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挑眉,道:“是啊,这些我都不用再问,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肯说实话了?当着贺淮卿的面,你可是梨花带雨地说着自己无辜。我本以为。你今日来,会一直不松口,等着贺淮卿想法子。毕竟,若他肯为你奔波,也许你还有戏。”

“夫人说笑了,我一个妾室,毒害主母,这是什么罪过我自己一清二楚,我们爷便是替我跑断了腿,也断不能救得了我了。”颜氏自嘲一般笑了笑。视线从楚维琳面上扫过,“自打甘果儿手中的药被发现,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了。”

“你知道…”楚维琳喃喃一句,本想问颜氏。既然早就清楚无路可走了,为何还要在和贺淮卿跟前唱戏,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颜氏讨不到好处,也绝不会让楚维琇顺心。

楚维琳勾了勾唇角,哼笑道:“你是不是已经和大姐夫说了托词了?这不是你本意,你也是叫人连累了的。但既然贺家必须把一个‘凶手’交给楚家,那就把你交出去吧,免得楚家再逼着大姐夫?”

句句都是颜氏对付贺淮卿的那一套,颜氏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她就是这么想的。

就算她落了大牢,最后没什么好下场,只要贺淮卿心中还信她,只要她有本事让贺淮卿信她,就能让待她情深意重的贺淮卿又是无力又是悲伤又是痛苦。

贺淮卿此时因着楚维琇的病情而对妻子心生了怜惜,可在颜氏离开之后,慢慢的,贺淮卿会越来越思念她,他会觉得,是楚维琳断了颜氏的路,逼得颜氏不得不定罪,贺淮卿会迁怒楚家,甚至迁怒楚维琇。

颜氏会成为贺淮卿和楚维琇心中的一颗刺。

楚维琳摇了摇头,叹道:“你真的觉得,大姐夫会为了你…”

话未说完,颜氏的神色里闪过一丝恼怒,她几乎是本能一般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好笑吗?他疼我喜欢我照顾我,却永远不会娶我,我只能做妾,我直到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

从前是我愚笨,我以为我付出一颗真心,定能换来真心相待,我在这段感情里疯了魔,我以为他同我一样,也疯魔了,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他一直都是冷静的,关乎家族厉害,我就是一个牺牲品。”

颜氏越说越激动,她的身上再寻不到一丝一毫那小兔子一般胆怯的印象,她只是哭着,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楚维琳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颜氏哭泣。

希望越发,失望越发,这十年相处,让颜氏已经迷了双眼,以为只靠贺淮卿的喜爱就能被扶正,因而视楚维琇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甚至这半年里用如此阴毒的法子来对付楚维琇。

她是真的盼着能脱离了姨娘,成为奶奶的那一日。

可惜,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念想。

一瞬间,颜氏觉得她苦心积虑的那些事情都成了无用功,全都在笑话她的痴心妄想。

楚维琳看着颜氏,如今醒悟终究太晚,况且,她对颜氏的演技佩服之极,她拿捏不准,此刻是颜氏的真情实意流露,还是依旧在演一出戏。

“所以,你对大姐夫死心了?”楚维琳挑眉问道。

颜氏抬起泪眼婆娑的面庞,眼眶之中饱含泪水,她的视线是迷糊的,但楚维琳还是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些毛骨损然的怪异,几乎是下意识的,楚维琳问了一句:“你对大姐夫做什么了?”

颜氏咧着嘴笑了起来,痴痴道:“我说了,我已经疯魔了,我盼着他也一样疯魔。”

楚维琳背后一冷,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但她却不敢断言什么。

思忖了一番,楚维琳还是问了颜氏:“你觉得,大姐夫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那满心爱慕、小鸟依人的性子?”

颜氏一怔。

“你说得对,你确实高估了你自己。”楚维琳站起身走到窗边,外头暖洋洋的日头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才让她舒坦了些,她转过头看着颜氏,道,“这份感情原本就不对等,你望着他的时候,你的倾慕和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了,可他待你,你觉得如何?是小鸟依人吸引了他,在没了你之后,只要再出现这么一个人,你觉得,会如何?”

