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姐姐,是谁在祖母屋里?我是不是不方便进去?”楚维琳轻声问道。

冬青笑着道:“是五太太和五姑娘,姑娘既然来了,不如略等一等。”

楚维琳见此,自不会硬闯,等了一刻钟,李氏才牵着楚维琛的手出来,彼此匆匆见了礼,她们便走了。

冬青这才请了楚维琳进去。

渝妈妈正在开窗,屋里闷了这么会儿,还是有些不通气的,章老太太闭着眼睛靠在引枕上休息,思忖着渝妈妈的话。

楚维琛还是处子之身,没有真的酿下大错,而她的左胸口也没有黑痣。

章老太太真是不解,既然如此,张冰人为何会胡说八道?尤其是这个谎言轻易能够揭穿,难道是仅仅为了在外头散播些流言损人名誉不成?

做冰人的如此行事,定是会毁了饭碗的。世家官宦后院里,她因为说亲不成就兴风作浪,哪家还敢让她进门?

可要不是张冰人,礼国公府上也不该这般不要脸不要皮的信口开河,这事体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章老太太自顾自沉思,没有理会坐在一旁的楚维琳,楚维琳见她眉宇紧皱,也不敢贸贸然开口。

眼看着要到了掌灯时候,章老太太才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叹道:“老喽,想不清楚事情了。”

楚维琳这才开了口,道:“祖母为了何事烦恼,不晓得孙女能不能替您分忧?”

章老太太的目光停在楚维琳身上,见她神色关切诚恳,缓缓开口道:“张冰人说维琛左胸口有黑痣,渝妈妈查看了,并没有,她编出这么一段来,到底是在图些什么…”

本能地,楚维琳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口,见章老太太不解地望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发颤:“祖母,是我的左胸口有黑痣。”

章老太太猛得坐直了身子,惊愕道:“你说真的?”

轻咬着下唇,楚维琳点了点头。

这种私密事,除了母亲、奶娘和贴身伺候的丫鬟之外,并不会有人知道的,尤其是楚维琛和楚维琳同章老太太并不亲近,因此老太太也不晓得两个孙女身上的印记。

左胸口有黑痣这个事情,常郁昀也是知道的…

虽然楚维琳不晓得她从何得知,但她相信,常郁昀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么,为什么张冰人会把她身上的黑痣安在了楚维琛身上?

楚维琳经历颇多,又和楚维琛不和到这个地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楚维琛的心思的。

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楚维琛恐怕真的记得楚维琳身上黑痣的位置,在家里所有人都在想法子把楚维琛从礼国公府这莫名其妙的行事里摘出来的时候,楚维琛选择的却是再拖一个人下水…

再毒不过人心。

楚维琳握紧了拳头,抬起泪水模糊的眼睛,委屈道:“祖母,礼国公府和张冰人会不会真把这个事情说出去?虽说他们说的是五姐姐,可五姐姐胸口没有黑痣的。将来五姐姐出阁了,五姐夫也会晓得她是被泼了脏水的。可我怎么办?昀表兄会不会因为这黑痣就误以为是我行为不端反而连累了五姐姐?还有表兄屋里的大丫鬟,以后她们伺候我的时候瞧见了,若转而告到了常家长辈那儿,我还怎么解释?”

这番话,半数是在胡说,且不说她肯不肯让常府里的丫鬟近身,常郁昀那性子是不好糊弄的,不至于为了流言蜚语就疑心她这个误会她那个,况且他多少也知道些楚维琳和楚维琛不和的事情。

楚维琳会这么说,全是说给章老太太听的。

楚维琛既然要拖她下水,她也不会傻傻地就让对方算计去了十成十。

果不其然,章老太太一听这话,整张脸就拉得老长,楚维琳的言语从头到脚都在担心自己的将来,说得又都是在理的,叫章老太太都不由担心万一事情传扬之后,等再过半年楚维琳嫁过去了要怎么面对,楚维琳半句不提楚维琛下黑手,可在章老太太的耳朵里,此事已经有了判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乌龙(四)

心痛和烦闷萦绕心头,章老太太久久不语。

饶是渝妈妈也不敢出声打搅,轻手轻脚取了檀香来点上,又给老太太添了茶水。

这两个孙女儿,她是一个也不亲近的,可即便如此,作为长辈,又怎么会愿意她们不和甚至是彼此陷害呢?

