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来来回回理了两边,突然心中一动。

很多根源,是从死亡开始的。

比如满娘的死,比如夏月的死。

那么,晨萍与晨安老父的死亡,是不是其中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楚维琳没有避讳常郁晓,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常郁晓神色凝重地看向常郁昀,见常郁昀捧着茶盏沉默不语,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五弟,莫非你听说过什么?”

常郁昀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色里稍稍有了些疲惫:“不是我听说过什么,而是晨安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这句话一说,显然是坐实了楚维琳的猜想。

常郁晓的肩膀垂了下来,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萍的死,和六弟有关,具体的,你自己想。”常郁昀点到为止。

事关常郁晖,常郁昀实在不想细说,他在调查常郁晖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晨萍并不是病死的,而是她时不时给她老子送东西时,叫常郁晖注意到了。

常郁晓一听这话,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一母同胞的兄弟,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为何自己的亲弟弟能做出那等事情来,简直匪夷所思。

常郁昀让他自个儿想,常郁晓却压根不愿意去想了,总归就是那么一堆腌臜事情,越想越烦。

他的心情一下子浮躁起来,握着拳头重重往自己腿上捶了一拳,道:“那你为何不早些说?让他留在父亲身边,这不是…”

常郁晓又是懊恼又是气愤,一肚子气没处撒,只能朝自己动手,若是常郁晖站在跟前,只怕他会忍不住一拳揍过去。

他真的很排斥常郁晖的癖好,去外头花天酒地玩几个姑娘,京城里的纨绔之中,这样的行为不算少数,只能说品行欠佳,倒也算不上伤天害理的。

可常郁晖倒好,不仅玩姑娘,还和小倌们搅和在一起,甚至是粗鲁野蛮的,生生闹出人命来!

一旦牵扯上人命了,那就不是小事体了。

常郁昀看他那个样子,缓缓道:“我和大伯父提过,说晨萍的事体若是叫晨安知道了,总归不好处置。大伯父说,晨安是个老实的,毕竟是六弟伤了晨萍性命,他若再把晨安打发得远远的,他心里过不去,反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就过去了。”

楚维琳的心境一下子复杂起来。

晨安这一世的改变,是因为常郁晖的腌臜事情提前暴露了,没有被一直隐瞒到叶语姝死后,晨安因着常郁晖的事情,怀疑了晨萍的死因,进而发现了真相,也不稀奇。

楚维琳不解的是常恒翰的态度。他为官多年,在都察院里能掌一方天地的人,岂是心软又优柔寡断的人?晨安留在身边,就是一个隐患,常恒翰为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若要说愧疚,常恒翰也是有那种情绪的,就是前世因着叶语姝的死。对常恒熙而流露出了无限的愧疚。可那是因为常恒熙是他的亲妹妹。叶语姝是他看着长大的嫡亲外甥女。

而晨萍的死,应当不会让常恒翰有那样的情绪。

是一时手下留情,亦或是什么原因。也只有常恒翰才清楚了。

常郁晓颓然坐在那儿,忍不住又拿拳头敲了敲脑袋:“一团乱,这都是什么事儿!”

楚维琳和常郁昀交换了一个眼神,常郁昀劝解道:“晨安的事儿。暂时先放下,毕竟不是在京里。没法把他叫来问话。二妹妹是在渝州被卖掉的,这是一条线索,要把那个人牙子找出来。”

常郁晓一听这话,整个人也清醒过来。重重点了点头:“没错,还要去安华镇查一查当初翡兰的那个院子,邢柱喜夫妇应该已经回到镇子上了。看看他们有没有线索,还有那个婆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渝州是大城,人牙子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各有各的门路,天晓得那婆子当初找的是谁。

再说了,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人牙子经手的人多,未必还记得常郁映。

至于那婆子,见过她的只有翡兰和邢柱喜夫妇,以及他们在安华镇的左邻右舍,若是安华镇人士还好办些,若是天南地北的,哪里去找去。

不过,现在,还远非放弃的时候。

城中的人牙子在官府有登记,但也有些私牙,他们做的买卖越发黑心,平日里瞧着有旁的营生,暗地里做些牙婆生意,这种就难寻些。

常郁晓向朱主簿借了名册,叫了几个识字的随从来,仔细抄写下。

常郁昀见楚维琳还没有回船上的意思,眼看着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两人便往城中的酒楼去,寻了一间雅间,要了几样小菜。

楚维琳慢条斯理吃了几口,附耳问常郁昀道:“晨安的爹是下雪天摔倒了才没的吧?”

