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哥本来已被闻蜚娥抱了起来,听到姐姐的训斥,又滑了下来,规矩的行了一礼,闻蜚娥伸手去牵住维哥的手,另一只手也拉起了那个女童:“曼娘难道不想为娘的吗?”曼娘的脸红了,看着闻蜚娥,嘴里嗫嚅着:“女儿自然是想娘的。”

刘如蕴见曼娘虽年纪小,做事规矩却是一板一拍,活似个小大人状,心里有些奇怪,跟在他们身后的想必就是奶妈们了,一个看起来十分严肃古板的妇人上前微微道一个万福:“奶奶回来了,想必十分困倦,曼姐随着我来吧,不可扰了奶奶歇息。”

曼姐方要和闻蜚娥说话,就被奶妈带了下去,刘如蕴在旁看的奇怪,等进了房,丫鬟伺候着洗了脸换了衣衫才笑着问闻蜚娥:“姐姐,方才曼娘她。”闻蜚娥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看着伏在自己膝上已经睡着的维哥,叫来丫鬟把他抱去歇息才道:“曼娘在老爷太太那里长到了五岁才回了我的身边,回来时候,性子已经这般了。”

说着闻蜚娥叹息,刘如蕴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闻蜚娥轻轻摇头:“幸得维哥是在任上时候得的,这才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不然。”武夫之女,以男装混世数年,伤风败俗。这是当日杜老爷知道杜子中竟然敢娶了自己时候,没有发雷霆之怒,却只冷冰冰的说了这么几句,幸好还有子中,他的一切都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刘如蕴见闻蜚娥唇边露出温柔笑意,轻轻撞了下她的肩:“姐姐可是想姐夫了?”闻蜚娥脸红一红,伸手出去掐她的腮:“就你贫嘴。”刘如蕴灵巧避过:“做妹妹的还是作速出去,不然等会姐姐就恼了。”

“蜚娥,你要我去寻的那些买卖经济人,我可都给你寻来了,在前面厅里侯着,却不知你寻来做何用?”说曹操曹操到,杜子中的声音已经响起,接着帘子一掀,大步跨了进来,刘如蕴是见过他的,也没回避,忙行下礼去,闻蜚娥还是坐着不动,只笑着对丈夫道:“是刘妹妹要做生意,我却想着,蜀中出产甚多,把此处出产的,运到江南一带贩卖,也是有利息的,故此才叫你寻几个买卖人。”

杜子中已经坐下了,他看了刘如蕴一眼,只是用手捻着唇边的胡须思索起来,闻蜚娥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嗔怪的道:“怎么?你不许女儿家做吗?”

杜子中忙笑道:“娘子,为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刘如蕴见他们夫妻似有话说,行过礼后就站在那里笑道:“姐姐和姐夫既有话说,我就先回房了。”说着就出了房门。

想起方才闻杜两人,刘如蕴又笑了,纵有不足,看姐夫如此对姐姐,也是一桩好姻缘。扶着小婉的手,刘如蕴往自己住的房子那里去,杜府虽不甚大,闻蜚娥却是精心布置的,每一步都有景,刘如蕴前几日没有赏玩过,此时有空,倒细细赏玩起来。

前面突然传来孩子的声音:“妈妈,我要去见娘。”刘如蕴想起方才曼娘的样子,她长的活脱脱像闻蜚娥,不由加快脚步想去瞧瞧,转了个弯就望见曼娘和她奶妈站在那里。

曼娘一脸恳求之色望着奶妈,奶妈嘴里说道:“姑娘,你也这么大了,哪还能似孩子一样,成日守着你娘。”说着就去牵曼娘的手:“快些随妈妈回房,去针黹刺绣,这才是女儿家做的事情。”

曼娘甩开她的手,去拉住旁边的一棵树:“我不要,我要去学读书写字。”奶妈的脸抽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嘴里的话语虽然温柔却听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姑娘,太太说了,那读书写字是男子做的事情,女儿家只要针黹刺绣就可。”

曼娘怎肯听她的:“娘是蜀中才女。”奶妈的脸拉了下来:“姑娘,你要读书写字也可,总也要回了老爷太太,请个女先生回来教导。”曼娘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娘既是有名才女,自然比先生更好。”

奶妈见说了数次曼娘都不应,有些恼了,伸手就去抓曼娘拉着不放的那支手:“罢了,你现时大了,吃不到我的奶了,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曼娘正要放开手,却想起在祖父祖母那里,听二叔说的事情,刘如蕴在旁边看了半响,明白些许,开口道:“这位妈妈,曼娘想读书也是好事。”

同喜

听到刘如蕴的声音,奶妈转身给刘如蕴行了个礼,行礼之时也是毕恭毕敬,半点错都挑不出,起身方道:“刘姑娘说的对,只是这事还需老爷太太张主,奴婢不过是个奶孩子的奶妈,这么大的事情怎敢做主?老爷太太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不敢半点行差踏错。”

见这奶妈口口声声只是老爷太太,刘如蕴不由有些恼怒,她对听过有刁奴欺主之事,却总当是那些主人太过软弱,闻蜚娥在她心里,可不是这样的人?柳眉一竖就道:“你既知道这样事情你做不了主,现放着曼娘的爹娘在此,难道也做不了主?”