一次接着一次,大事都能拎出来几样,别说是背地里瞧不见的各种小动作了。

一想到楚维琛两次推了楚维琳,那么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似乎也不用觉得意外了。

仅仅凭借楚维琳的一句话,章老太太在内心里就给楚维琛定了罪。

入口的热茶汤也无法冲散心中抑郁,胸口如同堵着一口闷气,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无法化解。

“渝妈妈,让人去请伦栩媳妇和维琛。”章老太太放下茶盏,缓缓道。

渝妈妈应声出去了,章老太太的指腹拂过手中的佛珠串。

这串佛珠是上等的黑檀做成,上头刻了暗纹,每颗珠子上都有六字真言,章老太太带了四年多了,日日摩挲,这香气也越发沁人。

佛珠是楚维琇作为年礼送回来的,听说是在江南有名的千年古刹里请师傅开过光的,以求菩萨的慈悲与加持,能去众生的各种烦恼。

若是这家中的姑娘都能和楚维琇一样贴心、孝顺、懂事,那的确是没有了各种烦恼了。想到楚维琇那笑颜如花的脸庞,章老太太不由感慨万分。

楚维琳一言不发,直到李氏和楚维琛前后进来,才抬起了眼皮子。

李氏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她们离开颐顺堂时就遇见了楚维琳。结果不过这么点儿工夫,章老太太又请了她们回来,这到底又是出了什么样的状况?

是不是楚维琳说了什么?

思及此处,李氏偏过头去看楚维琳,见她眼眶微红,李氏心里咯噔一下,隐约就觉得更加不妙了。

楚维琛也瞧见了。她抿着嘴唇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也没有主动说话。

等两人都落了座,章老太太便又让渝妈妈关窗,让冬青守在门外。便是楚伦煜兄弟回府后来请安,都不许放进来。

李氏见状,手心泌了一层冷汗,左思右想一番。也没想到楚维琳会告什么状,楚维琛的错事不少。但章老太太已经是样样都晓得的了,哪里还能再打一耙。

章老太太盘了腿,斜斜靠在罗汉床上的几子上,声音压得低沉:“老婆子也是刚知道。左胸口有黑痣的不是维琛,是维琳。”

低缓的声音一字一字说着,如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打心扉,李氏被章老太太的慎重惊了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这话后头的意思,反倒是楚维琛思绪活络,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楚维琳的胸口,想看穿了去。

屋里都是女眷,这个当口也不讲究什么,在章老太太的示意下,楚维琳解开衣扣,松开了领口,将将把黑痣的位置露了出来。

白皙幼嫩肌肤上,一颗黑色小痣清晰扎眼,楚维琛的脸色发白,看了眼章老太太,又看了眼整理衣服的楚维琳,道:“你怀疑是我胡说八道去了?”

楚维琳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楚维琛可不管她作何反应,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发抖:“不说旁的,我根本不晓得你胸口有黑痣!退一万步说,便是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去外头胡讲八讲!”

楚维琛会否认这件事,是在章老太太和楚维琳的意料之中的,换作是谁,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都不会自己认下这样的罪名。

从章老太太状似平静实则带了怒气的神色里,楚维琛就明白了她是在疑心的,惨白的面色猛得就涨红了,吸了吸鼻子道:“是,都是楚家的姑娘,没有哪个该比哪个好。嫡出的姐妹各个平顺,为何到了我这儿就要被礼国公府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公子逼着去做贵妾?我说什么都不会去做妾!

我是前路堪忧,是不好了,我就算是嫉妒、愤怒,我吵我闹我做什么不成?我把六妹妹拖下水了我就能脱身了?这事情闹大了,外头还不是看我的笑话?

既然我自己摘不出去,我把六妹妹弄进去做什么?”

楚维琛越说越急,说到了后头眼泪簌簌而下,她着急她紧张,要是没有长辈在场,楚维琳这般质疑她,她说不准又要压不住脾气动手了。

李氏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急切地想替女儿解释一番:“老太太、维琳,维琛虽然是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但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事情是真的没做过的。老太太,定是有人借机煽风点火,想惹事哩。”

章老太太眯着眼睛没有说话,楚维琳却是认真琢磨起了楚维琛的这番话语。

她很熟悉楚维琛,这个五姐姐不是一个心机重、城府深的人,相反,楚维琛行事全凭意气,很多事体都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有章法可言。

楚维琛会挑事,三言两语地想叫别人作了枪,偏偏她那些伎俩不高明,人人都看得出来;她也会自己动手,但每一次都是冲动之余就出手了,做了之后又是慌又是怕,自个儿都不晓得怎么收拾残局,只能躲着避着,巴不得能够瞒过所有人。

这样的楚维琛,真的会把她胸口黑痣的事情偷偷传出去吗?