常郁昀睨了楚维琳一眼,晓得她问话的意思,不由失笑:“虽然晨萍死得冤枉,但不是每一回死了人就一定有阴谋了。晨安的爹的确是失足摔了,夜里雪大,半夜里寻到他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楚维琳也知道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可大宅子里乌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弄不明白这里头怎么又会有了牵连,就好似蝴蝶效应一般,一根绳子一扯,后头稀里吧啦扯出来一堆。

“那二妹妹呢,若真叫人牙子给卖了,你觉得她如今在哪儿?”楚维琳问了一句。

常郁昀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有些话,没有说透,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楚维琳其实也是清楚的,只是在最终寻到人之前,哪个也不想把事情说死了,尤其是坏事。

常郁映已经及笄了,不是小丫头了,别人买她,难道会让她去做个伺候姑娘奶奶的小丫鬟?只会是妾室通房,或是说不到好亲的人家买去做媳妇,又或是被卖进了那种地方。

无论是哪一种,以常郁映的性子来说,都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她不可能乖乖听话的,闹到了最后,指不定连命都搭上了。

老祖宗那儿,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全当没有常郁映这个人,可要是她知道常郁映受了那种罪过亦或是真的没了性命,怕也是承受不住的。

思及此处,常郁昀的心里愈发沉重。

第二百七十四章 意外(七)

在渝州停顿,是为了找寻常郁映,虽是兴致不高,但也不能耽误了正紧事情。

时值正午,酒楼里的客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常郁昀让人去府衙给常郁晓带话,让他抄完了名册之后便过来。

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常郁晓才推开了雅间的门,把手上厚厚的一叠名册,放在了桌上。

常郁晓还饿着肚子,可他无心慢慢吃,只叫店家上了一碗面,匆匆填了填。

楚维琳翻开一本名册,上头的字有些歪斜,大抵是手下小厮们抄写的,写到了后头手都酸了,字迹便有些不好看了,好在,倒也不影响辨认。

上头记录了名字性别,出生年月,住址,人牙子的情况也算清楚了。

常郁晓匆忙吃了面,大口喝了半碗汤,从李德安家的手中接了帕子擦了擦嘴,道:“我领些人,先一个一个问过去,我估摸着京城那儿,即便是慢些,再过十来天,四弟也会捎了消息来了,总归是等着,不如先打听起来。”

常郁昀颔首应了,他和楚维琳刚才商量好了,这两日在渝州,他也帮着出些力,左右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兄弟两人分了分册子,常郁晓先行一步。

常郁昀含笑与楚维琳道:“渝州城里也算热闹,你若喜欢逛几家铺子,就租一顶轿子,让丫鬟婆子跟着,天黑前回船上便好。”

楚维琳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想叫常郁昀担心,笑着回他:“放心,我自个儿有数。名册留我几页,我叫妈妈们去打听。”见常郁昀眉头一挑。楚维琳眨眼道,“有些事体啊,妈妈们去和牙婆打听,可比你们男人方便多了。”

常郁昀看她一副精明样子。不由失笑,可又不能不说,楚维琳的话有些道理,便依了她的意思,道:“只要你身边留了足够的人手就好。”

送走了常郁昀。楚维琳瞄了一眼他留下来的名册。

这次赴任,夫妻两人也带了不少人手的。

流玉、娉依和宝槿孤身一人,去哪儿都方便,满娘虽然舍不得赵三儿他们,但她忠心,不肯留在京里,水茯是自个儿不愿意留下看院子,她的老娘更不肯让她离了主子跟前而缺了赏银,催着她一道上路。

李德安和邓平两家陪房,并从前院子里伺候的二等与几个粗使婆子。只要不是亲眷留在京城的,都一并上路了。

青石胡同那儿,常郁昀留了从前在前院书房里伺候他的老嬷嬷看守院子,楚维琳晓得她,是个靠得住的。

涂氏有过在任上生活的经验,又让楚维琳从家生子当中挑了两家人带上,免得初到金州手忙脚乱时,家里还缺了人。

楚维琳把名册交给了李德安家的,道:“妈妈回船上问娉依支些碎银子,把几位妈妈都一块叫上。照着册子去打听打听。再把宝槿寻来,我就在这附近看看。”