奶妈面上的神色还是一动也不动,依旧垂手侍立在那里:“刘姑娘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孝为大德,老爷太太心疼大爷大奶奶,这才命奴婢过来照管姑娘,大爷大奶奶自然也是体谅老爷太太的,有大事必先回过了老爷太太,此乃大爷大奶奶孝心之举,姑娘可有什么疑惑?”

这一串老爷太太爷和奶奶,刘如蕴差点气结,奶妈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转瞬消失不见,说出的话依旧恭敬:“刘姑娘自然也是明白道理的,想来也知道奴婢所做,全是为了姑娘着想。”说完又行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刘如蕴气得心口疼,珍儿直到那奶妈走后才道:“这妈妈好厉害的一张嘴,只是把杜家老爷太太抬出来,教人打不得骂不得,礼上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刘如蕴喘了半天气才缓了过来,杜家是世代官宦之家,行动做派自然和商户人家不一样,闻姐姐又是武将之女出身,只怕。

刘如蕴回到房里许久才静下心来,难怪杜子中虽为长子,却不和杜家老爷太太住在一起,若真住了一起,只怕也是?想起自己在潘家做媳妇时候,潘太太是如何对自己的,还有那些下人,礼上永远都是挑不出刺来的,只是那一口一个规矩,让你做什么都不成,刘如蕴不由轻叹了口气。

一双手放到了她的肩头:“妹妹为何叹气?”刘如蕴抬头见是闻蜚娥,她面上依旧带了浅浅的笑,起身让她坐下才把方才的话细细说出,闻蜚娥听完,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那双天足,出身武将之家,从小除了读书识字,就是射箭练武,四川虽地处偏远,川中女子最爱缠足,无不以一双纤纤莲足而傲,做男装时还不觉得,做了女装打扮时,不由十分刺眼。

刘如蕴看到,想起方才曼娘裙下,也是一双小小凤头,见她半日都没有说话,刘如蕴还当自己说中她的疼处,心中懊悔不已,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闻蜚娥摆一摆手:“妹妹,这话我都不敢和别人说,连你姐夫也。”说着闻蜚娥眼里的神色转为黯淡:“昔日在闺中时,最厌女子不得自专,凡事都要依长辈所言,没料到今日做了人家新妇,方知连教养子女都是不许的。”

刘如蕴那句话憋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姐姐终究是曼娘的生母,真要把辞了那奶妈,自己亲自教养曼娘难道还有旁人能说不成?”闻蜚娥轻笑:“妹妹你也是做过大户人家媳妇的,难道不知道做人媳妇的难处?原先我也是和妹妹一样的想头,谁知道。”说着闻蜚娥轻笑:“曼娘奶妈是婆婆亲自挑选的,说她家三代都在婆婆身边,最是至诚老实,肯丢了方三个月大的孩子来奶曼娘,说她照顾孩子既细致,这也是我的福气,等曼娘送到我的身边,我才知道,这是多大的福气,规矩,凡事都不离规矩,这才是杜家的规矩。”说着闻蜚娥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刘如蕴无语,规矩,自己自小也是听着这两个字长大的,只是爹娘疼爱,陈妈妈虽然碎嘴,也不是世代为仆的人家出来的,少了许多束缚,但嫁到潘家之后,还是觉得规矩多的人喘不过气来。

闻蜚娥出身武将之家,规矩甚少,又是当男子养大的,杜家的规矩比起潘家来只会多不会少,也难为她了。闻蜚娥悄的擦了擦眼边出来的泪:“罢了,曼娘在这里,虽说一日只能见她两次,总好过当日各在一方,读书习字,相公此次回去,也和公婆说过,公婆道定要细细的挑了女先生,要那三代都是闺门谨慎之家出来的,持心贞洁的寡妇最好。”

世代官宦之家,声名赫赫,当日潘家不过世代商人之家,刘如蕴已觉得和自家比起来,不自在许多,握紧了闻蜚娥的手:“姐姐,亏的是你,若不然。”闻蜚娥轻笑:“幸得相公对我极好,不然。”

刘如蕴用袖子掩住口笑了:“当日你们的姻缘是姐姐细挑的,姐姐这双慧眼,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借妹妹一用?”闻如蕴拍着她的后背:“就你油嘴,你姐夫已经选了几个经济,等到明日你去细瞧瞧,这川中的土产甚多,到时你可以托了几个相熟的商家在这里收了,用船运了下去,省了不少的力。”

刘如蕴点头:“姐姐这话说的在理,跟我来的珍儿,她夫君宋管家原先就在我哥哥身边管账目的,等传他进来细问问就好。”说着叹气:“可惜姐姐不肯从商,不然以姐姐的才华,不到几年就是川中首富。”

闻蜚娥白她一眼:“你啊,难道不知我不是不肯,而是不能。”刘如蕴忙掩口,闻蜚娥摇头笑笑:“罢了,我也明白许多,相公既肯为我做了这许多事,我自然也要为他做一些事。”

此后几日,闻蜚娥再作冯妇,换了昔日衣服,陪着换了平常衣衫的刘如蕴,两人在成都城里只当做是买东西,暗地里却是打听这什么货物利息大些,来路如何?刘如蕴虽说当日开文聚楼的时候,那些事情都是吴严管着,却终是商家女儿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又肯下意去打听,再兼宋管家原本就是在账房里做事的,不过一个来月,就把大概的生意来路打听清楚了。

