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一声声痛哭,声声敲打着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的花满楼的心坎上。

听着那痛哭声,花满楼的双拳紧握,却只能静静的呆在原地,不敢动,就怕声响打扰到花满月。

直到哭泣声渐渐转为哽咽声,直到那被子下的抖动慢慢停止了。

花满楼这才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双手用力的撑起软弱无力的双腿,缓慢艰难的离开轮椅坐到床边上,小心翼翼的拿开蒙住花满月头的被子,看着那哭得累了,沉沉睡去的容颜,花满楼轻轻伸出手,小心的拿走被泪水黏在脸上的发丝。

眼底尽是看不透的幽暗。

等等,等他长大了,不会在让她掉一滴眼泪。

心中的誓言从此生根发芽。

“义父,禧妃娘娘召见姐姐,所为何事?”花满楼一脸严肃的追问着苏沐,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哪位禧妃娘娘伤害了姐姐,那么这个仇,他会记着,总有一天,他要他们用十倍甚至于百倍来偿还。

“没事,禧妃娘娘只是听说你姐姐身体不好,专门召太医给你姐姐诊了脉。”一眼就看穿了花满楼心中所想,苏沐解释道。

“姐姐身体可有大碍?”闻言,花满楼的眼中有了担忧。

“没事,已经好了大半了,只要继续调理就好了。”自然,苏沐是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花满楼的。

“那姐姐为何?”这下花满楼搞不明白了,姐姐为何生气,为何会痛哭?

花满月在他的心中可是从来不知软弱哭泣为何的最坚强的女子了。

“呃…你问她去。”苏沐脸色一晒,顾左而言其他。

“义父!”显然不满苏沐这敷衍的状态,花满楼的声音都多了几分冷意。

“你小子敢威胁我,你姐还因为我偏心才生气的呢。”看着花满楼那眼中的冷硬,苏沐火了,也不管掉不掉面子了,直接就嚷了出来。

“额…”这下,轮到花满楼一头黑线了。

但是想到是因为这个,花满楼就放心了。

突然间,觉得这样的姐姐挺好,就像一个小孩一样。

自己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不少。

看着一脸傻笑的花满楼,苏沐受不了的冷哼,转身走人。

在花满楼看不到的角落,这才怅然一叹。

这对姐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想骗谁都难啊。

一个借火压抑恐惧,不让人看到脆弱;

一个是尽自己的力,想要将对方的点滴了然于胸,尽自己之力,达到保护的目的。

不管他们怎么改变,但是对彼此的那份心意好似已经根深蒂固了,是什么都撼动不了的。

刚才花满楼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也让苏沐心惊。

真是伤脑经,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是都那么的让他不舍。

心性单一的苏沐却忘了,今日里发生的事情,让他成为了皇帝心中一道永不褪色的调味料。

“上辈子欠了的。”想到花满月那叉腰瞪眼的神态,苏沐索性提起了狼毫,专注的做起了画。

“小姐,素衣阁的师傅来给小姐做衣服来了。”这大雪纷飞的,虽然有疑惑,但是门房还是把前来的师傅领到了后院。

“师傅,请稍等。”霓裳看了一眼神色不大对劲的师傅一眼,进屋通报去了。

这后院除了老爷和少爷能够自如出入外,其余人等可不是那么好进出的。

“进来吧。”听闻素衣阁来人了,花满月有些意外,她好像没有通知他们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起身,擦了一把脸,看着镜中那红肿的双眼,无奈的嘟了嘟脸。

“带进来吧。”懒懒的坐在舒适的改良沙发椅中,喝着碧落递上的红枣茶,真是惬意。

“小姐,快救救顾大嫂吧,顾大嫂出事了。”不想,女子刚一进门,就直接跪倒了花满月的跟前,已是一脸怆然。

“怎么回事?慢慢说来。”手中茶盏一顿,花满月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

顾大嫂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可圈可点,以她的性子惹到人,也不大可能,除非就是人惹到她了。

想到这里,花满月的眼帘挡住了双眸,好似在看着杯中的红枣。

“今儿个,顾大嫂带着秀娥一块去给国丈大人家夫人小姐量体裁衣,可是却不想,一去就是一整天,奴婢们怕出事,就到国丈府上寻人,奴婢刚禀明来意,就被国丈府里的奴才乱棍打出来了,奴婢是想顾大嫂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会这样的,奴婢没法,这才冒着胆子前来求小姐。”说道这儿,花满月也听出了一个大概了。

