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位时寻访江南。对当地一位名士赞誉有加,更是封了安平伯。安平伯长居在江南明州城,对朝政并不热衷,只爱舞文弄墨,有一女在府上受封之前就许了人家,宫里按县主的规制添了妆,在她及笄时风光大嫁。

姑爷是豫州富绅,从娶一书香女一下子成了娶勋贵女,便得意放肆起来。

在安平伯突然病重,伯府里无人主事的时候,抬了一个妾进门。

那个妾不是省油的灯,仗着男人宠爱,伯府又是天高皇帝远,竟逼得县主短短一年郁郁而终。

两年后,曾经陪嫁去了豫州又放出府配人的丫鬟得知了真相,说服了丈夫带着年幼的孩子回了明州报信,此时伯府中终于大局定下,县主年幼的侄子承了爵位,老夫人掌了大权,县主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府中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一纸状书。

勋贵告乡绅,又是清清楚楚的事情,自是迅速结案。

直到这个时候,明州这儿才知道,为了能继续享受伯府姻亲带来的好处,富绅家中没有治丧,而是让那个妾顶了县主的名头继续生活。

砍头的砍头,充军的充军,入奴籍的入了奴籍。

这件事之后,安平伯府又沉寂了下去,而此事本就发生在南方,京城里的人不晓得也不奇怪了。

楚维琳听得惊讶不已,宠妾灭妻还是时不时听说的,但让一个妾顶着嫡妻的身份生活,尤其是那位妻子还是勋贵出身,这实在是稀奇了。

章老太太没有对这些往事评断什么,只是顺着问道:“可知道安平伯的长孙的事情?”

楚伦煜这次摇了头。

嘱咐了两个儿子都留心去打听一番,章老太太便说乏了,让几人都告退了。

楚维琳与父亲一道走,楚伦煜送她到了清晖苑外头。

父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突然楚维琳心中一动,道:“父亲也去打听一下礼国公府的三公子吧。”

一晚上,又是安平伯的长孙,又是礼国公府的三公子,楚伦煜不由惊讶,细细问了一声。

楚维琛的这些乌龙事情,楚维琳也不需要瞒着楚伦煜,便一一说了。

楚伦煜听得直皱眉头,叹息道:“我早些弄明白了,免得外头传出些风声来。”

后头的话楚伦煜没有细说,楚维琳毕竟还有小半年要出阁了,不能让楚维琛给拖累了名声。

官职在身的男人打听这些事情,总比内宅女眷便利许多,到了第二天晚上,楚伦煜就带了消息回来。

如今的这一位安平伯就是那位县主的侄儿,安平伯的身子一直不好,别说是孙儿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当年坐镇的老夫人过世多年了,府里现在的情况可想而知。

而楚伦煜顺着楚维琳的提示去寻了寻,另发现了一样事情。

那年抄家,富绅家中那位李代桃僵的妾生下的一位襁褓中的女婴随姐姐们入京,充了奴籍,也是她命中有此福分,长大后成了一个官宦人家的乐姬。又叫主人家的勋贵好友看重,收作了妾,又生下一个女儿,给了礼国公老公爷的隔房侄子做小。

等前些年,老公爷和小公爷先后过世,世子年幼,那妾又跟着男人以照顾为由入住了国公府。与其他房的兄弟一道争权夺势。

那位三公子。便是这个妾生的。

章老太太听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只觉得脑袋痛,让人去请了楚维琛来,叫她也听上一遍。

楚维琳暗暗数了数。伦辈分,这位三公子是能算是安平伯的孙儿,但这要有多厚的脸皮才敢这么自称?

要让楚维琳猜,三公子怕是不晓得那年陈年旧事里的蹊跷。他如今出入国公府,哪里会想到从前李代桃僵的龌龊和一家的抄家砍头。不然,他也没有脸皮敢把安平伯挂在嘴上了。

楚维琛由李氏领着来了,晓得礼国公府的三公子就是所谓的安平伯的长孙,她眼前一黑。身子重重晃了晃,要不是李氏扶住了她,差点就要倒下。

等匀了一口气。楚维琛呐呐摇头道:“我不信,怎么会这样?你们是骗我的吧?”

