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真是一步失策,步步被人紧逼,若是空闲时,她定要痛定思痛,再不犯这样的错误,可这会儿,她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情。

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楚维琳努力让自己平复了心绪:“表哥是通透人,何必在意我的想法?女儿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娶我,不过就是议亲,你家老祖宗提亲,我家里人同意,仅仅就是这样…”

即便是勉强克制着情绪,这么简单的一番话依旧说得她心如刀割。

那一年,常郁昀没有在意过她的想法,一心一意跪求了常老祖宗成全,紫衣官媒欢喜上门,换来父亲的一口棺木、白绸断肠,楚家之中,黄氏欣喜同意,逼她上了那大红轿子,定了她的终身。

如今,重活一世,这人几次三番询问她的意见。

这个世界,当真是要认不得了。

自嘲笑容爬上唇角,眼中泪水满盈,视线朦胧,没有用帕子,手背匆匆抹了抹,绕过常郁昀快步出了竹苑。

常郁昀没有再拦,也没有追,他只是站在门边,目送着楚维琳离开。

娉婷身影,脚步却有些乱。

那不是因为提及婚事而慌乱羞涩,只是因为悲伤,可常郁昀不明白为何豆蔻年华的楚维琳会如此情绪。

冬日阳光落在身上,没有半点暖意,他突然间又想起那日法雨寺大殿之中,楚维琳跪在佛前阳光里,木然诵着经文,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明快。

那样情景,让他说不出的心痛。

通透人吗…

就是想做一个通透人,他才会这般在意她的想法,才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在远远瞥见她的身影时,才会跟上来想看看她的目的。

没想到,楚维琳竟然是到了竹苑,来意动机他都不想追问,楚维琳肯定是不愿意说真话,追问也是徒劳,只要能平安化解,莫惹出其他麻烦来便好。

至于婚事…

与其说是厌恶他,常郁昀从楚维琳身上感觉到的是退缩,他无法弄明白来龙去脉的退缩。

背手立了片刻,整理了一番心绪,常郁昀关上了竹苑的门,往松龄院去。

楚维琳快步穿出小径,眼看着松龄院越来越近,她又轻轻按了按眼睛,依着常郁昀交代的,悄悄从东侧角门溜了进去。

花厅里依旧热闹,楚维琳入内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正对面,赵涵忆已经回来了,和赵涵欣附耳说着话,见她坐下,浅笑道:“楚六妹妹去哪儿了?这么久的工夫,怪让人担心的。”

楚维琳并不解释,只回了她一个笑容,便把这话题给带过了。

坐在边上的叶语姝关心她,细声问了两句。

常老祖宗那桌叫几个体面仆妇围着添酒,也不知道段嬷嬷说了什么,引了笑声一片,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楚维琳含笑端坐,捧着茶盏抿了一口,危机才算是过去,她一点点沉静了下来。

常郁昀迈入花厅,转头往女眷这儿看了一眼,众人都在迎奉常老祖宗,只楚维琳一人,虽也是笑着的,却似和周围隔着一道屏障。

“五哥,发什么愣呢!与我一道给老祖宗敬酒去。”

手中被常郁晖塞了个酒杯,常郁昀收敛了心思,与几个兄弟道:“一块过去吧。”

越过屏风,经过楚维琳身后时,常郁昀看到楚维琳的身子僵了僵,他没有停步,而是与兄弟们一块到了常老祖宗跟前。

楚维琳抿唇,瞥见叶语姝亦是一脸不自在,不由轻声问:“怎么了?”

