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嘴一撇,又想起什么,忙把唇角放下,笑道:“妈妈,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不成?世上虽有只顾自己名声,不管儿女死活的爹娘,却不是我们老爷太太那样的,况且妈妈你知道吗?”说到这里,珍儿又望了一眼,陈妈妈是最看不得她们这个样子的,哼了一声,又拿出素日在刘家时的做派出来:“这有什么,不过我们闲聊,快些说吧。”

珍儿笑眯眯的又道:“爷和奶奶为什么来南京?妈妈就真猜不出来?”陈妈妈听到这里,不由停了停,半天陈妈妈才叹道:“那为什么保哥儿又这样说姑娘?”

虽说车里只有她们两人,珍儿还是把车上的帘子又放好了才对陈妈妈笑道:“妈妈对姑娘的心我们都是知道的,连爷和奶奶都说有妈妈在,他们可放心了,保哥儿是个拗性子,自有奶奶教导。”说着小声在陈妈妈耳边说了几句,陈妈妈听了这几句,叹道:“倒苦了保哥儿。”

珍儿说的高兴了,把腿放直一些道:“妈妈,奶奶那日还说呢,并不是不想给姑娘寻门亲事的,只是姑娘的性子,妈妈是知道的,不该太紧了她,由她去吧,况且又不是那样穷苦人家,丰衣足食过一世都够,别说文聚楼现在还赚钱,就算不赚,姑娘要开着玩,爷每年破个千把银子由她开着玩都成。”

陈妈妈听了珍儿这几句,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恼,用手柱着下巴叹气说:“你说的也是好话,我明白的,不过这姑娘家,可比不得男子,先立业也没什么,总不能看着姑娘青春年少一朵花的年龄,就这样孤身一人吧?”

珍儿抿嘴一笑,正预备再说,车子已经停下,珍儿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是文聚楼的后门,起身扶起陈妈妈道:“妈妈,你也不消这么担心,姑娘自有姑娘的主意。”陈妈妈又叹一声气,随着她下车。

刘如蕴出外一天,遇到王家,她虽不在意的,陈妈妈她们却怕南京城里的人又传些什么流言,商量了,哄着刘如蕴在家待着,连着几日都没去刘家。

刘如蕴本来也有些乏,在家待着也就待着,对燕娥着实喜欢,吩咐下人往燕娥那里送过几次东西,燕娥师徒也没有别的侍者,不过是托来人转达谢意而已,刘如蕴细细问过,才知道邱奶奶也曾想过接燕娥回家住,被燕娥以不忍师傅一人在外面而谢绝了,刘大奶奶也曾送过几个侍女过去,燕娥却回修行之人暂不用此。

刘如蕴知道了内情,心里不免也叹息,这姑娘家太过高洁了也有些不好,推己及人,不由想到自己身上,若燕娥也似当日自己的想法,到时候?观保虽说是自己出阁之前一手看大的,但观他这几次的行为,着实和原先不一样的。

思来想去,刘如蕴都没想出什么法子来?是劝燕娥随着世俗些,还是好好的和观保再说说?刘如蕴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和一般妇人不也没什么两样,遇到个和大家不一样的女子,总也要劝劝她,随着大流才好,难道自己这一路走来太过辛苦,才会有这样的念头?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由他们去。

这日刘如蕴正要预备去刘家瞧刘大奶奶,珠儿笑嘻嘻的进来:“姐姐,了尘师傅来了。”刘如蕴本来预备换了出门的衣裳,听了这话,忙把衣裳放下笑道:“你又没见过了尘师傅?怎么就知道是她?”

珠儿笑嘻嘻的道:“姐姐不是说过吗?所以今日一来我就认出来了,另一个女子想来就是观保媳妇了吧?从哪里寻的,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真是刘家的福气。”刘如蕴被珠儿的话逗笑了,急忙起身预备出迎,嘴里还道:“我就说你会既喜欢的,她们在哪里?怎么也不请进来?”

珠儿忙扶了一把刘如蕴:“师傅也极奇怪的,方才本来要进来了,谁知遇到个来编书的,又在那里和人说起话来,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我请她们进来。”

说着又跑出去了,刘如蕴重新坐下,想起珠儿所言,师傅和人说起话来,这了尘师傅虽说是个出家人,却和旁的出家人不一样,自在随心之言,没悟过的人是说不出来的。

刘如蕴还在思索,外面已经传来了了尘师傅说话的声音,她急忙起身出了门,对着了尘师傅行礼道:“不想师傅今日来了,不曾出迎,实在对不住。”了尘打个稽首,旁边的燕娥行的却是俗礼,对刘如蕴道个万福。

行礼罢,都进房坐下,了尘粗粗一看刘如蕴房里的摆设就笑道:“刘姑娘果然不是俗人。”小婉送上茶来,刘如蕴亲自捧一碗给了尘,听到她的话,笑道:“我却还怕师傅说我不研习经书呢?”

