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下堂妻》作者:秋李子

【内容简介】

刘家女儿初长成,嫁入潘家为新妇

天作之合终成空,自请下堂为明天。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狗血的忍受不了寂寞,然后一脚把老公蹬了,打死不做怨妇的故事。

中间少不了热闹的后院生活,少不了掐架八卦,总之,这是个李子出品的狗血八卦文。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主角:刘如蕴

【正文】

宁为下堂妻

作者:秋李子

下堂

大明万历四十三年,松江府里华亭县,县衙附近一户人家,正在鞭炮齐鸣,门首张灯结彩,守门的家丁都穿着一新,家里的主人也是喜气洋洋,不停的迎来送往,上门祝贺的客人里面,礼品大都是银锁,红糖等物,看来是贺这家新添了孩子。

看热闹的人啧啧赞叹:“不愧是华亭首富,瞧瞧人家,不过是一个姨奶奶生了儿子,做满月就这么大的排场,比寻常小户人家结婚还热闹几分。”话还没完,就有几个衙役上前来撵看热闹的:“让让,县里老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锣鼓声响,一把蓝伞遮着顶四人轿过来,原来是华亭知县亲自来道贺,这下,有人更奇怪了:“这潘家虽富,不过是商人,怎么本县老爷也来道贺?”旁边有人撇嘴:“你不知道吧?潘家大奶奶是刘家的女儿,她的伯父和徐光启老爷是同年,本县老爷是徐老爷的门生,虽说徐老爷已经去职了,老师的面子总也要卖的。”

听了这番解释,众人连连点头,难怪知县都能下顾,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这边众人在议论纷纷,潘家那头早开了中门把知县老爷迎了进去,一路让到厅上,知县老爷自然是坐了第一个位子,潘家今天请了两个戏班子来,等到知县老爷坐定,领班子的就上前跪下,把戏单呈给知县老爷,知县老爷谦逊几句,点了戏。

角们扮上了,扭扭捏捏的上场唱着,这里自然也开席了,一碗碗的菜端上来,知县是广东人,潘家特意给他上了两碗柔鱼,苦瓜这类,台上是粉墨登场,唱的高兴,台下是你来我往,应酬的和乐。

酒过三巡,今日却除了是满月酒之外,也是潘大爷纳妾之喜,他已经换了衣衫,披了红,新娘也打扮好了出来,两人站成一对,冲着亲戚们拜了几拜,新娘名唤娇儿,是潘大奶奶刘氏的陪嫁丫鬟,潘大爷收用她已经有两年了,这次生了儿子才正了名分,从此后,娇儿就是陈姨娘了。

知县老爷笑的合不拢嘴,却不见潘大奶奶出来受新人的礼,不由对旁边的潘老爷道:“怎么不见世侄女?”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潘老爷脸色变了变,他却是这商场上混老了的,笑道:“老爷,我儿媳身子不好,一直在别院休养。”

潘大奶奶吃醋是人人都知道的,不过女人家谁不呷醋?听了这话,知县老爷点点头,也不再问。

新人出来拜了,新娘却还要进去女客那里拜,丫鬟打起帘子,正要让她进去,却听到传来一阵冷笑:“好啊,这真够热闹的,我还没来恭贺大爷喜的贵子,又得纳宠之喜。”这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正好压住了那又要开场的锣鼓,这是个女人声音,还是从外面来的,越发让众人吃惊,女客的轿子都是直接到二门,怎么会有从外面传来呢?

众人都伸长脖子往外面望,见一个青衣素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生的十分美貌,虽脂粉未施,却越发显的她发墨一般黑,眼似秋水,唇如涂朱,见她走了进来,有那认识的不由暗自奇怪,这潘大奶奶刘氏不是听说在别院休养吗?怎么这副打扮进来了,而且瞧她的面色,也不似个病容。

潘大爷的脸色早就变了,失踪了半年的妻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当日刘氏听的娇儿有孕,大发雷霆,自己当然要说她几句,谁知她竟带了另一个贴身丫鬟,留下一封书,称要出门散心就不见了。

自己也曾派人回刘家问过,刘家说姑娘并没有归宁,这才放出风声,说刘氏有病,在别院休养,刘家几次派人来探望,都被自己搪塞回去了,只是暗自派人在四处寻,连那些招领尸体的地方都派人去查过,刘氏主仆两人竟像鱼入大海一样,找不到半点踪影。

眼看着就拖不过去了,潘大爷还预备着等儿子的满月过了,就带着娇儿去刘家负荆请罪,两家人找,总好过自己一家在这里摸寻,谁知刘氏现在就出现在这里,潘大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看着半年没见的妻子,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在发愣的时候,刘氏已经走到了席前,看见知县老爷,徐氏行礼下去:“老父祖在这里,是最好不过的,省的小妇人还要去县衙。”

