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末了,笑意未消,还来了一句听似中肯的褒奖,让对面的北羽墨哑然失笑。

却不知,那棋盘之上,原本绝杀的战局却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只不过,对弈者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对弈想要的结果。

“做什么这么高兴?”隔壁的百里惜月在听闻北羽雪这纯澈无邪,欢悦的笑声时,也不禁好奇的过来一探究竟。

“我真是天才,我下棋赢了爹爹了。”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对于不请自来的百里惜月,北羽雪也没了之前的抵触和戒备,乐呵呵的模样,还真让人望而愉悦。

“哦!真是没有想到。”闻言,百里惜月自然的向两人间的期盼扫去,紧随着一抹了然滑过眼底,不留痕迹。

“爹爹,你跟公子谁更胜一筹?”这下的北羽雪还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的精神,眼中的跃跃欲试,让那苍白的小脸蛋显得熠熠生辉,哪还有那让百里惜月担忧的城府。

完全就是一个得了便宜还不罢休的小小人儿。

“不相伯仲。”看了看兴致勃勃的北羽雪,北羽墨莞尔,不做任何表示,静观其变。

“公子可有雅兴?”这下,赤果果的战帖直接递到百里惜月面前。

“哈哈,本公子可不想自取其辱,待我再钻研一番,在和雪儿对上一盘,如何?”百里惜月爽朗的话语,乐呵的神情即便拒绝了北羽雪的挑战,却也让整个气氛更加的和乐。

凡是懂棋之人,只要一扫棋盘,自然知道谁胜谁负?

只不过结果,和这父女两所说的截然相反。

他可没有北羽墨那么好的耐心和技巧,明明赢了棋还表现出输的坦然。

北羽雪这璀璨的笑颜,天真无邪的快乐神情,是北羽墨努力换来的,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这一切早早结束。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生生不息,棋海无涯。”笑颜依旧,略显萧索的话语却让一旁的两人脸上一凛。

“尽想些有用没用的,这小脑袋瓜子也不嫌累。”叩指轻敲北羽雪的额头,北羽墨笑斥,一语带过。

“没想到雪儿还有夫子的风范呢。”百里惜月也哑笑调侃,讳莫如深的眸子锁在那小脸蛋上。

“哈哈,那是自然。”小小的自得,笑意盎然的神情,让人难以猜测这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什么?

可是,这样的雪儿却越来越受百里惜月关注,毋庸置疑。

第二十四章

傍晚时分,正当他们正享用简单却又精致的晚膳的时候,一封密函送至了百里惜月的手中。

没等北羽墨父女离席,他就已经打开了那精致的牛皮信封。

看着聊聊几行字,百里惜月的脸色不变,可是周遭的气温都陡降好几度,北羽雪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不由感叹。

好不容易,有了胃口,看来,这菜是不能吃了。

“多吃点。”好似看透了女儿的小心思,北羽墨夹了一些百合放到北羽雪的碗里。

对于手拿信函,默然不语的百里惜月,没有多加顾及。

“爹爹也吃。”既然北羽墨都能放开,她又何尝不能,笑意甜甜的给北羽墨也还了一些。

原本凝重的气氛,就被这父女两你来我往中化解了。

收起信函,塞入袖袋中,百里惜月冷眼看着这父慈女孝的场景,无端火起。

“雪儿,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平铺直叙额的话语,却有着石破天惊的威力,北羽雪的小脸蛋瞬间被冰霜凝结,视线如冰凌一般直直射向百里惜月。

“母亲…公子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岳母呢?”就在百里惜月震惊于那眼中的暴戾气息,眼前的北羽雪已经霜雪消融,春意满溢。

眨眼的功夫,北羽雪毫不保留的展现了她变脸的功夫,也让百里惜月心中一颤,隐约猜想,是否触碰到了北羽雪的底线。

母亲…

那个叫玄心慈的女人,在北羽雪的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那段被人忽视,却又至关紧要的过往,是否会影响着北羽雪的处事原则?