了尘淡淡一笑:“修行者不过在自身的缘法,姑娘若有缘,不需研习也能知道,若没缘,就算日日在佛前磕头,香花供奉也是没用的。”

听到了尘这话,一直在她身后侍立的燕娥的手轻轻跳动了一下,师傅这话,平日里是常听见的,自己和佛实在还是没有结缘更深,总是要在红尘里走一遭的。

燕娥在心里叹息,刘如蕴倒觉得奇了,这了尘的话是越来越奇了,不由往燕娥处看了眼,见她照旧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不由叹了一声,也只有这样的师傅,才能养出这样的弟子。

刘如蕴还在想呢,倒被了尘说的话吓了一跳,了尘说完那句就道:“贫尼近日要出远门,燕娥大了,又订了亲,不好带她出门了,故想把燕娥托付给你,也好放心。”这放着爹娘都在,把燕娥交给婆家的姑姑,与礼有些不合,刘如蕴刚还在想怎么应对。

了尘就已经又说了:“贸然相托,本是不妥的,不过姑娘也是自在随心的人,想来和旁人不一样,这才把燕娥托付。”刘如蕴听到这句,心怦怦的跳,自在随心之人,难道了尘师傅知道了什么不成?

了尘却没有再说,刘如蕴想了一想,笑道:“我是极喜欢燕娥的,她若要来是最好的了,就不知燕娥是不是喜欢?”燕娥扬眉一笑,正要说话,珠儿手里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许多的点心。

珠儿把托盘放下才笑道:“来,都别空着肚子说话,这些点心都是素的,师傅也来几个。”说着托了几个松子镶往了尘那里送,了尘接过对珠儿笑道:“其实燕娥是吃肉的。”这倒新鲜,了尘咬了一口松子镶才道:“岂不闻酒肉肠中过,佛祖心头坐,况且吃素一事,不过是从梁武始,若心里有佛祖,吃肉喝酒又何妨,如没有佛祖。”了尘笑一笑,燕娥已经接口:“听得邱奶奶就成日家念佛讲经。”

了尘轻轻叫了一声:“燕娥。”燕娥急忙住口,还用手掩住口,刘如蕴见燕娥说这话时候,露出的调皮之感和原来不一样,顿有天真烂漫之姿,不由微微一笑。

了尘已然看见,看向燕娥的眼里全是慈爱,刘如蕴看见这番情形,不由低头思量了一会,笑道:“既这等,燕娥和我同住些日子也不妨的,只是师傅要去何方,甚时候才回来?”

一说这话,燕娥脸上露出悲戚之色,了尘垂下眼帘,刘如蕴觉得奇怪,这么一句平常的问话,怎么她们师徒都是如此?了尘已经缓缓的道:“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也不知要去何方,佛常说,要游历四方以做功德,贫尼也不过是修自身。”

了尘话没有说完,燕娥听的悲伤,咬住下唇不敢哭出来,这样的话这几日听的不少了,只是哽咽的叫了声师傅,了尘抬头看她,眼里的慈爱之色更浓:“我知道你舍不得为师,只是总是要长大的,况且你记住,在家比不得出家。”

刘如蕴不忍打扰他们师徒话别,悄悄的走了出去,燕娥何等不幸,有了那么一个父亲和继母?又何等有幸,遇到了尘这样的师傅,人的幸与不幸,不过在刹那之间。

“姐姐怎么不进去?”珠儿的问话声在耳边响起,刘如蕴缓缓转身,笑道:“师傅和燕娥在那里话别,我不忍打扰就出来了。”珠儿是方送进点心又去张罗旁的了,听了这话,吩咐身后的丫鬟把托盘放下,自己也坐到刘如蕴身边道:“师傅这样的人,我是从没有见过的。”

刘如蕴轻轻的嗯了一声,叹息道:“我素日为人,总有些目中无人,现在连见几个,竟自惭形秽起来。”刘如蕴在珠儿心里眼里,是天人一般的,听到刘如蕴这几句话,不由冲口而出:“姐姐怎能这样说,前几日还有人对姐姐惊为天人。”

惊为天人?这是怎么回事?刘如蕴转头看向珠儿,珠儿这句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手上的两个指头放在唇边,不知道说什么,又见刘如蕴的眼里暗暗有些怒气,这话说出来想来姐姐也不会生气的,主意一打定,吩咐丫鬟先把东西送进房里,才拉着刘如蕴的手道:“姐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他不小心,就把姐姐批点的东西拿出去了,谁知就被人看到,大加赞叹,他并不敢说那是姐姐批点的,只说是偶尔遇到的一个才女。”

那个他就是珠儿的丈夫吴严了,刘如蕴看着珠儿,还是一语不发,珠儿见这样轻描淡写的话不被刘如蕴相信,还是再照实说吧,在脑子里又想了一想才道:“姐姐,我知道这是他不好,那日他却是起了个好胜之心,才拿了姐姐批点的东西出去,想让旁人知道,文聚楼并不是没有人。”

院子里面只有她们两个,珠儿说到后面几句,声音已经低了很多,涨红着脸看着刘如蕴,风吹起刘如蕴裙边的穗子,穗子随风飞舞一会,又低低的落在裙边,刘如蕴还是端庄坐在那里,珠儿脸上的汗珠都低下来了,这事和自家也脱不了干系,正想再说,就听到刘如蕴淡淡的叹了一声:“真是女生外向。”