“哪个国丈大人?”花满月浅浅的问道。

这星月王朝的皇亲国戚,她确实还没弄清楚。

“当今太子殿下的娘舅,楠氏一族。”这下,花满月总算是弄清楚了,难怪顾大嫂会亲自去,显然这来头不小啊。

“你怎会知道顾大嫂就是在国丈家出的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让来者心都凉了一大截,可是却也只有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自己知道的禀明。

“国舅大人是朝中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一句话,全部概括。

“好了,你回去吧,带几个人,到国丈府门口候着吧,不要硬碰硬,只是在哪儿等着,等着他们说出顾大嫂的下落。”喝下一口红枣茶,感受那从肠胃弥漫全身的暖意,整个人慵懒无比。

“是。”掩去失望,无助的离开了丞相府,抹了抹泪,回到素衣阁,叫上几个人,一块去国丈府门外候着。

“洌,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知道顾大嫂的状况。”起身,由着碧落为她换上一套大红镶着白色毛发的裙装,高贵华丽。

“我堕落了。”想到自己居然下意识的就动用了鹰门的权力,花满月暗自哀悼。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迟疑。

只因为人命关天,若真是那好色国舅惹得祸,顾大嫂她们可是凶多吉少。

更何况,这顾大嫂是我自己效力,若真有万一,对素衣阁来说是个损失。

自嘲的笑笑,没想到,她还是那么冷血。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不冷血了呢,没想到还是如此。

“碧落派人去给宫里太子传个信,就说本小姐请他喝茶。”在还没落实顾大嫂的状况之前,不能操之过急。

不过,想到是太子的舅舅,真是的话,那么由太子出面那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是,小姐。”看着双眼还有些红肿的花满月,碧落无言的递上敷了冰的帕子。

摇摇头,花满月走出了温暖的屋子,站到了白雪皑皑的院落中,看着一眼雪白,闭眼,任由纷飞的雪花飘洒全身。

“小姐,晚了,顾大嫂已经受辱自尽了,还有那个秀娥也被关起来了。”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花满月的头上已是一片雪白。

唇瓣上也是一片煞白。

只有那缓缓转身,看向洌的目光,黑的让人炫目,静得让人窒息。

“洌,辛苦了。”淡淡一句话,花满月的继续仰望天空。

一身的艳红,就犹如一枝红梅矗立在风雪中。

当欧阳宫澈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红梅傲雪图。

“怎么站在院子里,不冷吗?”直接走到了花满月跟前,看着那一头的雪花,也知道她站了一会了。

“太子殿下,你看这雪,美吗?”转身,回眸,花满月伸手接过翩然落下的雪花。

“美,可是跟雪儿这一身红比起来,就全然失了颜色。”欧阳宫澈不明白花满月的言下之意,就其意境答道。

“晶莹剔透,可是有谁知这雪却是最脏的。”随意,从身边捧起一捧雪,若有所指。

“月儿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吗?”伸手拂去花满月头脸上的雪花,牵起花满月的手,直接就忘花满月的屋里走去。

手中的冰凉,让欧阳宫澈眉头紧皱。

“月儿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别忘了,你才大病初愈。”虽然花满月的病,然她失去了太子妃的位子,但是,他相信,只要她想,以后那个位子,还是会留给她的。

