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放着一档无聊的娱乐节目,她将面泡上,就去洗澡。屋里没有开灯,电视泛着幽蓝的光泽,水声哗哗,显得有些诡异。她洗完澡出来,屋里已经满是泡面的香味。简单吹过头发,刚要吃饭,忽然,有人敲门。

这些天丁晓白经常会过来,林烟换上衣服开门。

“烟姐,这是于总的修改意见,你看一下。”丁晓白将打印好的文件递给林烟,又说明天沈总会过来听工作汇报。

林烟刚洗过澡,这会儿头发半干,发梢上还挂着水,整个人红扑扑的,透着婴儿般的娇嫩。

丁晓白不敢多看,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走廊里有人与他擦肩而过。那人个子极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墨镜,看不清眉眼。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冷。丁晓白愣了愣,回过头,正好那人也侧目望过来。墨镜后面视线冷漠又凌厉,他一怔,连忙摁电梯下楼。

林烟矮着身子坐在床头柜边,一边吃泡面,一边对着灯看老于的意见。忽然,又有人敲门。

“晓白,门没关。”——丁晓白一般还会再过来一趟,林烟索性没有关门。

身后,有人轻轻关上门,一步一步踩着地毯走进来,脚步略有些重。

“晓白,我的笔在桌上,你拿过来,我做个标记。”林烟维持那个姿势,头也不抬地说。

少顷,高大的身影顺着灯光倾泻下来,落在白纸上一片阴影,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支笔递到眼前,林烟顺手接过来,刚埋头写了两个字,手中动作忽然顿住,她募得抬起头!

眼前的人身形挺拔,穿着黑色的大衣,昏暗的灯光下,眉目英俊却又透着阴鸷,不是宁则远,还能是谁?

想到手里还是公司的方案,林烟一慌连忙捂到胸口,生怕被那人看了去。她的动作有些大,那碗泡面顺势打翻到她身上!

“啊!”林烟被烫的叫起来,手忙脚乱掸掉身上的污渍,可汁水依旧滴滴答答,狼狈的要命!

林烟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看着脏掉的衣服,再看看弄脏的床单,脸不由自主地皱在一起,格外难看。她又恨又恼,瞪了宁则远一眼,却还不解气。宁则远只是蹙眉,满脸厌恶地说:“脏死了,赶紧去洗干净。”格外的嫌弃!

说完,他脱下溅到汁水的大衣。大衣里面是一套合身又挺括的西装。淡淡扫了林烟一眼,宁则远双手插在裤兜里,背过身,望着迷蒙的夜色。

林烟今晚第二次洗澡了!热水下她冲了好几遍,还是觉得身上有一股泡面味道,都快难受死了。

等再出来,宾馆的服务员已经换下被单床罩,将房间打扫干净,而宁则远坐在椅子上,长腿轻轻交叠,安静地看电视。电视里是狗血的八点档,男女主角搂在一起说着你爱我我不爱你之类的话。

林烟对着镜子默默擦头发,有他在,她不好意思吹头发。可宁则远不走也不说话,就坐在那边看电视,已经演到男主角出车祸快挂了,他还沉着气。林烟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于是故意寒暄:“你怎么来了?”

宁则远这才看了她一眼,淡淡解释说:“公事。”

林烟“哦”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慢慢擦头发。

屋子里气氛实在诡异,不是小别重逢的喜悦,更不是仇人相见那样的憎恨。

坐了一会儿,宁则远终于起身,说:“我走了。”

“嗯。”

他又说:“明天我会去一趟外地。”

“哦。”

林烟也不看他,只是静静擦头发,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走到门边,又突然折回来。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密密笼罩下来,将她团团围住,他静静注视着她。林烟心里一跳,也抬眼望过去。

他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却又多了丝不可见的挣扎。

林烟微微一怔,忽然,外面又有人敲门,“烟姐,于总的那几条意见怎么样?”

真是巧!