况且,就像楚维琛说的,把楚维琳拖下水,她也一样脱不了身,反倒是会把章老太太和几个叔伯在替她想法设法谋求远离礼国公府的路子给堵上。

可要不是楚维琛做的,又是谁想挑拨离间,借机寻事?

一时之间,没有答案。

楚维琳在思忖的这些,章老太太也在思考,没有证据证明是楚维琛做的,她难道就因为两个姐妹不和睦就一定要让楚维琛认错不成?

细细思量了之后,章老太太有自己的处置方式。

若是做过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惩罚都不为过,若是真没做过,幕后的黑手要揪出来,但也要给楚维琛一个狠狠的教训!

都已经及笄了,能够说亲嫁人的大姑娘了,说话做事还这么没有规矩,给一家上下添了多少事惹来了多少麻烦,要是不让楚维琛长些记性,以后嫁去了别人家里,也是一个祸害。

拿定了主意,章老太太拉长着脸,喝道:“什么都是你说的,你说不要去礼国公府,就能轻轻松松地不去了?你说不是你做的,就让老婆子直接点头说不是你?这里头多少事情,你想过没有?先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自己想想清楚,后头再收拾你!”

李氏心痛不已,哑着声要求章老太太开恩,可一见老太太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晓得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楚维琛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清了清嗓子,转过身与楚维琳道:“我做过的我会认,不是我做的,哪个也别想把水扑到我身上来!”

四目相对,楚维琛眼底的恼意和愤怒是那么的真切,根本没有说谎话时、被揭穿时的那种惊慌和闪避,这一瞬间,楚维琳是相信楚维琛说的话的,可她也知道,她最好不要插嘴。

两人交恶已经是实情了,楚维琳便是出口帮楚维琛说几句好话,对方也不会领情,不让楚维琛受些教训,以后还不知道要给她再添多少是非,再说了,章老太太定了要罚,她又何必多嘴呢。

楚维琛咬着唇往外走,李氏匆匆告了罪,跟着出去了。

章老太太只觉得浑身都疲惫不堪,倦意袭来,便让楚维琳也告退了。

楚维琳回了清晖苑,稍稍用了一碗粥添了添肚子,靠着引枕一句一句琢磨楚维琛说的话,还未想明白会是哪个挑事,就见流玉挑了帘子进来了。

流玉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她匆匆上前,附耳与楚维琳道:“姑娘,不好了!五姑娘跟着五太太先回了屏羽苑,说是擦了脸换身衣服就去祠堂,哪知道她趁着屋里人都不注意,拿剪子绞了头发!”

楚维琳听见了自己重重的抽气声。

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这句话楚维琛亲口说过,但楚维琳只当她是一时气话,此时也没有被礼国公府逼得无路可退,根本无需这般极端。

姑娘家看重乌黑长发,楚维琛又是这个年纪了,这么绞了头发,分明是和章老太太硬碰硬了。

楚维琛心气太高,又是冲动易急易怒的性格,若真是莫须有的罪名,她可真是会咽不下这口气的。

只是,这样的做法传到了颐顺堂里,吃亏的肯定会是楚维琛。

果不其然,章老太太躺着歇了没多久,就接到了屏羽苑里传来的信,气得头晕眼花,重重拍了拍床板:“真是出息!这是要挟老婆子我喽?外头的事体还没弄清爽,她就晓得寻事惹事!告诉伦沣媳妇,维琛再不老实,她们娘俩就给我滚回将军府去!”

渝妈妈又是安慰又是劝解,好不容易让章老太太平静了些,这才出了屋子,可章老太太说的那番气话,她是不敢一五一十地去和李氏说的。

让冬青和冬葵伺候好章老太太,渝妈妈走了一趟屏羽苑,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氏拐弯抹角地说了几句,晓得楚维琛顶着刚刚及肩的头发去跪了祠堂,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乌龙(五)

屏羽苑里,灯火通明。

此刻将近二更天了,换作往日里,这个时辰怕是要去了几个灯笼,才好让主子们收神宁心。

宝槿打灯走在前头,流玉扶着楚维琳进了院子,守门的丫鬟虽不晓得傍晚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自家五姑娘的事儿与面前的六姑娘脱不了干系这一点还是都晓得的,一时只知道低头问安,再不晓得该不该把人引进去。

没有引,却也没有拦,楚维琳干脆笔直往里走,到了正屋外头才叫李氏的丫鬟给挡了。

楚维琳望了一眼依旧亮着烛火的正屋,道:“五伯娘歇下了吗?”

