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叶语姝会死在常郁晖的手中,只是两人是娃娃亲,他隔了房的兄弟轻易不好插手,张口就要坏了这段姻缘,老祖宗跟前他就交代不过去。

可看着叶语姝去死,他也狠不下这个心肠,何况叶语姝和楚维琳亲密,等出了事情,楚维琳不晓得会多伤心。

他怎么舍得让楚维琳伤心…

不如去试一把,常郁晖不会防备他,只要肯费一番心思,要抓到些风吹草动,还是可能的。

至于这后头的事,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反正是不可能和长房那儿米分饰太平十年、几十年的。

常郁昀拿了主意,这些事一时半会儿不能细细告诉楚维琳,等落定了之后再说吧。

又过了一旬,楚维琳正和宝槿说着院子里的事情,宝莲笑着进来。福身道:“奶奶,楚府里,长房徐妈妈来了。”

徐妈妈是黄氏的得力人,怎么会到常府来?

楚维琳疑惑,让宝莲请了徐妈妈进来。

徐妈妈红光满面,笑着问了安,才说了来意:“六姑奶奶。是我们三姑奶奶有喜了。太太让老奴来给您和五姑太太报个喜。”

楚维琬有喜了?

楚维琳喜上眉梢,这还真是一桩开心事,细细问了徐妈妈几句。又引她去了宜雨轩,楚伦歆一听笑得合不拢嘴,从梳妆盒子里抓了满满一把碎银子赏了徐妈妈和院子里的丫鬟们。

徐妈妈回去了,楚伦歆打发了人出去守着。独独留了楚维琳说话:“我是日夜盼着,维琬出阁半年了。这有了动静就有底了。维琳,听姑母一句劝,趁着年轻又是新婚,能早些怀一个是再好不过了的。别跟姑母一样。从前总想着生了个儿子可以缓一口气,结果这一缓,多少年都没信儿了。大把年纪好不容易有了,却是留不住。”

楚伦歆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楚维琳劝了几句,她拿帕子印了印眼角,道:“趁着好生养的时候,一定不能拖过去了。”

楚维琳自是应了。

隔了几日,日头正好,楚维琳递了帖子去了崇王府。

给心情大好的崇王妃请了安,才去了楚维琬屋里。

楚维琬正吃着安胎药,见楚维琳来了,赶忙招呼她坐下:“可算是想起来看看我了。”

一句玩笑话,之前她备嫁出不了门,如今嫁了人,不过也就两个月而已,哪里能时不时四处走动。

抬眼见楚维琬手上的珠串格外眼熟,楚维琳惊讶,道:“太后娘娘赏的?”

“是啊,”楚维琬应了一声,“听说也赏了你,你可要带上。”

说起珠串,自是说到了进宫谢恩上。为了楚维琬能怀上,慈惠宫里赏了珠串,楚维琬一诊出喜脉,自是要去磕头的。

太后受了她的规矩,仔细叮嘱她要养好身子,这头几个月最不能马虎,宣平侯府上,之前就是这么没了一个。

楚维琳不懂这话,便问了,才知前几个月,赵涵欣又滑了一胎。

赵涵欣出阁后不久就小产过一回,宣平侯府上当她是年纪小,没养好,安慰了一番也就过去了。

这一回再怀上,赵涵欣自个儿小心得不得了,可防不住荣和县主那个刁钻脾气,偏生宣平侯夫人宠爱女儿,根本不顾及媳妇的肚子,让赵涵欣生生给气得滑了胎。

慈惠宫里,荣和县主已经不似小时候一般得宠了,太后晓得后招她进宫训斥了一顿,可训是训了,想到宣平侯夫人都不把赵涵欣的肚子放在眼里,又觉得这事儿没滋味极了,更不愿意管那些事体了。

赵涵欣受了委屈无处说,小产后身子骨养不好,听说躺到了现在还下不了床。

楚维琳听罢,诧异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宣平侯夫人和荣和县主的脾气,她前世领教过了,宣平侯夫人倒不是不看重子嗣,只是觉得靠“手段”进府的楚维琬也好,庶女出身的赵涵欣也罢,做个填房还马马虎虎,要生孩子,还需要打磨几年再说。

荣和县主是她的心头肉,自是怎么都要宠着护着的。

赵涵欣的性子又与楚维琬不同,不懂韬光养晦,与荣和县主针锋对麦芒,指不定要吃多少大亏,一病不起也是寻常。

一病不起?