李德安家的有些不放心,雅间外头,常郁昀留了两个小厮。可楚维琳身边只留一个流玉,到底缺了些,她想了想,道:“那奶奶在这里多坐会儿,等宝槿姑娘来了再出门,离天黑还有小两个时辰。逛一逛是够了的,不用急。”

楚维琳笑着点头:“妈妈放心。”

李德安家的匆匆出去,叮嘱了小厮们两句,怕楚维琳久等,她叫了顶小轿赶去了渡口。

楚维琳坐在雅间里吃茶,雅间窗户临街,楚维琳推开一角,漫不经心打量着底下往来百姓。

衣着打扮与京城里有些不同,对面成衣店挂着的款式更接近旧都,楚维琳想,等他们再往南行,到了江南地界,大概是更加天差地别了吧?尤其是吃食上,江南有些酸甜口味的菜色,她倒是很喜欢的。

脑袋放空,随意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就见一辆马车在酒楼外头停下了。

小二快步迎了过去,等客人下了车,又指挥着车把式去后院停车,自个儿拱手哈腰迎了客人进去。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雅间外头停住了。

楚维琳听见了,心中略有些奇怪,流玉正打算隔门问上两句,就有说话声传了进来。

“每回来都是这间,就这里吧。”

流玉一听,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心里不禁好笑,这来人好没有眼识,门口还站着两个小厮,里头显然是有客的,难道她们还想硬闯进来不成?

果不其然,守在外头的小厮拦住了人,那小二也不住赔礼,请来人换上一间,却不想来人却不依不饶起来,甚至想要硬闯。

楚维琳听着烦,与流玉道:“你出去看一眼,对方毕竟是女眷,若要硬闯,门口两个也不好动手拦她们。”

流玉应了,听着外头动静越发大了,她皱着眉过去开了门,凉凉扫了一眼。

居中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穿金戴银,身上但凡能戴首饰的地方一处也没落下,身材臃肿,一张圆脸却露了刻薄像,身边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却是又高又瘦,与妇人反差极大。

另跟了两个粗壮的婆子并两个丫鬟,见门开了,恶狠狠瞪了流玉一眼。

流玉一看这架势,就晓得两个小厮是真的不好出手,推挪之间肯定会有接触,到时候可真说不明白了。

她也不与来人废话,只问店小二道:“这雅间我们包下了,怎么能由着旁的客人来抢?你们酒楼做生意是这么一个规矩?”

店小二也是头痛至极了。

中午是酒楼客忙的时候,为了多赚些银子,当然希望客人吃完就走,莫要耽搁了下一波客流,但掌柜和小二见过的往来客人极多,晓得这雅间里的虽不是本城人士,却也不是好惹的,又收足了赏银,自然不会来打搅。可这几位新来的客人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已经好言相劝了,可对方不听,他也是为难得很。

不过。开门做生意,定是要讲规矩的,先来后到,客人没有走,哪里能让别人让出雅间来?

店小二硬着头皮要再劝一劝那胖妇人。瘦姑娘已经叫嚷了起来:“里头是在吃饭还是绣花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有完?包下了又如何,我们出双倍的价钱,你们速速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流玉之前听翡兰说渝州城中那陈员外家的做派,已经叫她开了眼了,如今见了活生生的土财主,越发觉得好笑,不由嗤笑出了声。

这声嗤笑太过嘲弄,那瘦姑娘面子薄。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喊着要打流玉耳刮子。

流玉根本不理她,继续与那小二道:“她们这双倍银子,你是赚还是不赚?”

店小二急得团团转,银子他想赚,却也不是这么一个赚法,可再闹僵下去,也是没法收场的。

比起冲动的瘦姑娘,那胖妇人稍稍沉着一些,门里隔着屏风。她看不到里头的客人,只看流玉的衣着打扮,分明是个丫鬟,但头上的簪子已经叫她挪不开眼了。

这等好东西。竟然便宜了一个下人,胖妇人心中不齿,却对里头的主人越发好奇起来,道:“我们习惯这间雅间了,你们不走也无妨,我不介意共用一间。”

流玉一怔。脸皮如此之厚,倒是叹为观止,她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们主子很介意。”

这话一摞下,火药味更加浓了。

两边对峙着,楼梯上又是一阵匆匆脚步声,流玉越过那群人望去,见了来人,面上一喜。

李德安家的与宝槿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妈妈,应是打算与楚维琳请安之后再去寻人的,哪知到了雅间外头,竟然遇见了这样的情况。

李德安家的硬挤了进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体?”

