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几个二等,都是跟着娉依和水茯做事的,规矩道理都有大丫鬟们指点,翡兰在其中并不出挑,楚维琳也不会特别留心她。

直到翡兰动了坏心思,叫水茯看在了眼中,告到了楚维琳跟前,楚维琳才留意起了这个丫鬟来。

翡兰是个很容易看透的人,这是几个大丫鬟对她的评价。

虽然是家生子出身,但因着长辈体面,翡兰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二等的活计也不重,有她老子娘撑腰,也没人敢折腾她,就如朱主簿说的,翡兰的一双手伸出来,和姑娘们都有的一比。

就是因为顺风顺水,使得翡兰性子直接,心思藏不住,也是个急性子。

若不然,楚维琳当初想收拾她,也不会这么轻松了事了。

而现在,翡兰的生活天翻地覆了,可她的性子还是没有改。

明明可以咬死了不认那是常郁映的簪子,反正只要她不承认,谁能说她一定见过常郁映呢。

偏偏,在楚维琳把话说透彻之前,翡兰自个儿就认了。

对付急性子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耐着性子,反正现在倒霉的是翡兰,下了大牢的也是翡兰,楚维琳根本不用急。

桌上放着一壶香茗。

渝州这地方不产茶,吃茶也不如京中讲究,可之前的知府宋大人却是个爱茶之人,旁的事情都好说。茶叶是断断不能妥协的,因此府衙里还存了不少好茶叶。

朱主簿见来了贵客,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取了茶叶来,热了水,交到了李德安家的手中。

李德安家的给楚维琳添了茶水。

茶香叫热水一激,散发出来。楚维琳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茶沫子。声音平缓柔和:“是了,你仔细想想明白,再与我说道说道。二姑娘怎么给的你簪子?”

说完,楚维琳也不看翡兰,见这热茶已经可以入口了,便浅浅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真是好茶。”楚维琳赞道。

李德安家的晓得楚维琳心思,笑着挑了朱主簿说过的话来讲。讲宋大人如何爱茶,又引得渝州官家商家也来风雅一番,宋大人喝茶不仅茶叶考究,连水都不一般。山泉水,无根水,露水。雪水,各有讲究。

楚维琳听得认真。流玉也不时附和几句。

翡兰恨得牙痒痒,她知道,这是唱戏给她看的,楚维琳分明就是来打听常郁映的事体的,此刻却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态度来,在这儿品茶论茶,对她视而不见。

裂开了的指甲刮在青石地板上,火辣辣的痛,翡兰的心中跟火煎一般,这里虽不是常府,但楚维琳还是和从前一样,根本不会与她正面交锋,而是等着她做那跳梁的小丑,而后随手打发掉她。

当时是把她交给了大赵氏,现在,直接叫门口的差人进来拖她下去就行了,连多费一份心思都不需要。

这样的认知让翡兰愈发愤慨,她咬着牙,恨恨问道:“二姑娘下落不明,奶奶还有心思在这儿品茶?只有我才知道二姑娘的事情,奶奶如此待我,不怕大太太知道吗?”

楚维琳凉凉瞥了翡兰一眼。

李德安家的接了话过去,一副惊讶模样:“大太太的事儿,你不晓得?”

翡兰一怔。

李德安家的一拍脑袋,醒悟过来:“是了是了,你被大太太发卖的时候,大太太还是好好的。哎!我与你讲,大太太没了都快一年了,你拿了二姑娘簪子的事体,大太太在地下看着,一定是知道的。翡兰吶,再过些日子就是大太太的忌日了,二姑娘一直没个消息,大太太泉下心也难安,到时候会不会来问你呀?”

大赵氏死了?