叶语姝尴尬不已,在楚维琳耳边,道:“老盯着我看。”

楚维琳一愣,复又明白过来,叶语姝指的是常郁晖。

常郁晖行六,是大赵氏的三子,平日里看着还算正派,私底下做事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他自知那些上不了台面,都是背着常家人行事的。

若不是因为叶语姝的死,那些龌龊事还被隐瞒着,事发之后,大赵氏极力掩盖,和大赵氏彻底闹翻的楚伦歆捅到了常恒熙面前,这才有了常叶两家翻脸。

打心底里,楚维琳不愿意叶语姝再走这条不归路,只是这门亲事定下多年,并不是她能插上手的。

“你讨厌他盯着你?”楚维琳只能试探着问一问。

叶语姝皱了皱鼻子,凝眉想了想,道:“我只跟你说,我不是讨厌他盯着我,我是讨厌他这个人。”

楚维琳闻言,眸子倏然一紧,惊讶望着叶语姝,还未发问,叶语姝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笑容掩盖了眼底的喜恶:“我母亲不知道,你别说出去。”

第四十九章 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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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语姝笑的时候很好看,一双星眸弯弯,两颊梨涡深深,稚气又乖巧,看得人不知不觉也要跟着展露笑颜。

却是说着这样的话题。

楚维琳想,她能明白叶语姝的心境。

与常恒熙再亲如母女,叶语姝也是过继来的女儿,若是旁人家的男儿,她能厚着脸皮和常恒熙私下交流,说一番长短,可偏偏那是常家的儿子,是常恒熙的嫡亲外甥。

她是亲生女儿也就罢了,现在这样的身份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常恒熙待她越好,她越开不了口,明明清楚这么等下去的结果,依旧没有勇气表露一番心声。

楚维琳张了张嘴,犹豫了会儿,还是劝了一句:“真的不告诉你母亲吗?”

叶语姝摇了摇头,楚维琳见此,一时也不能再劝,便颔首道:“我谁也不说。”

根据前世经历,叶语姝是在景德二十四年的二月里进门的,还有四年多的时间,以常恒熙为了女儿不惜和娘家反目成仇的这份宠爱来看,若叶语姝肯好好与母亲说一说,未必没有机会。

若有可能,楚维琳想要拉叶语姝一把。

在那艰辛日月里,真心待她的人,楚维琳都想帮一帮,也不枉重来这一遭。

等宴席散了,常老祖宗领着众人往水阁观戏。

因是万岁爷赐戏,开唱前少不得对着禁宫方向谢恩,年轻媳妇子和姑娘们即便不喜戏文,也不能随意离席。

楚维琳坐在叶语姝身边,前面是常郁昕和常郁暖两姐妹,赵家姐妹与常郁映坐在另一侧,倒也不用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应付她们。

常老祖宗点了《八仙过海》,唱了一段《玉笛吹得金凤落》,眼看着天色渐灰,似乎要落雪了一般,便也止住了。

过府的亲眷纷纷上来告别。

大赵氏引着赵家姐妹到了常老祖宗的跟前,常郁映挽着常老祖宗,娇声道:“老祖宗,阿忆月末就要及笄,以后就不能常过来了,我可真舍不得。”

常老祖宗慈爱拍了拍她的手,宽解道:“真是孩子。她来不了,你不是可以去赵家?”常郁映还要说什么,被老祖宗止住了,“可不许落金豆,让姐妹们笑话。”

赵涵忆亦开口劝了常郁映几句:“我可等着你过来的。”

“当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长大了,回想起来好多个从前在我跟前说说笑笑的小丫头都是许久不曾见过了,”老祖宗叹息一声,握住了赵涵忆的手,“这个月末是吧?我可要好好想想拿什么与你添喜。”

大赵氏抿唇笑了:“不如老祖宗替阿忆留心一桩好亲事吧。”

话音未落,众人皆抬头望去,赵涵忆白皙脸庞嫣红一片,大赵氏一脸坦然,似是打趣之言。

楚维琳惊愕之余,倒也了然,大赵氏想以这样的方式再探一探常老祖宗的口风。

大赵氏说不出亲上加亲这样的话,私底下若求老祖宗,很有可能被一口回绝,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便是老祖宗不愿意,也不会让她下不了台阶。

果不其然,常老祖宗哈哈大笑,摇着头道:“变着法子想问我讨好处,我一个老婆子不认得多少才俊,花着眼睛也要瞪大了替孩子们谋划一番,别说我小气,我可是要替郁映把关的,赵家姐儿的好事儿,自有她祖母操持,我可不抢了这替孙女相看的喜气哩。”