“有人替臣操心终身大事吗?”看着北羽雪神态自若的吃着面前的饭菜,北羽墨的心中刻不像北羽雪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了。

他不担心有人会用婚姻来牵制他,他担心的只是,北羽雪心中那他不敢去触碰,却也无法窥探的角落。

“做好思想准备,晚膳后,动身回宫。”虽然知道自己的参与,改变了他们父女的计划,但是作为掌权者,他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

重新执筷,半晌无语。

北羽雪越是平静,身旁的两人越是觉得心中不安加剧。

作为被两道视线干扰的主角北羽雪,不想去回避,更不想去说什么,只不过,提及母亲,她的心中不由想到了那个孱弱温柔的女人。

能够未婚生子,在这集权制下的封建王朝里,玄心慈无疑是勇敢的,坚强的。

可是,一想到,她就因为这么一个选择,后半生就困于那小小的四方天地里,从一个备受尊宠的大小姐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贱人,这一切却都未让玄心慈吐露半个字的怨言。

玄心慈,这一世的母亲,她真的让人敬佩,也让人惋惜。

如果当初,玄心慈能把这份勇敢,用于站到北羽墨面前,那是否会有另一种结局?

“雪儿…”看着神情怔忡间含杂着迷惑和困扰的北羽雪,北羽墨决定打破沉默。

他只想告诉她,这相府的女主人是她,而非其他的任何人。

不管是谁,如果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都绝踏不进相府半步。

“爹爹有喜欢的女人吗?”既然已经失去了食欲,北羽雪也不想味同嚼蜡的继续,只是看向北羽墨的视线里有着让北羽墨再度意外,又倍加忐忑的探寻。

“曾经有过。”看着北羽雪认真的神情,北羽墨不想欺骗她,只因有些事情能被时间遗忘,有些事情却会困扰一生。

“相府是太冷清了。”看着北羽墨眼底的黯然,北羽雪没有继续追问,只不过突然想到,有个女人在北羽墨身边照顾他,也是不错的事情。

当然,前提条件是哪个女人,要绝对的忠诚于北羽墨。

“雪儿就不怕新夫人…”北羽雪的反应,不止让北羽墨大吃一惊,就是百里惜月也是有点难以置信。

虽说北羽雪备受北羽墨宠爱,也是这相府的大小姐,可是一旦新夫人进府,这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

“走吧。”不是没听出百里惜月话中的引申意,可是这些是她需要担心的吗?

她相信,只要有北羽墨在的一天,那么就算当朝公主嫁进相府,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更甚者,如果北羽墨也对自己没了心,那么她也没有什么损失,一走了之,一了百了。

可是,想的如此清晰,为何心中还是觉得闷闷的,烦躁难宁的心绪也萦绕不去。

就因为这,也不管身后两人的反应,直接就上了马车,躺在软榻里,阖眼假寐。

北羽墨年纪轻轻,孑然一身,是该有个妻子陪在身边,不谈打理相府内务,却也能相知相伴。

这样的话,北羽墨对自己的关注也就会相应的减少一些,彼此的影响力约束力也会随之减弱。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这才是亲情。

更甚者,有那么一日,北羽墨的身边增添了那么几个儿女,到时候,他就不愁没人相伴了。

自己的存在与否也就不会那么的举足轻重。

有朝一日,当她厌倦了那方寸天地间的生活的时候,逍遥于外的那一刻,她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孤独。

北羽墨成亲的好处,那么的多,都又那么的合情合理。

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她为何还要如此烦躁不安的呢?

睁开眼睛,看着车顶精致的绸缎纹络,北羽雪的心绪非但没有获得平静,反而更堵得慌了。

难道她不想北羽墨成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北羽雪猛的坐起身子,却不想用力过猛,扯动了胸口的伤疤,痛得她顿时长嘘一口气,额际瞬间沁出细小的汗渍。

才喘过气来的北羽雪,手捂胸口,脸色苍白,眼神中有着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惶恐。

难道…

不,不可能。

仓皇的摇头,似乎要甩去那不可思议的念头。

“雪儿,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当听到抽气声响起,一把撩开车帘的北羽墨和百里惜月看到的就是北羽雪那惊魂不定,惶恐不安的表情。

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的寡淡。

北羽墨不容分说,直接抱起了北羽雪,已经连声传太医。

一旁的百里惜月却只是定定的看着被抱在怀中的北羽雪,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靠向北羽墨怀中的细微异象,心绪翻涌。

第二十五章

春风阵阵,凉意徐徐。

虽有星月当空,但是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熊熊燃烧的火把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道。

百余人的队伍,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往京城返回。

本该坐于马车里的百里惜月以及北羽墨,此刻却立于马背上,行进于马车之前。

“我是不是该为玄心慈正名?”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让北羽雪的情绪如此的反常的原因,北羽墨不由的问出了口。