翡兰一听这话,就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再听李德安家的这又是骗又是吓的一番话,只觉得背后一股子寒意渗了上来,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你莫诓骗我!”翡兰喘着气,低声吼道。

李德安家的还想吓唬吓唬翡兰,被楚维琳拦了,便退到了一边。

楚维琳看向翡兰,不疾不徐道:“大伯娘没了就是没了,哪个会拿这事儿诓你?我们那位二姑娘么,呵…离她不见踪影也有一年了,老祖宗早就当没她这个人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若是找出来了,老祖宗那儿,只怕还恼我们多事儿呢。只是我想着,正好得了些线索,我作为她的嫂嫂,尽人事听天命,心里过得去也就好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么…”

翡兰的面色越发难看了,似是没想到楚维琳这这么说。

楚维琳可不管她,犹自道:“你见我做过吗?”

这几句话砸在翡兰心头上,叫她本就歪歪扭扭的身子更加撑不住了,连眼底的恨意都变得迷茫起来。

她费劲回忆起来,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翡兰都没有想起来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维琳好像真的从没有做过。

这样的认知让翡兰心中一下子没底了,她是清楚常家老祖宗的性格的,常郁映既然已经不见了这么久,那全家上下都只有当她死了一条路,若是找出来了,还要仔细安排后头事情,还不如找不到的好。

翡兰怔怔望着面前的楚维琳,她想,也许楚维琳就是得了一支簪子,又听说了银票的事情来打探个情况,她说也好,不说也好,对方都不会在意。

楚维琳见翡兰动摇得厉害,又补了一句,道:“不仅仅是常府里头,二妹妹自个儿都没把自己当常府二姑娘了吧?当初她既然走了。就再不敢当着别人说一声自己姓常。那支簪子,我不认,谁能断定那就是二妹妹的东西?那些银票,哎,常府都不追究来路了,继任的渝州知府会如何?

罢了,看在你伺候过我。给你一条路子。你是想呆在牢里还是想回陈家继续做姨娘,给我个准信,我帮你安排好。二妹妹的事情。大伯娘到时候来问你,你自个儿与她说去。”

心中的惊恐难以遏制,几乎是在一瞬间爆发了,翡兰捂住了耳朵尖叫起来。泪水从眼睛里涌出,那张满是污垢的脸赃得一塌糊涂。

她不想继续在大牢里待下去了。睡的是稻草堆,吃的是馊掉的薄粥,与她作伴的是蟑螂老鼠,没有洗手净面的清水。没有干净的衣服,没有颜色出挑的胭脂,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怕。

但她更怕回陈家。那里才是地狱!

她是陈员外带回家的,陈夫人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根本上不得台面的粗野妇人,穿得再光鲜也没法掩盖她那一身土财主的模样。

翡兰根本瞧不上她,陈夫人的那张脸,用最好的珍珠霜打底都盖不住那层黄气,那双手,便是日日用人参水浸着也改变不了那粗壮的关节和难看的指甲盖儿。

那个模样,比从前常府里的粗使妈妈们还要不如,翡兰私底下笑话了不知道多少次。

可最后,吃亏的是翡兰。陈夫人妒恨她年轻,妒恨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大户人家出身一般的气质,两厢一比较,就显得陈夫人是多么的低俗粗鲁,陈夫人当然气不过,就狠狠地打压她教训她。

在陈夫人眼中,妾室可不算半个主子,打骂都是寻常事,而且喜欢对着脸打,身边的婆子比陈夫人还要粗壮,手上劲儿十足,打得翡兰日日下不得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若不是陈员外又转头有了新宠,陈夫人忙着教训那一位顾不上她,翡兰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逃出陈家以求活命。

“我不懂!大家都是丫鬟,苏姨娘可以翻身,淳珊那个没用的也可以翻身,我就不行了?”翡兰重重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仰头望着楚维琳,哭喊道,“我哪儿比不过她们?她们能风光做姨娘,我就要遭那种罪过!”