珠儿听到这句,脸红了一红,撅起嘴有些撒娇道:“姐姐,这不也是为了生意吗?”刘如蕴还是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珠儿忙又低头,刘如蕴一双眸子,虽然平静如初,珠儿却感到头皮之处越发热辣辣的,正预备跪下的时候,刘如蕴终于开口了:“好了,那些且不说,下次就算要拿出去,就说是请的先生写的好了,万不可用什么才女之名。”

珠儿点头,又好奇问道:“为什么?”刘如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轻声的道:“这都不明白,我还想安生过日子呢。”

安生日子,珠儿侧头又想一想,难道现在姐姐过的不是安生日子吗?刘如蕴说完那句就再没说话,只是看着远方,谁知道到了南京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早知道就离松江远些,想着就瞟了眼珠儿,泄气的想,若不是她们拦着,现时自己早就去寻闻姐姐了。

刘如蕴还在思索,珠儿突然叫出声:“姐姐说的对。”这倒吓了刘如蕴一跳,她用手拍了拍胸:“你究竟怎么了?突然这般毛躁?”珠儿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那话总不能传到刘如蕴耳里,连陈妈妈耳里都不能说,闭了口没有再说,刘如蕴虽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有再问。

了尘在第二日就出了水波门,坐船走了,刘如蕴和燕娥送她到坐船处,了尘除一件僧衣之外,别无长物,连刘如蕴命人赶做出来的僧衣也辞了不受:“出家人受十方供奉,此去自有吃穿之处,这些还是留于燕娥吧。”她既这样说,刘如蕴也不好再给,燕娥的两眼都是红红的,昨夜和师傅说了一夜的话,虽说她自小被了尘教导要随心,但如父如母的师傅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她还是很舍不得。

刘如蕴看着燕娥痴痴的望着了尘的船走的方向,心里不由叹气,燕娥毕竟不过是个十五的孩子,就不知道观保会不会好好待她,想到这,刘如蕴的心越发软了,上前搭住燕娥的肩道:“我们回去吧。”

燕娥低头轻声应是,刘如蕴见她这般乖巧,心里更疼的紧了,两人上了车,刘如蕴看着燕娥的打扮,笑道:“你既到了我的身边,就该换副装扮才是,这样素净的,姑娘家穿了总是不好。”

提起打扮,就连燕娥眼里都亮了些许,半日才道:“侄女谢过姑姑了,只是当日订亲时候,师傅就要我换了俗家装扮,只是侄女总想着要不忘本才好。”

刘如蕴握紧她的手:“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师傅说的自在随心,此时你在俗家,自然就俗家装扮,难道你穿两件新鲜衣衫,就忘了本不成?”燕娥听了,嘻嘻一笑,面上微有红色,看在刘如蕴眼里,更是着人疼了。

打首饰,做衣衫,刘如蕴许久没有这样忙过了,和燕娥一起住了几日,她的乖巧伶俐越发让刘如蕴喜欢了,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了,刘大奶奶知道燕娥住在刘如蕴这里,比谁都高兴,虽说这没过门的儿媳妇不好常上自己家来,但遣人去送东西这是可以的。

自燕娥到了刘如蕴那里,刘家的下人一天三趟的往这边送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连小丫头都送了两个过来,说是服侍燕娥的。

刘如蕴是惯了,燕娥还有些忐忑,她不安的对刘如蕴道:“姑姑,这些东西再加上姑姑给我置办的,只怕侄女的嫁妆全贴上都不够,到时要怎么还?”刘如蕴正在拿着一对玉镯在看,听到燕娥的话,不由挑挑眉毛,随即又笑了:“你这傻孩子,难道我做姑姑的给你添妆也不成吗?怎么就要说起还这个字来了?”

燕娥的声音更小了:“师傅常说,世上所有东西,都不是无故得来,从这里多出去,那地方就少一些,故此侄女才有这样的一说。”刘如蕴是聪明人,稍一思量就知道了尘这是素日安慰她的话了,世上人大多贪心不足,了尘竟能这样教导燕娥,实在是燕娥的幸事。

过了几日,刘如蕴前去刘家,刘大奶奶刚接了她,就连连施礼,倒糊了刘如蕴一跳,忙按住她的手道:“大嫂这是做什么?这不折杀了我?”刘大奶奶顺势扶住她的手起身,笑道:“我这不是谢你对观保媳妇那么爱护。”

听到提起燕娥,刘如蕴笑的更欢,佯装啐了她一口:“呸,还当是别的呢,原来是这个,你是当面打我不成?”刘大奶奶挽着刘如蕴的手进了房,丫鬟端上茶来,刘大奶奶亲自给她递上:“好姑娘,你就担待了我这回吧,明知道我不会说话的。”

刘如蕴接过茶,已经扑哧笑了出来,姑嫂两人这才坐下说些家常,刚说的几句,丫鬟就进来报:“舅太太来了。”舅太太?刘如蕴还在想这是哪家的舅太太,刘大奶奶已经笑眯眯起身:“原来是舅母来了。”