丫鬟支支吾吾,直到里头听见了动静才有一婆子来请楚维琳进屋。

李氏已经在内室躺下了,她半点睡意也无,靠着引枕躺在拔步床上,整个人憔悴极了,双眼布满了红丝,她勉强挤出了笑容请楚维琳坐下:“这么晚了,维琳怎么过来了?”

楚维琳没有直接答,她的目光停在了李氏抓在手心的那又粗又长的乌发上,显然李氏是伤透了心,这才紧紧抓着不愿意松手。

“我听底下人说,五姐姐绞了头发,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传错话了,”指了指那头发,楚维琳道,“看来是真的…”

李氏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晶莹摇了摇头:“都说知女莫若母,但我竟也不晓得她在想这样的事情,是我没有防备…”

说着说着,李氏重重咳嗽起来。咳声沙哑发闷,她实在不舒服极了,可楚维琛惹了这么大的祸事,章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她怎么敢请大夫?叫人再胡乱编几句,章老太太指不定就以为是她故意称病抗衡了。

“五姐姐呢?”楚维琳开口询问。

楚维琳是来寻楚维琛的,这事情蹊跷太多。不是楚维琛绞了头发挨了罚就能了的。要是不弄明白,谁知道还会再出什么事端。

“去祠堂了,”李氏一提起来就心痛不已。虽说是夏日里,但跪上一夜还是损了身子的,“我让人看着她,就怕她一个冲动再做出什么事情来。维琳。不是伯娘护短要替维琛说话,你姐姐她就是个急脾气。做事顾前不顾后。你自个儿也晓得的,她推你,其实就是推你,没想过你背后是山石还是湖水。她不是奔着谋你性命去的。你可能不记得了,她小时候和维瑚闹,不就是两个人你推我我拉你的。最后打成了一团吗?是我没把她的性子磨好,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回的事,我相信她没做过。”

李氏说的都是实在话,楚维琛绞头发,是因为楚维琳,可事情的根源不在楚维琳身上,她要是和楚维琳拧上了,在章老太太看来就是不知悔改、不服管教,对她们母女没什么好处。

再说,自个儿也是女人,换作她是楚维琳,莫名其妙被拖下水,才不会去管这种闹心的事情呢。

楚维琳静静听完李氏的话,虽然楚维琛两次推她都推出了事,但她自己也清楚,纯粹是站的地方不巧,要说楚维琛处心积虑谋害她,她这个姐姐还真没那个本事。

“我晓得,伯娘,我去和五姐姐说说。”

楚维琳又稍稍坐了会儿,便起身往祠堂去。

远远的,就瞧见楚维琛跪在祠堂外头,而让楚维琳诧异的是,一旁还站着一个人,却是楚维瑢。

“四姐姐?”楚维琳快步上前,走得近了,才瞧见楚维瑢面色惨白,簌簌落泪。

“这算什么事?一会儿扯上了什么礼国公府,一会儿又绞了头发要做姑子,”楚维瑢气得直喘,“你要折腾,等这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再折腾!你这是要活活拖累死我们吗?”

今日冰人进府说了什么,璋荣院里是不晓得的,直到夜里楚维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过穿堂、花园,出现在了祠堂,整个楚府内院都唬了一跳,虽还不知道缘由,但这个结果已经让所有人都吓坏了。

楚维瑢一听说就几乎晕过去,匆匆赶来了祠堂却被楚维琛连番呛声,她气极恼极,见楚维琳出现,不由拉着她直倒苦水:“六妹妹你告诉我,到底这是为了什么?好端端的非要弄出这么多事情来,这还让不让我们做人了?”

楚维琛一肚子火气没处散,见了楚维琳越发火大,又听了楚维瑢的哭哭啼啼,讥道:“怎么就做不得人了?我做姑子碍着谁了?你不稀罕,我也不会给你念平安经。”

“你是诚心向佛才要修佛的吗?你…”楚维瑢气得仰倒,她本就不是牙尖嘴利之人,急到了后头,只能落泪。

“一码归一码,你那好人家是三伯父坑没的,不是我,你要撒气寻他去!”楚维琛扬起头,道,“这个顾家还没黄呢,反正你也不喜欢,要是黄了说不准你还开心些。”

“你!”