这些破罐子破摔而死活不晓得自己错在了哪儿的废话,楚维琳根本不想理。

怕翡兰再胡言乱语下去没完没了,李德安家的出了声:“昏了头了你!敢和苏姨娘比?苏姨娘那是吴氏太太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吴氏太太抬举她,她才有今日,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不要脸不要皮地妄想爬床?淳珊姑娘那儿,可不是她自己冒出了坏心思,即便如此,她生了个姐儿,三奶奶到现在都没松口抬举她呢。你那点儿赃手段,即便是爬上去了,各位爷也瞧不上你。

你也是没半点儿眼识,以为我们府里的姨娘们都还算体面,就觉得世上无论谁家的姨娘都好过了?你做了陈家的姨娘,总知道这做小的滋味了吧?没打死你都算轻的!

你要是拎得清,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然呐,自个儿回牢里待着,是死是活,自己看着办吧。”

翡兰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她不想死的,要不然,不会拼命从陈家逃了出来,她至今都无法想象,祖母投缳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人,怎么会有杀死自己的勇气?

要活着,要活下去,这是翡兰唯一的心愿和念头了。

她用力支起身子来,咚咚磕了两个头,颤着声道:“求奶奶救我,我不要回陈家,我也不想在牢里了,求奶奶救我。”

楚维琳一言不发,翡兰能这般低头,显然是被她们吓得不轻了,她突然有些好奇,那陈夫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翡兰怕成这样,可转念想起翡兰脸上的鞭子印,多少能猜出一二来。

京城各家各府之中,即便是丫鬟们犯错了,多的是教训的办法,除了气极恼极了甩耳刮子,平素是绝对不会打脸的,更别说是用鞭子了,那陈夫人只怕是不太讲究,毁了一张脸就毁了,反正她自个儿不待见。

李德安家的见楚维琳瞟了一眼,上前抓住翡兰的肩膀,不要她再磕头了,道:“你倒是厉害,什么话不说,先磕头了。你如今可不是奶奶的丫鬟了,想叫奶奶生生受了礼不成?”

“我,我…”翡兰看了看李德安家的,又看向楚维琳,牙齿直打颤,“我说,我全都说。”

翡兰心神不定,讲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起来,好在她从前也是个口齿伶俐的,楚维琳又听又猜的,倒是把事情弄明白了。

翡兰会遇见常郁映,全是个意外。

当初,邢柱喜两夫妻从大赵氏手中接过了银子,便要带着邢家婆子的骨灰回乡安葬,而翡兰是被交给了人牙子,要卖得远远的。

人牙子找了几日的下家,最后把翡兰卖给了一个南方的富商,翡兰自个儿也愿意,满脑子都是跟着那富商往南方走,到时候还能回家乡寻了爹娘。

没想到,刚出了京城,就被拦住了,翡兰认得来人,是常恒翰身边的小厮晨安,晨安拿着银子把翡兰从富商手中赎了回来,把她带到了京郊的一个小村子落脚。

晨安告诉翡兰,这其实是他自个儿的意思,府里老祖宗盛怒,刑家婆子又自尽了,常恒翰还在震惊之中,没有顾得上邢柱喜夫妇和翡兰,等回过神来了再要寻他们,到时候就难了,因此晨安自作主张,先把他们留在京城附近,晚些等常恒翰找人的时候,也方便些。

翡兰听了,自是问起了爹娘的下落,晨安说,他们走得急,只怕是走远了,但已经使了人手去追,很快就有下落了。

翡兰信得过晨安,耐心等了五六日,晓得邢柱喜夫妇有了消息,他们已经在往回走了,她便跟着晨安的人手去迎,两方人马在安华镇碰了头。

三人抱头痛哭,翡兰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爹娘,也是欣喜不已,三人对晨安格外感激,晨安却不肯受礼,说他是常恒翰的小厮,自然要替主子考虑。

晨安替他们准备好了宅子,让他们落了脚,又买了几个伺候的人手帮忙,让他们在安华镇安顿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意外(五)

之后的几个月,只有晨安来过几回,说是京城里忙碌,常恒翰脱不开身。

邢柱喜不在意这些,虽是奶兄弟,但也是下仆,哪有主子特特意来看望下仆的,又想着刑家婆子还未落葬,便听了邢柱喜家的的劝说,先一步回老家去,等办好了后事,再回安华镇来。