这才约了几家做经济的,定下该做些什么生意,发下了一千两银子,宋管家和珍儿就被留在了成都,租定了房子,照管着生意,刘如蕴又盘桓几日,这才收拾行装离开成都回去。

因宋管家被留下来了,闻蜚娥不放心,又遣了一房家人送刘如蕴回去,回去的路是下水,再加上刘如蕴行囊里面少了许多银子,这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要飞快许多,不过四十余天,刘如蕴就见到了燕子矶。

小婉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刘如蕴见了,笑着道:“你何需如此着急,况且你一人也收拾不完的,等到了码头,找人帮你收拾也不迟。”小婉只是摇头:“奴婢还从没有离开南京过,初出来时,只感雀跃不已,等到过了几日,想起南京竟是思念不止。”刘如蕴一口茶喷了出来:“小婉,你现时说话也文绉绉的。”

小婉把包袱带子系好,双颊飞红:“久不见娘了,心里好想。”说完又忙掩口,刘如蕴听了她这话,把杯子放下,自己也是许久都没见娘了,娘不知可好?小婉见刘如蕴不说话,还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奶奶,那些东西不是奶奶要送给吴奶奶的,单独包起来。”

刘如蕴沉默半响方道:“小婉,等下了船,你回家去瞧瞧你娘吧。”小婉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奶奶,你别赶小婉走。”刘如蕴不由奇怪:“我让你回家看你娘, 没说赶你走。”接着刘如蕴细一想才道:“你起来罢,你都走了,我身边却是谁伺候了?”

小婉见刘如蕴这话不是说笑的,这才把心放下,拍一拍胸口道:“奶奶,奴婢在家时候,隔壁村有个姐姐也是在大户人家那里做活的,那年被送回来,还说要她的身价银子,急得没法,把她妹妹卖了,才填的那笔债,这姐姐回到家被她爹娘打骂,不过几日就投了井。”

小婉说着,话里还似有些后怕,刘如蕴笑着安慰:“你到我身边也两年多了,难道不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不积德的人。”小婉歪着头嘻嘻一笑:“就是呢,奴婢到了奶奶身边,觉得能在奶奶身边服侍,也算是有福气了。”

船到码头,珠儿已经等在那里,刚一靠岸,她就上了船,见了面也不及行礼,就拉着刘如蕴上下细看,刘如蕴不由笑了:“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还能少了块肉不成?”珠儿细细看过,见刘如蕴一切如常,眉间眼角还多了些坦然自若,这才放心。

坐在一边笑道:“姐姐要真少了块肉,我都不知怎么交代,况且又听得陈妈妈被送回松江,姐姐身边乏人服侍,我这心里越发心焦。”说着眼里好似有泪,她的丫鬟秋儿在旁边帮腔道:“就是呢,舅奶奶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奶奶整日里连饭都吃不香,若不是肚里有了喜,只怕觉都不肯睡。”

肚里有喜?刘如蕴不由侧头去望珠儿,此时已是八月,秋儿换上了夹的,又披了斗篷,还看不出身形变化,珠儿脸上不由红一红,嗔怪的对秋儿道:“就你多嘴,方两个月的身孕。”

刘如蕴顿觉心里一块大石放下,伸手出去握住珠儿的手:“恭喜。”珠儿脸上除了羞色还有喜色,只是笑着对刘如蕴道:“姐姐也要同喜呢。”

同喜?刘如蕴还没问出喜从何来,转念一想,自己拿银子做生意的事情,想来珠儿已经知道了,这才笑道:“确是同喜。“珠儿倒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刘如蕴却不知道她说的和珠儿所说并不是一桩事情。

第 58 章

珠儿回神过来,方要细问,小婉已经笑着进来道:“轿子到了,请两位奶奶先上轿回去。”刘如蕴起身携着珠儿的手道:“我们回去罢,坐了这许多时日的船,真想好好歇歇。”珠儿只是微笑跟在她身后。

到了文聚楼后院,刘如蕴进了房,粗看一看,里面摆设还是和原先一般,等坐了下来,才见几案桌椅都光亮如新,连窗棂处都不见半点灰尘。

小丫鬟送上茶来,珠儿接了递于刘如蕴,刘如蕴忙把她拉了坐下:“你现时是双身子,可不能劳碌了。”珠儿听了这话,想起自从自己有孕,吴严也舍不得让自己动一指头,笑了时候,眼角带了无限满足。

秋儿也笑道:“舅奶奶,我们奶奶自从得了舅奶奶回来的准信,日日命人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昨日知道舅奶奶的船今日就到了,一大早就命人备轿做饭,这里的床帐等物,也使人又换了新的。”

珠儿白了秋儿一眼:“就你多嘴,还不快些去厨房瞧瞧,燕窝粥炖好了没,先让姐姐垫垫,这些时日在路上,那路菜只怕吃的人都没了滋味。”秋儿笑着应了,刘如蕴止住还要起身忙碌的珠儿:“好了,你先歇歇,我们姐妹也要说说话,这许多日子不见,可攒了许多话呢。”