楚维琳突然想通了什么,她不由吸了一口气,难怪赵家那般着急了。

若赵涵欣真的拖不住了,宣平侯府上旧事重提要娶找赵涵忆,她这回可不能以生病为由躲出京城,恐怕也没有哪个庶妹肯替她嫁人了。

赵涵忆自己不肯去,就要早早定下婚事,宣平侯府上再横,也做不成让赵涵忆退亲的事情。

季家想攀龙附凤,赵家想速战速决,两家一拍即合,况且季家势弱,可以由着赵家揉捏,赵涵忆也不怕在后院受气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花凋(四)

各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为了自家前程谋划,哪里顾得上损不损他人利益。

叶家那儿,便是叶语妍身子骨不济,病死的和气死的,总归是不一样的,也难怪一个个都愤怒不已,这口气必须咽下,只是心里有多恨有多怨,楚维琳只从叶家仆妇们的眼神里就能窥得一角了。

至于宣平侯府那里,其中水深火热,从一开始,楚维琳就晓得,她微微摇了摇头,见这屋里也没有外人,便压着声儿与楚维琬道:“亏得那时候没有叫县主谋了去,否则…”

思及那一日情景,楚维琬眉宇之中添了些戚戚,荣和县主的品行如何,是他们宣平侯府上的事情,楚维瑚会那般待她,便是晓得庶妹的那些心思,偶尔也会有些钝钝的难受。

“我知道,姐妹都是缘分,却不可能段段都是善缘,我那时就想明白了这些,可说回来,到底是亲妹妹,怎么可能不心寒。”楚维琬叹息道,“也罢,我还有你这么个妹妹,人生该知足。”

说完,楚维琬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那些事她不愿意再搁在心上了,她在这儿想得再多再深,也改变不了楚维瑚,除了庸人之扰,无所用处。

今日也是说到了赵家事情才又扯出了宣平侯府。楚维琳提起来,也就是感慨一句,楚维琬晓得她并无邀功的意思,道:“我倒是听说,宫里想早些定了县主的婚事,说是嫁了人,行事也能稳妥些。”

楚维琳眨了眨眼。荣和县主的脾性。别说是嫁人了,就算是当了娘,也不会改了的。

前世不就是如此?太后千挑万选了人家。县主嫁进去之后差点把夫家闹得翻了天,那边碍着是宫里赐婚的,敢怒不敢言,县主三五不时地回侯府里。哪一回没有再去找楚维琬晦气的?也就只有她亲娘亲哥容着她。

赵涵欣要指望着靠县主嫁出去来松口气,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也许冥冥之中这便是因果了。那时大赵氏和赵涵欣怎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转着心思折腾楚维琳,今生就怎么被宣平侯夫人和荣和县主折腾,想来,再撑上个两三年。大约也就是赵涵欣的极限了。

至于赵涵忆,楚维琳是越发觉得瞧不透她了。

明明是那么执念常郁昀的一个人,那年为何没有出现在竹苑?宣平侯府那里。是她又哭又闹地不肯嫁,才逼着赵涵欣上了轿。从前从赵涵欣口中听来的“姐妹情深”到了现在竟是一点儿也没瞧出来。

两人也不想多说赵家事体,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楚家。

楚维琬自个儿不方便回娘家,身边的陪房妈妈倒是半个月左右就会回府里一趟,上回过去,正巧碰见顾氏从娘家回来。

顾氏这次回娘家,脸上神色好看了许多,听说是楚维瑢收了那爱哭的脾性,整个人踏实了许多,即便是长辈们爱挑剔,与她丈夫婆母总归是能过到一块去了,自家小日子顺心起来,外头便是再有烦心事体,也能一样样越过去。

这些话,不仅仅是楚维琬听了高兴,楚维琳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楚维瑢不胡思乱想,在顾家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的,前世时她就做得很好,今生不该糊涂了。

正说着闲话,崇王妃那儿来人传话,说是杨昔诺进府了,一会就过来。

楚维琬回京之后,也没几个闺中密友,姐妹们不好时常来王府里,平日里能见到的同龄的姑娘也就只有杨昔诺了,几次交谈,只觉得是个爽利人,倒也添了许多好感。

楚维琳却是从及笄起就没有见过杨昔诺了。

正盼着呢,院子外头一阵问安声,杨昔诺随着丫鬟挑帘子进来:“我今日是来得巧了。”