邢柱喜家的想跟着去的,可独独留下翡兰一人在安华镇,她又放心不下,还是翡兰好说歹说,把爹娘劝走了。

翡兰带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在安华镇生活,她手上有不少闲钱,全是大赵氏和晨安给的,日常吃用又要比照着从前在常府里的时候,在这小镇上就有些打眼了。

起初还好,时间久了,也有些风言风语,说她是谁家养得外室,翡兰是个急脾气,越加闹得邻里不和。这还不算完,翡兰无处撒气的时候就会冲着那丫鬟婆子去,主仆三人的关系颇有些紧张了。

等过了大年,翡兰算着日子,估摸着爹娘已经从家乡启程了,她便继续耐着心思等着。

三月初时,晨安来过一回,说是常郁映很快就要上轿了,常恒翰忙着嫁女儿,又因为邢柱喜两口子不在,他一个人过来看望翡兰并不妥当,便让晨安带话,说是等邢柱喜回来了,他在京里也空闲下来,便来安华镇。

翡兰只有点头应和,见晨安又留了几张银票下来。自然不会在说什么了。

有一日傍晚,翡兰在街上买东西,听人说起了有一送亲的人家刚刚入了小镇,嫁妆丰厚,似是京里过来的,翡兰一听,便忍不住去看热闹。

翡兰正琢磨着马车里的是不是常郁映。那车帘子却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四目相对,常郁映死死盯着翡兰。

翡兰在常郁映跟前没什么体面。若不然,她就该留在常郁映身边做事,而不是到了霁锦苑。一眼瞧见故人,翡兰只是有些吃惊。见马车行远了,她便回了家。

四更天里。翡兰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有动静,叫小丫鬟出去看了一眼,哪知道在外头敲门的是常郁映。

翡兰怔了。她不知道常郁映想做什么,一个新娘子,不好好在驿馆里睡觉。竟然跑出来敲了她的门!可常郁映毕竟是常恒翰的女儿,翡兰不能赶她出去。只能垂首等着听吩咐。

常郁映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子上:“我不会去岭西的,既然你这儿有院子,我这些日子就在你这儿住了。不许张扬出去,不许让别人找到我,是了,你也不能出去露脸,反正你有丫鬟婆子,叫她们办事情,我们就躲在这儿。”

翡兰扫了一眼那张银票。

一百两。

在安华镇里,像她住的这种院子,买下来也不过三四十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翡兰自己都眼馋了,别说是那两个没见过大钱的丫鬟婆子了。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翡兰就陪着常郁映躲在这小院里,丫鬟婆子每日出去采买,也打听些消息,知道外头有人暗悄悄在寻访,也就是因着暗访,不能一家一家寻人,她们这个去年便搬来住了的“外室”的院子才格外安全。

头几日也就罢了,时间一长,翡兰都不高兴伺候常郁映了,两人都是各过各的,偶有几次,翡兰不经意间注意到,常郁映手上有几样好首饰和厚厚的银票。

过了清明,镇子上找寻常郁映的人手渐渐散了,到了四月中,常郁映觉得应当是安全了,便想离开安华镇。

翡兰眼馋常郁映手中的银票,起了歹心,提议道:“不如往南方去,奴婢爹娘回家乡安葬祖母了,要在那儿守完孝才来安华镇。奴婢与姑娘一道走,一来路上有个照应,姑娘也需要人手伺候着,二来等寻到了爹娘,他们定是和姑娘一条心的,会帮姑娘安排好去处的。”

