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你们也是思子心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官将三级,发配原籍。”圣旨一出,全都面如死灰,今生想要见到儿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他们是死是活,他们究竟在哪里?

这一腔担忧思虑困扰着他们,让他们钻进了死胡同。

“多谢太子殿下。”出了宫,苏沐郑重向欧阳宫澈叩谢。

“苏大人快快起来,本宫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把外公让本宫转呈的褶子呈给了父皇。”欧阳宫澈话说的简单,可是当他听说此事之后,马上去见国丈外公,其中屈辱是非,他不想在提,只是他把这事处理了,还苏沐一个公道,也还了花满月一个清白。

“太子大恩,老臣不会忘记。”苏沐自然不会相信,这事就那么简单。

“我们快去亲王府吧,估计她们也等急了。”欧阳宫澈也想见见那多日不见的女孩,虽然她已经被指给了谦亲王,成了自己未来的弟妹,但是,他还是想见见她。

当他们赶到谦亲王府,看到等待着的姐弟两时,苏沐看到那一身艳红的花满月,看着那烛光下,胭脂红也掩不住的苍白,唇瓣蠕动,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臣弟参见太子皇兄。”

“臣女(臣子)参见太子殿下。”

一看到太子进入,本坐着的两人马上起身,花满楼也是弯腰行礼。

“臣参见亲王殿下。”苏沐想向欧阳宫沥行礼,被欧阳宫沥阻止了。

“大人免礼,按理说,大人也是本王的未来岳父,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此时此刻的欧阳宫沥又成了那个懂得谦和恭敬的人了。

“小女和小犬打扰多时,还请亲王殿下见谅。”苏沐耐着心中激越,尽量保持礼数周全。

“大人客气了,这是本王应该做的,再说月儿即将成为本王的王妃,这谦亲王府的内务还是月儿管着呢,本王往后这日子还得仰仗月儿呢。”这话说的那个委屈,欧阳宫沥的反应,还真让人看出他的谦逊。

“时候也不早了,本宫送大人回去。”看着今晚的花满月,欧阳宫澈有惊艳,更有意外。

记忆中的花满月都是脂粉不施的,今儿个怎么会如此盛装。

“老臣告辞。”面向欧阳宫沥,苏沐偕同花满月姐弟一同辞行。

“大人慢走,月儿以后就和楼弟一块过来吧,这府里也该有个人好好管理管理。”送着他们离开,欧阳宫沥还诚恳的提出了邀请。

“谢亲王殿下。”花满月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允诺,只不过,日后,来这谦亲王府必是少不了的。

“义父,姐姐今晚做了义父最喜欢吃的饭菜,一会我们回去就可以吃了。”上了马车,苏沐忍着担忧,看着若无其事的花满月,就听到花满楼如是说道。

“你们一直等着我。”闻言,苏沐知道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他们真的关心他。

“宫里说义父没出宫,估计义父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我们就到谦亲王府来了,姐姐以后要管理这王府,也得来看看具体情况,毕竟今儿个王府的管家把王府的账簿都送到我们府上了。”花满楼三言两语就把一天内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最主要的是,他想让花满月知道,他和义父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以后义父一定早点回来。”看着花满月那涣散的眼神,在看看她那若无其事的坐姿,苏沐恨不得把她抱到怀里,可是,他却只能忍着。

只因为,花满月不会想让在场的两人知道她的状况的。

“累了吧?”坐在花满月身边的欧阳宫澈低声询问。

他居然从花满月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意,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娇艳的妆容下,花满月已是一脸病容。

想到之前所了解的那些,欧阳宫澈几乎已经能肯定一个事实,一个让他不想去面对,但是又必须得面对的事实。

而这也是他尾随来到相府的原因。

“有点。”没有否认,看到欧阳宫澈的到来,是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她可没有想到国丈大人会当做没发生一样。