楚维琳闻言就笑了。

自从父亲回京平反,杨家人的生活整个翻了一个个,杨家老太太只说了一样事体,便是她将来能够死在杨老将军为他们一家拼来的府邸里,落叶归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而杨昔诚成了书院里的红人,人人都想巴结,倒是唬得他只敢闷头念书。

杨昔诺成了半个宗亲,因着崇王妃喜欢,常常被叫进府里说话。

“快些坐。”楚维琬指着榻子旁的绣墩,又让丫鬟们上了茶。

姑娘家们一道,能说的话自是不少,说到了后头,便提到了圣上用兵的事情上。

因着楚证赋抱病返京,楚维琳是听说了圣上想出兵的,记忆里,这之后的几年陆陆续续边疆都在打仗。

“我父亲前些日子就开始准备了,收缀了行李,说是年前就走。”杨昔诺道。

楚维琳看了楚维琬一眼,楚维琬会意,颔首道:“世子也是。”

难怪慈惠宫里的那一位会记挂起了楚维琬的肚子!

“年前就要走?我记得从前都是春天里…”楚维琳不解问道。

边关那儿寒冷,大雪漫天的时候,别说打仗了,走路都睁不开眼睛,也只有春天化雪之后,冻了苦了一个冬天的外族人会犯境,想要谋些好处。

“这两年天好的时候都没叫他们占了便宜去,塞外越来越难过日子了,听说是怕他们冬天过不下去,破釜沉舟…”杨昔诺解释道。

毕竟是皇上决定的事情,她们几个小女子也就关起门来说一说,不可能改变什么。

楚维琳从前不关心这些,可崇王府的动静还是晓得些的,世子几次去边关都平安归来,她握着楚维琬的手。道:“且放宽了心,等你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了,世子也就回来了。”

杨昔诺扑哧笑出了声,楚维琬笑恼着睨了楚维琳一眼:“你呀!”

日头渐渐偏西,楚维琳瞧了一眼西洋钟,便要起身告辞,杨昔诺也不多坐了。两人别了楚维琬。一道去崇王妃那儿。

等走出了楚维琬的院子,楚维琳打量了杨昔诺一眼,低声问:“其实心里还是挂念的?”

杨昔诺一眼被瞧穿了。笑着坦诚道:“毕竟是我父亲,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这才几个月就又要走了,家里上下便是不说。心里都是放不下的,可再想一想。父亲在那儿待了十多年,对那里最是熟悉,有他在,兵士们也能多安份心。我杨家毕竟是武人出身。这是职责。”

这些大道理,杨昔诺一直都是懂的,她相信楚维琬也是懂的。可毕竟是亲人,因而当着楚维琬这个要送新婚丈夫出征的孕妇的面。她也不敢表露出牵挂来,对着楚维琳,却没有这么顾及了。

可这话题毕竟沉重,杨昔诺想了想,又道:“等昔诚到了能练武的年纪了,父亲就不在京里了,我们又不能教他,他是一丁点儿也不会。这回父亲回来,说杨家的儿子岂能不会刀剑,从头要教他,我看他日日天还没亮就起来练功,倒是比从前只念书的时候还苦了,不过啊,兴许真是块料子,如今那架势是有了,粗粗一眼看去,还真能唬住人了,但要是真动起手来,就是个花架子,还一点都不中用。”

说罢,不仅仅是楚维琳笑了,崇王妃里引路的小丫鬟都忍俊不禁。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崇王妃跟前。

崇王妃亲昵地叫杨昔诺贴着她坐下,瞧着倒真像是亲生的两母女一般,又笑盈盈望着楚维琳:“孕妇讲究心宽,你得了空多过来陪陪你姐姐,如今刚怀上还好,等开始吐起来,真是再精神的人都奄奄的了。”

楚维琳笑着应了。

崇王妃又去看杨昔诺,习武人家出来的姑娘,眉宇之中自有一股英气,她就是喜欢这样的英气,想到杨溢韶又要出征,崇王妃思忖着道:“年纪也不小了,说起来还是姐姐呢,妹妹都嫁了人了,你还半点信儿都没有,我都替你着急。”崇王妃一面说,一面笑着拍杨昔诺的手,“晚些我和你母亲去说,仔细帮你相看起来。”

饶是杨昔诺在街井生活了十多年,这样的话题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半晌才咬着唇道:“都不及我能耐,要来何用?”