常郁映琢磨了一夜,答应了。

收拾好了东西,安排好了车马,四人一道出发了。

翡兰算计好了的,等到了荒郊野外,抢了常郁映的东西,把她扔下了,她一个姑娘家,两条腿儿能赢了马车不成?到时候分些银子给丫鬟婆子,她们也不会往外张扬。

可惜,人心永远都是险恶的,翡兰会见钱眼开,别人也会。

马车驶离了安华镇,翡兰正想着在哪里抢常郁映的东西,却意外听见了婆子与车夫的对话。

原来,那婆子不满翡兰好久了,又想发一笔横财,找来的车夫是她的老相好,打算吞了银子,再将她们三个一并卖了。

翡兰听得心惊胆颤,她猜测着两人是想到了一个大城镇再找人牙子,好卖个高价钱,趁着还没到,她一直想找机会逃跑,那婆子却盯得很紧,根本没给翡兰机会。

入渝州城之前,婆子给她们添了茶水,翡兰根本不敢真喝,见常郁映和那小丫鬟七歪八扭地倒下了,她也佯装着倒在了常郁映身上。

婆子冷笑一声,掀开帘子和车夫说了几句。入了城之后,婆子亲自去找了人牙子,留下车夫看守着马车里的三个人。

翡兰手脚麻利地从常郁映身上摸出了一叠银票和一支金簪,再不敢细细找寻,怕惊扰了外头,直到车夫内急去解手了,她蹑手蹑脚溜下了马车,飞一样地跑了。

渝州城不小,她只要跑远了,车夫和婆子定然找不到她,至于常郁映和那小丫鬟,翡兰可顾不上她们。

狼狈不堪逃出了一段路,却撞到了陈员外。

陈员外一眼就瞧上了翡兰,又看她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猜测她是从主人家里私逃出来的丫鬟,便想收了她。

翡兰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逃了,陈员外身后还有几个打手模样的随从,她根本没有胜算,再看那陈员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又粗又透,应当是个有钱的老爷,比起被那婆子卖了,不如跟了陈员外,好歹不缺吃穿。

翡兰打定了主意,便随陈员外回了陈家,她这次谨记财不露白,藏得非常小心,可却碰见了一只母老虎,日子可不堪言。

靠着银子收买了陈家的下人,养好了伤,逃出了陈府,却还是叫人抓住了。

被带回去就是一条死路,翡兰大吵大闹,银票和金簪引来了官兵,亏得那宋大人不是草草断案的人,翡兰这才在大牢里保住了性命。

翡兰说完了她的经历,又是重重磕了两个头:“奶奶,刚才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一句假话都没有。奴婢见钱眼开,为了一百两银子收留了二姑娘。后来,奴婢也是起了歹心了,可奴婢没成事,叫那个婆子给害了。去年五月里,二姑娘与奴婢到了这渝州城,后来,奴婢去了陈家,就再没有二姑娘的消息了,想来是叫那婆子给卖了。”

从翡兰开口开始,楚维琳就没打断过她说话,现在说完了,楚维琳依旧不置可否,翡兰就有些吃不准了,急切道:“奶奶,奴婢真的没有骗您啊。奴婢打小在府里长大,也没见识过外头的人心凶险,不是那贼婆子的对手,这才着了道了。您看,奴婢连自个儿想害二姑娘的心思都说出来了,又怎么会再瞒着别的。”

这句话,听起来倒像回事儿。

眼下只有翡兰一个人,常郁映、婆子、丫鬟、车夫一个都不见影儿,翡兰若只说她们是叫那婆子给骗了,也是说得过去的,她根本没必要提起是她起了歹心。

这是叫李德安家的吓得不轻了,才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楚维琳琢磨了一番,道:“行了,别磕头了,左右我还要在渝州住一两日,你回去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明日我再来听。”

翡兰脸上神色一僵,一个劲儿地摇头,李德安家的不与她废话,给了差人些茶水钱,让他们将翡兰带走。

李德安家的出去洗了手,回来时见楚维琳还有深思,不由问道:“奶奶,您看这翡兰的话…”

楚维琳抿唇,道:“先把事儿回了爷再说。”

常郁昀和常郁晓正等着她,朱主簿取了案卷过来,两人都细细看了,常郁昀又向朱主簿请教着为父母官之道,也算是相谈愉快。

楚维琳进了屋子,朱主簿是个通透人,寻了借口避了出去。

常郁晓心急,站起身来问道:“那陈家的姨娘是什么人?有二妹妹的消息没有?”