章老太太冷声道:“骗你的?那行啊。等冰人再来了,我就应下,等你入了礼国公府亲眼瞧一瞧那三公子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就晓得答案了。”

这是气话狠话,章老太太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但楚维琛此刻已经有些慌神了,不由就叫道:“我不要!我不要去什么礼国公府!”

“这事由不得你!你要不想,就好好交代,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有没有留下不该留的东西!”章老太太重重敲了敲拐杖,逼问道。

“我…”楚维琛突然就通红了双眼。

这样的反应,让楚维琳觉得不妙极了。

楚维琛心绪大乱,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想把那日的事情都想明白。

她出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要暗下来了,心里发慌,又是无处可去,楚维琛就决定去夏姨娘住的院子里躲一躲。

刚刚到了巷口,楚维琛又打了退堂鼓,绕来绕去遇到了那位受伤的三公子。

他伤了手臂,留了好多血,楚维琛吓了一跳,可她没有跑,而是上前用帕子替对方绑了伤口。

三公子醒来后问了楚维琛的来历,楚维琛自不肯明说,只说是来这儿寻人的。

等三公子走后,楚维琛发现身上沾了些血,本就已经怯弱了,这会儿更不敢去夏姨娘处了,在边上的土地庙里提心吊胆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次晚上,那三公子竟然又寻了回来,见楚维琛饥肠辘辘,还给她准备了些食物。

这一回,三公子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感激楚维琛的相助,也对她倾心,只是之前不知楚维琛身份,怕她攀不上自己,便是收了也要受委屈。也是命中注定,他在夏姨娘住的院子外头听见了些话语,晓得楚府五姑娘在府外,便想着大约是救他的姑娘。

他说他是安平伯的长孙,与楚府的姑娘正好相配。

楚维琛诧异不已,到最后只说这些事情要父母点头,她不会随意相许,对方没有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叫楚维琛添了几分好感。

又说到自己不晓得如何回府,是三公子出了主意,让她寻母舅家送她回去,等回家后什么话也不要说,等着他行事便好。楚维琛想了想,说是府里现今忙碌楚维琬的事,他若要请人上门,还是等之后吧。

楚维琛去了将军府,又让李羡说了谎话,一心一意等着。

她想,不管她做了怎么样的错事,看在她能加入伯府的份上,章老太太总会饶过了她,而母亲有她撑脸,也能硬些底气。

样样在她前头,让她生气嫉妒的楚维琳,能嫁荣安公主孙女的孙儿,她也一样能嫁安平伯的长孙!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乌龙(二)

楚维琛的心情乱糟糟一团。

愤怒、激动、不解,但那些只在心中停留了一瞬,到了最后化作了无力和迷茫。

对前路的迷茫。

那日的事情,撇开她慌乱跑出府这一点不说,她遇见了那位三公子之后,她的本心是帮他一把的。

虽然自己也狼狈不堪,但看到受了伤流着血昏迷的人,楚维琛上前替对方处理伤口,她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有顾忌到她毕竟是一个姑娘家。

而她的身份,并不是楚维琛自己开口告诉对方的,而是对方正巧晓得了来寻她,说了那么一番话。

楚维琛承认,在听见对方自称安平伯长孙的时候,她的心重重跳了几下。

她以为,那是上天给与她的转运出头的日子,她终于不用叫这么多姐妹甩在身后了,可现在的一切告诉她,那就是一个大笑话。

从她推了楚维琳下水开始…

不对,是从她那年推得楚维琳受伤失忆开始,她的人生就一点一点走向了这条路。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但楚维琛不敢放声大哭,她只是仅仅咬着下唇,无声哭泣。

这幅模样,悲伤中带着几分不甘几分痛苦,李氏心疼不已,上前跪在了章老太太跟前,泣道:“老太太,从前的事情是维琮做错了。是媳妇没有教导好她,她这次得了教训,以后断不会如此了,还求老太太救救她,莫要让她毁了前程。”