没有深厚的感情,更没有多少笃定的意味,可是就是很奇怪的,只要她想要,他会留给她。

“有些病可以治愈,可是有些却是无药可医的。”淡淡一笑,花满月接过了碧落奉上的红枣茶。

虽然不喜欢这甜甜的滋味,但是为了小命,她还是屈服了。

“瞎说,任何病只要发现的及时,怎么会无药可医。”太子心中一动,说道。

“太子可有看到院中那参天的大树?”放眼望去,恰好能看到院中被白雪覆盖的大树。

“看似枝干结实,可是却不知,其中有些枝节已经被虫蚁吃空了,只是不舍砍去,不想,虫蚁都吃到根部了,想砍也来不及了。”好似漫天闲谈,却让太子欧阳宫澈的脸色变了又变。

“月儿住佛堂也颇有收获啊。”俨然一笑,太子的眼中一片清明。

“太子取笑了,太子该是知道月儿为何住进这佛堂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去,只是因为月儿还没参透禅机,还放不下心魔,义父为了不让月儿闯祸,这才禁了月儿的足,月儿也不想惹义父生气,足不出户的窝在这佛堂里,可是今日里,却心绪难宁,唯恐闯祸,这才请了太子来喝茶,以解心中戾气,毕竟,这星月,月儿认识的人好似就太子一人而已。”这漫无边际的话语,让欧阳宫澈的心中无端的滋生了一股凉意。

“小姐,素衣阁的师傅来不成了,听说素以阁的师傅去了国丈府一整天还没回素衣阁呢。”恰好,院外传来了前院丫头的通报声。

“来不成就罢了。”状似愕然,随即释怀。

“难不成这素衣阁只有一个师傅?”淡淡的一句询问,却让太子心中一惊。

国丈府…

“听说去了国丈府的师傅就是素衣阁的管事,一整天没见人,素衣阁的师傅门都到国丈府讨人去了。”门外的话语,顿时让欧阳宫澈恍然大悟。

他现在明白了花满月之前所说的一切话了,完全明白了。

“这着了虫蚁的枝干,该砍的时候还得砍。”一句话,花满月没有作答。

太子随即抽身离开,只留下花满月看着一身的红,幽幽的笑了。

很浅,很淡。

第六十二章

素来避嫌,不想外戚干预朝政的太子爷,却心血来潮的前往国丈府,只因为政务小憩,念及许久未见外公,特来看看。

却不想,在门口看到了素衣阁的几个绣娘,面色怆然的跪在国丈府门口,等着要人。

“怎么回事?”身为太子的欧阳宫澈自然要加以询问。

而这一关注,却让国丈府上一团凝云。

这一追问,却牵连出了一条命案,一直为恶一方,无人敢管的国舅这下撞在自己的外孙手里了。

“外公,请恕孙儿不孝,此事孙儿会交由刑部彻查,孙儿告退。”看着双鬓飞雪的外公,欧阳宫澈心中也不是滋味,但是想到这事的由来,他必须得处理。

花满月自然能透露给他,也是给了他一个情面,给了他一个先机。

他不但能够趁机肃清内部势力,还能为自己赢得民心,可是一旦错失先机,那么他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先不说同样保不住国舅,就是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这就是所谓的一发动而引发全身。

他不能冒这个险。

国舅大人奸淫民女,逼死民妇的罪责很快就落实了,其中,居然有不少人把国舅之前犯过的但是却被压下了罪证翻了出来。

一时间,打到国舅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人证物证也是一茬接一茬。

欧阳宫澈看着从刑部递上的折子,心惊胆寒,曾几何时,国舅的势力已经大到如此境地,几乎在这京城到了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了。

这置天子于何地?

置他这个太子于何地?

越调查,越心惊,不自觉间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证据,这些人证物证来的那么及时,那么的确凿。

若是不处置国舅,必定引起民怨公愤。

“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欧阳宫澈身负荆棘,跪在了朝堂之上。

“太子所犯何罪,居然如此?”皇帝看着背上已是一片血迹模糊的欧阳宫澈,沉声问道。

关于国舅一事,他也不止听到从太子处的禀奏,随着案件的挖掘,涉案人员越来越多,盘丝纠结,这案件几乎已经达到了震惊天下的大案了。

“儿臣误信舅父多年,以至于舅父狼子野心,忘了人之根本,忘了臣之根本,致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儿臣身为太子,却不问不查,有负父皇信赖,有负天下百姓期许,儿臣罪不可赦,还请父皇责罚。”欧阳宫澈一席话,低沉感伤,有着被亲人背叛的痛,也有对自己的检讨反省,顿时赢得了朝堂上下一片称赞。

“皇上,国舅一案本就是太子下令追查,太子一心为国为君,之前若有失察,那也是被人诚心蒙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请皇上恕罪。”

“太子此番义举也算是大义灭亲,臣觉得,太子非但无过,还得嘉奖,敢问在场有多少人有这分胆量和气魄。”

“太子心怀若谷,抛除私心杂念,所想所见皆是国情民愿,此乃太子之风范,也是各位皇子的典范。”