常郁昀示意常郁晓先坐下。

楚维琳晓得他们也是着急的,开门见山道:“那个姨娘是翡兰,就是邢柱喜的女儿。”

常郁晓愕然张了张嘴,刚想说道两句,想起翡兰算计他的事体,又忿忿闭了嘴。

楚维琳把翡兰说的话,仔细转述了一遍。

常郁昀皱着眉头听完,侧过头问常郁晓:“晨安把邢柱喜一家安排在了安华镇,大伯父到底知道不知道?”

常郁晓有些吃不准了,常恒翰与刑家婆子的感情深厚,为了刑家婆子的死,不仅难过而且自责,甚至因此给没大赵氏什么好脸色,晨安估摸着常恒翰的心思,安置了邢柱喜一家是说得过去的。

可那之后呢?

常郁晓不是傻子,他来回在心中推断了一番,沉声道:“父亲怕是不知道的,晨安没有告诉过他。”

第二百七十三章 意外(六)

常郁昀也是这么想的。

常恒翰特别关照邢柱喜一家,这并不奇怪,但他也不是一个迂的,邢柱喜被安置在了安华镇,常郁映又在安华镇上失踪了,常恒翰不可能不让常郁晔去邢柱喜家中寻人,即便常郁映没有在那儿,能多得个人手也好,毕竟,邢柱喜在镇上住了半年多,打听消息也比外来人容易。

常恒翰没有半点儿表示,可见是全然不知情的。

“是晨安一直在扯谎?”常郁晓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印象里,晨安是一个很贴心很护主的下人,他老子原来就是给常恒翰跑腿的,一个鳏夫带了一儿一女生活,晨安的妹妹病故,他老子伤心过度,大雪天里摔了一跤,等被人背回来时,已经不行了。

常恒翰可怜他们,见晨安还算是个机灵的,就带在身边培养,这两年也是个得用的了。

这样一个由常恒翰提拔起来的小厮,怎么会做损害主子的事体?

常郁晓想不明白,摸了摸鼻子,替晨安想了几句开脱的话:“一开始是揣摩父亲的心思做了安排,后来家里事情也多,父亲和母亲一直闹得不愉快,晨安也不敢多嘴吧。等二妹妹逃亲,他越发不敢提安华镇的事情了,这一耽搁,就…”

常郁昀却不这么认为。他斟酌着开了口:“三哥,我知道你不想以恶意揣测晨安,但有一个细节你要忘了,二妹妹为何会选在安华镇出逃,为何在四更天里,能找到翡兰的住处。即便是白日里彼此打了个照面,可仅仅靠一眼。就能晓得落脚处了?没有人清楚翡兰的宅子位置。除了晨安。”

楚维琳抬眸看了常郁昀一眼,这一点的确是不能忽略的,若没有晨安的安排。常郁映根本不能找到翡兰。

常郁晓苦着一张脸,双手掩面,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你说,这是为什么?晨安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

楚维琳暗暗摇了摇头。有些人,有些事。其中缘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外人又怎么能看得明白?

前世为了对付大赵氏和长房,楚维琳也是了解过常恒翰身边的人的。

晨安的母亲是在生他的妹妹晨萍时死的,因而老父格外偏疼这个可怜的幼女。因着自个儿给常恒翰跑腿,赏银多,根本舍不得让女儿去伺候人。一直仔细养着。

晨萍也是个懂事的,却是福薄。十三岁的时候得了急病,没救回来。

在老父死后,晨安便跟着常恒翰做事了。

这个晨安就是一个老实人,做事本分,勤勤恳恳。分家之后,因着和长房往来极少,对于这些下仆的事体,也就不那么清楚了。

那么这一世,本该忠心耿耿的晨安,到底在常郁映逃婚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