说着就对刘如蕴道:“小姑,你屈驾到那边房里坐坐。”舅母?大嫂的舅母不就是王太太,刘如蕴急忙起身,别说刘大奶奶让她回避,就是让她见王太太,刘如蕴也不愿意的,当日虽只一面,这太太却也是个不好伺候的。

刘如蕴刚扶着丫鬟的手出了门,要往那边房里去,一群仆妇就簇拥着王太太进来了,刘大奶奶的脚步停在那里,脸上的笑都不知该怎么表示,愣了一下才上前扶住王太太:“舅母这不是挑我的礼来了吗?怎么都不等甥女出去迎就进来了,还快些请进屋里坐。”

王太太今日和那日在报恩寺却又有些不同,被刘大奶奶扶住时,脸上也露出几丝笑容来:“我自己甥女的家,又不是外人,迎来迎去的,外头是看着礼全了,内里就少了几分亲热了。”刘大奶奶连声道:“舅母说的有理。”

王太太却不理会刘大奶奶要她往屋子里面去,看着站在一边的刘如蕴问刘大奶奶:“梧娘,这位女眷是谁?怎么从没见过?”

第 30 章

刘大奶奶正预备请王太太进去,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变了变。这些日子南京城里沸沸扬扬的流言,虽说刘如蕴不放在心上,做哥哥和嫂子的却不能不照管,闲了下来时,刘大爷和大奶奶也曾商议过,若刘如蕴和王二爷正能成了一对,也省了多少事端。

只是一来刘大奶奶深知自己舅母也是个难伺候的,二来还有潘家那头娶了兰芝,到时姑嫂面上不好看,这才只是想想。倒没料到王太太主动张口问起刘如蕴是谁?

瞬息之间,脑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还是让小姑见见王太太也好,王太太真要见过小姑,说不定十分喜欢呢,主意定了,笑着对王太太道:“舅母,这是我的一个小姑,她丧了丈夫,住在文聚楼书坊里。”

王太太嗯了一声,转看向刘如蕴,刘如蕴方才虽被王太太的话吓了一跳,也分不清她为什么装做头一次见到自己,只是不过瞬间就明白过来,横竖也不想进她王家的门,有什么好怕的,已经对着王太太扶下去。

王太太眉毛稍微动一动,口里说着不消,手伸出来虚搀一下,腰弯了一弯,也算受了个半礼,从头到脚细细端量了一番刘如蕴。刘如蕴站直身子,任由王太太细细端量。

发上戴了素髻,插了一只碧玉簪,耳边一对小巧的银杏叶状耳坠子,通身都是素色的衣衫,裙边挂着的玉麒麟,再配上合乎礼仪的神情,王太太打量完了,心里叹了口气,这寡妇究竟是怎样的人呢?看她举动,端不是那种小家子出来的,再瞧一瞧裙边的玉麒麟,那玉映了日光,越发显的光润。

若照了梧娘所说,不过一个远房的堂妹,连投奔都没投奔处,才去了吴家居住,又怎会有这样大方,还有这玉麒麟,也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有的。

王太太突然想到一事,再细细的看,刘如蕴眉间眼角,和刘大爷相似之处不止一处,难道是?想到这,王太太不由含笑对刘大奶奶道:“瞧这位姑娘的相貌,竟和甥女婿有些像,怪道人说不是一家子,不进一家门呢。”

刘大奶奶听了这话,先是略顿一顿,才笑道:“正是呢,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长得厮像也是有的。”王太太点一点头,叫了声:“夏荷。”一个丫鬟从后面走上前,垂手侍立。

王太太对她道:“把我那个荷包拿来。”夏荷愣了下,问道:“哪个荷包?”王太太不动如山:“你这孩子,难道糊涂了不成,自然是那个。”夏荷连忙拿出,王太太笑咪咪的把荷包塞到刘如蕴手里:“今日却不知道姑娘在这里,没有备礼,这东西姑娘拿着去玩吧。”刘如蕴接过荷包,里面沉重,想来放了许多东西,忙行礼谢过。

刘大奶奶见这里的事完了,笑着上前道:“舅母还是往里面坐。”王太太点头,扶着她的手要进去,刘如蕴趁机道:“大嫂这里有客,妹妹就告辞了。”刘大奶奶应了,刘如蕴又行一礼,带着人匆匆出去。

刘大奶奶目送着她出门,不注意身边的王太太嘴角的笑已经收了起来,反添了一丝寒气,等刘大奶奶转身之时,王太太又和素日一样,刘大奶奶忙伸手去打帘子,嘴里就说些家常,王太太在深宅大院过了一辈子的,那话自然就引着刘大奶奶往刘如蕴的身上带。

刘大奶奶不明白王太太的意思,还当她是看中了刘如蕴,话里话外把刘如蕴夸的像朵花样的,临了叹气道:“可惜我这小姑福薄,嫁了个丈夫,还不到三年就没了。”说着刘大奶奶顿一顿,把点心再往王太太那推一推:“舅母你尝尝,新来的厨子做的,比原先要好。”