只不过,交代是得有的了。

“上次喝了月儿的茶,感觉今日还唇齿留香,不知今晚能否讨杯茶喝?”虽然知道花满月此刻身体不适,但是欧阳宫澈的身上还背负外公一家的期许,外公已经尽力帮他,他也不能让外公失望。

“那是自然。”温文一笑,花满月没有拒绝。

“楼儿你陪义父去换身衣裳。”终于到了相府,花满月自然的吩咐道。

“好,太子殿下,我们先行告退。”苏沐推着花满楼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欧阳宫澈和花满月。

“太子殿下,请。”带着欧阳宫澈走进自己的后院,脚下一软,一只有力的臂膀瞬间稳住了她下滑的身子。

“谢谢,冽。”就感觉被一包而起,花满月已经没有了睁眼的力气。

“月儿,你这是?”虽然知道花满月有问题,可是当看到她虚弱倒下的那一刻,欧阳宫澈还是惊了。

那一刻,他的双手已经伸向了花满月,只不过还是慢了。

“请太子稍候。”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围炉边的躺塌上,花满月闭着眼说道。

此刻的她实在无力睁眼,感觉只要一睁眼,这屋顶就向自己砸来。

天旋地转的感觉,原来这么不好受。

一会过后,欧阳宫澈只看到面前送来一杯热茶,再无任何人。

“太子有话请说吧。”挣扎着坐起身子,忍住呕呕欲吐的感觉,花满月知道这次是体力透支了。

“姐姐,义父你快帮姐姐看看,姐姐究竟怎么了?”被支开的花满楼,在守着苏沐换好衣服后,直接就往这边过来了。

他总觉得姐姐有事瞒着他,直觉的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当他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花满月坐在床头,那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伤在哪里?”也不管什么君臣之礼了,看着花满月此番情景,苏沐直接把花满月放平躺着,开口就问道。

“伤?”这下,惊愕的是花满楼。

姐姐什么时候受的伤?

“碧罗,你们小姐的伤在哪里?”看着说话多吃力的花满月,苏沐忍不住了。

“背上。”闻声而来的碧罗恭敬答道。

“该死的,你是不是真想让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直接拿来一把大剪子,直接把裹在花满月身上的衣裙剪开,缠着的布条随即映入眼帘。

“姐姐!义父,是谁伤的姐姐?是谁?”当布条被剪开,当那在恢复中的伤口血淋淋的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花满楼眼中的戾气掩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你要想知道,自己问她。”苏沐无暇顾及神情狂乱的花满楼,他早就预想到这一天了,花满月也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才隐忍着,硬撑着,就是怕他受到影响。

“不,我会自己查出来的。”丢下一句话,花满楼滑动着轮椅直接就出去了。

没有人看到他抓住轮椅的双手因为用力而乏白。

“呕。”就在苏沐正为她重新整理伤口的时候,花满月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吐了出来。

只是多日来颗米未进,她能吐的也少之又少。

可是这么一来,后背的伤口再度扯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随时会挂一样。

“太子殿下,你看到了,这就是月儿的伤,堂堂的右相义女,居然被人暗算,伤城这样,还得咬牙强忍,这是为什么?非但不能报仇,还得忍受同僚的猜忌和诬陷,原来我这右相做的这么的窝囊。”手脚利索的为花满月包扎好,让她尽量平躺着,苏沐自嘲的话语透着一股子的凄凉。

“这事老夫不会善罢甘休。”一句话似承诺,更似宣誓。

本想询问细节的欧阳宫沥,此刻再也找不到话语。

第六十八章

“一个月内,不许下床。”这是当花满月能够睁眼,看到苏沐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义父,是我连累了义父。”没有解释,花满月只是觉得她已经足够小心,足够低调了,为何还是牵连到了她身边的人。