楚维琛垂下头,她不想让母亲低声下气,她原本是想替母亲撑腰的。哪知到了最后…

可她没有硬气地和章老太太对峙的能力。除了低头,再无他法。

章老太太目光锐利盯着李氏,许久那眼底的怒火才渐渐散去些。暗暗叹了一口气:“不是老婆子要毁了她,是她自己糊涂要毁了自己!维琛,你当着你母亲的面,给祖母、给你叔伯们一句话。可有把柄落在那人手里?也免得我们叫对方弄得措手不及。”

这句话,是楚维琛的救命稻草。她猛得抬起头来,嗫道:“替他处理伤口时用了一块帕子。”

章老太太颔首,又问:“上头可有名讳?绣了什么?”

楚维琛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没有。素白的一块帕子。”

这个答案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素白的帕子最是常见,礼国公府也没办法硬要说是楚府的东西。再者,便真的楚府用过的。府里这么多太太奶奶姑娘,每年不要了的衣物赐给底下人的、扔出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便是帕子,若是素净的,没有绞开扔出去的也是有的。

章老太太又问了几句,便让李氏领着楚维琛回去。

楚维琛木讷往外走,经过楚维琳身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斜斜扫了一眼后,才跟着李氏走了。

楚维琳望着楚维琛的背影,琢磨着她的眼神,那神色太复杂,反倒是叫人分不清楚维琛的情绪了,但唯有一样楚维琳很明白,在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她没有读到任何的歉意和后悔。

从头到尾,楚维琛都没有想过要为了自己两次动手推人而道歉。

楚维琳端起茶盏,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也不是稀罕楚维琛的道歉,总归到了如今她也不会把楚维琛当姐姐看了,她只是担心这事情不能妥善收尾,又要添上一堆麻烦事。

李氏回了屏羽苑,眼泪落得更凶了,叫几个丫鬟婆子劝了几句,又琢磨着要不要和将军府里提一提。

楚维琛看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心烦,干脆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李氏赶忙问道。

这般紧张,倒像是怕楚维琛再做出逃跑之类的事情一般,楚维琛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闷得慌,想在园子里走一走。”

李氏想拒绝,但看楚维琛那沉闷模样,到底于心不忍,便让底下人陪着楚维琛去转一转。

楚维琛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屏羽苑绕到花园里,沿着湖水静静走。

在那日她推了楚维琳下水的地方,楚维琛驻足停了许久,那副淡漠神情让几个婆子都有些心慌,就怕她一个冲动跳下去,这么多人跟着,跳下去也是死不了的,但真要出了那些事情,她们这几个仆妇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彼此猛打了一阵眼色,才有一个婆子结结巴巴想开口,却不想楚维琛突然动了脚步,让她长松了一口气。

沿着石子路上了假山,绕过花厅,再从另一侧台阶下山,楚维琛到了那年她动手的地方。

山洞里依旧凉快,楚维琛低头去寻,瞪大了眼睛也没有寻到那年的血迹。

这里已经叫这些年的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要是她的这些不好的事情也能冲刷掉,该有多少…

远远的,楚维琛瞧见了一个婆子的身影,她步履不顺,走得很慢,楚维琛认不出她,却不想那婆子看见了她竟直直走了过来。

“五姑娘…”

到了近前问安,楚维琛才认出那是楚维瑶的奶娘钱妈妈。

对于钱妈妈,楚维琛并无多少好感,上回她指责楚维瑶的时候,钱妈妈扔了她不少眼刀子。

随意点了点头,楚维琛转身要走,钱妈妈扶着假山石,说了一句:“都是心里有苦无处说的,比起我们姑奶奶,五姑娘勇敢多了。”

楚维琛顿了脚步,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夸赞她一般,她转过头狐疑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似是想起了楚维瑶,眉宇间多了几分关切和慈爱,叹息道:“姑奶奶是庶女,从小到大吃了不少暗亏。她不敢发作,只能背地里和我哭泣,她的性子也是从小就养成了的。最近,奴婢也听了些五姑娘和六姑娘之间的事情,奴婢还是那句话,六姑娘不是五姑娘,不晓得五姑娘的苦楚。但是五姑娘胆儿大。敢与六姑娘较劲。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哪个天生就该低了姐妹们一头的,五姑娘不服气也是正常的。”

楚维琛沉默了。这番话深得她心,谁也不是她,怎么会晓得她这些年的不如意?