大赵氏听了这话,只能赔笑着应了,又替羞涩惊讶的常郁映说了几句话。

常郁映送赵家姐妹出去,楚伦歆过来叮嘱了楚维琳几句,便向常老祖宗告罪道:“老祖宗,我那儿刚得了些蜜饯,让维琳替我捎些回去。”

“难怪亲家最疼你,大大小小都惦记着的女儿可比什么都窝心,可比有些人有心多了。”常老祖宗一边说一边睨了常恒熙一眼,言语嗔怪,语气却极其宠溺,常恒熙赶忙撒娇认错,引得笑语阵阵。

楚维琳福身跟着楚伦歆往水阁外走。

背后传来常老祖宗声音,却是道:“我是当真羡慕我那亲家,身边的姑娘都那么贴心。”

段嬷嬷道:“老祖宗,贴心的姑娘可成了您的儿媳妇了。”

“没错、没错,便宜了老婆子我!”常老祖宗大笑,“你说,再‘抢’个过来如何?”

背后一凉,楚维琳脚步微顿,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走,仿佛她没有听见一般。

常老祖宗的那些话究竟何意?

是寻常说笑,亦或是意有所指?还是因为不满大赵氏刚刚的试探而反击?

楚维琳不用回头,就能猜到大赵氏此时定然笑得格外勉强。

老祖宗不仅仅化解了她的试探,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夸赞楚伦歆,夸赞了楚家的姑娘,甚至提议再迎一个楚家人入门,与她提起赵涵忆时的反应截然不同,怎么会不叫大赵氏觉得难堪。

楚维琳微微皱眉,大赵氏如何情绪与她无关,可她被“连累”了,甚至会让在场的好事者以为常家当真要和楚家亲上加亲。

而且,常家七兄弟,前头三个都已成婚,四爷常郁明订了夏日里大婚,六爷常郁晖和叶语姝早已定亲,七爷常郁曜才六七岁,只剩下一个常郁昀。

大赵氏刚才就差把常郁昀三个字吐出来了,而现在,老祖宗说要“抢”,自然也只能替常郁昀“抢”,“抢”她这个唯一在场的楚家姑娘。

楚伦歆也听见了一些,偏过头见楚维琳似是不高兴,心中也是了然,道:“老祖宗就是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等入了楚伦歆的院子,她让人守了门,拉着楚维琳坐下,认真道:“维琳,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跟你说,而是要去和母亲说的,但今日老祖宗戏言一句,我也和你说说心里话,都是实在话,我们姑侄两个不说那些虚的。”

楚维琳没想到楚伦歆会这般谨慎,便点了点头,等她继续。

第五十章 谈心

“维琳,我与你娘最好,我自然也希望你好,她不在了,你的将来自然是由母亲做主。放眼京中,那么多少年郎里头,郁昀家世、学问、品行都是上乘的,母亲细心替你选,也挑不出几个能越过郁昀的,再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挑出来了,也要寻人去打探男方家的意思,若不是相熟的人家,咱们主动总归是落了下乘。”

楚伦歆一面说一面观察着楚维琳的神色,见她并不是特别排斥这个话题,也没有羞恼得抬不起头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女儿家羞涩有羞涩的美,可楚维琳失了母亲,定要比其他姑娘家成熟稳重些才好,但想到刚才红透了脸的赵涵忆和常郁映,楚伦歆很是心疼失恃的楚维琳。

父亲再好,总归代替不了母亲的存在,若江氏还在,楚维琳如今也定能如其他姐妹一般,不用自己来面对这些。

思及此处,楚伦歆轻柔抚着楚维琳的背,心里暗暗叹息。

“你三月里就十四了,再转一年就及笄了,这日子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如果你觉得郁昀不错,那么我们不管老祖宗出于什么心思提了这么一句,这风声就让它慢慢传开去,姑母再与她提一提,老祖宗好面子,定然不会牵连了姻亲家姑娘的名声而没个表示,”楚伦歆说到这里,怕自己突然提及这些让楚维琳有了压力,便又道,“维琳,你只管说真话,若不愿意也无妨,也就是老祖宗随意的一句话,姑母想法子替你化解。”

