致的没有聚焦,眼睫微卷,脸庞粉扑扑的,似乎还在半梦中。

他轻唤她一声,把她搂得更紧,“醒了么?”

书湘看清赫梓言后脑子仍是混沌的状态,她拢了拢眉,纤细的手指抬起来遮在脸上,声音发紧,有种病中人特有的孱弱,疑惑地问:“你回来了?还是我是在做梦吗?”

说完这句,她忙掩住他的唇,急道:“别忙开口,你一说话,这梦就散了。”

书湘把自己的脸露出来,一双大眼睛清亮而有神,蒙昧的烛光照在她脸上,有种温暖安逸的味道。这是赫梓言在边关这一年多来朝思暮想的脸庞,她的指尖触碰在他的唇瓣上,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绵绵不绝的软香。

赫梓言抱着书湘在床沿坐下,她长长的头发散下来碰到他的手背,有些微微的痒。

他把她放在膝上,拖过被子妥帖地盖住她,然后无限温和地在她唇角啄了啄,“还是不让我说话?”

书湘唇角微抿,踌躇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怎么瘦了,吃的不好么?”想了想,追加道:“而且黑了些,感觉上…就好像你不是你,变得不一样了。”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他仍旧是狭长的眼睛,线条分明的下颔,被他注视着的时候,感觉自己是被在意的。

他感慨地用力抱紧她,似乎要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脸埋在她幽香的发丝间,整个世界都是魂牵梦萦的味道,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就这样抱住她,脑海里想起一次次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每回一个不慎都要葬送性命。

然而想起她,他咬牙坚持,把二十年未曾吃过的苦头都吃尽了。世人道他是为国为民,是,也不是。

若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能保证,天下人的幸福又与他何干,他也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罢了。

人活世间,没有权利就不能守护住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没有奋斗,就不能拥有更多,没有筹码同一国之君交易。

姜池放他去边关,一则自然是看重他的实力,能击退突格人再好也没有了。二则,他或许只是想试探他有没有为君上牺牲自己,时刻从容赴死的决心。

上战场于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而言是致命的,眼下姜池初登大宝,朝中大臣纵然已被整治的七七八八,但是仍然有一部分姜池撼动不了的大臣,他们对他并不十分信服。

皇上需要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赫梓言是自己的表弟,更是赫家来日的继承人。他信得过他,只是认为他需要考验,需要被锻造。

书湘把脸埋在赫梓言心口,听见他缠绵稳健的心跳声,她觉得满足极了,尽管未来还悬在天上,可是于她而言此际能够见到赫梓言安然归来已经喜出望外,她甚至不敢奢求太多。

进宫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没有人能够改变的,赫梓言也不能。况且他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么必然是得胜归来,一定很得皇上的宠信罢。这种时候,她不能扯他后腿给他添麻烦。

“御都,边关有漂亮姑娘吗?”她凑在他耳边问,说完轻轻地笑了,在他颈侧眷恋地蹭了蹭。

由于书湘的小动作锦被便从她身上滑开了,他怕她着凉,干脆慢慢将她放平仰面卧在床上,视线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上看了看,起身过去拿在手上,复坐下道:“你才醒,来把药吃了。”

书湘一看见那碗药眉头就紧紧的皱起来,拉过被子盖住半边脸,只剩一双汪汪的眼睛露在外面,“我不要吃,苦都苦死了。”

她的声音嗡嗡的从被子里传出来,锦帐里光线晦暗,只有她的眼睛泛出一层幽幽的光泽,他拿起调羹尝了一口,眉头瞬间蹙了蹙,话出口却道:“一点儿也不苦,我都试过了,不信书湘也尝尝。”

书湘无奈,她自己的药她当然是吃过的,尝什么尝还。但是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书湘嗡哝道:“我刚儿没瞧见你吃,要不然,你再尝一口我瞧瞧。若还是不觉着苦,我再吃。”

