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氏问了安,刚坐下来还未开口说话,便有丫鬟匆匆打了帘子进来。

“鸢禾,这是怎么了?”大赵氏问道。

鸢禾福了福身,禀道:“老祖宗,叶府上来了一位妈妈报丧,叶大姑娘没了。”

话一说完,老祖宗愣了愣,半晌才急急道:“什么?谁没了?”

鸢禾回道:“叶家大姑娘没了。”

老祖宗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剐了大赵氏一眼,大赵氏面色惨白,没有说话。

楚维琳亦惊讶不已。

叶大姑娘说的是叶语姝的胞姐叶语妍,即便是叶语姝过继给了常恒熙,叶语妍依旧很疼她。

楚维琳知道,叶语妍是活不长的,她在八岁时大病过一场,之后身子骨就十分柔弱,前世里叶语妍便是死在了这一年,可楚维琳记得那是腊月寒冬,而不是在十月里。

怎么会提前了两个月?刚刚老祖宗为何气愤得剐了大赵氏一眼?

楚维琳不解,正琢磨着,却听老祖宗唤她。

“到底是姻亲,少不得去上一炷香,语姝与你亲密,明日里你和郁昀过去,还有你五叔母,叫上她一道。”

楚维琳赶忙应下,心里越发嘀咕,大赵氏是叶语姝未来的婆母,又是常恒熙的长嫂,老祖宗的意思竟然是让她完全回避?

大赵氏没有出声,柳氏一双细长眸子转了转,若有所思。

因着要知会楚伦歆一声,楚维琳出了松龄院便往宜雨轩去。

鹦哥引了楚维琳入内,楚伦歆正躺在榻子上小憩,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快过来坐。”

楚维琳讲了来意,又细细说了老祖宗的安排,自没有拉下老祖宗剐大赵氏的那一眼。

楚伦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从前倒是见过叶家那个妍姐儿的,倒真是标致可人,最早的时候老祖宗颇中意她,想等她十二三岁的时候问上一问,后来听说是刚出生时就定了娃娃亲,便作罢了。哪知道她七年前大病,我听四姑说过,给妍姐儿换了好些个大夫了,都说看不好了,也就这一两年的工夫,想来叶家那儿也有准备。”

这些事情,楚维琳是头一回听说。楚伦歆晓得叶语妍的身体,对她的病故只觉可惜,并不奇怪,楚维琳介意的两个月的时间却是说不得的。

“老祖宗为何要恼大伯娘?”楚维琳问了一句。

楚伦歆挑眉,思忖了一番,道:“按说大赵氏不会去惹四姑…”

这个想法和楚维琳不谋而合。

大赵氏是儿媳,常恒熙是女儿,在老祖宗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常恒熙是个极其护短,又是会打会闹的脾气,若大赵氏惹了她,她可不会闷不做声,定会告到老祖宗跟前,吵得阖府上下都晓得。

大赵氏是要和常恒熙做亲家的,即便有了争执都要让着些,不会不顾轻重。

可要和大赵氏半点关系没有,老祖宗怎么会生气?莫非不是大赵氏,而是她娘家那儿?

可叶语妍一个养在深闺里的病姑娘,怎么会和赵家人扯上关系?

这其中缘由,她们坐在这儿也闹不明白,只能等明日里去了叶家,兴许会晓得一二。

夜里常郁昀回来,听了消息颇有些意外,与他记忆里的差了两个月,而前世时,大赵氏分明是过府去看望了常恒熙与叶语姝的。

翌日一早,从松龄院里出来,楚伦歆就安排好了车马,几人一块往叶府去。

叶家大门挂了白绸,立在门口的小厮也是一身素衣,仔细接待着宾客。

常恒熙的丈夫是礼部侍郎,虽说是蒙了祖上的阴,但年纪轻轻居此位已属难得。

今日来的具是姻亲。

楚维琳一行去了灵堂上香,没过一会儿楚伦歆就有些犯嘀咕,按说叶语妍那身子骨,叶家人人都清楚,甚至是有了心理准备的,悲痛是肯定的,却为何会有些愤怒情绪在里头?