她为何要生来就比姐妹们低一头?她为何要生来就被楚维琳压一头?

楚维琛身后的两个婆子隐约察觉了自家姑娘情绪不对,正要冲钱妈妈发难。就听钱妈妈又道:“好姑娘,可别自己跟自己置气。多大的坎儿过不去呀,毕竟都是一家人哩。”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钱妈妈毕竟奶过楚维瑶,两个婆子也不好对她恶言相向。

钱妈妈又劝了楚维琛几句。这才告退了。

楚维琛在原地站了许久,抿唇盯着假山洞,而后缓缓走回了屏羽苑。

接下来的几日。楚伦煜和楚伦沣都有些忙碌,便是楚伦栩。也跟着一道鞍前马后,依章老太太的意思,礼国公府上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肯定会再上门来,一次接一次的拒绝之后,说不定会引得对方恼怒,传些不该传的风言风语,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因而要先下手,让礼国公府上惹些麻烦,无暇再顾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来。

果不其然,只过了五日,门房上又接了那位紫衣官媒的名帖。

章老太太听了传话,没有直接轰人,让那官媒来了颐顺堂。

那日的不愉快似乎真的没有给这位官媒带来一点不好的感觉,她依旧含笑着问安行礼:“老太太不晓得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了,我姓张,经常在各府后院里走动,替合适的姑娘们说一说亲事。”

章老太太面无表情,待她说完,便道:“张妈妈有话直说吧。”

“我是受礼国公府所托,替三公子求纳贵府的五姑娘为贵妾。”

章老太太不动声色,顺着问了一句:“上回就说了这位三公子,老婆子只晓得国公府里老公爷和小公爷相继过世,留下来的小公子是小公爷的独子,年纪太小还未承爵,府上什么时候有个能娶妻的三公子了?”

张妈妈笑着道:“是小公爷的堂兄家的公子。”

“受国公府所托啊…世子年幼,如今几位叔伯说话就能代表了国公府,这还真是稀奇了!”章老太太嗤笑了一声,张冰人面色变了变,她也不理,继续问道,“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

“这位三公子,和安平伯府上还连亲带故的。”

会这么说,显然也不晓得安平伯府的那些事情,章老太太笑意更深了:“连亲带故?这李代桃僵还真以为自个儿是正主了?张妈妈,做冰人的都喜欢挑好话,但这话,在晓得些安平伯府事情的人跟前讲,那可是卸了三公子的老底了。”

张冰人的额头青筋突突跳了几下,一时没有接过话去。她并不清楚章老太太指的是什么,但听人家这口气,显然是把这话当成了笑话听的。

显然,三公子与那安平伯府,真是有些不光彩的关系的,她自己不知道,可这些世家或许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呢?

她出入官家后院极多,但真正的世家勋贵接触得很少,想当然地以为对方和普通官宦人家一样好对付,尤其是这一回,礼国公府上那么笃定,叫她以为这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可哪知道,楚家是这么一个硬石头。

只是,这门亲事,她是势在必得的。

没有继续沉住气和章老太太打太极,张冰人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展开给章老太太看:“这是贵府五姑娘的帕子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乌龙(三)

章老太太根本没有抬眸去看那帕子,而是端起茶盏吹了吹,稍稍抿了一口,道:“哦?三公子怎么会有我们五丫头的帕子?妈妈这话说得不对吧?”