珠儿这才重新坐下,又细细的看了一遍刘如蕴才道:“原先我还说姐姐不能出门,谁知这一趟回来,竟又给我寻到姐夫,人品家世都是上上的,实在是桩好事。”

寻到姐夫,刘如蕴正端起茶杯喝茶,听到珠儿这话,饶是镇静,手里的茶还是滴出来了几点,她忙把凑到唇边的茶杯放下,皱眉问道:“珠儿,这却是怎么说?”珠儿满脸笑容:“姐姐,我和你相处了十多年了,这等事难道你还瞒我不成,前些日子。”

珠儿刚想说下去,秋儿端了盏燕窝粥进来,躬身放到刘如蕴面前:“舅奶奶,快些趁热喝了。”刘如蕴哪还有心情喝什么燕窝粥,皱着眉头侧过身子正欲细问珍儿,那袖子做的宽大了些,扫过桌上,把那盏热腾腾,香喷喷的燕窝粥打翻了,见粥打翻,刘如蕴想收起袖子,谁知力气有些大,那粥连粥带碗全都被带到了珠儿身上,秋儿刚站到珠儿身后,就见珠儿被烫到,吓得惊叫起来,跑到珠儿身边连声问道:“奶奶你可有被烫到?”

珠儿不过白了她一眼:“穿了这么厚的衣衫,哪能烫着呢,还是快些去拿件衣裳我来换。”刘如蕴见自己把燕窝粥弄到了珠儿身上,也觉得不好意思,见她没事,方放下心来,小婉已经端了热水,拿了手巾进来。

珠儿见刘如蕴亲自拿了手巾给自己拭衣衫上的污迹,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姐姐,这怎生使得?”刘如蕴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不好使得的?”珠儿仍不敢坐回椅子上,站在那里由着刘如蕴替她擦着衣服。

刘如蕴擦着时候,唇边突然露出笑意:“珠儿,我倒想起原先我们在松江时候了,那时我还没出阁,你年纪也小,那时候多么快乐。”说着刘如蕴抬头看着珠儿,手也停了下来:“珠儿,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的对自己,你现时也是个当家奶奶了。”

刘如蕴虽然声音轻柔,珠儿却越听越心惊,伸手出去死死拉住刘如蕴的手道:“姐姐你要去哪里?难道你不要珠儿了吗?”说到后面时候,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就出来了,刘如蕴把手巾往盆里一丢,直起身摸着珠儿的脸:“你啊,你现时有夫有产业,过些时日孩子就要出世,难道还要我跟着你不成?”

珠儿听到这里,才觉得有些许安心,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话,还当刘如蕴是真的要嫁了,自然也不能再在自家住下,擦一擦泪珠,连连点头:“也是,姐姐又要嫁了,珠儿现时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跟着姐姐过去了。”

要嫁了?刘如蕴听到这个,想起方才珠儿说到的自己路上给她寻到了姐夫,秋儿手里已经拿了件衣裳过来,刘如蕴看着珠儿换衣裳,笑着问道:“方才你说的?”还没问出来,丫鬟就进来报:“刘大奶奶来了。”

刘如蕴方站起身要去迎,就听到刘大奶奶的笑声了:“小姑,没想到转来转去,又做了一门亲事。”刘如蕴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忙携了珠儿走到门边,刘大奶奶已经满面春风的走到了门边,见了刘如蕴,啧啧赞叹道:“我就说小姑这个品格,无数人家抢着要呢,哪有寻不到姑夫的道理?”

刘如蕴此时急的似百爪挠心一般,若是平时也要说几句客套话,今日却着实忍不住了,刘大奶奶方一坐下,还不等丫鬟上茶,刘如蕴就拉着她的手问道:“大嫂,什么姑夫?什么出嫁?怎么你和珠儿说的,我全不明白。”

刘大奶奶和珠儿对看一眼,刘大奶奶这才转过头,伸手在刘如蕴脸上划了一下,正打算说呢,见面前还有丫鬟,怕刘如蕴害羞,遣她们出去了才笑道:“好啊小姑,你还瞒得我死紧,不过这也是,表弟还没回来,那边还没来提亲,总不能嚷嚷的满南京城都知道,不过这嫁妆总要先预备下,王家也是一般的富户,这嫁妆可是只能多不能少。”

这一串话说完,刘如蕴也明白了,王家,表弟,那不就是王二爷吗?珠儿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刘大奶奶伸手出来拉住刘如蕴的手:“小姑你喜欢什么,我再命人预备了,原先潘家的那些东西,可都不要了,须要重新置办。”

刘大奶奶说的高兴,刘如蕴可听的着急,听的刘大奶奶巴不得自己明日就嫁进王家的模样,刘如蕴忙伸出手去拉住她:“大嫂,这都什么和什么,谁说要嫁他了,况且。”不等刘如蕴说完,刘大奶奶就又打断她了:“小姑,你这话可是不对的,当日在重庆时候,裘家奶奶都说了,表弟本来还不答应带人上路的,等到听的是你,方才允了。”