叶语姝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常恒熙劝了几句,又请楚维琳先扶她回房里歇一歇。

“郁昀媳妇,从语妍闭眼开始,语姝就没停过,我劝不住她,你帮姑母劝一劝。”常恒熙满面疲惫地道。

楚维琳点头,半扶半拖着叶语姝回房,又唤了丫鬟取水来替她净面。

叶语姝哭久了,脸上发红发痛,她顾不上,握着楚维琳的手,道:“琳姐姐,我大姐她…”

刚开了个头,又泣不成声。

楚维琳揽过了叶语姝,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柱抚着,万千言语在胸口,却闷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的脑海里全是前世情景。

那年,宣平侯府办了白事,楚维琬红颜薄命,楚维琳得了信儿的时候难以置信,呜呜哭到天明,常郁昀劝不住她,便去请了叶语姝来,那时的叶语姝也是这么揽着她,陪着她掉眼泪。

那时叶语姝就说过,她的大姐也没了,最疼她的大姐…

叶语姝哭了许久才又缓过些气来,听丫鬟们说,常恒熙和楚伦歆正过来看她,赶紧重新梳洗一番。

常恒熙进来,见女儿虽然眼睛脸颊红成一片,好歹是不哭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冲楚维琳笑了笑,可到底因为悲伤,笑容格外勉强。

屋里没了旁人,楚伦歆低声问常恒熙:“原也听你说过妍姐儿身子弱,可前些年大夫就断言了的,你也别太伤心了。”

楚伦歆长长叹息一声,她如何不伤心。

叶家子嗣说不得繁盛,总归也不弱,只可惜姑娘缘太浅,语字辈生下来七个,养到现在的就叶语姝和她隔了房的四姐。

常恒熙亲生过一个姑娘,却也是早早就夭折了,如今看到叶语妍没了,想起那个没养活的孩子,越发心伤。

握着叶语姝的手,常恒熙哑声道:“我和你二伯娘就只剩下你了,语姝,你可要好好的。”

二伯娘说的是叶语妍和叶语姝的亲生母亲。

楚维琳听得酸楚,叶家这么一个状况,也难怪前世时叶语姝枉死,常恒熙和娘家撕破了脸,再不往来一步。

“我们语妍命苦,若不是那季家颠三倒四,语妍也不会被气得吐血,也不会这么快就…”提起季家,常恒熙浑身发抖,咬牙切齿。

楚维琳一愣,却也了然了,若不是气到吐血,叶语妍本还能再拖两个月的。

“季家?”楚伦歆皱眉,“可是语妍说的婆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 花凋(二)

“就是那个季家!”常恒熙眼睛发红,许是哭的,许是恨的。

楚维琳坐在一旁,和楚伦歆一道听常恒熙说这些事。

在外人眼里,季家也算书香人家,只是考运不济,虽然供出了秀才举子,进士却是无缘的。

季家的老太爷和叶家的老太爷打小是同窗,科举之后命运是不同了,但两家感情倒是不坏,季家花钱捐了个官,说起来也是把脚迈进了官宦圈子。

季家大爷和叶语妍的娃娃亲是两家老太爷亲自订下的,以当年来看,叶老太爷官运正旺,季家本不如,全以感情联姻。

虽说是父母之命,但两家世交,季大爷从前也随着长辈来过叶府,和叶语妍也是见过的,彼此心知肚明,亦是彼此满意。

合过八字,过了小定,只等着儿女长大,结百年姻缘。

哪知叶语妍大病,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两年前,几个大夫都说养不回来了,叶老太爷虽然心疼得要命,可想着两家有婚约,还是把这事儿细细和季家交了个底,若是季家想退亲,叶家定答应。

季家那时说得格外好听,生死有命,一日不闭眼就一日还有机会,他们家不做那退亲的事,盼着大姑娘能好起来,真不行了,也是他季家媳妇,以后季家宗堂里也有一份香火供奉。

听了这么一番话,叶老太爷还要如何说?叶家上下感激涕零。只觉得是碰上了好人家,连叶语妍自个儿都说,她虽不是命大之人,却是是有福,娘家婆家如此待她,她也没有什么好伤感的了。

当日凿凿之语还在耳畔,一旬前叶家突然来人变卦。直言要退亲。

叶老太爷愕然。想拜访故友问问清楚,季老太爷却不见人,叶家上下虽不满意季家变卦。但叶语妍这么个身体,断没有硬拖着人家的道理,谁家孩子不是心头肉,季大爷也快十八了。底下还有弟弟们,总不能叫叶语妍一路耽搁下去吧?