颜氏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她顺着楚维琳的思路去想,越想越是心惊,待张口时,她已经完全吃不准了。

“也没有关系,”颜氏笑了笑,“他很快就会跟我一样疯魔了。”

还是这么一句话,楚维琳不舒服极了,想再挖一挖,颜氏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等衙役压了人回了大牢里,楚维琳出了偏房,把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李慕渝和常郁昀。

常郁昀沉吟,来回踱了两步,便赶紧使人去问颜沁,她给了颜氏的药物里,是不是都是毒性浅,要慢慢“吸收”的呢。

颜沁也算配合,道:“上个月给了她两瓶新货色,浓度大,上瘾快,不晓得他有没有给人用。”

这个答案让楚维琳越发平静不下来了,她对颜氏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趁着天色还早,她琢磨了会儿,还是决定再去一趟贺家。

二门上依旧有小丫鬟来迎,往常是径直往楚维琇那里去的,可这会儿她站住了脚步,问那小丫鬟道:“大姐夫人呢?”

那小丫鬟似也是个新手,规矩答了话,却没有给出答案来。

半途遇见一个婆子,又不得不问了一声。

那婆子答道:“早上送了颜姨娘出门,大爷就在她屋子里坐着,颜姨娘走前做了许多绿豆糕,大爷吃了之后,便也乏了,这会儿正歇着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贺家(十六)

颜氏做的绿豆糕?

楚维琳心中咯噔一下,越发觉得不妥当,可她一个小姨子,又实在不好问出姐夫如今歇在哪儿,什么样一个状况,便干脆住了嘴,先去了楚维琇院子里。

楚维琇此刻倒是醒着,靠在引枕上,一面和红英说话,一面喝着粥。

红英正细细说着颜氏被府衙带走的事情,虽然是极力屏着,但也能让人察觉到她语气里那股子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楚维琇静静听着,见楚维琳来了,赶忙请她坐下:“底下人说,你和妹夫已经出府了,怎么又回来了?”

楚维琳坐在床沿边,把今日府衙里的问话一一都说了:“我听颜氏那口气,似是在心中怨着大姐夫的,我总觉得,她留了后招。”

“这戏还真是热闹,”楚维琇哼了一声,道,“人人都瞧见爷待她情深意重,恨不能是日夜相伴,那份浓情蜜意,不仅仅是迷惑了这家中上上下下,连颜氏自个儿都糊涂了,却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甜言蜜语终究比不过前程。”

楚维琳垂眸,颜氏恨了,恨的不是贺淮卿为了前程为了贺家抛下了她,她恨的是在贺淮卿的心中,她始终都是一个妾。

“她以为他们的爱情超越了世俗,超越了门第,无论她是侯门千金还是市井小民,却没有想到,她的出身让她根本无力翻身,”楚维琇笑容里满满都是讽刺,“她为了能被扶正,对我下如此毒手,却是贺淮卿让她梦想破碎。所以说,贺淮卿这种男人的深情根本不足信。颜氏实在是…罢了,我也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才看透的,再不对这个男人抱什么希望,颜氏一直叫他捧在手心里,没有这么一个去看透的机会。”

“我来时问了府中婆子,说是大姐夫用了颜氏做的绿豆糕,这会儿正歇着。我琢磨着有些怪异。大姐…”

楚维琳话说了一半,就叫楚维琇打断了,她摆了摆手。道:“我晓得你的意思,让我要注意些,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状况。我跟你讲,我才不去呢。颜氏跟他捣鼓些什么。我都不去参与,好坏都与我无关。我这时候贸贸然找过去,要是他一切安好,反过来怪我们小人之心,要是他不好了。我这是救还是不救?六妹妹,我是真的不想再理会他了,白白看一出戏便好。旁的事情,算了。便是颜氏想要他的命。也是他们两人之前的债,我不想去插手。”

话说到了这份上,楚维琳还能说什么。

在贺家的事情上,她的出发点一直都是为了楚维琇,只要楚维琇身子好起来,只要楚维琇在贺家能好好的,其他的事情,就都不要紧。

这并不是她狠心或者冷漠,而是她不姓“贺”,这是贺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哪能把手伸得那般长?顾得到楚维琇已经是极限了。