这话出口,席上的人更是愣了,刘氏的父亲今日也是座上客,见到女儿从外面走进来,已经气的快要着起火来,本来潘家的头生子不是自己女儿生的,已经让他很生气了,亲家还为了这个孙子大张旗鼓的庆祝,越发让他生气,等到见到女儿,又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不由起身喝止:“妇道人家,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这样打扮在外面招摇,活活丢了徐家的脸。”

刘氏也不恼,对着潘老爷拜了下去:“公爹,媳妇进潘家三年,大爷他心有所属,媳妇一不能拉回他的心,二不能主潘家中馈,更不能耐住夜夜守空房,媳妇今日就自请下堂。”

哐当一声,有东西被摔的声音,刘老爷面前的杯子早不见了,下面伺候的人想上前去拾碎瓷,却怕受了无妄之灾,刘老爷的胡子一根根都抖了起来,指着自己女儿骂道:“从你出生到现在,锦衣玉食,嫁的也是一般的豪富人家,你还哪里有不足,拢不住女婿的心,是你无能,你竟有脸当面说出来,真是气煞我也。”

说着就瘫坐在椅上,用手抚住心口,嘴里还不停的说气煞我也。

堂前

潘大爷的一张脸此时早已是不知什么颜色了,诚然,从他们成亲时开始,自己就知道妻子是出了名的才女,生平最爱就是管夫人那首我侬词,当年新婚时候,还亲自写了,张贴在新房里面。

只是自己身为男子,收用几个丫鬟也是常事,房里既有了那么几个千娇百媚的丫鬟,自然自己妻子这边恩爱也就少了些,也是为男子的常事,自己祖母,母亲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谁知她先是留书出走,现在回来,开口就要和离,真是不成体统。

抬眼看一看,此时唱戏的早已停下,自己父亲是抖了手,看面上神情,是恨不得把自己妻子抓过来打她一顿才是,宾客们虽都坐在那里,却都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自己妻子说完那番话,就站在当中,微抬起下巴,眼看着众人,再没有第二句话了。

看见她这个神情,潘大爷心里又是一阵气恼,当初和刘家结亲,一来是刘家也是一般的豪富,二来听得刘家千金是有名的才女,商人之家,出个才女是难得的事情,自然万人所求,这才放着以贤淑出名的刘家二姑娘没求,求来的是以才出名的刘家三千金,谁知她竟这样对待自己,可恨可恼。现在看来,娶个才女确不如娶个贤惠的女子回来。

只是眼前这个烂摊子要收拾了,潘大爷吸一口气,走到刘氏跟前,深深一揖,叫了妻子的闺名:“如蕴,我知道你是为了娇儿有孕,忽略了你,才一怒走的,只是你我终究是夫妻,她生下孩子来,尊你为大娘,你若喜她了,就留住她,若不喜她了,要卖了她去,也由的你,你怎能因为我要纳妾生子就下堂求去?”

说到后面,潘大爷的声音已经带有些责怪了,刘如蕴动都不动,只是站在那里,潘大爷还当她有所触动,抬头看被小厮扶住的刘老爷,刘老爷刚才被小厮们一通灌开水,揉胸脯,此时已经缓了过来,能听到女婿的说话了,听了这两句,咳嗽一声:“如蕴,这样好的女婿,你还闹什么气?”

刘老爷这样一说,有人站起来笑道:“岳父说的正是,小夫妻难免斗几句嘴,吃几口醋,三姨,姨夫既然恁般当着众人的面求情,你也就软了口,进去罢。”说话的是刘家的二女婿,刘如蕴的二姐夫何举人,他本是个秀才,刘老爷看他是个读书种子,就把自己二女儿许配给他,也许以贤淑出名的刘家二千金确有帮夫运,过门后生了个儿子。

今年何举人又中了举,在老丈人家越发说的上话,隐隐也听说过自己的小姨妹潘大奶奶不似她姐姐,惯是吃醋捻酸,本来就打着要自己妻子常来劝说她的主意,方才听的刘如蕴要下堂求去已是不满,只是当着满堂的长辈也不敢说什么,此时听的岳父这样说,忙起身帮腔。

刘如蕴听了这话,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脸微微侧看向何举人:“做姨妹的,还不曾恭喜过姐夫前月又纳新宠,可喜可贺。”何举人却是在妻子怀孕时候,就纳了陪嫁丫鬟为妾,上月又收了一个相好同榜送过来的丫鬟为妾,此时一妻两妾,有子有女,谁不夸他有福气。

听到刘如蕴这句,何举人面上露出自得之色:“确是如此,做男子的,三妻四妾,本是本等。”刘如蕴唇边嘲讽的笑容更大了些:“敢问姐夫,天地生男女,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三年乳脯,都是一般的长大,为什么男子就能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女子就要从一而终,任男子如此,这是何等不公。”

这话一出口,别说潘何两人,就是堂中看热闹的那些人,都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之态,刘氏转过身子,看向刘老爷:“爹爹,你方才所说,我们姐妹,你都似珍宝一样看待,闺中之时,丫鬟奶娘服侍,绫罗绸缎包裹,寻人教我们读书识字,出阁之时,也是嫁妆齐备,没有一点不到处,好让我们姐妹到别人家去做人家,只是爹爹,你宠女爱女之心,女儿知道,你又怎忍心你当做珍宝一样看待的女儿,在别人家被如此糟践?”