王太太拿了个绿豆糕往嘴里轻轻咬了一口,也没辩出是什么滋味就听刘大奶奶继续道:“甥女没事之时也想过,让这个小姑再走一步,只是一时也寻不到那么好的,舅母若有合适的,可要替她留意一二。”

王太太漫应了,刘大奶奶这话说来说去不就是在王二爷身上,谁知王太太只是应了一声,刘大奶奶不由有些心灰,难道舅母看不上小姑?细想一想也是,自己表弟什么都是上上的,虽背了个克妻之名,却也有不怕死的人家想把女儿嫁进王家来,小姑现是寡妇身份,也难怪舅母看不上了。

想到这里,刘大奶奶又有些怨刘如蕴,做什么不好,偏要用寡妇身份出来,天下和离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偏生要弄这些。正在怨的时候,听到王太太开口了:“你那小姑,原来的丈夫只怕是姓潘罢。”

刘大奶奶一听这话,心立时跳的急了起来,叫了声舅母就再没说出话来,王太太笑了一笑:“罢了,我不过说说而已。”刘大奶奶忙笑着又让了一遍点心,心里思量着,该和下人再说说,嘴需再紧些。

刘如蕴的轿子行到离家还有一点路的时候,轿子就停了下来,小婉去问了问,回来对刘如蕴道:“奶奶,前面有人吵架,堵了道路,离得不远,奶奶是不是下来走进去。”刘如蕴打起轿帘,离家不过两三家铺面,从这里走过去也不远,微微点一点头,小婉忙扶她下轿,陈妈妈付了轿钱,三个人沿着铺子檐下慢慢走回去。

日头有些大,陈妈妈用扇子替刘如蕴遮着日头,嘴里还在念叨:“这大街上就吵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体面都不要了。”小婉点头道:“妈妈,听的是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又娶了一房,他乡下的娘子知道了,找上门来要告官呢。”

刘如蕴侧耳听听,果然是有女子在高声嚷骂:“我在家里,伺候公婆,老的小的,你倒逍遥,到了南京就接了这么个货来家里,你还有没有念着半点夫妻情义。”接着又是一阵哭闹,中间还夹着男人的求饶,见刘如蕴停下脚步来听,陈妈妈念叨道:“姑娘,没什么好听的,世上人不都是这样,有了新的,就弃了旧的。”

刘如蕴听了这话,似有所感,陈妈妈见刘如蕴又停住了,忙扶住她:“姑娘,想那些做什么,还是回去吧。”刘如蕴刚走出几步,从那人群里面突然冲出个人来,来势正猛,直往刘如蕴身上冲来,陈妈妈看见了,急忙一个箭步就挡在刘如蕴身边。

刘如蕴忙拉住裙子,等陈妈妈扶住那人,才看见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满面泪痕,陈妈妈扶住她,她也不说话,起身就又要往外冲,刘如蕴正感到奇怪,从人群里又挤出个女子来,只见她蓬头散发,穿的都是一身布衣,上前抱起女孩就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为了那个货,竟然不要我,我娘儿俩现在就跳秦淮河去,到时候瞧有没有人治你。”

说着就哭哭啼啼的往外面走,倒吓得陈妈妈不去扶着刘如蕴,忙死死的拉住那个女子:“大娘子,这可使不得,什么事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怎能寻死?”女子哭的更急了,刘如蕴细看一看,她庄户人家打扮,脸上虽没有脂粉,一双眼也哭的跟桃子似的,却也能看出生的有四五分姿色,算起来,倒比自己见过的杂货铺掌柜娶的另一房还要好看些,怀里的小姑娘看起来倒长的清秀,穿着也不是很好,此时倒不哭了,只睁着一双眼睛茫然的看。

刘如蕴刚想说话,人群里又挤出个人来,这次却是吴严,他看见陈妈妈扶住那个女子,忙上来对刘如蕴施礼道:“表嫂来的最好,先把柳大娘子请到我们家去细细的说,珠儿也该出来了。”刘如蕴还没点头,就听到人群里又传出女子尖利的骂声:“你这蠢货,当日是怎么对我说的?说你家里的什么都不管你吗?把我哄了回来,怎么又要叫我敬她为姐姐,呸,撒泡尿照照,她配不配?”

柳大娘子本来在陈妈妈的安慰下,已经止住哭声,听到这样的骂声,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又要冲进去和那女的厮打,吴严是个男人,不好去拉,备不住陈妈妈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大娘子,且先回我家去好好的说吧。”

那女子尖利的骂声又传出来了:“呸,不就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吗?你把她当祖奶奶一样供奉,值当吗?真要供奉起来也罢,当日就不要花言巧语把我骗来。”柳大娘子已经走出数步,听了这几句,也不管孩子又哭,用手挽了挽袖子就又要往里面冲:“呸,你这个烂货,我可是柳家三媒六聘抬进来的,由不得你在这里撒泼。”

陈妈妈没拉住她,孩子又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陈妈妈只得把孩子抱了起来,嘴里一边哄着,一边叹气道:“这是怎么了,好不好,也该好好的说,这闹的,体面都没了。”刘如蕴站了一会,觉得腿酸,叹了口气,对小婉道:“我们先回去罢,这里太闹了。”