“说什么傻话。”狠狠瞪了一眼花满月,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逞强。

“好好的躺着养伤,就算是身上长虱子,你也不许碰水。”这句话一出,花满月就虚弱的笑了。

就是这种霸道的关爱,才让她体会到了亲人的感觉。

在苏沐的面前,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在强也是孩子的孩子。

“我让楼儿陪着你。”一句话,没有反对的余地,花满月也知道,这是让他们姐弟相互监督,相互约束。

那天,虽然没有看到花满楼的神情,但是听那饱含愤怒的话语中,那阴暗不是花满楼该有的。

“姐姐。”再度出现在花满月面前的花满楼,依旧洋溢着那萌得让她不舍的小鹿般的眼神,那羞涩又可爱的笑容。

“好假。”不留情面的直接戳开这层面具,花满楼的脸僵了僵。

“我没事,有义父在,我不会有事的。”对于苏沐的医术,他们姐弟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选择了留下。

“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守在床边,就那么认真的守着。

“我没事,你去忙吧,我保证乖乖的躺在床上。”看着花满楼就这么盯着自己,就这么守着自己,花满月还是觉得无奈。

最主要的是,她受不了花满楼那虽然卸下了面具,但还是隐忍中带着担忧和恐慌的神情。

“姐姐又要丢下我吗?”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就让花满月再也不敢开口赶人了。

“怎么会,只是你这么看着我,我不自在。”赶紧讨好的笑了笑,花满月的解释这才让花满楼满意。

“姐姐休息吧,我不看你。”推着轮椅离开了床边,在不远处停下了,花满月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暗暗叹了一口气,花满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就是不想让花满楼知道的原因,明明自己才是受伤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人,现在可好了,还得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安慰这个因为自己而受到惊吓,心生恐慌的小屁孩。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本在看书的花满楼又来到了床边,看着那苍白的容颜,看着那快没肉的骨骼,花满楼好恨。

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次次看着花满月受伤,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想要报仇,可是,怎么报?

一旦轻举妄动,姐姐必定再受牵连,那不是报仇,而是把花满月再度推到风口浪尖,他不会那么傻,也因此,他心中的那一团火,一直找不到口子发泄。

五年,原本预定的五年,能等到吗?

短短的半年里,他们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该怎么办?

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想到的唯一出路,还是忍。

“姐姐,一定要活着,只要五年,五年之后,我不会再让姐姐受到丁点伤害,我会让曾经伤害姐姐的人,一个个十倍百倍的偿还。”握着花满月那冰凉瘦削的小手,什么时候,他的手都比她的手大了。

站在门外的苏沐,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一声。

看起来花满月心思狠辣,手段残酷,可是,真正在内心里更为黑暗,戾气更重的还是花满楼。

虽然小小年纪,虽然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虽然他很是乖巧,但是每每爆发的时候,那狂暴狠咧的气息,总会让人感到无边的恐惧和灭亡的压迫感。

只希望他能放下黑暗中的心魔,走出魔障,否则…

或者…

灵机一动,苏沐想到了一个化解此梦魇的方法。

只不过,这方法还必须得一个人配合,否则还真不可能完成。

“楼儿,你姐姐怎么样了?”走进屋里,苏沐自然问道。

“感觉有些精神了,能睁眼也能说话了。”把紧握在手中的花满月的手塞回被子里,拉好被子,花满楼平静的答道,脸上再也找不到一点之前的阴狠。

“前厅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我在这里守着。”多日未出相府,花满楼手里很多事有待处理,苏沐趁机让他出去看看,也好和花满月谈谈。

“有劳义父,楼儿去去就来。”为难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花满月,花满楼最后还是做出了决断。