刘老爷听的女儿这几句,心里也有些触动,同为男子,两位女婿纳妾,他也是肯的,只是做父亲的,这样珍宝样看大的女儿,自然是希望他们夫妻和美,一夫一妻,到的白头,也不愿女儿独守空房,以泪沾巾。

想到这里,刘老爷叹了一口气,看向女儿,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和缓:“女儿,身为女子,就要耐了这些,为父的,也不好去管这些。”听了他这句话,刘如蕴知道已经打动了自己爹的心了,上前跪在他面前:“爹爹,女儿知道女儿这样,是为不孝,然爹爹一心爱女,生怕女儿被人看轻,又怎能为了面子事情,由女儿被人家糟践,放任不管?”

话音刚落,潘大爷已经嚷了出来:“岳父,小婿从没糟践过令爱,她在我潘家,从没受过半点委屈。”潘老爷也接口道:“亲家,你我相交多年,我的为人,难道你还不知道,怎是薄待儿媳的人?”

说着又道:“况且我独儿独妇,疼她还来不及,怎肯糟践于她?”刘老爷被潘家这两句说的,也有些心意打转,刘如蕴面上露出冷笑:“大爷,你此时说的好,当日你是怎么对娇儿所说?娇儿又是怎样对我说的,要不要让她出来对对?”

潘大爷听到这里,心落了,还当妻子是真的要下堂求去,此时看来,不过就是不满自己抬举她身边的丫鬟,还大张旗鼓的为孩子办满月,不过就是妇人家的吃醋,理一理衣服,上前对刘如蕴施礼道:“娘子,娇儿她恃宠而骄,得罪了你,为夫的在这里待她陪不是,你若不满,我现时就唤个人牙子来,把她卖了,给你消气,你我是结发的夫妻,那些莺莺燕燕,不过过眼云烟,由它去罢。”

刘如蕴一阵大笑,笑的腰都弯了,这样无礼的举动竟再吓不到众人了,毕竟,她连下堂求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这样大笑几声,又算的了什么?

刘如蕴笑完,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潘大爷,突然啐了他一口:“呸,还当你是什么有情有意的男子,当日为了娇儿与我翻脸,今日看来,不过也就寻常男子,为了讨我的好,把为你生了孩子的女人说卖就卖,好不寒心。”

潘大爷的一张脸,方才还露出些笑意,此时见刘如蕴陡然变色,那笑意来不及收,别的神情又变不出来,嘴里说出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实在不成套:“娘子,留你不让留,卖你不让卖,你要让为夫做什么?”刘如蕴用手紧一紧方才大笑时候,有些要坠的钗子,看都没看潘大爷,话语虽轻飘飘的,却是又泼了潘大爷一盆冷水:“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要下堂求去,你这样的男子,我托身与你,实是玷污了我。”

潘老爷此时已经醒过味来了,吩咐管家们把客人都请了出去,唱戏的也被请下了台,此时堂上,就只剩的刘家父女,潘家父子,还有一两个伺候的管家,何举人本还想留在这里帮帮连襟,也被客气的请了出去。

见只剩下这几个人了,潘老爷才道:“媳妇,你有什么话就说,此时全是家里人了,只是媳妇,也不是我说你,这个世道,总是男子为先,就算你真的看不上我潘家,和离完了,回了刘家,亲家能容你是肯定的,你还有那几个哥哥弟弟,他们能容得了你?下堂妇真好过做我潘家妇吗?媳妇,我知道你是个有名的才女,自你嫁进潘家,我就晓得你看不上我儿子,嫌他庸碌无才,只是媳妇,今日你下堂求去,想来也没有我这样的人家肯娶了你去,你又何必忍不住一时之气,做下这冲动的举动?”

潘老爷的话,说的刘老爷是句句点头,刘如蕴细细听完了,这才开口道:“潘老爷说的话,对一般女子来说,确是良言,然老爷方才话里也说了,媳妇忝为才女…自然也是旁人不同,媳妇虽没有文君的才貌,却也望着配一个一般样的人,司马相如恁般高才,文君尚有白头吟,媳妇不才,却也不愿伴着不能专心待己的人过一世的。”

刘老爷叹气:“女儿,为父的知道了,你还是怨为父当年没给你配一个一般的才子,由你嫁入这商贾之家,堕了你的名,污了你的身。”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刘如蕴听到刘老爷这话,眉微扬一扬,对刘老爷道:“爹爹,女儿知道女儿命薄,求不到一般的才子为配,不过就是想求个能一心一意待女儿的夫君就好。”说到这,刘如蕴看向潘大爷,眼里有些寒意:“只可惜,女儿连这点都求不得。”

第 3 章

左一个才子,右一个才子,潘大爷的嘴里又酸又苦又涩,脸色早就变了猪肝色,他上前一步,抓住妻子的肩头,有些愤怒的道:“你既然嫌我,当初又怎么嫁进我家,当初…”说到后面一句,潘大爷已经有些哽咽:“你怎能这么狠心,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我再不好,三载的夫妻,难道你就不念着些夫妻恩义?”