小婉点头,刚扶着她走出数步,人群突然让开条路,两个妇人扭打着出来,身后还跟着柳掌柜的,他此时帽子都被打掉了,脸上还有数道血痕,想是方才两个妇人厮打之时,着的池鱼之殃。

他此时面上满是焦急之色,这劝谁也不好,突然看见柳大娘子往另一个人肚子上踹了一脚,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抱住柳大娘子有些哀求的道:“娘子,蕊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好不好都是柳家的种,娘子就抬抬手放开了。”

柳大娘子听到这话,突然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刘如蕴不由又是一声叹息,小婉连叫了几声奶奶,刘如蕴才回过神来,和她进了家门。

回头看时,陈妈妈手里还抱着孩子,小姑娘一双眼满是惊恐,不由把孩子接了过来,吩咐小婉打水来给她洗刷,燕娥听到声响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本书,看见刘如蕴手里的孩子,不由笑道:“好一个漂亮的姐儿,姑姑这是从哪里寻来的?”

刘如蕴方答的一声:“这是间壁杂货铺家的孩子。”就见燕娥脸色变了变,叹道:“姑姑,世间男子可是都要娶妾的,都喜新厌旧的,如都这样,嫁人又有何用?”

可怜人

刘如蕴不料她会问出这样话来,小婉已经打了水过来,刘如蕴用手巾替孩子擦洗着,燕娥等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又叫了声姑姑,刘如蕴才把手巾往盆里一丢:“姑姑也不知道,姑姑只是知道,若做女子者,一味靠着男子是不成的。”

燕娥点头道:“姑姑说的对,听的三姑姑肯做下和离之事,定是个奇女子,可惜我见不到了。”刘如蕴眉毛一挑,笑道:“你是听谁说来的?”燕娥一笑:“听师傅说的,师傅说这样的女子能置富贵名声于不顾,而要念着求的一心人,定是不凡,可惜的是少有人能赞同。”

说着燕娥就叹了一口气,刘如蕴扶抚了抚她的肩:“这一路走来,有些辛苦,燕娥,你命运多仄,想师傅也只望你日后平顺,再无不安。”燕娥趴到刘如蕴的膝上,小声的说:“其实我真想跟着师傅游历去,纵受些辛苦,也是好的。”

脚步声响起,陈妈妈手里拿着几件孩子的衣裳进来,燕娥急忙起身去接过那几件衣裳,看了看针线,十分的细密,笑道:“妈妈这是给谁做的,怎么这么细密?”陈妈妈已经上前抱起孩子,动手替她解起衣裳来,嘴里就答道:“这还是你姑姑少时的,我本来留着她生了小哥儿好做百纳衣的,到现在都没成。”

说着把衣衫拿过来在孩子身上比划,嘴里叹道:“倒便宜了你。”孩子虽小,却也是喜欢穿新衣衫的,刘如蕴童时的衣裳虽说旧了些,那料子和针线都是上好的,穿上之后,孩子的手在衣衫上摸了又摸。

刘如蕴见她这样一幅着人疼的样子,别说柳家遣人来寻,连珠儿都不见踪影,索性逗着她玩了起来,知道她叫招弟,却不是柳大娘子亲生的,是柳家族里没了爹娘的孤儿,被柳大娘子的公婆要了过来,起个名字叫招弟,也好带个孩子来的意思。

只是要来也有了两年,柳大娘子的肚子还是毫无消息,等到知道丈夫在南京另娶一房的消息,柳大娘子带着她就来到南京,吵闹起来。

刘如蕴见招弟讲的时候,脸上不悲不喜,想起闺中时候,常听母亲叹息,祖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想来招弟日后也会似柳大娘子一般,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不好受起来,见她脸上有疲乏之色,命小婉把她带下去歇息。

燕娥的书早被抛在一边,刘如蕴抬头看着她,见她脸上也有悲戚之色,还没说话,燕娥就已经开口道:“我本来以为,有父却似无父已经够可怜了,谁知还有衣食不周的,难道说身为女子,命就可怜了吗?”

这个,刘如蕴只是叹息,胸口又是一阵阵的闷疼,这世上,对女子的束缚多了许多,就拿这流言来说,谁不是羡王二爷艳福不浅,而骂自己水性杨花,是狐媚子样的人呢?

门帘被掀了起来,进来的是珠儿,她满脸疲惫,坐到刘如蕴身边,接了小婉递上来的茶喝了两口才道:“姐姐,真是累死我了,没想到男子家另讨一房,还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说完就见燕娥在旁边,忙闭了口不说,又问道:“姐姐,柳家的孩子可安置好了,大娘子还问起呢。”小婉已经开口道:“柳家姑娘在厢房里睡着了,要不要奴婢把她叫醒?”