因而叶老太爷实话实说。叶语妍过不了这个冬天,这么多年下来了,不如再缓一缓,等到孩子闭眼。到了那时候,季家转眼就另说亲事,叶家也不会置喙。甚至会帮忙寻一门好亲。

季家并不答应,只求快快退亲。

叶老太爷与叶语妍的父母商议之后。便也答应了。

这事原本也就了了,但叶语妍的父亲叶二老爷不是一个软脾气,他和季家的同辈也算交好,自是又去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生生气得砸了一书房的东西。

季家是已然找好了下家,他们瞧中的就是赵家的赵涵忆!

按说季家是攀不上赵家的,赵家如今不比当年,但怎么也比只捐出了个小官的季家强,只因赵涵忆年纪拖得大了,又传出过身子骨差出城去庄子上休养的消息,因而现今也不算挑剔。

也不晓得其中因果,赵家似乎对季大爷相当满意。

季家能和赵家结亲,那是求之不得,总归都是病媳妇,赵涵忆养好了,叶语妍就是等死的,况且赵家还是侯府姻亲,对季家来说,自是一番助力,好过叶家自己飞黄腾达却从没有拉过季家一把。

怕赵家那儿反悔,季家这才心急火燎地要退亲,半刻不能等了。而赵家那儿,听说也是数着日子,想早些把亲事定下。

季家此等行径,虽是人之常情,却到底寒了人心,尤其是当年叶家主动商议退亲时,季家还说过那等冠冕堂皇的话!

叶老太爷听了叶老二爷的话,气归气,却也不能拿季家如何,毕竟自己大姑娘有恶疾,别说只是小定还没上轿,就算是已经拜堂成亲了,夫家要如何如何,叶家也没有办法。

这些事情,却被一个口无遮拦的传到了叶语妍那儿。

叶语妍病中本就不适,听罢连连吐了三口血。

说起那日情景常恒熙就忍不住眼泪,指甲把手心都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我去看语妍,便是她漱了口还是满嘴的血腥气,她握着我的那只手冰凉冰凉,心如死灰一般,说她原当季家是个好的,她有那样的婆家也是有福的,哪知道竟是这等人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季家却连几个月都不肯等!”

吐了血,本就损了的身子越发支持不住,叫老参吊了一夜,第二日中午就没了。

常恒熙簌簌落泪,与楚伦歆道:“我还要和大嫂做亲家的,她娘家怎能如此?季家等不得,也全是她赵家等不住了。”

楚维琳听到这里,心里也百转千回,见叶语姝又要哭了,赶忙低声劝慰。

她是晓得老祖宗恼大赵氏的缘由了。赵家和季家的那些事,老祖宗和大赵氏应当早就知道了,想来老祖宗并不赞同季家急切退亲,大赵氏为了在常府的颜面和安宁,也是回娘家劝过的,只可惜没有劝住,要不然,老祖宗昨日不会只剐一眼就了事了。

而赵家那儿,赵涵忆没有如愿嫁入常府,只怕她自个儿和她父母都对大赵氏有些埋怨,又怎么会听大赵氏的。

只是那个一心一意要嫁给常郁昀的赵涵忆,真就想转过来另谋良人了?

不过,不谋也不行,常郁昀已经成亲,赵涵忆的出身不可能做妾,总不能以青春去赌楚维琳红颜薄命吧。

原本还能多活两个月的命,只因赵涵忆和前世不同了,叶语妍也不同了。

楚伦歆长长叹气,道:“便是从小看到大的娃娃亲,也不一定能如意了的。”

叶语姝一愣,咬着唇低下了头。她也是娃娃亲,可她也不喜欢这门亲事,只是她说不出口来…

楚维琳看叶语姝神色,晓得她心中所思,只是这会儿真不是插手劝解叶语姝婚事的时候。

“可不是嘛!”常恒熙擦了擦眼泪,“好在语姝是嫁去常家,做常家的媳妇,有母亲在,兄嫂们在,总不会吃了亏,要是是去给她赵家做媳妇,我一万个不答应!”