刘如蕴是进门之后,就没有正眼好好看过他,此时被他抓住肩头,也别过脸不去看他,潘大爷把话说完,见妻子依旧这样,而且脸上明显摆着的嫌恶,颓然放手,退后三步,看着她,眼里不知是难过还是伤心还是别的,旁人看的一阵心疼,觉得刘如蕴实在太过绝情了,刘老爷咳嗽一声:“女儿,女婿说的,也有道理,小夫妻间,总有些争执,你就别闹了。”

潘大爷听到岳父这样说,开口对刘如蕴道:“今日,当着岳父的面,我倒想听听我是怎么糟践你了,要你这样不管不顾的执意求去。”

刘如蕴这才转头,眼里有些微泪水:“成亲当晚你是怎么说的,成亲后第三日,你又做了什么?你忘了吗?你统忘了吗?”听到这话,潘老爷和刘老爷脸上都浮出尴尬之色,这样的闺中话语,还是少听为妙,潘老爷看眼刘老爷:“亲家,我想他们小夫妻之间,定有什么话不足让我们听的,何不让他们回房去,好好的说,你看怎样?”

刘老爷连连点头:“亲家这话甚好,就让他们回去房里。”说着就要招呼下人把他们送回自己的房里,刘如蕴手一挥,示意下人们住手:“爹爹,女儿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话不足以让外人道的,只是做男子的,说下的誓言就似那狗屁一般,才有了今天的事情,若爹爹不应了女儿,女儿现时就削发为尼,也不和他过了下一世。”

刘老爷听到女儿这话,又看见女儿说出誓言的时候,潘大爷的脸明显红了一红,刘老爷不免心里有些不满,新婚夫妻情浓时候,有些誓言说出来也是有的,只是谁也不会把这放在心上,自己这个女儿,也真是的。

潘老爷虽然心里是偏袒着儿子的,心里想法也是和刘老爷是一样的,两人对看一眼,正要开口,却见刘如蕴说话时候,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来,作势要剪,刘老爷叹气,连连跺脚:“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就算你要下堂求去,也要说出个道理来,总不能为他不守誓言就走?”

看刘老爷已经口软,刘如蕴再次跪下:“爹爹,女儿方才已经说了,女儿一没有主中馈之才,二不能耐住夜夜守空房,故此求去。”夜夜守空房?刘老爷看向潘大爷,联想起今日这个满月酒可是为了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办的,而且还这样的大张旗鼓,眉头越锁越紧,还有方才刘如蕴所说,难道女儿女婿后来竟没有同过房不成?

不过这些话,他做长辈的,特别是做父亲的是问不出来的,咳嗽一声,看向潘老爷:“亲家,小女这里死活问不出来,不如这样,房下和亲家母都在这,就请她们出来劝解劝解如何?”

潘老爷像刚想起一样,拍一拍自己的脑袋:“你瞧我糊涂的,这样事情,本应是女人来问的,怎能我们两个为父亲的在这里问呢?”刘老爷笑着点头,刘如蕴还待再说什么,已经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进去了里面。

里面的宴席是在听说外面出了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散了,潘太太虽然也在招呼着,但是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些尴尬,各家的女眷都想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刘如蕴抱病是人人都知道的,此时突然出现,还说要下堂求去,都是不明白就里的。

有几个年轻些的,看着旁边穿金戴银,插花描朵的新任姨娘陈姨娘,嘴一撇,嘀咕道:“想来定是她不贤惠,给了大奶奶什么眼色看,大奶奶这才称病,况且一个庶子,还办的这么大张旗鼓,大奶奶定是气不过了,才要下堂求去。”

虽是嘀咕,那声音却不小,声声钻入陈姨娘的耳朵,陈姨娘如坐针毡,方才出去行礼时的风光此时半点也看不到了,她本是刘如蕴的贴身丫鬟,当日潘大爷收用自己时,也曾想起过刘如蕴的好,只不过被潘大爷几句甜话一说,况且自家姑娘,历来性子就是如此,想来也是不会讨男人好的,自己得了姑爷的宠,生了儿子,得到实惠不说,也能帮姑娘在潘家的地位更牢靠些,谁知姑娘先是不许大爷在她房里歇宿,再是自己怀孕之后,就留书出走,这让自己夹在中间,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各人都在各怀心事,有看好戏的,有想知道究竟的,当然也有真正关心的,那就是刘家母女了,刘太太坐在位子上,刘家二女儿,何举人的妻子何奶奶站在她身边,母女俩手紧紧的握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天刘太太才叹气道:“如玉,你妹妹她,实在是没有你省心。”何奶奶更握紧母亲的手,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心气高,人又聪明,什么都是出挑的,从小就要寻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但世间男子,谁的心不是露珠一般?缺了那边,又圆了这边,戏文上所说的,不过是哄人的说话。