原来内里还有这一出,此时王慕瞻若在自己眼前,刘如蕴只怕会把他生吃了都成,这个登徒子,她银牙暗咬,见她不说话,刘大奶奶还当她害羞,笑眯眯的道:“我那个表弟我是知道的,寻常人他是不帮的,我怕这事怕是裘奶奶说错了,谁知前几日竟收到表弟的一封书,上面可说的明白,刘三姑娘与常人不同,志存高远,还说了许多,我从没见他这样夸过别家姑娘,最后还说了,若天缘凑巧,小姑,这不就是要求你为妻的意思?只是他现时在外面,等回来了,自然要遣人提亲的。”

珠儿直等到刘大奶奶说完才插嘴道:“是啊姐姐,王二爷也是曾见过的,风度翩翩。”刘大奶奶加上一句:“况且表弟幼时也是出了名的才童,配上你恰是没有半点不足。”刘如蕴被她们说的头昏脑胀,起身道:“大嫂,你怎如此糊涂,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不过和他同船到了重庆,又同路到了成都,怎么就成要嫁给他了?况且。”

还同船到的重庆,刘大奶奶这下更是喜欢:“小姑,哪有男子家和女子单独上路的,他既和你同船,自然也要为你的名节着想。”刘如蕴此时真是觉得浑身生出一二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大嫂,这些都不过是小事,况且各自都带了仆人,又不是孤身一人,哪有这些事情。”

刘大奶奶怎肯听刘如蕴的辩解,只当刘如蕴是害羞,拍了拍她的手道:“小姑,虽说有下人,也没这样的道理,他若是有家眷同行,带你一个孤身女子也好,他又没有什么家眷,连身边伺候的都是男人,还带了你同行,这可是要不得的。”

珠儿见刘如蕴的脸色越变越红,好似要发火一样,忙对刘大奶奶道:“大奶奶,姐姐方才到家,想来路上事情多,还要歇息些时。”刘大奶奶点头:“这也是的。”说着唤丫鬟进来伺候,她和珠儿两人出去了。

刘如蕴换了衣衫,眠在床上,真是有好气有好笑,哪有这样事情?那王二爷是什么意思?书上这样夸赞自己,定是看自己不过眼,故意要夸赞自己,等到风声传了出去,他回来时候,却不遣人提亲,这才好坏了自己名声。

却不知自己早打了主意要离了这里,名声这些全不在意,他这番心机,定是白费了,刘如蕴想到这里打个哈欠,睡吧,就由大嫂去操心这些,横竖不过是一场空。

过了几日,刘大奶奶把一些要备的嫁妆单子拿来给刘如蕴瞧,刘如蕴见上面金银珠宝列的满满的,只看了一眼就放下道:“大嫂,别忙了,这事不会。”

还没说完,丫鬟就进来报:“大奶奶,王太太来了。”王太太?刘如蕴不由奇怪,刘大奶奶也觉得稀奇,虽说相看是有的,不过这总是在提亲之前,难道是舅母也喜欢刘如蕴,等不及表弟回来,就要上门来提亲?

亲事

刘大奶奶心里这般想,面上也露了出来,笑眯眯伸手出去拉住刘如蕴:“小姑你先回避了,等我出去迎。”刘如蕴虽站了起来,却不是走了进去,而是拉住刘大奶奶的手:“大嫂,无需回避。”

刘大奶奶不由一怔,转念又想,自己小姑历来行事都和旁人有些不同的,她要迎就迎出去罢,心上这样一想,嘴里也自然说了出来:“那好,我们就一块去迎。”刘如蕴摇头:“大嫂,有件事我要先说。”

刘大奶奶此时只想把王太太迎了进来,好把这门亲事定下,哪还肯听刘如蕴要说什么,脚步已经走到门外,嘴里笑道:“有什么话,等我们回来再说。”刘如蕴死死拉住她的袖子:“大嫂,我不嫁。”

什么?刘大奶奶转身,一脸吃惊的看着刘如蕴,刘如蕴把话说了出来,心里顿觉无限松快,笑着道:“大嫂,那日你和珠儿都太急了些,珠儿现时又有孕,有些话也不好对她说,大嫂,我是不会再嫁人了,天地广阔,自然有我的去处。”

刘大奶奶虽已料到了一些,却没料到刘如蕴还是这般决绝,此次刘如蕴蜀中之行,她虽放手让她去了,却也怕刘如蕴从此就留在四川,再不回来,陈妈妈被哭哭啼啼送回来时,更加重了这个猜测,老爷太太虽说回了松江,却也还时不时遣人来问,刘如蕴什么时候回来?

等再接了刘如蕴的信,知道她要回转南京,刘大奶奶松了一口气,武昌和王慕瞻的信一到,刘大奶奶自然就当刘如蕴这一趟蜀中之行是已经想通,那日接了刘如蕴之时,说起亲事,刘如蕴并没有出言反对,她还当刘如蕴已收了心,从此安心等着另嫁了,此时听的刘如蕴再次说出此后再不嫁了,还要离开南京,就如晴天霹雳一般。

刘如蕴一口气说完,见刘大奶奶不说话,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大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天下不是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的。”刘大奶奶眼皮眨了几下,泪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只是长声叹息:“罢了,倒是我这个做大嫂的慌乱了。”

“梧娘慌乱?这可是稀奇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而乱?”王太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如蕴是低着头的,刘大奶奶又是背对着的,都没看到她何时进来的,刘大奶奶忙擦一擦眼角的泪,抬头转身对王太太行礼下去:“舅母怎么也不等做甥女的出去迎?这不是怪做甥女的没了礼?”