赫梓言拿着调羹的手滞了滞,他打小最讨厌便是吃药,全天下简直没有比吃药更讨厌的事情,因此他从来不敢生病,自然他的身体也好到他可以全年无病无灾。

“我再尝一口,你瞧好了。说了不苦便是真的不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么。”他舀了一勺喝进嘴里,药汁流进喉咙口慢慢吞咽下去。

这滋味确实是苦,只是若是同边关那些日子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他记得有一回,敌军放冷箭,一支箭羽射在他背脊上,幸而是无毒的。那一瞬间没什么大的痛感,然而后来取箭的时候疼得几乎厥过去,那伤处挨着心脏,军中随行军医不知所踪,还是他自己咬着牙一点一点把箭j□j… …

赫梓言想着想着,拉回思绪看着书湘,她眼睛紧紧地盯住自己,隐约有俏皮的笑意。他看到她笑,很古怪,自己竟也不觉笑起来,往调羹里舀了褐色的汤药递过去,“还笑,我都喝了,你不喝么?”

书湘立时笑不出来了,她拉着被子一点一点露出嘴巴,咬着下唇看住那只调羹,突而道:“不成,你不知道罢?前头有个王家姑娘,她就咳嗽了几声就叫人抬出宫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我就快功德圆满了,千万别叫我吃药。这东西又苦又涩,喝上一点儿我今夜都别想好过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甚至双手合十夸张地拜了拜。赫梓言却沉下脸色,蓦地把碗放在一边,也不说话了,静静不知在思想什么。

书湘暗道他是生自己的气了,围着被子凑过去看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以为我在学人家才成心生病的”她掩唇一笑,“我哪有那么傻,我是自己生病的。你瞧见了,这天气这样的寒,又是雪又是冰的… …况且,太久没有见到你了,我不高兴,才会发烧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赫梓言心里发涩,才要开口说话,竟见她爬下床,赤着脚走到桌边,她朝他昂了昂脖子,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你别生气,我喝还不成?我喝光它——”

话毕果然仰着脸咕咚咕咚地把药往嘴里灌,碗放下的时候她唇角还挂着一条药汁,沿着光滑的脖子,一溜儿滚进了领口。

“胡闹,就这般赤着脚不冷么!”赫梓言三步并作两步跨将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她的长发如流瀑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笔直地垂下。

书湘才喝了药脸上苦苦的,心里却开了花一样觉到欢喜,她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去道:“哎哟,这么快就不生我气啦?”

他拿她压根儿没法子,书湘生病,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月,他回来后都扫听到了。只是起先并不知道她会有那么偏执的念头,太后喜欢她,任谁都看的出来,谁会将她同那王姑娘一样遣出去。再者,他还有没有回来,君心难测,一时也不会放她出宫。

屋外仍旧风雪交加,檐角的灯笼啪嗒啪嗒拍着廊柱。

书湘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他眨一下眼睛她都能瞧上半天。正盯着他看,赫梓言忽然将她放到地上。

她两脚踩在他鞋面上,微垫了脚尖,不解地看着他,须臾目光微微一暗,低声道:“是不是要走了?”也是…他这样不安全,万一给人发现了,不好收场。

“书湘。”

“嗯… …”她顿了顿,“你等我披一件衣服,我送你到门口。”

他拉住她,目光落在她唇角,食指轻轻一擦,那道药渍就没了痕迹。

“倘或不是想叫我担心,就不要生病,更不能忘记吃药… …书湘肯听我的话么?”他眉头一寸寸枯竭,俯首轻柔地啄她的唇。她唇上残留着苦涩的药味,他用舌尖沿着唇形描摹过去,并不觉得苦,仿佛接触到琼浆蜜露的源头,浑身都舒展开。