自己的夫婿不也是这样?在自己怀孕时候,就纳了自己得陪房丫鬟,上月又纳了一房,做女人的,本就该一心相夫教子,做好自己的本分,想那些别的做什么?何奶奶一边想着,一边却也有些心疼妹妹。

等到刘如蕴被丫鬟们簇拥着进来,还不等的她行礼,刘太太就一个巴掌打到她脸上:“不孝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告诉你,你生是潘家人,死是潘家鬼,别想些别的主意。”她那巴掌打上去,众人都惊了,潘太太忙上前去拉她的手:“亲家母快别如此,说来说去,也是我儿子,你女婿做的不对,让媳妇受了委屈。”

刘太太那巴掌只是做给人看的,见潘太太来拉,自然也就放手,一手扯住潘太太的手,另一只手就拉住刘如蕴:“你快些过来给你婆婆赔礼,女儿家那能似你一样。”刘如蕴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已经愣住了,她从小到大,别说被打,刘太太连骂都舍不得骂她,不由眼里含泪。

刘太太连扯几下扯不动,不由恨道:“你真是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难道你真的以为会写几首诗,做些对子,就真是才女,就真能由着你的心意做事?做了女儿家,不就是相夫教子?处置家务,男子家三妻四妾,本是本等,况且又为的子嗣,你又何苦如此。”

说到后面,刘太太不由也有些难过,闺中女儿时节,谁不愿夫婿一心一意待自己,似那戏文上唱的一样,画眉之乐,白头偕老,只是这世间岂有女儿家说话的地方,别说富人家,就连那些小家小户,没有子嗣,做妻子的就要纳妾以延子嗣,不然就是妒忌。

女儿这样念头,自然也能明白,只是这世间,女儿家行路,难啊,就算她真能和离,自己活着的时候能护住了,自己死去的时候呢?在潘家,总是正室嫡配,就算没有儿子,就算和女婿是相敬如冰,仗了刘家的财势,也没人敢轻看,这个糊涂的女儿啊。

刘太太忍了心肠,还要和女儿再说,何奶奶见自己妹妹被母亲打了,站在那里就是不动…自己的母亲又这样说话,周围来做客的众人,眼睛都盯着这边,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心里也着急,怎样这也是家事,明日都不知道松江府传成什么样子,附耳在潘太太耳边说了几句,潘太太也是家丑不能外扬的想法,唤过管家娘子,让她们把那些等着看好戏的都请了出去,这才坐了下来,对刘如蕴叹气道:“媳妇,我知道我儿子配不上你这个有名的才女,只是姻缘本是天定,你既已嫁了我们潘家,就是我们潘家的人,何苦去想那些旁的?”

刘如蕴被刘太太那一巴掌打醒了,她看向刘太太,说出的话也带有寒意:“娘,女儿本以为你是念着女儿的,今日看来,你不过是为了刘家的面子。”说话时候,刘如蕴已经跪下,给刘太太端正行礼:“娘,你且放心,女儿一旦离开潘家,也不是刘家的人了,娘大可不必以为,女儿会污了刘家的名声。”

刘太太已经浑身发抖,含泪看向女儿:“如蕴,难道你竟要不管不顾?你竟如此绝情?”

誓言

何奶奶站在刘太太身边,用手替她揉着,嘴里在劝刘如蕴:“三妹,夫妻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再说你和妹夫,也是三载夫妻,难道就没有一点夫妻情分,你又何苦这样?”刘如蕴看向何奶奶,叹气出声:“二姐,我念着夫妻情分,只怕别人不念着,我又何苦白守着这个名分?”

何奶奶不由转头去瞧陈姨娘,潘太太听了这两句话,一指头就戳到陈姨娘头上:“定是你这狐媚子,搅家精,惹的大爷大奶奶好好的日子过不成,这样的人留着何用?还不快些唤个人牙子来卖了她去?”

陈姨娘是刘如蕴刚进来的时候就跪了下去,此时听到潘太太这话,早就哭成泪人一样,膝行到刘如蕴身边:“姑娘,奴婢从没想过在姑爷面前说什么的,奴婢是姑娘的人,姑娘不喜奴婢在姑爷面前,奴婢走了就是。”

刘如蕴看着她,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没有你,也有旁人的,我一片真心,断不能只分的别人一丝丝心。”说到后面一句,刘如蕴的头微微向上抬起,刘太太哭的抽抽噎噎的:“蕴儿,男子家三妻四妾,本就应当,姑爷没亏了你,生下的庶子也认你为母,何苦要去求男子的心,蕴儿,你真要活活气死你娘?”