珠儿嗯了一声,对刘如蕴道:“姐姐,现在瞧来,这孩子,只怕也是。”说话时候,小婉已经抱着孩子过来,珠儿接过,起身道:“姐姐,你早些安置吧,我把她送回去也就歇着了。”说完就走了出去,仿佛还能听到她话里的叹息。

燕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刘如蕴道:“姑姑,侄女也去歇着了。”刘如蕴嗯了一声,拿起燕娥方才玩弄的东西,原来是王太太送的荷包,刘如蕴本是笼在袖子里的,回来时候嫌太重拿出来顺手撂在那里了,想来燕娥是看上面的绣活鲜亮,拿来玩的。

刘如蕴打开荷包,里面不过放了几锭小元宝,铸的花样都是些马上升官之类,就跟过年节时候送孩子玩的东西一样,刘如蕴刚想把荷包结起来,孩子?难道在王太太眼里自己就和孩子一样?刘如蕴笑笑,罢了,想这些做什么,收拾睡觉吧。

到了第二天,刚用过午饭,珠儿笑吟吟的引着柳大娘子进来,柳大娘子手里牵着招弟,怀里还抱着个小包袱,瞧见刘如蕴就连福了几福:“昨日是我不好,惊扰了邻舍不说,还累的奶奶照管这孩子。”说着一推招弟,招弟就跪地磕头,刘如蕴拉起她:“这使不得,大娘子还请坐下说话。”

柳大娘子又谦虚一下,这才坐了下来,把那个小包袱送上,面上有些腼腆的道:“这是昨日奶奶替招弟换的衣裳,刚送过去,就吓到我了,这么贵重的料子,怎能穿在她的身上,让她脱了下来,浆洗干净,今日日头好,干的倒也快,一起送了过来。”说着把小包袱送上来,刘如蕴也没打开包袱,只是抚一抚,再瞧瞧她的打扮,笑道:“这不值什么,怎么就劳烦大娘子送过来呢。”说着就叫小婉:“再拿两匹料子过来,做了表礼。”

柳大娘子本来是坐在那里喝茶的,听到刘如蕴一出手就是两匹料子,忙站起来双手乱摇摆:“这使不得,初次见面怎好收这么贵重的礼。”刘如蕴淡淡一笑:“大家都是邻舍,我素日都不爱出门的,难得见次面,你就收着罢。”

说话时候,小婉已经把料子取了出来,柳大娘子一看那料子就觉眼前一亮,那颜色虽说平常,那花样可是自己没见过的,接在手里,那种顺滑的感觉也是从来没有的,不由更忐忑了:“这怎么好,这东西怎么也要几十两银子,送我这个,岂不是折福?”

刘如蕴不由叹息,柳掌柜新娶的那个虽没见过几次,每次却都是穿绸着缎,满头珠翠的,那似柳大娘子一样,头上光秃秃的,身上全是布衣,虽收拾的干净,看在男人眼里自然分出个高低来。

珠儿是明白的,忙笑道:“柳嫂子,你就收了罢,现在柳掌柜的生意得法,你穿绸着缎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这不过两匹缎子而已,有什么消受不起的?”说着把料子往柳大娘子手里就塞,柳大娘子满脸通红,谢了又谢,说了几句就告辞了,刘如蕴又拿出几个小元宝塞到招弟手上,让她拿去玩,这次柳大娘子也醒过味来,知道这是刘如蕴给她长脸,没再推辞,只是让招弟给刘如蕴磕头道谢。

等她们走了,珠儿才叹道:“这柳嫂子,昨日看起来那么泼辣,一被说了,原来也是可怜人。”可怜人?刘如蕴想起昨夜燕娥说的话,这普天之下,谁不可怜?

珠儿说完那句,不由想起昨日去劝架时候,蕊娘抢白自己的那几句话,不由叹道:“那个蕊娘,平日也有来往的,我一直当她是个好人,谁知昨日竟然那样。”刘如蕴端过茶喝了一口,那茶泡的太久,已经失去味了,刘如蕴把茶放下,叹道:“衣不如新,人不若旧,这是古语,现时的人已经是只闻新人笑了。”

珠儿听了这话,笑道:“是呢,姑娘,我前几日听人家说,潘大奶奶有身孕了,还有人在说,陈姨娘日子极不好过。”刘如蕴白她一眼:“我瞧你现时是和人应酬多了,也学的三姑六婆一样,别人过的好坏和我有什么关系。”

珠儿忙笑笑:“是呢,姐姐历来是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丫鬟匆匆进来,面上还有些奇怪的颜色:“奶奶,有人要求见邱姑娘。”

邱姑娘,燕娥?这是谁要找她?刘如蕴和珠儿对看了一眼,丫鬟也觉得十分奇怪,燕娥自来到这里,就算刘家送东西过来,都是找刘如蕴,邱梭也曾来探过她,却也不过是先见吴严,然后再把燕娥请出去,那个要见燕娥的,瞧来也不是什么富人家派出来的。

刘如蕴已经让小婉请燕娥出来了,燕娥出来听的有人要来瞧她,皱眉道:“就算是有人求见,也要先见过长辈再说,我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怎能随便见人。”刘如蕴点头,对丫鬟道:“先让来人进来。”

来人是个老妈模样的,进了屋看上面坐的是两个奶奶打扮的,未免要趴在地上磕头行礼,行礼起来眼睛四转看了看,见里面的摆设不过平常,并不似自己家里那般富丽堂皇,心里不由蔑视的想,看来说刘家豪富不过也只是说说,瞧着摆设就知道了。