即便那玄心慈身份尴尬,本是叛党,但是她是北羽雪的母亲,就从这一点,他也该有所表示。

但是,奇怪的是北羽雪从未在他的面前提及过玄心慈,也没有任何对玄心慈的思念和因为她们母女之前的凄苦生活而有所抱怨。

越是如此,北羽墨反而不知该如何去触碰这在北羽雪心中埋藏的领域,更不知他该如何做,才能弥补自己这些年来的亏欠。

虽然,他并不知道有她们的存在。

“雪儿的意思呢?”没有去看身侧微微退后的北羽墨的神情,但是多年的交情,让他知道,北羽墨此时很困惑,也很担忧。

多少年了,自从那次事件发生以后,北羽墨就从未如此的担忧过一个人,即便是自己,也未曾让他心绪不宁过。

“什么也没说。”黯然一叹,这才是让北羽墨担心的问题症结所在,虽然明知道百里惜月也不会给出什么答复,但是他还是问出了口。

只因为,这一刻,他没有把百里惜月当成是一国之君,而只是自己的朋友。

百里惜月没有给出答复,因为他也不知怎么答复,只不过胸腔口却有一股激越的怒意。

不知是因为北羽墨的理性丧失?还是因为北羽雪的那异常反应所带来的臆想?

一旦北羽墨丧失理智,为玄心慈正名,那么北羽雪的身份必然会成为北羽墨一生的诟病,那么北羽雪成为风月皇后也将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门槛。

当然,他相信北羽墨没有丧失理智,他只不过是初为人父,还在没有适应为人父的角色,还不清楚为人父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就在这马蹄声,轱辘声相互交织的情况下,再度陷入了沉默。

位于他们身后的马车里,北羽雪斜躺在被依得稳稳当当的软榻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那惨白的小脸蛋上映衬得更加的璀璨。

面色冷漠,眼神无波,可是这样的北羽雪却有种让人不敢正视的威仪。

幸而,这马车里只有她独自,她也不用再注意其他的,虽然,她原本也就不会委屈自己,只不过,想到从见到北羽墨之后,连连失控的情绪以及不受控制的人生之路,她也该好好理清头绪。

北羽墨…

她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

短短的几天内,她已经眷恋了那温暖的怀抱,熟悉了那清新淡雅的气息。

脑海中一想到任何一个女人占据了这个正属于她的位置,那么她的心里就会不自觉地觉得憋闷,一股似怒非怒,似恨非恨,似怨非怨的情绪滋生迸发。

她已经对这个怀抱有了很强的占有欲,以至于她对拥有这个怀抱的男人,也有了潜意识的占有欲。

不,不行。

他是她的父亲,就算她的灵魂并非是他的女儿,可是这身体是。

这身体所具备的生命是北羽墨的延续,自己享受到的这分宠爱也是因为这身体与之相关的血缘关系。

他们是父女,这是毁天灭地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可是,她该怎么做?

才能收回自己的心绪,整理自己的感情,让自己更好的回归到正确的关系中来?

思绪间,手中的温润慢慢拉回了她的注意力,看着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龙纹玉佩,拿到眼前,盈盈之光柔和又宁静,渐渐的让北羽雪的心绪慢慢变得安宁。

连夜赶路,本就不远的距离,在凌晨时分,就到达了城门口。

原本奉旨回京的尉迟卫早在城门口,恭候圣驾多时。

“宇文杰,尔等听旨。”就在百里惜月策马回宫之前,百里惜月面色一粟,沉声下旨。

“臣等恭听圣谕。”宇文杰所带领的一干御前带刀侍卫下马跪地,恭敬聆听。

“尔等自此忠于北羽雪,若有忤逆者,诛九族。”此旨意一下,全数为之震惊,却又不得有异,齐齐领旨谢恩。

“臣代小女谢皇上圣恩。”北羽墨也是翻身下马,跪地叩谢。

至于马车内的北羽雪,全都有默契的没有去打扰。

只因习武者,皆能听到那均匀的呼吸声,北羽雪也是深夜才入睡,此刻正是好梦正酣之时,北羽墨怎忍惊扰。

“免。”百里惜月旋调马头,策马奔驰而去,禁卫军随侍一旁,只听得马蹄铮铮,气势恢宏。

只留下一干精兵卫士,等候丞相吩咐。

“回府。”飞跃上马,北羽墨对于此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君无戏言,既然是百里惜月答应过的,又怎么会言而无信,只不过要让这些忠心耿耿,却又武艺不凡的人能信服,这就得看雪儿自己了。