流玉简单说了两句,李德安家的便有数了,与那店小二道:“你不引着客人去空的雅间,站在这儿是什么道理?怎着的,见我们是外来路过的,改明儿就要离了渝州,而她们是本地的常客,往后还要靠她们照顾着些生意,不敢得罪了,就要欺到我们头上来了?”

店小二的小九九被说穿了,脸上尴尬不已,连连拱手赔罪。

楚维琳听见李德安家的声音,便戴上了帷帽,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来,道:“既然妈妈来了,我们便走吧,左右不会再来了,何必在这儿坏了心情。”

瘦姑娘一听这话,以为楚维琳怕了她们,立马接了一句:“算你有点眼色,下回管教好这群奴才,免的得罪了贵人都不清楚。”

几位妈妈脸拉得老长,可楚维琳不发话,她们也不能出手教训,心里忿忿不已。

楚维琳打量了那妇人与姑娘一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翡兰说的陈夫人,她微微勾了勾唇角:“陈夫人?”

胖妇人挺直了腰板,眼睛上挑,得意洋洋道:“你认得我?”

楚维琳轻轻笑了一声,偏过头与流玉道:“果真和那婢子说的一样,俗不可耐。”

流玉扑哧笑了,扶了楚维琳的手,道:“她是见过世面的,这点儿眼界还是有的。”

陈夫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要喊打喊杀,无奈带来的两个婆子在李德安家的几个跟前根本不够看,只能跳着脚让楚维琳施施然离去。

酒楼外头,轿子已经备好了,李德安家的请楚维琳上了轿,却不肯再依着之前的安排,只让其他婆子们去寻人牙子说话,自个儿寸步不离的跟着楚维琳,就怕再遇见这种不讲理的人,流玉和宝槿在身材体格上压不住。

见轿子里头没什么动静,李德安家的低声问流玉:“奶奶没有吃亏吧?”

流玉笑着摇了摇头:“妈妈来得凑巧,无事的。放心吧,奶奶才不会与那等人置气,没的坠了身份。”

李德安家的连连点头,又道:“仗着自个儿有些银子,就在城里横着走,也亏得这是渝州城,若在京里,不晓得会叫多少人笑话了。说起来。渝州有这种人,金州那儿怕也不少。”

宝槿凑过头来,道:“这要是遇到与她们计较的,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李德安家的眯着眼儿笑:“姑娘说得不错。那陈员外也就是有些银子,上上下下却都是白丁,若遇见有官家计较,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只不过大多数都和我们奶奶一样。不想失了身份,只当看一场笑话。”

楚维琳随性看了几家首饰胭脂铺子,除了有几样还不错,其余的都差了些,也难怪翡兰会一口咬定,这城里的工匠做不出那样的金簪来。

渝州最大的金石铺子是家老字号,楚维琳特地去逛了逛。

掌柜的见她们一行人衣着光鲜,赶忙引入了雅间,待客的娘子上了香茗茶点。

那娘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楚维琳没有摘下帷帽。娘子看不清她的打扮,只瞧见她手腕上的玉镯子清透,并非一般的东西,而跟着的丫鬟婆子所戴的首饰也都是好物,娘子的心往下一沉,这样的客人,店里能如她眼的东西怕是不多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娘子也不用楚维琳吩咐,一面让人去取一套最好的头面出来,一面与楚维琳攀谈。

“这位夫人甚是眼生。”

楚维琳笑着道:“我今日才到的渝州。听说这铺子是渝州最好的,才来看一看。”

娘子谦虚了几句,把取来的头面呈给楚维琳看。

楚维琳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喜欢的。我中午在迎客来吃饭,遇见一个妇人,耳坠子很是漂亮,我瞧她应当是渝州人,难道她那耳坠子不是你们铺子打的?”