面上还是恭敬的道:“老奴是楚家的,家老爷和太太知道邱氏表姑娘的师傅出门去了,把邱氏表姑娘送在奶奶这里,特意遣老奴来把表姑娘接回楚家去。”楚家的,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珠儿看向刘如蕴。

刘如蕴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这楚家,不就是燕娥的外祖家?想起楚氏遭遇,刘如蕴不由一阵厌恶,虽说楚氏软弱,这楚家也不为女儿出一出头,还任由燕娥受邱奶奶的折磨,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想到这里,刘如蕴皱眉道:“楚家,难道就是侄女的外祖家?素来都没听说过有来往的,怎么无端的就要接了去?”

老妈听的刘如蕴说出自家主人的根底,刚笑着点头,听到后面那句,不由道:“怎么说表姑娘和楚家也是至亲,哪有个没过门的姑娘就在婆家住着的理,接了去也是正经道理。”

第 32 章

没想到这老妈子,嘴还挺利索的,珠儿刚想说话,刘如蕴已经笑道:“论理呢,这没过门的姑娘是不该在婆家住着,只是邱姑娘的事情,整个南京城都知道的,当日但凡有个依靠,也不会让师傅带走。”

说到依靠的时候,刘如蕴的眼像刀一样,往老妈子脸上剜了一剜,老妈子呆了一呆,她是楚家的管家婆子,也见过些世面的,听刘如蕴这话里的意思不善,开口又道:“奶奶这话说的,邱家那头,表姑娘有父有母,父母都不管了,还有这边的舅父舅母,怎么就没有依靠呢?再怎么着。”

老妈抬头看着刘如蕴,眼里有些轻蔑:“奶奶也和表姑娘无亲无故。”刘如蕴皱了皱眉,正想说话,不料那老妈说的得意了,竟又冒出这么一句:“再说了,两位虽称奶奶,却一个是丫鬟出身,一个事风评不好的寡妇,谁能知道表姑娘在这里,会不会被带坏?”

珠儿没料到这老妈竟然这样,刘如蕴手里的荷包带子都快被扯了下来,老妈正说的得意,不料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身子矮了半截,原来是面上挨了一掌,打人的却不是在屋里的,而是珍儿,她身后还跟着陈妈妈。

看见是她出现,刘如蕴不由皱一皱眉,陈妈妈上前行个礼道:“姑娘,大奶奶命宋嫂子来瞧姑娘。”珍儿放下打人的手,若无其事的含笑上前,先行一礼:“姑娘好,今早奶奶见外面有新下来的葡萄,特意命小的带来给姑娘。”

刘如蕴不由愣了一下:“这时节就有葡萄了,也真是新鲜。”珍儿一笑:“可不是呢,听的是刚传起来的新法子,用原来窖菜的暖棚子把葡萄苗移进去,比常人法子养出来的葡萄早了两个月上市呢,就是贵了些。”

说话时候就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婉,老妈子见珍儿打了她,一不赔礼,二不说话,只是在那里顾着和刘如蕴说话,张开大嘴哇的哭了起来:“这样人家,可是什么样的好人家?主不似主,奴不似奴的,表姑娘嫁进这样人家来,可是命苦。”

她本来是被珍儿打的坐在地上的,此时也不起来,横竖那水磨青石砖的地擦的干干净净,边撒泼的哭,边把哭出来的眼泪就往地上磨。

小婉手里捧着盆葡萄进来,见老妈子把那块地弄的肮肮脏脏,不由皱眉,小姑娘家爱干净是肯定的,匆匆放下葡萄,就对老妈子道:“这位妈妈,你要哭,也请站起来些,怎么把这地下都弄的如此肮脏。”

老妈子哭了半日,都没个人理她,总算来个人理她了,又是这样说,心头的火气未消又添新火,照着小婉的脸就啐了一口:“呸,黄毛丫头,奶才断了几日就来说老娘,你主人是要去攀高枝另嫁的,你难道也想跟着去做个姨娘,瞧不上我们吗?”

小婉无故被这老妈子排揎一顿,不由哭了出来,猛的听刘如蕴冷笑一声:“妈妈,你去外面寻两个小厮来,把这老妈子给我拖出去,塞到秦淮河里面,省得她在这信嘴胡说。”陈妈妈早就巴不得她这一声了,应了就卷起袖子要出去。

老妈子正哭的响,听到刘如蕴要拉她去塞秦淮河,怔了一怔问道:“你,你就不怕杀人偿命。”刘如蕴唇边的冷笑更深了:“偿命,你几时见过我这样人为你偿命的?况且。”刘如蕴坐正身子:“你家主人是什么样人,你也清楚的紧,别说把你这样的人填了一个,就算十个,也动不了我半根毫毛。”

老妈子眼珠子转了转,自己家主人,贪财是肯定的,自己不过一个雇工,真出了什么事情,刘家这边赔点钱,再找官说下情,主人自然是撒手不管的,正在想着,陈妈妈已经进来:“姑娘,小厮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