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秋哑然。这唱的是哪出戏啊?宁董不是最着急那位林烟小姐了么?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可宁则远脸上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

林烟不喜欢医院,看到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她就浑身难受,出院之后本以为可以离开了,没想到又被接回派出所。

林烟很奇怪:“同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她的手机彻底淋坏了,谁都联系不上,只怕公司的人会着急死。

“暂时不行,有人报案说你失踪,我们已经通知对方,必须等他过来。”格外的公事公办,略有点不近情面。

失踪?

林烟十分错愕,她出来不过短短三天,怎么就变成失踪案?

再细细一想,林烟就明白了,肯定是宁则远报的案,这世间好像也只有他一个人在乎她了。

这么一想,林烟心里好涩,涩的难受,她呆呆坐在那儿,格外沉重。

这儿是山区,雨没有停,温度一如既往的低。林烟之前的衣服湿透了,这会儿身上只有薄薄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穿风的大厅里,她冷的要命,捧着杯热水,却依旧哆嗦,只觉得像是在受刑,格外煎熬,却还不能抱怨。

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天黑,宁则远才堪堪过来。

他到的时候,林烟坐在长椅上,整个人缩在一起,宛如个可怜的猫。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她愣愣抬头看了一眼。

夜色深沉,男人的五官分明,气质清冽,那双眼睛特别的亮,却也特别的凌厉,凶悍,蕴着浓浓的怒意。

林烟心头一跳。

他的视线冷冷扫过来,不作任何停留,便到里面与民警客气道谢。

林烟垂眸,继续安静地看着地上的方砖,直到视线里出现了男人的皮鞋,她才又重新讷讷抬起头,动了动嘴角,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宁则远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面。

还在下雨,那人手里只有一把伞,他一言不发的递给林烟,然后,一个人往雨里去,孤寂,清傲。

他穿了件黑色的外套,这会儿领子竖起来,有一股极其压迫人的阴鸷气势在。

林烟轻轻颦眉。她觉得,这个人和前几天又不一样了,如果原来的宁则远身上有温暖的光明,那么现在的他一团黑暗…

开车回去,一路无言,只有最后林烟发现不对劲,她问:“这是去哪儿?”

“回家。”

回…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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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车前雨刷来回刮着,却收效甚微,勉勉强强能看清前路。

一路的车速不快,下了城市高架,再过几个路口,就是他们以前的家了…

忙碌了一天,又驱车去外地赶了个来回,宁则远是真的有点累。他一手支着手,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坐姿略显出这个男人少有的慵懒和疲惫。那张俊脸从先前起就一直淡漠如常,这会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看不出什么波澜。

但林烟却不由的头皮发麻,她整个人很不好!

这个时间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来实在太过暧昧——宁则远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我要下车!”林烟横眉,冷冷抗议。

“嗯。”

宁则远没有说别的,只淡淡回应了这么一个字,声线清冷,宛如夏夜呢喃的风。

车缓缓停在路边,林烟解开安全带,不顾外面的大雨正要下车,谁知这一刹那宁则远突然狠狠踩下油门,车速瞬间提起来。

他的车加速只要短短几秒,惯性使然,林烟措手不及一下子被狠狠甩在座椅上,被撞得头晕眼花,痛的要命!

“你?”林烟气急。

男人眼角余光轻轻拂过来,全是能够冻煞人的冷意,威严,愠怒,不容置喙,偏偏口吻还极度平静:“你下车吧,我不拦你。”

可是,他说话间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哪儿是真的给她机会下车?

这辆濒临失控的车在滚滚车流中、在茫茫大雨里迅速穿梭,所有的楼房、树木、雨滴疾驰后退,像电影中不断切换的快镜头,看得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因为父亲的去世,林烟最害怕人飙车,总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绝望。她此时此刻的脸色苍白如霜,死死咬着唇,那张嫣红的唇彻底失了血色。浓浓的绝望压下来,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许多,一颗心悬到嗓子眼里,眼底止不住的阵阵晕眩,她很想吐。

干呕了几声,林烟下意识紧紧抓着安全带,可宁则远的车速不减,反而更加快了,快到跟不要命似的!

不可思议地盯着身旁的那个男人,像是在看一个陷入疯狂的魔鬼,一个从地狱中出来准备狠狠报复的魔鬼!

他疯了,彻底疯了…

而宁则远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峻地盯着前面。

浓浓的夜幕下,男人的气势骇人,侧脸阴鸷,下颌凌厉,眼角眉梢间全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他活生生被林烟折磨了这么久,煎熬了这么久,为她担惊受怕,为她痛苦难受,为她辗转反侧,可这个女人却一声不吭的跑去徒步,徒步也就罢了,还差点死在那儿,再也回不来…

再也回不来…

只要这么一想,宁则远便头疼极了,像是有无数的针在扎一样,气愤难耐!

林烟究竟知不知道疼惜自己?她怎么能这么儿戏、这么任性、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居然连死都不怕!