楚维琳没有马上回答,抬眸平静望着楚伦歆,姑母神情关切,眼底情谊深深绝非作假,要不是真心待她,也不至于说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不过,常府里头,撇开常老祖宗不说,媳妇之中大赵氏占了半壁江山,楚伦歆无心争权夺利,却也不肯叫大赵氏压得没了话语权,如果楚维琳能给她添了助力,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一点,楚维琳心知肚明,但也更明白,姑母是想一箭双雕,既让楚家得乘龙快婿,又使她在常府里如虎添翼,可要是楚维琳不认为常郁昀是良配,楚伦歆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逼迫她,毁她幸福。

只是,婚姻一事,与楚维琳来说,到底是一根心头刺。

常郁昀的好与坏,楚维琳都不想评说,怨过恨过,也是前程往事,她只是不愿意再入这常家后院,与常老祖宗、大赵氏勾心斗角,太累,也太苦了。

她的心愿,仅仅是在乎的人能够平安康健,自己能谋个和美的将来。

楚伦歆见楚维琳沉默,猜出侄女大约是不愿意,可她一时之间也不清楚为何楚维琳会排斥,便又问:“维琳,你是知道的,母亲常年独居内院,平素也不与其他府上的亲眷多往来,怕也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你直接告诉姑母,你想要怎么样的家世、人品,姑母常常伴着老祖宗见各府女眷,替你仔细留意着。”

楚维琳听到这里,不自禁氤氲了双眸,楚伦歆的话讲到了这儿,她要是不表示些什么实在是空费了对方的苦心。

自江氏去后,两世轮回,那么多年岁月里,楚伦歆虽是姑母,却待她似亲儿。

“姑母,”楚维琳喑哑道,“我知道,您是真心疼我才与我说这些的,本来这些事情都该由我母亲操持…”

掏出帕子替楚维琳轻轻按了按眼角,楚伦歆亦感伤万分:“傻孩子,与姑母客气什么。”

“您说的这些事情,我都没有想过,我不清楚…”楚维琳想先退一步,让这事先冷下来些,“表兄的条件是极好的,可我从没有那么想过,我只当他是表兄…”

“这倒也是。”楚伦歆挺满意这个答案,点了点头。

两人是表兄妹不假,一年之中多多少少也会遇见几次,可在楚伦歆心中,楚维琳这样的闺阁小姐自矜着身份不胡思乱想是得体的表现,怎么也比那些心思就差摆在台面上来的姑娘家有规矩。

“我是想着,这常府里头你还算熟悉,我也在这儿,不至于叫你摸不着头脑。姑母是过来人,门当户对什么的,都比不上知根知底,重新去认识一大家子人,理顺其中关系实在是糟心。”

楚维琳怔了怔,复又思忖起了这句话。

不管她如何看待这京中世家,章老太太替她选亲,自是要门当户对的。

与楚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有哪个是简单清楚的?等她嫁过去,少不得费一番心思梳理,那时候遇见的人和事,未必就比常府里的干净多少。

有过一世经验的她知道大赵氏的软肋,不至于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气,而没有小赵氏和恒哥儿在前,常老祖宗不会那般针对她。

这般一想,这常家勉强也算是个省心些的地方。

只不过,这些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楚维琳终归是有心结难解,这常府的日子,无论好坏,她都不想碰,不敢碰了。

“是我听了老祖宗的话太心急了,”见楚维琳又陷入沉思,楚伦歆怕她越想越复杂以至钻了牛角,道,“罢了,既然说了这事,维琳你也好好想想,有了答案再告诉姑母,姑母也要再探探老祖宗的意思,无论做哪样打算,我们都不能失了颜面。再者,还要看郁昀的心思,等有了机会,姑母让郁昭旁敲侧击一番。”

楚维琳皱了皱眉。

常郁昀两次问了她的意见,又有地牢之中的真言在前,楚维琳相信他是一心求娶,那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常老祖宗是打击大赵氏也好,是真的有了这样的打算也罢,毕竟话已出口,常家人能沉默,又怎么能保证姻亲之中没有那多是非的嘴?