王太太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头到脚的装扮,都没用一丝可挑剔的,手里扶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笑着对刘大奶奶道:“方才在门口等候时候,恰遇到吴奶奶回来,我就跟了她进来,难道她就算不得主人家?”说到后一句时候,眼瞟向刘如蕴,刘如蕴正在照着规矩给她行礼,见她这样说,一时倒想不出话来回她。

刘大奶奶哪还有旁的话说,直起身来上前扶住王太太:“舅母还是请进去罢。”王太太总是刘大奶奶的舅母,刘如蕴虽没上前搀扶,却也跟着打起帘子叫丫鬟倒茶。

进到里面,王太太自然是上座,刘大奶奶和刘如蕴坐在下面相陪,小婉送上茶来,刘如蕴亲自奉上茶,王太太喝了两口,又看看房里的陈设,没口子的夸刘如蕴从四川带回来的茶极香,房里的陈设也是极好的,还笑着对刘大奶奶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公公婆婆的亲生女呢。”

刘大奶奶此时心里乱成一团麻样,方才刘如蕴说的话还在自己耳边回响,此时王太太上来就是一通夸,倒让刘大奶奶不知怎么接了,瞧这样子,倒不晓得王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刘大奶奶脸上也只得挂上笑,应酬了王太太几句,王太太说了几句,才叹气道:“你表弟的媳妇只要有你这个小姑一半也就够聪明伶俐了。”表弟?刘大奶奶看向王太太,王太太见了刘大奶奶探询的眼光,笑着道:“你表弟慕瞻,原先说过两门亲事,都是没过门就没了,想他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前些日子,林家有个姑娘定了亲,没过门丈夫就没了,守的望门寡,前些日子做媒的老张来说,拿去合过八字,和你表弟是天生一对,也让人去相看过,过几日就下定。”

刘如蕴听到这里,知道王太太今日来的目的,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觉得好笑,不喜欢自己也罢了,还巴巴的跑到自己这里来,说这些话,左不过就是后院妇人的见识,唇边不由现出一点冷笑,眼角也带出一丝轻蔑。

王太太虽和刘大奶奶说着话,那眼可没有离开过刘如蕴身上,见刘如蕴眼角的轻蔑,唇边的冷笑,心里不由大怒起来,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和慕瞻同船同路,说出去,这辈子都休想再嫁,她这样的人,自然也不能嫁进王家来,自己甥女也是糊涂了。

王太太心里虽这般想,脸上的笑却堆的更多,嘴里对刘如蕴的称赞也越发多了起来,刘如蕴实在懒待应酬,却也想瞧瞧王太太这戏还能演到什么时候?坐直身子,低下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帕子,不时抬头露出羞涩的笑,好一副端庄贤良的大家闺秀模样。

刘大奶奶听的多了,也渐渐明白了些,自己怎么忘了,这个舅母的性子可是和自己不同,是有什么绝要放在心上的人,幸得当年王家来议亲时候被自己母亲回了,称亲上加亲虽说是常事,只是已和刘家有了口头之约,当时自己还怪母亲为何这般说,嫁个知根知底的,好过一个陌生男子,今日才明了母亲的苦心。

婆婆虽然有些唠叨,却也是那种直爽的人,比不得自己舅母,肚里怨你,脸上还是笑的甜蜜蜜的,这样一想,刘大奶奶脸上的笑容自然许多,嘴里也没了谦虚的话,顺着王太太的话说,不时也去瞟眼刘如蕴,见刘如蕴低下头时,唇角浮起的笑意,心里明白,也觉得自己着实鲁莽了些。

攀谈多时,王太太见目的达到,笑着起身道:“不觉已来了这许多时候,刘姑娘,我先告辞了,本来今日兰芝也要来的,上次保哥儿成亲时候,宴席上和你说的,要拜你为师,多多请教诗词,谁知你转眼就去了四川,等到盼到你回来,松江那边,又没了一个姨娘,她带人回去料理,临走时再三叮嘱我,要我上门来转她的话,等她从松江回来,再行上门拜师。”

松江那边没了一个姨娘?刘如蕴略一思索,难道是娇儿没了?王兰芝要顺道去接孩子上来?不然没了一个姨娘,怎么会劳动王兰芝回去,心里这样想,嘴上也没问出来,只是笑着谦逊几句。

珠儿已经进来,先行了礼,才笑道:“王太太是难得上门的贵客,已经吩咐厨房备下酒席,还请王太太务必赏脸?”王太太怎肯留在这里用酒席,推辞几句,刘大奶奶和刘如蕴也没强留,倒是珠儿有些着急,却被刘如蕴用眼神止住,珠儿也就做罢。

叫了轿子进来,刘大奶奶亲自扶着王太太上轿,这才转了回来,等一坐下来,刘大奶奶就白刘如蕴:“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只在那里笑。”

刘如蕴用扇子轻敲着椅子扶手:“有人送上门来演戏给我瞧,我那有不瞧的道理。”刘大奶奶上前夺下她的扇子扇了起来:“你还说,连累的我浑身的汗。”珠儿听来听去只是不明白,皱着眉头问刘大奶奶:“大奶奶,你和姐姐说的,我怎么不明白?”