楚维琳正喝茶,闻言手上一抖,险险洒了出来。

崇王妃也没料到杨昔诺出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花:“你这孩子!行行行,我定要找个比你能耐的出来!”

屋里人人都笑了,楚维琳弯着眼睛想,谁说人人都是循规蹈矩的,杨昔诺分明是大胆的那一个。

杨昔诺送楚维琳到了常府外头,道:“下回我给你帖子,你来我那儿玩。”

楚维琳笑着点头,回了霁锦苑里依旧含笑。

水茯瞧见了,拉着娉依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奶奶极少这般高兴哩,定是世子妃大好呢。”

娉依亦是舒了眉梢,点了点头:“怎么会不高兴呢,说回来,都是自家姐妹,你好我也好。”

母凭子贵是福气,能靠姐姐得些助力的也是福气,不说她们奶奶,四房里的那一位,不也是靠着位列四妃的姐姐,才敢和长房争个高下吗?

水茯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珠子,接了话过去:“也是,能靠得到娘家人,自然是好事。”

水茯是有感而发,娉依晓得她家里事多,怕再说下去徒惹了伤心,便拍了拍她的肩:“别站在这儿了,赶紧进去伺候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晦气(一)

楚维琳换了身轻便衣服,带着人去松龄院里。

老祖宗晓得她刚从崇王府回来,笑着问了几句,晓得楚维琬身子稳妥,不由点了点头:“十月怀胎,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个不注意啊,这一个个都落了地了,再转过头来,又跑又跳的。”

许是回忆起了年轻时的事情,老祖宗眯着眼叹息了一声,直到外头黑下来了才回过神来。

楚维琳也去看外头天空,白日里是个好天,原以为夜里会有星辰,哪知竟然起了乌云,不晓得一会儿是不是要落雨了…

“这都十一月了,怎么还跟夏天似的,说变脸就变脸了,”老祖宗摇了摇头,“郁昀媳妇,赶紧回去吧,别压着雨了。”

楚维琳听罢,起身告退。

前脚刚进了霁锦苑,后脚这雨水就砸了下来,便是沿着抄手游廊往正屋走,也叫风雨略沾湿了衣角。

流玉替楚维琳擦拭了一番,楚维琳听着雨水,这么大的雨,便是打了伞也是无用的,常郁昀回来时怕是也要湿了衣衫,唤了水茯来,道:“厨房里热些姜汤,再备些热水。”

水茯赶忙应下来,匆匆去了。

宝莲进来时身上也沾了水汽,笑着道:“亏得奴婢脚程快,才没有成了落汤鸡,三姑娘原想过来的,还好叫奴婢拦住了,没吃这大雨,毕竟入冬了。万一受了凉可就麻烦了。”

常郁暖喜欢楚维琳手头的几个花样,想绣成帕子,楚维琳便让宝莲送过去了,哪知这天变得这么快。

楚维琳捧着热茶,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情,问宝莲道:“往年祖母给祖父准备年礼,是在这个时候吧?”

前些年。楚证赋一直在任上。便是过年时也没有归家,每年冬天会送年礼回来,同样的。颐顺堂里也早早备下了年礼送去任上,因着两地距离,十一月里就送出了门了。

这些事情全是章老太太和何氏在操持,楚维琳没有上过心。这会儿是正好想到了这一茬,便问了一句。

宝莲在颐顺堂里走动得多。点头道:“是这个时候,差不多十五之前送出门,就怕路上耽搁,年前到不了老太爷手中。”

楚维琳微微颔首。

流玉仔细听完。问道:“奶奶可是想着要给老爷和太太送年礼的事?”

这么一说,宝莲也跟着点头:“是该送去的,奶奶进门头一年。这些礼数上的东西不能拉下的。”

常恒淼和涂氏在明州,这个年是不会回京里过的。前世他们匆匆返京时,常府上下已经乱成一团了,因而公婆与媳妇的矛盾,根本来不及萌芽爆发就已经结束了,至于她进门之后的年礼,似乎全是常郁昀准备的,楚维琳没有经手过。

这回过头来又是一辈子,今生不想稀里糊涂,也越发有把日子过好的觉悟了,这些事情自不能全扔去一旁。

只是该送什么,送多少,楚维琳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心想不如等常郁昀回来时商量一番再定吧。