他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压着被子,倾身覆上她,一只手伸向腰间解开她的腰带。

书湘颤了下,不知所措地看着赫梓言,他顺着她的脖子亲吻下去,掀开交领,系在她脖子上亵衣的带子露了出来,红红的颜色,衬着雪一样的皮肤,越发的叫人难耐。

他看着她的锁骨,眼眸子黑魆魆的,低头亲了一口。

想起她曾说脖子成亲后才能看的,赫梓言告诉自己克制住,可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向下偏移,落到她绣着莲花的亵衣上。

在那片莲花盛开处少女的胸脯有微微起伏的山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要覆上那片柔软时却迟疑了,定了一会儿,嗓音暗哑地征询道:

“… …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前是不会肉肉肉肉肉的不会的,这个文保守风啊,结婚前真的不那啥啊,-//-!!!

不过很快就会结婚了,真的,情人节都要到了不是么... ...这篇文从10月写到今天,后面还有结婚后的内容,总觉得书湘和赫赫已经认识很久了,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啊 = - = 嗷~~

亲爱的们晚安哦~~~么么么么么哒~~~!!

嘤嘤嘤嘤嘤~~~~~~~好荡漾~~~~~~~~~~~~~~

第七十三回

书湘昏昏沉沉的,脸上烧红着,赫梓言这才发现甫一见到她时她面上就有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他停了手喘息两口,原本也没有在宫里“吃”了她的打算,更何况是趁书湘病恹恹的时候。她今儿对自己依顺得古怪,以往从不是这样儿。

赫梓言有几分狐疑,抬手去探她的额头,书湘偏着脑袋让开,掩唇咳了咳,话出口中气不太足,“你快让开,茗渠一会儿要进来的,若看见了怎么解释… …”说着嗔了赫梓言一眼。

她依偎着他时是太久不见感到由衷的欢喜,贪恋那份温存,也为他平安归来而庆幸,可两人这样儿委实说不过去,又不曾许配给他,好人家的女孩儿要自尊自爱,她不能让他得寸进尺了。

且如今出不出得了宫还是未知之数,她就像一只风筝,乍看去似乎是在苍穹里翱翔,可底细瞧,底下人一只无形的手拽着绳子牵住了她的脚步,在家她听从父亲的安排,进了宫听任宫规来束缚,自古女子都是如此,所以书湘即便都到如今了,打心儿眼里还是有一分浅浅的遗憾,她自己若是个男子便不会受到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了。

封建统治下男女真正是被怎样区别对待的,只有书湘这样都尝试过的才有深刻的感触,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又发烧了,脑门儿上烫不烫她不知道,就觉着脑子里几乎糨糊一样,就要转不动了。

书湘闭了闭眼睛,朦朦胧胧中听见赫梓言的声音,她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先前种种不过都是梦境,赫梓言这时候怎么会在自己房里呢?

但是这一切似乎又都是真的… …她又困了,不知抱住了什么,眯起眼睛沉沉睡过去。

赫梓言惊讶地发现宁书湘竟然睡着了,她竟然在这种时候睡着了——?

他有一腔情怀无处疏解,无奈一只手臂被她抱住了,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替她穿好中衣。中途困难重重,他有意无意的,到底是在她身上揩了点儿油,倒也觉得餍足。

他侧身往她旁边躺下,两个人这样静静睡着,她还抱住他的手臂,这感觉么…赫梓言凝神想了想,似乎寻常夫妻便是这般罢?

他自打喜欢上这宁书湘,连母亲安排的通房都没心思开脸,只当自己染上了断袖的癖好。如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总有些莫名冲动,这感觉在别处不明显,然而在喜欢的人身旁却分外折磨人。

胡思乱想着,赫梓言侧首看宁书湘,她抱着他的胳膊正睡得黑甜,眉目是舒展的,长长的眼睫即便在这灰暗的锦帐内也能瞧清,花瓣似的唇瓣微微地嘟起,很有小姑娘娇嗔的味道。

看着看着,赫梓言渐渐平静下来,他拿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慢慢将手从她怀里抽出来,看着她无意识地转过身背对着自己,他有一丝无奈,唤了茗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