张冰人又上前几步,几乎要把帕子凑到章老太太跟前去:“贵府的五姑娘倾慕三公子才华,这才赠了帕子。”

章老太太心里重重哼了一声,目光扫向帕子的时候她的眸子倏然收紧。

那的确是一块素净白绸的帕子,但却不像楚维琛所言的,没有任何的花样,帕子角落里有楚府的家徽。

章老太太只沉静一想,也晓得礼国公府里要换帕子的原因。

楚维琛那时给三公子包扎伤口的帕子染了血迹,便是洗也洗不干净了,再说就是一块白帕子,楚府能轻易撇得一干二净,便是撇不开了,那楚家人也是出手相助的这一方,可从没听说过救了人之后就要落到给人做贵妾的地步,这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是家徽,我楚府家徽在京城里认得的人多了去了,真假还真不好说,”章老太太哼笑一声,“再说了,府里不少体面的丫鬟婆子的帕子上也有家徽,不晓得是不是她们落在了外头叫人捡了去了。”

这样的推托之词显然是在张冰人的意料之中,她面不改色,指腹搓了搓帕子:“贵府当真是有家底的,这么贵重的料子也会让丫鬟们用呀?我眼皮子浅,从三公子手中接过这帕子的时候可真是舍不得离手了呢。”

章老太太一听这话。不由伸手去摸了摸,入手触感骗不了人,这是御贡的丝绸料子。

楚维琬小定时,宫里赏下了一匹,黄氏给楚维琬做了一套中衣,余下的料子做了帕子、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分给了姐妹们。

以礼国公府如今的家底,还真不一定正巧有了这样的料子。

章老太太瞧着还是平静。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弯。这一块素白素白的帕子,要再往止血救人的事情扯,是扯不过去的。

礼国公府从头到尾也不想说三公子受过伤。

张冰人的眼底此刻有了些喜意。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凑过去道:“老太太,左胸口有一颗黑痣的真的不是贵府的五姑娘吗?”

章老太太绷紧了唇角,冷冷看着张冰人。

前头一句话是将军。这一句话分明就是要挟了。

一时之间,章老太太弄不明白楚维琛的胸口是不是有黑痣。但张冰人这般笃定口吻,实在是让她放松不得。

虽然只打了两次交道,但章老太太看得明白,这个礼国公府分明是半点儿礼也不剩了的。要是她这儿态度强硬些拒绝了,外头很快会有些闲言碎语。

私自出府、夜不归宿、与人私定前程,这些虽是大罪过。但毕竟还是口说无凭的事情,但若真的叫人说出了身上的印子。那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的。

便是能和礼国公府彻底划清了关系,等楚维琛将来嫁了人,新婚之夜姑爷瞧见了黑痣,怎会不起疑心?

真真是诛心啊!

这个当口上,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认的。

章老太太强打起精神来,虚虚实实应付了一番,张冰人依旧是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这样角力下去,自是礼国公府能占了上风。

张冰人出了二门,颐顺堂里便去请了李氏和楚维琛。

母女两人一道来了,李氏在路上就听说了张冰人过府,一直提心吊胆着,等请了安落了座,章老太太不开口,她也不敢说什么。

楚维琛面容淡淡,垂首不语。

章老太太让渝妈妈收了窗户的支角,关紧了窗,又让冬青带上了门守在外头,这才对楚维琛道:“左胸口是不是有颗黑痣?”

猛得抬起头,楚维琛不解地望着章老太太,半响才哑声道:“没有的。”

章老太太自不会单凭楚维琛一张嘴,让渝妈妈带她去了碧纱橱里查看。

一旁的李氏涨红了脸,正要开口替楚维琛说话,叫章老太太冰冷的一个眼神又堵了回来。

渝妈妈是得了吩咐的,她要查看的不仅仅是楚维琛的胸口,张冰人来一次就有一个新消息,循循渐进地跟耍人玩一样,章老太太气不过,又怕楚维琛真的稀里糊涂地做错了事还瞒着家里,那到了事发的时候,当真是要出尽了洋相了。

渝妈妈一板一眼地要求了,楚维琛不能说一句不肯,咬着牙褪了全身衣服,等渝妈妈查点妥当了,她才红着眼睛又一件件穿上。

渝妈妈出了碧纱橱,正要和章老太太开口,外头冬青的声音传来,却是楚维琳来了。

寻常这个时辰,楚维琳是不会主动过来颐顺堂的,但她听说了张冰人刚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坐立难安,便干脆走一趟。

入了颐顺堂院子就见冬青守着正屋大门,窗户紧紧闭着,楚维琳心里的疑虑越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