叶语姝心情越发复杂,常恒熙待她越是疼爱,越是事事替她考量,她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楚维琳亦是心事沉沉,若常恒熙知道叶语姝就是在常家,在这么多亲人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怎么能承受得住。

“她赵家,唉!”事关大赵氏,楚伦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们妯娌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实在是闹心得紧。

偷偷打量了楚维琳一眼,楚伦歆想,亏得常郁昀娶了楚家女若是赵涵忆进了门,涂氏不在京中,这二房的后院不等于也被大赵氏握在了手里?

治丧期间,事情忙碌,常恒熙只坐了会儿,又要去灵堂里,只叫楚维琳多陪陪叶语姝。

常恒熙和楚伦歆前脚刚走,叶语姝后脚就卸了劲歪歪躺去了软榻上。

见她如此,楚维琳低声道:“这事情总归要和姑母说说明白,语姝,你要真不愿意,还是早做打算,毕竟这日子飞快,等临上轿了再反悔,可是不成的。”

叶语姝红着眼眶,喑哑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总归是她娘家人,我只因为自己不喜欢就挑三拣四…”

常郁晖分明是个歹人,平日里披着块君子的皮而已。只是这些话楚维琳说不得,只能道:“这回不单单是姑母,你家中长辈都是恼了赵家的。”

“是恼了赵家,甚至有些恼大舅母,却不是恼了常家,恼了晖表兄…”叶语姝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半晌道,“我晓得琳姐姐的意思,家里为大姐治丧,我有个什么想法也要等到这之后,这个时候去添乱,是要不得的。”

楚维琳赞同叶语姝的想法,只要她能厚着脸皮真和常恒熙推心置腹谈一谈,总会有一丝机会。

可若要让叶家彻底厌了常郁晖这个人…

必须要让他的真实性情暴露才行,这却不是楚维琳一个人能做成的事体。

两人具是思忖着自己的事情,有丫鬟进来报,说是董三奶奶来了,在灵前哭得站不住了,让她们两个过去瞧瞧。

叶语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董三奶奶的身份,楚维琳解释道:“杜家四姐姐暮春时嫁到了董家。”

楚维琳和杜家四娘投缘,只是杜四娘上轿时她已经过了小定,不能过府观礼,只遣人送了礼物,这回她出阁,已经成了董三奶奶的杜四娘亦给她添了些妆。

这么一说,叶语姝便明白了,杜四娘是叶语妍的手帕交,叶语妍病后,与好多姑娘都不来往了,杜四娘却是例外,两人一直很好。

楚维琳和叶语姝一道去寻杜四娘,见她哭得接不上气,靠着丫鬟才稳住身形,不由唏嘘。

“杜四姐姐…”楚维琳开口唤她。

杜四娘目光戚戚,见了她有些诧异,复一想也明白过来,与她们道:“语妍她,她怎么就…我上个月来看她,虽说不上精神好,却也不像只余一个月命的人呐!”

对着她,季家那些事情,楚维琳和叶语姝都不知道如何讲起。

还是杜四娘自个儿四周仔细打量了一圈,疑惑道:“季家怎么一个人也没来?他们是语妍的婆家,该要来的。”

话问到了这里,楚维琳这个外人不好说,叶语姝便把来龙去脉讲了。

杜四娘铁青着一张脸,恨道:“这季家忒不要脸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花凋(三)

再是气再是恼再是不忿,也只能咬牙骂上几句,她们虽是闺中密友,但说到了底也是外人。

季家行事不妥归不妥,可叶语妍的那个身子骨也实在让叶家一肚子苦楚,对方言而无信,自家却并非全然在理…

“也就是咱们这般讲规矩道理的人家,才吃这种亏,那季家倒是好,要脸面的时候唱戏,要另谋高就时又什么都不顾了,好不容易竖起来的牌坊都要一并推倒了去…”杜四娘说得气愤。