娘子面上笑容一顿,很是有些尴尬。道:“夫人遇见的那一位,是不是三十岁左右模样,身材微胖,脸颊这儿有一颗黑痣的?”

楚维琳没有把话说死,道:“似乎是,我注意她那耳坠子去了,倒是没仔细看她的模样,那耳坠子是赤金镶了红玛瑙的,真是漂亮。”

娘子讪讪道:“那就是了,不瞒夫人,那样的好东西,整个渝州也只有独一份。您遇见的是费夫人,费夫人经常光顾我们店铺,但那耳坠子,听她说,是嫁去京里的一个姐妹捎给她的,不仅是耳坠子,还捎来了一只玉镯子,与夫人您手上的这一只能一比高下。”

一听这话,楚维琳便晓得有戏了。

常郁映带走的三样首饰,除了金簪叫翡兰拿走了,其余两样是留在了常郁映身上的。

那婆子找人牙子卖了常郁映,她身上的银票和首饰定然会被搜刮了去,而这些东西最后只有这么几个去处,要么在婆子手中,要么在人牙子手中,要么在买主手中。

这样的好东西,无论是去当了卖了还是留着自用,拥有它的人一定会忍不住拿出来炫耀,毕竟,这样的东西,在渝州城里,也的确是出众了的。

即便是一开始不敢拿出来,过了三个月半年的,见并没有什么动静,也就藏不住掖不住了。

只要确认了东西的去处,找起常郁映来会更加方便。

楚维琳心里有了底,又让娘子陪着多看了几样首饰,最后挑了一只珊瑚手串买下。

生意做成了,娘子高兴不已,楚维琳向她打听事情,她知无不言,说了不少费夫人的事体。

费夫人一家是去年三月才搬来渝州的,一到渝州城,因着他们家出手阔绰,一下子醒目起来。

文人相轻,有钱人之间也彼此戳痛脚,与费家来往过的夫人传了些话出来,说费家虽然有钱,但费夫人的独子却是个傻子,费老爷买了一个又一个姨娘,可愣是再也生不出一个儿子来,又是气又是急。

如今这一家人旁的都不信,就爱信偏方,能生儿子的偏方。

楚维琳打听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外头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出了铺子。

路上替霖哥儿买了两个小玩意,便往渡口去了。

霖哥儿一日未见父母,抱着楚维琳不肯撒手,方妈妈笑着说了哥儿这一日的事体,楚维琳笑盈盈听了。

用过了晚饭,邓平家的来回话,说是有一位牙婆对去年的事体有些印象。

那牙婆姓毛,是城里有些名气的。因着在城中有钱人家里有些体面,素来做大户生意。

去年有一个陌生的婆子寻她,说要卖人,是三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毛婆子看那婆子急匆匆的,又是外来人,担心那三个姑娘来路有些不清不楚的,怕做了这生意,惹来了麻烦。反倒砸了自家招牌,便没有插手。

邓平家的骗毛婆子,说那三个姑娘里头,有两个是自家主人的丫鬟,偷了主子的东西私逃了,主子寻了她们许久,才知道她们被那婆子骗了卖到了渝州,主子不肯放过,底下人自然要办事的。

邓平家的塞了她些银两,请毛婆子在城里打听打听。最后是谁接了那生意。

楚维琳点头,线索总归多一些好,以免在费夫人那儿听不到一句真话,有人对峙,好过一张嘴空口白牙。

常郁晓和常郁昀到天黑透了才回来,水茯赶紧从厨房里取了热着的饭菜来。

常郁晓神色凝重,楚维琳看他的样子,猜测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便说了自己这里的消息。

常郁晓听得啧啧称奇,道:“五弟妹真有办法。只一个下午,就打听出了这么多事情,比我们兄弟两个强多了。”

常郁昀也没有想到这一路,见楚维琳这般厉害。心中也是赞叹不已。

楚维琳摇了摇头,道:“我在酒楼遇见陈夫人,看她的打扮,我就想,果然女人们都差不多,好首饰好料子都不肯压在箱底。喜欢拿出来叫别人看见。二妹妹的耳坠子和玉镯子,若真在渝州城里,定然有人会见过。这不是我厉害,而是女人家的想法,你们爷们不容易想到。若是三嫂在这儿,她一样能想到这一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