房中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嗡嗡作响。林烟知道如果被别人看见宁则远在这儿,就真的说不清了,她决定不吭声。

宁则远冷冷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说不出的不快,他转身阔步离开。

林烟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牵住他的手。她特别害怕,手颤的厉害,眼睛瞪得浑圆。

宁则远滞住,侧身望过来,就对上一双可怜又无辜的眼睛。

“则远,求你。”林烟哀求道。那人眼睛半眯,眸色陡然凌厉,“则远,别出去…”林烟还没说完,她的腰间骤然一紧,被人用力箍在怀里,死死抵到墙上。

身后是冰凉的墙壁,扑面而来的,是宁则远身上清冽又疏离的味道,还有丝丝酒意。

林烟紧张地望着他,而他也垂下眼,视线慢慢在她脸上巡睃,暗沉如海的眼底早已一片波涛汹涌。

“吻我。”他说。

霸道极了,不留一丝余地!

林烟怔了怔,双手攀附着他结实的腰际,垫脚吻了上去。

第二六章

也许是太急于安抚眼前这个暴躁的男人,也许是她已经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境,也许是生无可恋自暴自弃,林烟无比顺从地吻了上去。

男人的唇很薄,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林烟想,宁则远不是薄情,在是将所有的柔情都给了那个人而已,所以,他们终究是过客。

男人的唇也很冷,冷到她忍不住想要战栗,想要逃开,下一刻,就被他单手捧住了脸!

林烟猜不透宁则远的意图,她更看不透这个人,包括这样的亲密中,依旧充斥着他独有的那份禁欲与清贵。他仿若是远离人间喧嚣的神,只偶尔落入凡间,浅尝辄止,却又莫名的蛊惑人心,牢牢吸引着人坠落。

如果说之前林烟只是想安抚他,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有些迷失在这样一个吻里。

鼻尖萦绕的,都是这个男人干净又清冽的气息,唇齿间尝到的,都是他的味道,他还没有给过旁人的滋味…

这个吻,鬼使神差,又莫名其妙,却意外地缠绵了很久,久到外面的敲门声早停了,久到林烟的电话响过两遍,两个人才分开。

幽暗的房间里,林烟被抵在墙上,宁则远整个人压过来,死死禁锢着她。林烟动弹不得,逃不开,也躲不掉,只能默默承受着他的重量。

两个人贴得太近,近到她隔着衣料就能够感受到男人的那份灼热,近到她因为呼吸急促而一起一伏的柔软胸口被他结实的胸膛压着,并不舒服。

林烟脸有些红,她不大自在,这会儿微微偏过头,垂眼望着男人身上的西装。

宁则远的手还落在她脖颈间,指腹慢慢摩挲,他哑着声问林烟:“发布会的事,你恨不恨我?”

他终究是在意这个的!

在意到他连半个月都不愿意再等,在意到他推掉了其他工作,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今天见到林烟的第一眼,宁则远就想问这个问题,他甚至幻想过林烟见到他时恼怒又歇斯底里的模样,但出乎意料,林烟连提都不提,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在发布会现场,他明明亲眼看着林烟一点点崩溃,一点点绝望的…

宁则远心里不甘极了,他盼着林烟恨自己,又盼她不恨自己,他从未如此纠结过。

“林烟,你恨不恨我?”他又固执地问了一遍,声音沙沙的,喑哑又低沉。

林烟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她起初确实是恨宁则远的,恨他不告诉自己真相,恨他将自己逼上绝路,恨死他了,恨不得千刀万剐才解气。可是后来林烟想通了,他们不过是名义夫妻,自己还不小心把他这种有洁癖的人睡了,宁则远凭什么告诉她商业上的机密?

如果是她,也绝不会告诉对方的。

所以,有什么好恨的?

走到这一步,只是她自己的问题。

宁则远脸色一变,原来,她根本不恨他…这个答案并没有令他好受,心底反而愈发煎熬,愈发抓狂!

他抬起林烟的脸。

幽暗之中,那双纯良诱人的眼里全部是平静,林烟微笑地正视他,可他忽然就不敢再看了。

她不恨他呀…

她怎么能不恨他呢?

他想不通,又想不明白!

林烟说:“则远,我真的不恨你。在商言商,成王败寇,现在这样我都认了。”

说完,浅浅一笑。

她的笑容太轻太浅,像是一抹稍纵即逝的光,像是走投无路的人一丝回光返照,根本留不住。

他不要这样!宁则远心里感觉很不好,他非要逼醒这个傻子,“林烟,你知不知道沈沉…”

听到这两个字,林烟脸色一沉变得极其难看,“别说了!”她不客气地打断宁则远的话。宁则远微微一怔,愕然地看着她。察觉到自己语气实在不好,林烟缓了缓,垂下眼无比平静地说:“宁董,这是我们公司的事,更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用你操心。”

她这样冷漠又疏离的态度让宁则远愈发不快,更是彻底激起他的怒意,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太阳穴突突地疼,宁则远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发泄这股怒意!