男人的面目有一度的狰狞。

怨愤,痛苦,煎熬,折磨,怜惜,爱,恨…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砰地一声,齐齐爆发出来,从他心上重重碾过!

他真的想掐死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停车!”林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惊心动魄,她忍不住吼道。

“做梦!”宁则远从心底萦绕出来的戾气更重,整个人一团黑暗。

车内有瞬间的静谧,林烟深吸了一口气,她松开安全带,转身就要开门跳下车——是真的不要命了!

宁则远将所有的门都摁上锁,然后,眉目平静地望过来。

“林烟,你一心想要死是不是?你在大越山的时候,是不是就不打算活着回来了?是不是连珍珠都不要了?是不是?”他冷冷质问。

这几个“是不是”突然戳中林烟当时不堪又挣扎的荒唐心思,她不禁微微一怔。

宁则远忽然笑了,他说:“我陪你。”

男人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林烟眼睁睁的看着仪表盘上那个指针直接彪到最高,那一刹那,引擎轰鸣,车辆像是直接贴着地面滑过去,大雨滂沱,根本看不清前面,只是明晃晃白茫茫的一片…

像是指引他们向前的死亡之光!

林烟眼前蓦地闪过父亲当年撞得支离破碎的那扇前窗,那上面还沾着血,滴滴答答,满是猩红!

濒死之前,父亲肯定也看到了现在这刺得睁不开眼的一幕,他当时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绝望…

“不要!”

她突然尖叫起来,连忙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她的双手颤抖着,浑身不住战栗,一颗心突突狂跳,全是密密的恐惧——那是因父亲死亡种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扎进了林烟的骨子里,抛不掉的。

“不要…”

她垂着头,低低哀求。

车速慢慢降下来,停在路边,林烟的手蓦地无力,从男人胳膊上一点点松开,垂在膝头,交握在一起,无助极了。柔软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来,挡住女人大半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纤细的眼睫轻轻眨了眨,柔弱,让人怜惜。

宁则远终究不忍,他叹了一声,捉住林烟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指尖摩挲着,他说:

“林烟,别再轻易做傻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哪怕是无数次的离开,都要努力平安回来!

宁则远不怕等她,只怕永远没有她的消息,只怕林烟哪天突然想不开走了,剩他一人孤零零在这世间…

——

下车的时候,林烟还是低低垂着头,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似乎还陷在刚才的惊慌之中,这会儿讷讷跟在宁则远身后,没有生机,像只到处飘荡的孤魂野鬼。

如果不是被男人牵着,她恐怕连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当跨入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大门时,林烟这才缓缓抬起头,一双定定望着里面。

客厅没有开灯,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落下一片昏暗与迷离,隐隐绰绰之间,能看到阳台的绿植舒展招摇,和四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心口忽的一阵抽搐的疼,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某些巨大的痛楚霎时涌上来,林烟一个激灵便回过神来。

看着这一切,她心头骇然,急匆匆转身:“我要回家。”

身后那扇门已经阖上,宁则远捉住她的手不放,“林烟,那儿不是你的家。”他不客气的说。

又戳她软肋,林烟心底酸涩,却依然满脸倔强:“这儿也不是!”她就是个无家可归,也不要他来可怜。

“这儿是你的家,一直都是!”宁则远笃定说道。

说着,他牵着林烟,领她一步一步往深处去。

林烟抗拒又挣扎,却根本抵不过男人的力量,最后站在主卧门前,这才堪堪定住身形。

卧室的那层窗纱朦朦胧胧,透过玻璃窗上的雨,落下一地扭曲的霓虹灯影,看着有些光怪陆离的荒诞。

宁则远抬手将灯打开。白炽的光影迅速笼罩下来,有些刺眼,林烟忍不住眯起双眸,视线往里轻轻一探,她不由愣住了——

只见那张洁白又整洁的床上,紧紧挨着一对枕头,上面绣着最最艳俗的花,与那张床格外不搭,而曾经林烟睡的那一侧,那盏奇形怪状的啄木鸟台灯还在!

林烟心头一跳,她记得自己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将这些东西统统扔掉了,一个不留!

那盏台灯更是摔的粉碎,再拼凑不回来…

怎么会?

林烟松开男人的手,怔怔往前走了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切,果然,什么都没变。

她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不过是出去了一趟,然后,又回来了…

林烟愣愣回头。

她的身后,宁则远正定定凝视着她,眉眼英俊,眸色有一份凄苦。

连当初那个男人都还在…

他说,这儿是你的家,一直都是。

他说,林烟,我来接你回家。

林烟心痛如绞,忽然好想落泪。

四年前,她孤身一人愤然离开,四年后,他接她回来,这房间摆设什么都没有变,变得是他们两个人,是中间回不去的那四年光阴,还有…一个再回不来的孩子。

所有没变的,也因此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她再留下来,只会徒增笑柄,还有面对翁涵之和于小鱼的那种尴尬与不堪。

她什么都没了,只有一点骄傲与自尊…

抿了抿干涩的唇,林烟面容淡定的说:“太晚了,我要走了。”这份拒人千里的疏离冷意她运用娴熟。

宁则远一直站在门口,这会儿长眉微蹙,薄唇微抿,他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林烟,缓缓走上前,脚步沉沉。