等京城之中都听闻了常楚两家要再联姻的传言,常郁昀再暗地里推泼助澜,到时候只要摆出不忍连累表妹声誉的姿态,以常老祖宗对他的喜爱,借了传言的东风,这事就跟顺水推舟一般,要成了真的。

除非,她能让常郁昀打消这样的念头,京里谈资多,只要两家人都沉默,这风言风语很快就淡了。

第五十一章 不同

书友们,大家除夕快乐…

顺说,除夕夜有人看文吗?

——

楚维琳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直响,可打着打着又觉得哪儿错了,推倒了重来。

不知不觉间,漂亮的柳叶眉越拧越紧。

与其说是有些苦大仇深,不如讲是孩子气显露,楚伦歆低笑出声,可一想这孩子从前是别扭冷淡,如今得体得如一夜之间大了十岁,行事都妥帖了,没曾想说到了婚事竟是这般表情。

这是真正把面前人当做了嫡嫡亲的亲人才会表露无遗啊。

楚伦歆这般一想,心里越发暖了,眼底也有些一丝坚定,她无论如何也要帮衬着替楚维琳说一门好亲,也能慰藉了嫂嫂在天之灵。

楚维琳此刻回过了神,不由有些懊恼了,先不说一世为人的小娘子们如何,她毕竟是三世为人,实在不该再把这些心思露在面上了。

讪讪笑笑,楚维琳道:“姑母,我不是挑昀表兄好坏,实在是没想过来常府。再者,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我这儿若有些风声了,她们怎么办?”

这是实打实的话。

楚伦歆凝眸,三张各异的少女容颜闪过脑海,姐妹之间多少有些相似,模样却也有高低。

几个月前楚维琬已经及笄了,行四的楚维瑢也就是这个月的生辰及笄,做姐姐自然不能一直挡着妹妹,可黄氏也断不会为了庶女匆匆定了宝贝嫡女的路。

楚维琬养在旧都,及笄礼又请了夏淑人,楚伦歆清楚长房是想让楚维琬入宗亲入勋贵人家的。

不过,这事也拖不了太久,每年三月里长公主设宴,素来都是各府暗暗相看的时候,到了那时自有定论。

若楚维琬嫁得好,底下几个妹妹说不准也能得了好亲。

可再是好亲,在楚伦歆心中,比不过自己已经耕耘打拼了快二十年的常家,比不过常郁昀。

大赵氏再是强势又何如,不一样要谋划着再添了娘家人进来才挡得住几位弟媳们?

如今老祖宗还康健,等将来老祖宗过了,常家四房自然是要分家的,到了那时,大赵氏再横也横不到分家出去的子弟身上。

常郁昀母亲早逝,为了继母和父亲冷了那么多年的脸,以后能叫妻子在继母跟前落脸面?

况且,他的父亲常恒淼外放多年,填房所出的儿子也小,心里对长子多少有些亏欠,不至于太过为难小两口。

退一万步说,真的就合不拢到要日日翻天覆地了,以常郁昀的学问,考取功名不在话下,到时候谋了路子外放个好地方,就小两口舒舒坦坦过日子,怎么不比这京城内院勾心斗角强?

楚伦歆的想法是好的,毕竟这时候不是前世,没有小赵氏、恒哥儿,也没有楚伦煜的死和楚维琮的过继,兴许这日子能过到一块去。

可楚维琳到底经历过那么一世,也见过楚伦歆与大赵氏鱼死网破,最后郁郁不发缠绵病榻,亏得姑父是个好的,又有一个儿子,分家后总算是平稳闭眼的。

再往后…

再往后楚维琳接触了秦大人,局势一下子就失控了,可那局面又是她希望的,常家抄家定罪,分家了的子弟亦不能幸免。

到最后姑父常恒晨和表哥常郁昭流放三千里,若楚伦歆知道,会不会恨她?

思及此处,到底哽咽难受,只能拼命告诉自己,两世已不同,两世会不同,她不愿意入常府,也盼着姑母不要再一病不起。

见楚维琳眼眶有些红了,楚伦歆当她是怕自个儿怪罪她挑剔,忙道:“好孩子,你说得对,上头还有姐姐们,我们也不急着要如何如何,且先看看。”

楚维琳颔首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