该死!

狠狠磨了磨牙,他用力捏住林烟的下巴,强迫她对着自己,无比凶悍又尖酸刻薄地说:“林烟,你醒醒吧,沈沉舟他根本不信任你!你还要自以为到什么时候,你还要做多久的梦,你以为他还爱着你、还信任你、还宠着你?我他.妈的都收到他结婚请柬了!”

他难得这样嘶吼,难得这样不冷静,更是爆了粗口,实在不像往日掌控着商业帝国的宁则远。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钻进林烟的耳朵,都像一把刀直接扎在心上,疼得让人麻木。

林烟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她哧哧笑了,“所以呢?”她望着宁则远,一双眼里全是哀伤,“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宁则远动了动嘴角,有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最后,却只是说:“离开他,离开安信。”

林烟笑着眨了眨眼,淡淡地说:“则远,我会离开的。”

这句话让宁则远的心口莫名一窒,他的感觉非常不好,好像林烟也是要离开他的…

他望着林烟,林烟也笑着望过来,又推了推他:“你今天很闲么?还不走?”

这个举动像是情人间最普通的玩闹,却让宁则远心尖又掠过一丝疼意,像被针扎了一样,他难受的厉害,急需一个发泄又证明的途径——

这样的夜里,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反正她那么轻佻,也根本不在乎,就让他堕落地更彻底一些吧…

林烟沐浴之后穿了一件连衣裙,这会儿他的手从裙底滑进去,又冰又凉。林烟忍不住战栗,乌黑的瞳孔骤缩,“宁则远,你疯了?”

那人不答话,只是定定望着她,暗沉如水的眼眸里有一股志在必得又摄人心魂的力量。

她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就和上次停电被强吻一样,这人掩饰很好的平静外表下似乎特别容易暴躁,而且,极难控制住情绪!

这是什么毛病啊?!

林烟心里害怕,她不停挣扎,又使劲拳打脚踢,可哪里敌得过男人的力量?

宁则远冷静地将她转过去趴在墙上,林烟在他的钳制下根本没法动,内.裤被褪下来滑到脚边,下身一凉,然后,有个硬物抵着她…

“林烟。”他在她耳边轻轻唤她的名字,又说,“…别走。”

林烟痛极了,眼圈瞬间飙红,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她狠狠骂道:“混蛋,你今天是来发情的么?滚开!疼死了!”

那人在身后慢慢动着,又在她耳边轻嘘一声,故意轻声地说:“别让你同事听见。”像是一种凌迟!

林烟低低咒骂了一声“变态”,又被他转过来,抱到了床上去…

可就算在床上,也不温柔,像是一场掠夺,更像是一场厮杀,林烟被折腾到双腿都在瑟瑟颤抖,只想昏死过去。

两次性.爱,一次她睡了他,一次他睡了她,很好,也扯平了!

~

楼下车里,徐逸秋看了看时间,又看了一眼宾馆门口,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终于,宁则远出来了,他心中吁出一口气。作为助理,他生怕老板误机。

宁则远上车之后,没说一句话,只疲倦地阖上眼,倚在后座闭目养神。

他这样仰着,松开的衬衫领口那儿不经意间露出一道血痕…

徐逸秋心中一震,心想,难道是被那位林小姐挠得?要不要这么…激烈啊?

他们回城要两个多小时,还要赶早班的飞机,实在辛苦,只能在车上补眠。

车里很安静,只有暖气哧哧声,拂在脸上,有些痒。

宁则远睡不着,他慢慢睁开眼,淡淡望向窗外。车窗上倒映出他的面容,挺秀的眉目沉峻如往常,唯独深邃的眼底有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迷惘。

书上说,人的心里都有个洞,很难被填满,宁则远也不例外,那是曾经痛苦灰暗的过往留给他的印迹,就连日日夜夜对阿嫣的思念都填不满,也掩盖不住。如今,却有一个人勉强可以让他忘掉那些不快。

那个人,就是林烟。

不,他不是喜欢林烟,而是,只是需要和她上床…

在林烟身上,他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这种快感是身体最原始的*,是人的一种本能,却可以让他短暂忘掉过去,让他获得暂时的安宁!