刘如蕴拍拍她的手:“不明白才好,你只要安心养胎,给我生个小侄女出来就好。”珠儿听了这话,摸一摸肚子,脸上又露出笑容,刘大奶奶推一推珠儿:“好了,养胎要吃好的,你不是说备了酒席吗?快些把酒席摆上来,说了这许多话,真是又渴又饿。”

珠儿忙吩咐丫鬟去传酒席,自己也坐在这里等候,见桌子上丢着一张纸,拿起来看了一看,上面列了密密麻麻的东西,从首饰到衣料再到家具,都列的清清楚楚,不由抬头对刘大奶奶笑道:“大奶奶做事历来稳当。”

刘大奶奶从她手里抽走这张纸,瞧了一瞧,摇头道:“可惜用不上了。”说着就撕成两半。用不上了?珠儿奇怪的抬头看向刘如蕴,又想起刘如蕴那日说的,从此后再不在自己身边了,难道姐姐她?

珠儿不由看向刘大奶奶:“大奶奶,你也好劝劝姐姐。”刘大奶奶叹气:“珠儿,若能劝,我早劝了。”

又见提亲

珠儿听了,张嘴欲说什么,却知道没有用的,只得叹息一声,刘如蕴抚上她的肩:“好了,你现时有了喜,该好好的养着身子。”刘大奶奶把手里那张撕掉的单子团了团,举手欲扔到地上,却又舍不得,重新把单子抹平,看了看,把它塞到刘如蕴手里:“小姑,纵用不上了,你也拿着,你有什么打算的话,有了这些银子也好傍身。”

说着刘大奶奶的眼圈又红了,刘如蕴默默接过,刘大奶奶悄地把眼角的泪拭去,抬头笑着对珠儿道:“是呢,珠儿有了孕,我都没道喜。”

珠儿凑趣的道:“也是,这都有了许多时日,也不见大奶奶赏什么?”刘大奶奶白她一眼,顺手解了个荷包递给她:“拿去玩罢。”珠儿笑眯眯接了,吩咐人把酒席摆上来。

刘大奶奶心里有事,面上却没露出来,依旧笑意晏晏,酒过三巡,珠儿提起壶欲要斟酒,只倒了半杯,那壶却已空了,珠儿忙把壶递于旁边的丫鬟,叫她下去换酒,端起只有半杯酒的酒杯道:“姐姐,不知道姐姐要去做什么事?也不知道姐姐要什么时候才回来,珠儿只有借这杯酒,愿姐姐心得所愿罢了。”

说着珠儿的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刘如蕴忙接过那半杯酒,还没喝下,就听到刘大奶奶迟疑的声音:“怎么?小姑要离开南京?”这事是迟早的事情,刘如蕴只是微一点头,刘大奶奶手里的酒杯已经哐啷一声,掉到桌上又滚到了地上。

刘如蕴见了,忙弯腰要拾,手腕却被刘大奶奶握住了:“小姑,你真能如此狠心?”刘如蕴抬起头去看刘大奶奶,刘大奶奶的面红红的,眼圈四周也是红的不能让人看,下垂的眼角让刘如蕴突然惊醒,自己大嫂什么时候也有了皱纹?

刘大奶奶的眼泪掉了下来,却没掉到衣服上,而是滴到了和刘如蕴交握的手上,见刘如蕴不回答,刘大奶奶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刘如蕴愣了一下,才顺势把刘大奶奶扶起来:“大嫂醉了,是在我这里歇息呢,还是送了回去?”刘大奶奶虽站了起来,手却没有松开,另一只手按住刘如蕴的肩膀:“小姑,你纵要做什么,也要看在公婆的面上。”刘大奶奶酒后手劲比往日大了许多,刘如蕴肩膀都被她按的生疼,却丝毫不觉。

丫鬟已经端着酒进来,见这样情形,只得悄的上前把酒递于珠儿,珠儿接过,示意旁人出去,自己拿了两个酒杯倒满,一只手拿了一杯,上前对她们道:“大奶奶,我知道你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么做,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只是隐隐觉得,姐姐这样做,必有姐姐的道理。”

刘大奶奶抹一抹泪,接过珠儿手上的那杯酒,叹一口气,这个小姑,总是和旁人不同。刘如蕴就手接过另一杯酒,把它举到刘大奶奶眼前:“大嫂,伺候爹娘,还全仗了大嫂孝敬。”说着跪了下去,双手还高擎着那杯酒。

珠儿一惊,欲要拉刘如蕴起来,刘大奶奶却只是缓缓坐了下来,直盯盯的看着刘如蕴,珠儿哪能拉的起来刘如蕴?拉了几下,也只得住手,在刘如蕴和刘大奶奶脸上看来看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大奶奶过了许久,才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接了刘如蕴手里的那杯酒,刘如蕴见她接了酒,心里松了一口气,刚要站起身,就听到刘大奶奶说话:“小姑,公婆那里我自会尽孝,却不是为得你。”刘如蕴听的一愣,还是微点一点头。

刘大奶奶已经把酒饮干:“小姑,关山路远,此去珍重。”说着站起身来,方才酒喝的有些猛了,不由呕了一声,身子也晃了一晃,珠儿忙扶住她,刘如蕴也起身扶住她,刘大奶奶的眼又看了看刘如蕴,叹息了一声就推开她们,开门叫了自己丫鬟走了。