男人的个子很高,修长挺拔的身影团团笼罩下来,落下一地阴鸷与强势。

林烟被迫退后一步,就被他抵到了墙上,宁则远再往前半步,林烟整个人就落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离的实在很近,林烟的脸都快贴到男人结实的胸膛。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这会儿胸口一起一伏,宛如暗夜里的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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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茫,大雨滂沱,室内却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

林烟被迫抵着墙。墙壁那种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冷意透过薄薄的t恤传过来,让人忍不住战栗,她露在外面的胳膊随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要走,偏偏宁则远杵在面前,像座高不可及的山峰,挺拔的身形密密笼罩下来,蕴着一股最原始的力量,强势,霸道,坚不可摧,足够令人臣服。

男人独有的冷冽而沉隽的禁欲气息一并扑面而来,无端端让人脸上烧得慌!林烟白皙的双颊绯红,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而她的耳根子此时此刻更是滚烫,只怕艳的跟三月里的桃花似的。幸好半长的头发披下来,堪堪挡住这一切。

宁则远垂眸,静静注视着她,看着她就在自己怀里,一伸手就能搂住,他心中便有一道渴望的悸动在浅浅萦绕着,掠在心尖,让他难受,令他痛苦。

宁则远略略抬起手——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林烟便被唬了一跳。她抬起眼,怒目而视,一双眼里警告意味甚浓。

可宁则远悸动万千,直接无视了她凶巴巴的眼神,男人修长的手穿过女人垂在一侧的柔软黑发,直接抚上了她的脸!

黑的发,白的手,是足够惊心动魄的美!

他单手轻轻托着林烟的脸,指尖正好碰触到灼烫的耳垂,宁则远微微一愣,然后缓缓摩挲。

他的手很冰,很凉,可林烟的脸很烫,很热…一瞬间,林烟只觉格外熨帖。

这一瞬,她的喉咙发干发紧,身体也不禁阵阵发软,呼吸更是乱七八糟,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林烟不是没经人事的,自从流产之后,她的身体似乎再也没有了那种原始的欲.望,可现在这些最直白的反应…

她的身体还记得这个男人,牢牢记得。

林烟越发觉得自己不堪!

“别胡闹了!”

偏头躲开男人的手,她重重推了宁则远一记。

男人笔直如修竹的身体岿然不动,林烟简直像推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她又气又急,不得不咬牙切齿的提醒他:“宁先生,请自重!”

宁则远平素自持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清冷又孤傲,从不会为难女人,偏偏对着林烟发疯了。他不接话,那张薄唇紧抿,宛如优雅提琴的弦,一双深邃的眼沉沉注视着林烟,像是在看手掌心里的猎物,眼底是一重又一重的汹涌。

冷静,凶悍,又势在必得!

通通是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林烟感觉更加不好。

突然,男人抚过她侧脸的那只手缓缓放下——

宁则远带来的压迫感随之一点点散去,林烟堪堪松去口气,下一秒她差点又要惊叫起来!

只见他的那只讨人厌的手顺着林烟纤细的手臂一点点、一点点滑落下来,他的手虽凉,可经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

林烟抗拒至极。她往后躲,却根本无处可躲,一心想甩开,可那只手如影随形…简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宁则远捉住她的手,顿了一顿,他顺势替林烟套上了一个手镯。

和之前的那个一模一样!

林烟一惊,不由滞住。

——

“这个别再扔了。”

宁则远声音低低的,像最优雅、最动人的一把提琴,又像是流淌在心间的汩汩清泓。

林烟措手不及,视线怔怔落在缠在手腕的那枚镯子上。玫瑰金的颜色,越发妖冶,也越发美丽,却衬得她最最难堪!

她实在忘不了遇到小鱼的不堪…

“我真的不能要!”林烟厉声拒绝。

“为什么?”宁则远故意问她,很轻,很低,像是在耳边呓语。

他这样子看上去是彻底忘记那晚两人为手镯争执的事了…林烟扯了扯嘴角,冷冷说道:“我讨厌你,你难道忘了?”其实,林烟不仅讨厌宁则远,更讨厌她自己,讨厌一团乱麻的自己!

听见这伤人的话,宁则远面色稍稍一滞,很快,晦暗的眼底明明灭灭,涌起许多的情绪,怜惜,心疼,痛楚,又觉得林烟好傻——她在翁涵之和于小鱼面前受了委屈,却根本不告诉他,只一个人独自承担着,闷在肚子里…

如果不是舒曼,宁则远还毫无察觉,他亦越发愧疚。

默默叹了一口气,宁则远问:“林烟,除了‘你讨厌我’这句话,还有没有别的要对我说,或者要问我的?”他好希望林烟能够对他敞开心扉。

林烟心头却是一跳,她不禁想,宁则远这句话究竟是指…

微微蹙眉,强压下心底的慌乱,她平静而淡漠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