正想着,院子里脚步匆匆,是常郁昀回来了。

果不其然,衣角全是雨水,好在厨房里的水是热了的,让婆子们抬了水进来,等常郁昀去了净室梳洗,又让水茯把姜汤取来。

常郁昀洗去了一身寒气,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换了身衣服出来,见楚维琳靠坐在榻子上,烛光里白皙面庞温润如玉,叫人怎么看怎么欢喜。

楚维琳听见他脚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瓷碗:“刚熬了姜汤,还热的。”

闻言一怔,当手指触及温热瓷碗,常郁昀一口一口饮完,只觉得心里都暖暖的。

前世时,别说是吃多了酒醉了,便是不小心淋了雨着了凉,楚维琳都不曾挂心过他,常郁昀从不怪她,他亏欠她太多,这些小事上又怎么会忍心去怪,而今生再牵手,就是这些小事,让他真切感受到,楚维琳会像她说的,好好与他过日子。

常郁昀不由就勾了唇角,本就是桃花眼,笑起来时越发炫目,楚维琳不知他何意,正寻思着,常郁昀走到榻子边坐下,自然地扣住了她的手。

掌心温暖,比那热腾腾的沐浴的水还要舒服几分,常郁昀偏过头来,道:“谢谢。”

这句道谢让楚维琳越发莫名,可对上他的笑容,又觉得追究答案也没有什么意思,耸耸肩也是笑了。

舍不得打破这份静默,可听到外头丫鬟婆子们的动静,便晓得已经是用饭的时候了。

娉依依着吩咐摆了桌,常郁昀让娉依温了些酒,楚维琳挑眉看他。

常郁昀笑着解释道:“去寒气。”

这么一说倒也在理,况且常郁昀酒量好,那么一小壶的确不妨事的。

楚维琳也尝了一口,入口辛辣,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自从在地牢里饮下那毒酒之后,她再不喜这些东西。

见她蹙眉,鼻尖都皱了起来,常郁昀失笑,道:“下回拿些果酒来与你试试?”

楚维琳本想拒绝,略犹豫了一刻,还是点了点头。

饭后,自是说到了今日去崇王府里的事情。常郁昀在翰林院,那里头虽有不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但也有许多是奔着更进一步去的,格外关心朝中事,常郁昀也听他们说了不少,也有关于这次兴兵的事体。

“世子也不是头一回去边关了,况且又有熟悉那儿的杨将军,你不用替三姨担心。”常郁昀道。

女人心思细,总是比男人多些牵挂,常郁昀以为她们担忧世子,可又说不得将来局势,便这般安慰一句,楚维琳晓得他是好意,便笑着应下。

楚维琳思忖了一番,道:“正好还有事情与你商量。”

“嗯?”常郁昀含笑看她。

“十一月快过半了,父亲他们在甬州,这年礼是不是该定下了?”楚维琳晓得他和涂氏不和,说话之间,除非必要,不会把涂氏挂在嘴边。

怔了怔,常郁昀的笑意更深了,即便是这么不叫他愉快的话题,他都有些心神舒畅。

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从前都是他一手操办,今生也是有这般打算的,却不想楚维琳主动提了出来,常郁昀揽过楚维琳的肩,想了想,道:“我明日把前些年的礼单取来给你,你可以比照一番,只是今年成亲了,还要调整一些。”

有参照自然是好的,楚维琳打算就依此来办。

见楚维琳认真,常郁昀宽慰她道:“只要礼数上挑不出错来就好。”

再和涂氏不睦,再对常恒淼有心结,到底是父亲继母,要讲究规矩伦常,可常郁昀待涂氏断不可能如待亲生母亲一般,也就求一个面子上挑不出错来,涂氏那儿也是一样,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不求贴心,只求彼此不添事,这般过日子也就够了。

翌日上午,楚维琳就拿到了礼单,她仔细研究了会儿,想着时间不多,有些地方拿捏不准,干脆去了宜雨轩,想问一问楚伦歆。

关氏带着常恭溢正在楚伦歆屋里,见楚维琳来了,思及她们大约有事要说,便寻了个借口避开了。

楚维琳说了来意,楚伦歆初初诧异,而后松了一口气。

楚伦歆至今记得头几回和楚维琳提这段姻缘时的情景,楚维琳分明是有些不情愿的,许是一年年长大了,许是嫁过来之后心态跟着身份变化,现在这个样子,倒真是让她放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