珠儿看着刘如蕴,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开口,刘如蕴已经坐回到了椅子上,用手撑着头,珠儿缓步走到她旁边,手搭上她的肩,刘如蕴摇头:“珠儿,我没事,终究会有这一步的。”

说着起身,有东西应声而倒,低下头看时,是那杯刘大奶奶没喝的酒被袖子带到,酒一滴一滴的从桌上流下,刘如蕴看了看,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径自往房里走。

此后数日,刘如蕴就开始收拾行装,什么东西该留,什么东西该带,那些精美摆设,平日爱用的东西,全都没有带走,珠儿看着刘如蕴连减妆都没带,连枕头也不过就带了个荞麦枕,不由大惊:“姐姐,你纵要出门,那能带如此粗劣的东西上路?”

刘如蕴正在翻着那些书籍,哪些该带走,哪些不该带走,听到珠儿的话,连头都没抬:“珠儿,这又比不得上次出门,这次可是实实要过苦日子的。”珠儿张了张口,过苦日子?从小锦衣玉食,从没吃过半点苦头的姐姐,要去过苦日子?这可实在是,只是珠儿心里也明白,刘如蕴是劝不动的。

刘如蕴抬头看珠儿又站在那里,笑了一笑:“珠儿,我和原先不一样了,人活一世,总也要去见些稀奇东西。”珠儿又叹气,也知道刘如蕴说的是实情,关在后院里一辈子,想来她再不会做了。

刘如蕴收拾了一会却也累了,丢下手里的书坐下喝茶,看一眼这间屋子,笑道:“原先我还以为,会在这里过一辈子的,谁知竟这么快。”

丫鬟突然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奶奶,奶奶,有人来。”想是跑的太急,丫鬟喘个不停, 半天才把话说清爽:“有人来给舅奶奶提亲,现在坐在堂上。”

提亲?刘如蕴和珠儿都站了起来,面上露出惊讶之色,谁为来给自己提亲?自从前几日,南京城里风传王家要和林家结亲,珠儿出门应酬时候,却也被人阴阴阳阳的问了几句,不外就是刘如蕴费尽心机,也没进了王家的门。

珠儿回来还和刘如蕴说了,外头流言传的实在太离谱,要走的话,等过几日,流言平息了再走,不然在外人看来,还当是刘如蕴没脸见人,只是刘如蕴的性子哪管这些,眼皮都没抬:“做人一世,哪不被人说?她们自去说她们的,我自走我的,由她们去罢。”珠儿也没了法,此时听到竟然有人上门提亲,珠儿心里比刘如蕴更惊了十倍,半天才迟疑着问道:“提亲?你可听真了?”

丫鬟拼命点头:“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奶奶,上门提亲的就是常走各家的张妈妈,说是给王家二爷提亲的。”说到这,丫鬟也觉得很莫名,不是说舅奶奶是个寡妇,王家太太很不喜欢,已经定了林家姑娘了吗?怎么这时候王家又派人上门提亲了?

王家,王二爷?珠儿心里想着,脸就转向了刘如蕴,难道姐姐这路上的事情,还有许多没有和自己说?难道真的就像大奶奶和自己猜的,他们已经私定了终身?

听到是王二爷派人来提亲,刘如蕴一张脸红了又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登徒子,不是都和林家订下了吗?此时派人来提亲又是为的什么?况且自己都是要离开南京的人了,还惹这么个麻烦。

刘如蕴心里恨着,抬头看见珠儿的眼光,咳了一声:“罢了,珠儿,你去回了王家派来的人,就说谢过他家的好意,只是山鸡难配凤凰,这门亲事自然是不能成的。”珠儿方才也思量过了,若刘如蕴和王二爷真的私定了终身,刘如蕴又怎么会要离开南京,定是自己猜错了。

不过心里还存了万一的希望,若姐姐能回心转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谁知刘如蕴一开口回的就这般的决绝,想了想才道:“姐姐,都说你是个寡妇,这亲事要回,自然是你去回的。”刘如蕴看珠儿一眼,珠儿说出这两句,手心捏了把汗,等着刘如蕴发话,刘如蕴叹了口气:“也罢,就我出去说罢。”

丫鬟忙上前把刘如蕴扶起,这来说媒的却没到后院,而是径自来到文聚楼的铺面里面,吴严虽请她坐下,又命伙计进去里面传话,心里还是嘀咕个不住,哪曾见说媒的不往后院里面,而是到人家铺子里面?

老张是常说媒的,什么事情没见过,不过今日的事情却也透着稀奇,前些日子,王太太把自己找去,说要和林家对亲,这稳稳一笔媒钱已是揣在了包里。谁知前两日王二爷回来,又把自己找来,说林家亲事罢了,要和这头结亲,这娘和儿子说的不同,真不知道要听哪边的?

本打算去求见王太太问问,谁知王太太又上报国寺斋戒去了,本打算王二爷这头只是敷衍着,谁知他屡次派人把自己找去催问,今日还赏了二两银子,要自己务必前来,这银晃媒人眼,老张看在银子份上,自然要走一遭,只是也多了个心眼,先来的前面,没有直去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