宁则远痛苦扶额,他好像在一个奇怪的深渊里越滑越远。

~

阿则,你还好吗?

听说翁姨已经回国,她的身体好些没?

从周琪口中听说你与一位小姐走得很近,我看了她的照片,很替你高兴,却也有些惶惶不安。

这种惶恐源于你,也源于我自己。

每每想到我还在各地流浪,你却要安定下来,我便觉得我们的誓言要变了。

那个誓言无关情爱,却也是我心底最牵挂的。

阿则,我很想你…

第二七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林烟腰酸背痛,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她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没想到身上已经整理干净,连睡衣扣子都一颗一颗扣好。

林烟怔住。

昨晚实在太累,她根本不知道宁则远什么时候走的。模糊印象中,那人似乎抱着她洗澡?洗澡的时候,好像还被他压着做了一次,没完没了,她嗓子都哑了…

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林烟白皙的脸腾地红了。

禽兽!

不管男人表面多禁欲,骨子里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宁则远爱上了自己。在林烟看来,这人有深度洁癖,他根本无法接受一个有过去的人,他唯一能包容与纵容的,就是异国他乡的那一位。昨晚宁则远大概真的被她气疯了,所以才做出这么出格、这么荒唐的事,他现在肯定后悔的要命!

林烟勉强勾起唇,也不知是该心酸,还是该苦笑。

疲倦地闭上眼,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人冷冽的气息,将她团团裹住…林烟恍惚地睁开眼,那双墨黑的眼眸又浮现出来,他的目光清冷又疏离,宛如覆着层寒霜,偏偏与她贴得那么近!

这场性.爱,无关爱情,只是*,连情.欲的资格都没有,或者,他只是想羞辱她…

林烟心口莫名一窒。

没事,大家都是成年人,她看得开,她能看得开,她应该看得开…

~

脑袋里昏昏沉沉,林烟直到洗漱好才想起来要去买药——真是荒唐到极点,她还不想弄出人命!

结果,这一天都没空。

她首先在下楼的电梯里遇上丁晓白。丁晓白一脸的欲言又止,明显想问昨晚的事,林烟故作淡定地微笑,心里将宁则远拖出来狠狠骂了一顿。到厂区后,她立刻着手准备今天方案汇报的事,忙的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更别提那该死的避孕药。

趁着厕所的空档,林烟算了下自己的安全期,这才安心,但又忍不住将宁则远拖出来鞭笞。

下午,沈沉舟和老于还有其他几个高层终于到翠湖。

看着那人沉步走进来的时候,林烟握着资料的手一紧,她蓦的想到宁则远说的那些话,他说沈沉舟根本不信她,他说沈沉舟要结婚了…

听到这人结婚的消息,林烟心里没有太多的难过,因为她早就过了最痛苦难熬的时候,她只是有一些唏嘘。

真正让林烟介意的,是宁则远说沈沉舟不信任她——这让她坐立难安!

没了他的爱,她还有他工作中的支持与信任。如果连这个都没有,她还有什么?这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啊…

如果他不信任她,为什么还要力排众议,留她下来继续负责宏远的项目?

他怎么可能不信任她?

不,他肯定信任她的!

林烟无比笃定,所以,她一点都不相信宁则远的话。

收敛起思绪,林烟认真整理手边资料,可哪怕她再镇定,她的手仍旧不自觉颤抖。林烟知道自己还是害怕了,就连胃都开始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咬住唇,脸色不大好。

沈沉舟侧身和旁边的人说话,视线拂过林烟时,不禁微微蹙眉,顿了顿,又喊助理过来。

会议开始前,林烟胃痛难忍,她去开水间泡杯热茶暖胃。谁知道茶包刚拆开,就被一双干净又修长的手夺了过去!

那双手她太熟悉,这十年间,她牵过无数次,勾勒过无数次,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林烟滞了滞,然后,努力仰面微笑:“沈总。”

茶水间有些狭窄,两个人站的有些近,熟悉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林烟不自在地往旁边避了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