楚维琛可不管楚维瑢,她只扫了楚维琳一眼,意思相当的明白,她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她没做过的事情,她不认。

边上的婆子不能让她们三个没完没了地争下去,好言劝了楚维瑢,这才扶着她先回去了。

楚维琳望了一眼祠堂内的牌位,示意流玉和宝槿顾着些四周,与楚维琛并排跪下。

这番举动出乎了楚维琛的意料,她诧异看着楚维琳,抿着唇道:“不用来装好心,还是你觉得冤枉了我,愧对了祖先?”

“就算冤枉了你,我的罪过也没大到需要彻夜跪祠堂。”楚维琳凉凉道。

哼了一声,楚维琛撇过头去。

声音压得低低的,楚维琳只与楚维琛道:“你再不甘,也不该绞头发,我去看了五伯娘,她死死拽着你的头发。”

提到了李氏,楚维琛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道:“你与其来和我说这些,不如查一查是哪个去外头胡说八道了。”

这等私密事,知晓的人极少,而且也不会挂在嘴皮子上在日常闲扯时说漏了嘴,定然是故意为之的,这一点楚维琳很清楚。

“五姐姐,以我们的关系,也无需旁人再挑拨什么了。”

楚维琳话音一落,楚维琛的眉头皱了皱,但她也不否认,她们两个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最好也就是当着外人的面摆个笑脸,要心合,根本不可能的,也没有再挑拨的价值了。

总归都是姓楚,两位老太太也在,不可能让她们真的拼个你死我活。

“五姐姐,你说,做这事的人图的是什么?她想害的是谁?是你还是我,还是三房,还是楚家?”

楚维琳问得极其平静,但这一连串的问题把楚维琛问懵了。楚维琛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沉默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这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起来。

把楚维琳的黑痣张冠李戴到楚维琛身上,传扬了开去,楚维琛的名声是毁了,但楚维琳成亲后又要如何去解释?

这是要把三房的姑娘都毁了,还是要把楚家这么多姑娘都牵扯进来?

一时之间,无数个念头划过楚维琛的脑海,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她轻咬了下唇,半响闷声道:“在这儿想破了脑袋,不如把那人揪出来问一问。”

这么简单粗暴,到还真是楚维琛的做法。

楚维琳也知道这个法子,但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去问张冰人,问礼国公府,那根本是走不通的。

不过,和楚维琛沟通过这个问题了,好歹能让她晓得这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轻松简便,以后说话做事能多想几步,也免得长辈们在想方设法解决,家里却有人扯了后腿。

颐顺堂里此刻也安心不得,楚伦栩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对着面色阴郁的楚伦沣和楚伦煜,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伦沣内心里气得不行,他们刚刚握住了礼国公府里软肋,想要让他们应接不暇没空来管什么亲事不亲事的,哪知道后院起火,楚维琛绞了头发也就绞了吧,偏偏还要叫这么多下人都瞧见了,这还怎么管得住这么多嘴?

想训话,可一想到自个儿不久前也有这么一桩不体面的事情,楚伦沣也开不了这个口了。

一时都僵在这儿,还是最后楚伦煜看不下去,打了个圆场,拉着兄弟们把事情都定了下来,又去寻了楚伦凛来。

京城里,还没有胸口黑痣的传闻,张冰人和礼国公府的目的是结亲,并不是让两家彻底撕破了脸皮,此刻占了先机,自是端着架子等过几日再上门一次,可哪知麻烦事突然找上了门。

已经西归的老公爷和小公爷当年的事情相当不体面,皇上已经是手下留了情了,偏偏就有人不消停,前几日把旧事翻出来说笑,礼国公府中几位公子正喝酒,听了那些话自是下不了台面,双方互不相让,嘴皮子打架,到了最后,竟是冒出了些对万岁不敬的话来。

酒后失言,说的又都是以下犯上的话,自是有人揪着不放,闹大了开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乌龙(六)

这些年来,礼国公府中本就是大事小事不断,几个叔伯为了争权夺势,彼此倾轧。

此刻被追究起来,里头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跟着被牵扯出来,一时之间,这热闹的样子竟然比当年老公爷犯事时更盛。

最最叫人诧异的是被请入宫中问话的小世子。

对于这么一个年幼的孩子,太后和皇后是存了些怜悯的心思的,等真的问了几句话,双双都难掩惊愕和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