后面在哭哭啼啼,众人劝说,前面也不见有多好,刘如蕴进去后,刘老爷看着潘大爷:“女婿,我问一句,难不成你和小女,真的?”问到后面又觉得自己做老人不该这样问的,说了一半,长长叹气。

潘大爷方才的慌乱在刘如蕴被推进去之后,已经镇定下来,听到岳父这样的问话,恭敬起身答道:“岳父大人,小婿对令爱,虽称不上百依百顺,却也是疼爱有加,并不敢忘了她才是我的结发之妻,旁的。”

说着潘大爷不由觉得有些委屈,方才急的没法,怎么能说出把娇儿卖了的话?想起当日成亲时候,盖头掀起,看见娇美的妻子的时候,心里的悸动和见到别的女子是不一样的,原来自己的妻子,不光有才名,还是个美女,自己真是艳福不浅,只是日后才知道,妻子美则美,也有才,却似朵玫瑰花,好看而扎手。

还记得当日自己陪客必,进了洞房,喝过交杯酒,遣散了下人,走到新娘子身边,笑着道:“天不早了,娘子,我们也就歇息吧。”新娘子却不是娇羞的低下头去,而是转身抬头对潘大爷说话说的第一句话就吓人一跳:“我素日总有个愿心,能嫁个一心待我的郎君,今日你我初会,我且想问问你,你若能立下誓言,永不纳妾,再不让旁人替你生子,我就和你做了夫妻,不然。”

潘大爷当时就被新娘子的话给震惊住了,富家子弟,有几个身边不是侍妾一大群的?若有身边侍妾少了的,都被笑话是家里的娘子太过厉害,不许纳妾,看潘大爷在徘徊,刘如蕴站起身,叹气道:“罢了,我就知道你也不过是这世间的俗男子一般,既这等,我们也就不做夫妻,你的家事,我自来打理,床笫之事,你却与别人探讨。”

说着就要往外面唤人进来,潘大爷见妻子说话,动作时候,容貌比方才静坐在那里,更显娇美,这样的女子,本就是自己的妻子,难道要白白放着不成,扯住她的袖子,笑道:“娘子,你要做什么,为夫都听从就是。”

刘如蕴听了他一句话,喜不自胜,侧头问道:“当真?”潘大爷见她转头过来之时,一双秋波越来越亮,露出似编贝一样的牙齿,心里越发软了,扯住刘如蕴的手力气又加重一些,慢慢的把刘如蕴拥到怀中,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你我既成夫妻,自然事事以娘子为重,娘子说什么,为夫就听着,全无半点违背。”

刘如蕴得了这句,才和潘大爷携手上了牙床,任他施为。

此时刘如蕴也想起当日洞房里的这幕,当日只当确是寻了个如意郎君,次日新房之内,潘大爷也拿了眉笔,替自己细细描眉,可是好日子终究只有几天,刘如蕴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陈姨娘。

陈姨娘被她看的身上抖了一抖,那日是刘如蕴满月回娘家的日子,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没随着刘如蕴回去,在新房里做针线活,做到午后时分,觉得有些困倦,随意歪在榻上歇息,她本就是刘如蕴的贴身丫鬟,这样做也是常事,睡到一半时候,觉得有人用手在自己脸上抚摸,初还以为是同伴回来,见自己歪在姑娘榻上,戏弄于她,伸手出去抓住那只抚摸的手,眼也没睁,嘴里嚷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我略躺躺就好,你快去服侍姑娘。”

抓住的却不是纤细的小手,而是一双略有些粗糙的手,娇儿的心跳快了一些,耳边听到有人的笑声:“好一个懒美人。”娇儿急忙翻起身来,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以为的同伴,而是眼里含笑的自家姑爷。

娇儿理一理鬓边的乱发,脸不由红了,微微施一礼,就要起身走:“姑爷,恕奴婢无状。”潘大爷的身上有微微的酒味,在娇儿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怀里带,手已经往娇儿的脸上摸了,手指还在上下摩挲,嘴里赞叹道:“没看出你这丫头,平日里不言不语,谁知也有别样风情。”

娇儿被他抱住,她年纪也正当时,做了人家陪嫁丫鬟,被姑爷收了的不是一个两个,只是自家姑娘在闺中时就常说,日后的姑爷定只能有自己一人,主人既这样说了,娇儿和她的同伴们,自然也就打了早晚被遣出去嫁人的主意,此时被姑爷抱住,身子虽有些发软,口里却道:“姑爷,姑娘回来了要怎么交代?”

潘大爷是在外喝了几杯酒,此时酒兴上来,那腹中就似一团火一般,热腾腾的也上来了,抱住娇儿怎肯放手,听她这样说,不过是伸手替娇儿把衣带扯开,嘴里嘟囔一句:“怕什么,有我呢?”