一时间,朝堂之上,褒奖之词不绝于耳,欧阳宫澈忍受着背上荆棘的刺痛,却也甘之如饴。

“国舅一案,太子无过,朕还要褒奖于太子,但朕却也知道,此番太子所受非议,国丈府除了国舅直系,其余人等特赦,朕不能让太子深陷不孝之境地,太子身为太子,必然得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日后还需用心上学,自此,朕特许太子参政。”皇帝一席话,顿时让欧阳宫澈心中激越,跪在地上,朝向地面的面上已是激涌难抑。

没想到,没想到,经此一劫,他获得了参政的殊荣,这就表示着他已经得到了皇帝的认可,靠近那个位子又进了一大步。

“儿臣谢父皇。”千言万语凝结于一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顿时间,满朝文武齐声震天。

素衣阁内,素缟之中,哀泣一片。

“大家节哀吧,顾大嫂走了,这店还得经营,我们可不能辜负了老板的厚望。”之前到相府找花满月的女子,一抹脸上未干的泪水,说到。

虽然当时她失望了,以为这顾大嫂口中的老板对于顾大嫂的死活无动于衷,可是,当一切发生了,当国舅爷别打入天牢,当被国舅爷迫害过的民众喜极而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

那一日,是小姐让他们在国丈府门口等着的。

那一日,太子的突然到来。

这一切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小姐做的。

她不止为顾大嫂伸冤报仇,还为这京都里那么多的受苦百姓,伸冤平愤,这分大义,她此生铭记于心。

能做的就是,为小姐继续管好这店面,让小姐放心。

“只是可怜了顾大嫂一双儿女,这可如何是好?”哀思难掩的另一女子,担心的是顾大嫂的一双还未成年的子女。

“放心吧,老板已经给了这店里的一份红金给他们兄妹两,只要这店不到,他们此生必能衣食无忧。”这才是让她更加感激的地方。

这样,不但保证了那对兄妹的生活,还让他们这分资产不至于落于旁人手里。

“此生能为这老板卖命,也算是我们的福气。”虽然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条命,但是在这命比纸薄的社会里,这无疑已是天大的恩惠。

“干活吧。”抹去脸上的泪花,脱下身上的素缟,胭脂淡抹,又一个顾大嫂撑起了素衣阁。

太子负荆请罪一事也随着国舅一案的尘埃落定天下皆知。

“右相大人,本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成全。”伤口刚结疤的欧阳宫澈看到踏入他孝廉殿的苏沐,起身相迎。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有伤在身,还请太子保重身体。”苏沐看着眼前的欧阳宫澈,对他之前的表现很是满意啊,只不过这独自召见,所为何事?

“本宫有心娶月儿为妻,还请右相大人成全。”欧阳宫澈的聪明就在于,他求了苏沐,而非自己的父皇。

只因为他知道,即便皇帝同意了,这苏沐不点头,那也是白搭。

但是,只要这苏沐答应了,皇帝哪儿也就不成问题了。

“可是太子妃人选已定,臣不知太子打算将月儿置于何处?”苏沐没有急着拒绝,只是神色泰若的问道。

“请右相大人相信本宫,本宫必不会亏待于月儿的。”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语,欧阳宫澈不会说,当然废除太子妃,另立的神情他也不会做。

但是言下之意,已然明了,他给的是一个未来,而不是现在。

“臣相信,只是太子应该明了,小女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她的事情,老臣尊重她的意见。”苏沐毕恭毕敬的答道,心中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太子如此急迫的想要娶花满月,不会无缘无故。

而最近这国舅一案闹得可是风风雨雨,难道这事和月儿有关?

想到素来不去国丈府的太子居然会挑选那个时候前往国丈府,还有他居然会因为几个民妇就关注起了国舅的种种事迹,这好像不是他的作风。

毕竟,太子之位,还得仰仗于后戚的支持。

再说国舅的斑斑劣迹,太子不可能真的未曾耳闻。

一切看似碰巧,真所谓无巧不成书,可是这巧,未免太过。

只要是聪明人,一想,自然就会明白其中过道。

头脑之中电闪雷鸣,突然,想到太子去国丈府的那一日,不正好是太子出宫探望月儿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