楚维琳一愣,从前从未听过杜四娘这般讲话,仿若是气急攻心连言辞都一并刻薄了起来。

想到她出嫁半年,董家又是忠勇伯府,里头乌七八糟的事情怕是不少。

上回春宴时遇见的三姑娘董凌音就不是一个大度的,偏偏还和荣和县主亲近,对杜四娘这个和楚维琳熟稔的嫂嫂,想来也不会和善。

“这般愤慨,你在伯府里…”楚维琳低声问她。

杜四娘摇了摇头:“一家子里头,就是那么些的事,我便是不说,你们也能猜出一二,不过,不用担心我,我到底是杜家的姑娘,岂会随便叫人拿捏。话又说回来,各个都是大忙人,也不会日夜盯着我,她们要争的多着呢。”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是不好再问,楚维琳道:“姐姐能周旋,那是最好的了。”

杜四娘睨了一眼楚维琳,又看向叶语姝,见她一副若有所思模样,不由缓了神色:“咱们不说这些了,倒是把这个大姑娘给吓着了。将来不敢嫁人了可怎么是好。”

楚维琳闻言。亦看着叶语姝,她知道叶语姝心境,岂不就是怕着不肯嫁常郁晖吗?只是这些话不能与杜四娘讲。

傍晚时。过府来的姻亲们渐渐散了。

楚伦歆不肯叫常恒熙送,带着楚维琳和常郁昀上车回常府。

马车一路到了松龄院外头,常郁昀扶了楚维琳下车,楚维琳又去扶楚伦歆。

里头已经通传了声。老祖宗坐着等他们回话。

屋里没有其他人,大赵氏也被老祖宗支开了。就是想听一句实话。楚伦歆心知肚明,她不想落井下石,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原原本本把常恒熙的话转告了老祖宗。

老祖宗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上回就和她说了。她娘家那儿这么做不成的,这回好了,闹成这个样子。”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大赵氏。

老祖宗惋惜叶语妍,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让段嬷嬷转告大赵氏,季家反复,以后往来不得,这意思是那季家便是攀上了赵家,也别妄图以赵氏姻亲为名,来常府里走动,常家不会认这样的亲。

这也是情理之中,若季家能通过赵家与常府攀亲伦故,老祖宗怎么给叶家交代?常恒熙在叶家还怎么抬头?

至于大赵氏那儿,听了段嬷嬷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力反驳。换作是她,养着别人的小女儿,却和害死别人大女儿的凶手论亲戚,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老祖宗精神欠佳,也就不留他们一道用饭了,便各自打发回去。

常郁昀和楚维琳送了楚伦歆回宜雨轩,才慢慢走回霁锦苑。

偏头看去,楚维琳一直若有所思,常郁昀不解她的思绪,可路上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压住了疑问。

等回了房,只让流玉守着堂屋,常郁昀示意楚维琳在东次间里坐下,又添了盏热茶,道:“琳琳,想什么呢?”

楚维琳抿着唇,一时没有开口,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隐约是叶语姝笑意盈盈的脸庞,楚维琳眨了眨眼睛,犹豫之下,还是道:“叶家那儿是恼了赵家的,我听五姑母那意思,她也有些恼大伯娘。毕竟是一条人命,出了这样的事,语姝给大伯娘做媳妇还妥当吗?”

常郁昀似是没想到楚维琳在想这些,微怔之后,问道:“你不想她嫁进来?我看你和语姝表妹素来亲厚,还以为你会愿意和她做妯娌。”

就是因为关系好,才会舍不得…

妯娌也好,姐妹也罢,她们两人亲近,自是愿意一道,这后院里烦心事本就多,能得一真心实意相待的人,肯定是高兴的。

只是,常郁晖那个人…

“妯娌再好,也就是解个闷,她是要和六叔过一辈子,我只是怕她过得不好。”楚维琳叹息道。

她不仅仅是怕,而是亲身经历过,见证过叶语姝的死亡,楚维琳又怎么会忍心叫她重蹈覆辙?只是这些话她说不得,只能这般提及几句。

常郁昀垂眸沉默,细长的手指握着楚维琳的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