就再没有别的话说,娇儿不过假撇清几下,也就随他去了,谁知那日回来,姑娘本还是高兴的,等到听的此事,冷着脸就把姑爷的铺盖捡了出来,把他赶到外面,再不许他进房来睡。潘大爷也是富家娇性,怎肯受这样冷遇,越发不进房,两夫妻就这样过了两年,直到听的娇儿有孕,潘大爷才去找妻子商量,要把娇儿正了名分。

娇儿想到这里,看眼刘如蕴,不由也有些怪自家姑娘,若不是你性子太拗,又何需有此事呢?从外面寻一个,怎好过自己这个从小服侍的丫鬟呢?

何奶奶和刘太太,潘太太三个人,嘴都快磨破了,都说不回刘如蕴性子转来,刘太太不由发狠,起身就携着潘太太告辞:“潘太太,这样的女儿,我也不要了,是死是活由着你家去。”何奶奶听的刘太太也发狠,忙劝了两句,接着拉住刘如蕴:“三妹,你这性子,叫做姐姐的怎么说你?你还不快些认个错,现时你就算是和妹夫和离了,娘家也是归不得的,难道你真要流落街头不成?三妹,你怎如此执拗?”

刘如蕴跪在那里半日,膝盖早就跪麻了,她自出娘胎以来,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罪,何奶奶虽来拉她,她依然跪着不动:“二姐,方才做妹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娘若觉得我给刘家蒙羞,就不认了我去,这本也是我的意思,二姐又何苦来劝?”

刘太太听的刘如蕴还是不肯改主意,跺脚道:“好好,你今日既说这样的话,从此我们母女恩断义绝。”说着也不管潘太太,就要往外走,刘如蕴车转身,又给刘太太磕头下去:“娘,十月怀胎之情,就请娘受了女儿这几个头吧。”

何奶奶听的泪落,潘太太也用帕子点一点眼角,上前对刘太太道:“刘太太,这总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今日和离了,你又何苦如此?”刘太太听潘太太话里的意思,想来也是要和离了,叹一口气,摇手道:“我身上掉下来的,没有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肉。”说着就往外走,何奶奶叹气,还是跟着她走了。

屋内就剩下潘太太婆媳三人,潘太太坐了下去,招呼陈姨娘道:“姨奶奶,你先起来吧,刚出了月子的人,怎能受得了这个?”陈姨娘看一眼刘如蕴,见她还跪着,自己缩了一下,不敢站起来,潘太太一拍桌子:“怕什么,眼看就要和离了,她再不是你的主母。”

陈姨娘这才站了起来,潘太太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只是她们在里面说,小丫鬟自然也不敢换茶的,那茶却是冰冷的,潘太太又把茶放了下去,对刘如蕴道:“刘姑娘,方才你母亲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若要和离了,潘家不要你,刘家归不得,你可想好了?”

第 5 章

刘如蕴看向潘太太,下巴微微一抬:“太太的话,做小辈的自然句句都听到了,只是今日我既做了这样没脸面的事情,也就料过了刘家是归不得的,自然是想好的了。”

潘太太看着刘如蕴,刘如蕴并不似原先一样,低头,垂手而立就像所有的媳妇一样,和她对视,眼里的光让潘太太有些心惊,那样的光,只有自己闺中时候才有,现在。潘太太叹气:“刘家姑娘,你既这样,我就再不劝你了,可惜好好一桩亲事。”

刘如蕴唇边勾起一抹笑容,看向潘太太:“太太,世间之事,对女子甚是不公,我刘如蕴不过想寻个一心对自己的男子而已,既不要相如般才,也不要潘安样貌,当日誓言,他既不遵,我求下堂,也是常理,太太又何苦为我叹息?”

潘太太叹气:“一心一意,如蕴你可知道,这不过是奢望?” 这是潘太太第一次叫刘如蕴的名字,刘如蕴也不觉得她这样叫,有什么不对,微微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凤头微翘,这样的罪男子也不受的,随即又抬头:“太太,如蕴也知道这是奢望,然。”

刘如蕴微微一顿,又接上去:“人生在世,不是不愁吃喝就成了。”潘太太再没说话,高声叫来人,管家婆子进来,看见站在一边的大奶奶,斜了一眼,上前问道:“太太可有什么话说?”

潘太太用手指揉揉头:“你先请刘家姑娘去客房休息,再请大爷进来。”管家婆子答了声是,刘如蕴趋前一步:“太太,这桩事,总是早了早好。”

潘太太已经叫丫鬟来换了热茶,说话口干,正在喝茶,听了这话,放下杯子道:“一夜而已,难道刘姑娘还怕我潘家害你不成,况且当日你也是我潘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经媳妇,今日你要和离,总也要请了族里亲长,难不成纸也不给一张就让你离了潘家。”

刘如蕴听了这话,后退一步,万福下去:“如蕴谢过太太。”跟着管家婆子下去了,潘太太用手撑住头,一双小手握成拳,在潘太太肩上轻轻敲起来,潘太太转头,瞧见是陈姨娘,挥手道:“你也下去吧,今日这些事情,都累着了。”

陈姨娘应了,行礼就要下去,见潘太太还是用手揉着额头,小心翼翼开口:“太太,要不要奴去劝劝姑娘?”潘太太哼了一声:“这事因谁而起,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还不快些下去。”陈姨娘眼里的泪又要下来,忙忍住了,走出房里。

刚拐过弯,就见到潘大爷过来,陈姨娘忙行礼,潘大爷脚步匆匆,见她来了,停下脚步问道:“她的事,娘怎么说?”陈姨娘摇头,潘大爷见她眼里的泪要坠不坠,心里也有些憋闷,这样女子,甚事都不会,甩甩袖子道:“你也不会在旁劝劝,怎么只会哭?”