毕竟,他们今后的主子就是北羽雪,而不是自己。

第二十六章 太后召见

春日的阳光,温暖却又不会太过热辣,照在身上让人倍感温暖舒适,当然也不能长时间的暴晒。

就在这晌午时分,用过午膳,服过药的北羽雪躺在自己的小院里,搭建不久的凉亭里,惬意午睡。

回到相府快一个月了,她真正的享受到了作为相府千金的闲逸生活,每一天除了吃就是睡,让不习惯于放养的自己都感觉到这生活太过舒适,舒适得让她觉得颓废,堕落。

但是,毋庸置疑,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非常的喜欢,喜欢得不想被剥夺。

因为生活的安逸,原本消瘦孱弱的小身形也好似长了些肉,脸色也看起来红润了些,给人的感觉就是越来越健康了。

当然,这是北羽墨所想见到的,也是北羽雪乐于见到,毕竟没有人会想拥有一个病兮兮的躯体,即便她这躯体与生俱来的先天不足不可能根治,但是却也能改善。

就在这时,奉命服侍北羽雪的丫头夏冰却放轻了脚步从大院走进了小院。

看了看没有苏醒迹象的北羽雪,夏冰最后还是决定待小姐醒了再说。

却不知,她这一等,却让在相府大厅里等回复的太监高喜脸色越来越黑,若不是顾虑到这是相府,估计就要怒发冲冠了。

只可惜,每一次当他就要按耐不住脾气的时候,看着一旁静静服侍的家丁,他也只能深深吸气,以平息自己的怒火,再多的怒意也得深深压在心里。

终于,就在高喜公公换了三壶茶之后,终于等来了下朝回府的丞相大人北羽墨。

“奴才见过丞相大人。”还没来得及换去朝服,一眼就看到起身相迎的高喜,北羽墨的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那眼底的不悦却还是让高喜知道自己的造访并不是那么受欢迎,即便自己是奉太后懿旨前来的。

“高公公…”温凉如水的语气让高喜的心弦沉沉拨起,却迟迟不能回位。

“太后娘娘听闻相府千金孝心可嘉,身体已然好了大半,这才差奴才来宣召小姐,只为太后想见见相府千金芳容,也顺便让太医为相府千金看看,丞相大人一心为朝为君,总不能让相府千金受怠慢了。”高喜公公何等精明的人,能在宫中活到这个岁数,能够留在太后身边服侍,又怎么会没有眼力见。

明明知道当今太后和皇帝乃至满朝文武都忌惮于这位当朝呈现,他又怎敢妄自托大,自找死路呢。

“小姐呢?”听罢,北羽墨也不表示感谢,却也没有表示不敬之意,只是淡淡的问道。

“爷,小姐之前服了药,药效起了,正歇着呢,夏冰已经去请了。”一个看似管事的男子,闻声回禀。

言语间,好似只要丞相北羽墨一声令下,他会再去催促。

当然,谁不知道,这相府千金备受相爷宠爱,别说正在午休,就是醒着,没有小姐的首肯,又有谁敢打扰。

“高公公既然是奉太后旨意前来,怎能让高公公久等,还请公公随本相一同进去,只是小女重伤未愈,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见谅,在太后面前多有包涵。”北羽墨肃然起身,一丝不苟的面对高喜公公说道,好似这高喜刚到相府一般。

“丞相大人言重了,奴才也不急,还是等小姐醒来,征得小姐同意,奴才在回宫禀报太后也不迟,切不可因为奴才,而叨扰了小姐修养,那奴才可就罪过大了。”高喜现在是恨不得能从这丞相大人口中得到回复,马上回宫,只是,他此次前来,不止是传召一事,还得亲眼看见那相府千金究竟是何模样,他也才好回禀太后。

当然,他也不会因为这,而顺着丞相大人的意思冒然的就进入这丞相府的内院,尊严和性命相较之下,他自能分清,孰轻孰重。

更何况,虽然北羽墨没有流露出什么了,但是言词之间,可是对北羽雪的袒护怜惜之意,他就算再有胆,也不敢贸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