看着轮椅上的人影消失在视线里,苏沐这才怅然一叹,这花满楼在乖巧,在听话,他也没有从心里信任他,就算他们一起生活,他也没有把他当成他们姐弟的亲人。

反倒是花满月这看似冷漠无情的丫头,一旦认定,就会没有保留的去信任付出。

“义父…”就在苏沐抓出花满月的手,把脉就诊的时候,花满月睁开了眼睛。

“你们姐弟两,还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看着那清明的眼神,苏沐又是一叹。

“义父你怎么老是叹气,叹气容易老。”虽然不能起身,但是也不影响花满月调侃苏沐。

“你有什么建议?”无奈的瞪了花满月一眼,单刀直入的问道。

“义父可有什么厉害的老朋友,让楼儿去拜师学艺吧。”果真,父女两的想法不谋而合。

“为父也有这想法,只不过他会不会去,愿不愿去,这还得看你。”一眨眼的功夫,决定了花满楼不同的人生,也注定了他们分离的命运。

“那人是?”花满月还得审视审视,这让花满楼拜师学艺的人最起码得自己满意,否则还真是有些糟蹋了。

“感业寺的慧明大师。”苏沐这话一出口,花满月就被口水呛到了。

“你认识?”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只因花满月的反应委实奇怪。

慧明大师是星月有命的得道高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通史,武能安邦,想成为他的弟子,不是谁都行的。

“没有,只是这感业寺的名字有些耳熟。”花满月忍住笑,解释道。

“跟着大师学也好,多诵诵经,能让人的心性平和很多。”看着苏沐,花满月知道自己说出了苏沐的心声。

不过,她可从没有想过诵经念佛,即便她名誉上住在佛堂,看看这屋子里,哪像个佛堂。

“你跟她说吧,他会听你的话的。”苏沐很有自知之名,他不会去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恩,我会说的。”虽然也有不舍,但是想到花满楼的将来,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最好。

有些时候,她更习惯的是顺应对方的意愿,可是,此时此刻,当她越来越关注花满楼的时候,她就会自然的从对方的角度回到自身的立场,虽然会是强迫对方达成自己的意愿,但是结果也是最好的。

“今天还难受吗?”看着一直躺着不能起身的花满月,苏沐这才把话题转到了病人身上。

“好多了,吃喝拉撒全都有人伺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虽然无聊到要死,但是谁让自己体力不支呢,只能乖乖的躺着。

服从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求生欲望,她不想死。

就算知道,这命总是悬在半山上,但是只要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她要活着。

活着感受这分关爱,活着看这锦绣人间。

“真是好命,这一辈子都过神仙的生活。”是打趣,更是惋惜。

“没办法啊,命好啊。”促狭的眨眨眼,花满月那俏皮的样子终于让苏沐一直紧绷的脸露出了笑容。

“你命好,老夫命苦啊,这大把年纪了,还召来两个讨债的。”还真应了那句话,一家欢喜一家愁。

“义父老了。”看着苏沐那不知不觉染上双鬓的霜花,花满月很是愧疚。

这就是代价,是他们成长的代价。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捋了捋花满月腮边发丝,苏沐坦然的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要珍惜每一天活着的时光啊。”眉眼绽放,宛若那暴雨中倔强绽放的花蕾,脆弱却又坚韧。

“老头子还等着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养老送终呢。”不知为何,苏沐老是想到花满月说过的那句,要是不能保,就不要保。

那句话,说的那么的轻描淡写,可是道出了她何等的凄凉心境。

弃子的心境,她为何如此的明了。

她不说,他也不问。

可是她这容颜,但凡见过的都不会忘记。

和那个人那么的神似。

那个只身前来,无果而返的男子。

那个不止让风月王朝谈虎色变,就连星月王朝也是避讳莫深的男子,他和花满月究竟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那道伤疤,如果不是她刻意遮掩的容颜,但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忽视他们之间那如出一辙的容颜。

堂堂的风月王朝相府千金,沦落为乞丐花子。

宁愿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也不愿回到那个男子身边,享受锦衣玉食,为的是什么?

前尘往事,她决绝的弃了。

有朝一日,她也会如同此前般,弃得决绝。

只不过,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他是她的依靠。

看着她从之前的无畏到现在的在意,说明什么。

生无可恋,她之前没有求生意志,而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