陈姨娘的眼泪这下是真的掉下来了:“大爷,奴不知道怎么劝。”潘大爷又想发火,忍住了,脚步匆匆的进房去了,陈姨娘站了一会,自己姑娘真的下堂求去,等新奶奶进门,可没有姑娘那么好说话的,一个比正室还早生了儿子的妾,自己该怎么办呢?

丫鬟等的急了,小声叫道:“姨奶奶,还是回房去吧,哥儿今日还没去看呢。”陈姨娘擦一擦泪,跟着丫鬟回房。

潘大爷进了房,给潘太太施礼,潘太太也不喊他起来,只是让他跪在那里,潘大爷跪了一刻,抬头道:“娘,儿子就算有错,媳妇的错就更多了,哪个女子像她一样,不许丈夫纳妾的,大丈夫三妻四妾,开枝散叶也是本等,偏生她就这样捻酸吃醋,毫不贤惠。”

潘太太一拍桌子:“这个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媳妇现在是执意求去,潘刘两家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你还犟嘴?”潘大爷忙站起身,给潘太太捶着背:“娘,是她要求去,又不是我潘家休妻,丢的也是刘家的脸,再说她这个不贤惠的名声传出去了,谁肯娶她?”

潘太太叹气:“但愿如此,只是事情也难说。”转头见潘大爷还是那样笑嘻嘻的脸,用指头点一点他的额头:“你啊,才不过出满月,就把媳妇的陪房摸上了,急色也不是这样的,再说,那丫鬟,也不见有什么好。”

潘大爷见母亲这头已经安抚住了,想起刘如蕴,她出去这半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已经先被戴了绿头巾?还有,小珠那丫头怎么不见?当日刘如蕴以上香为名出去,带的丫鬟不就是小珠还有奶娘陈妈妈,怎么她们两个全都不见?

刘如蕴被送进潘家的客房,虽然下人们都知道她今日来潘家,是来下堂求去,以后就不再是潘家大奶奶了,还是对她礼貌的很,送上热水,伺候她洗漱了,又送上饭菜,刘如蕴心里有事,哪吃的下去,好容易等她们都下去了,自己卸了妆,坐在梳妆台前想心事。

潘家豪富,就算客房里的布置都很精致,刘如蕴打开抽屉,拿出一面小玻璃镜子,看着自己映照在镜子里的面容,镜中之人眉弯唇红,二九年华的少女,就似一朵花还没开足,刘如蕴想起这句俗语,不由叹气,现在的自己和三年前全不一样了。

三年前,凤冠霞帔,红巾遮面,鼓乐喧天,刘家姑娘嫁进潘家,当日在花轿里的自己,总想着日后画眉之乐,夫唱妇随,谁知,刘如蕴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捂住心口,那日潘大爷对自己说的话还在面前:“娘子,我收用了娇儿,你寻个日子,给她重新铺个房,这也是规矩。”

规矩?当时的自己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又被冰水浇了满身,从里到外都凉透了,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良人,就这样在说下誓言一个月后,轻描淡写的告诉自己,收用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口口声声这是规矩。

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已经忘记了,只是那种心凉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了,原来娘说的,世间男儿皆薄情是真的,只是,刘如蕴勾起唇笑了笑,如果出游途中没有遇到那对夫妻,自己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只是戏文上唱的,书本里写的,也有例外,女儿家也可以这样活,而不是低眉顺眼,相夫教子。

仿佛是被推开了一扇窗,自己本来以为,散心过后,就乖乖回到潘家,做潘家的好媳妇,写几首闺怨词,等到自己死后,或许也有文人骚客,看到自己的词,叹息自己不过似朱淑真一样,嫁了一个粗蠢得商人,而不得才子为配。

“你在想什么,难道是在想你的野男人吗?你出去这半年,到底做了些什么?给我戴了多少顶绿帽子。”愤怒的声音打断了刘如蕴的思绪,刘如蕴把镜子扣到了桌面上,都没回头就道:“潘大爷,请你出去,我已经下堂求去,孤男寡女,难免瓜田李下,传出去,都不好做人。”

潘大爷本是想来刘如蕴房里,好好的劝说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一进房里,就看到刘如蕴手里拿着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这种笑,只有在他们成亲初期,见到过,此后刘如蕴对着自己,总是一张冷面,再没有第二种脸色了,心中顿时又妒又恨,越发觉得自己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了几顶绿帽了?不由出口就带着怒气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