既然楚维琇不看重,那也就不提了。

楚维琳又絮絮问了楚维琇的身子,晓得她这几日发作时已经是痛得难以用言语形容,楚维琳只能好生安慰一番。

“我自己清楚,哈芙蓉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要好起来是要费工夫的,我不会心急,曾医婆给的药还有好多,我一日一日吃,一日一日熬,这会儿不见好,等一个月两个月,多少都会有进展的,这一点,你只管放心。”楚维琇拍了拍楚维琳的手,想到金州那里的状况,又接着道,“你来绍城已经很久了,一个是我的事情,另一个是小侯爷的事情,现今,我已经在好转的路上,小侯爷那儿,抓了颜氏和那颜沁,一定能顺藤摸瓜的,你和妹夫定了时日,还是早些回金州去吧。妹夫到底是金州的知州,离开了这么久,是不妥当的,况且,还有琰哥儿和霖哥儿。”

这几句话是说到了楚维琳的心坎上,之前局势未定,她怎么能放心回去?即便归心似箭,也忍住了,今日眼看着进了一大步,多少能让人放心下来了。

“不瞒大姐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哈芙蓉的事情有了线索,再过几日,我们爷帮着小侯爷处置好了,我们也就回去了。”楚维琳道。

提起离别,虽知道是必然的,但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两人约定了鸿雁传书,又定了每次心中必定要提一提普陀山的事情,免得楚维琇再出意外,被别人代笔了。

“我想着,再等一段时日,维琮到了江南,我再让他来看你,到了那时候,你的身子骨会好上许多的。”楚维琳算了算时日,道。

楚维琇也是笑了,比划着床沿,道:“我出嫁的时候,维琮就这般高吧?这一晃十年了,便是站在我跟前,我都不晓得那是我的弟弟了。”

提起这些楚家亲人,楚维琇的笑容舒展了些,尤其是不久后就会到达的何氏,让她倍感信心。

姐妹两人说了会子话,就听见外头丫鬟脚步匆匆地来了,被红英拦住了,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红英转身进来,眉宇里的情绪很是复杂,道:“大老爷遣人去查颜姨娘的屋子,大爷还歇在里头,被吵起来之后老大不高兴了,又见来人是来翻院子的,闹着不肯叫他们进。”

楚维琇挑眉,想了想,道:“知道了,有什么状况再来禀。”

红英退了出去。

楚维琇低声道:“人既然是叫金大人带走了,公爹那儿定是上了心的,就怕府里头还有那种东西。已经是带出去的人了,便是翻了查了又如何,大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会拦着。”

楚维琇撇了撇嘴,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贺淮卿对颜氏的体贴和维护,此刻也没有再多想。

等傍晚时,又传了消息来,晓得两方人手闹了个脸红,贺大老爷亲自到了院子外头。才总算压住了贺淮卿,让人把他架回了书房里。

仔细翻找过后,在樟木箱的中,又发现了几瓶被衣服裹着的哈芙蓉,贺大老爷又是气又是恼的,这要不是叫人发现了,别说是楚维琇了。府里几个不喜欢颜氏的老一辈。怕都要遭了毒手了。

这么一想,贺大老爷越发生气,重重骂了贺淮卿几句。见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以手覆面,还是心软了些,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了。

贺淮卿独自回到了颜氏的院子外头,见里头几乎是一片狼藉。心中一痛,竟是生生落了眼泪下来。

不停任何人的劝说,在院子外头怔怔坐了下来,再也不肯挪开。

贺大老爷知道了。有是一阵心肝痛,忿忿道:“我想着怎么摆平了小侯爷,他倒好!既然如此舍不得。早上为了把人利索地交出来了?这会儿舍不得了有什么用?”

楚维琇眉头都没皱,淡淡道:“他既然要当有情人。何必拦着他,让他一个人唱戏去,总归是有爱看的人。”

楚维琇指的是洪氏,洪氏心疼儿子,一听说状况,放下了筷子饭碗,急急到了院子外头,又是劝又是拖的,贺淮卿不忤逆母亲,却是面无表情,洪氏拖着他离开,见他还是那样,有不由悲从中来,嘴里骂着楚维琳几个始作俑者。

洪氏闹,越发没有人理会了,待听说闵姨娘正陪着贺老太太用晚饭,她心中又有些忐忑。

楚维琳陪着楚维琇用了几筷子,便也告辞了。

驿馆里,常郁昀还没有回来,楚维琳估摸着他这几日会很忙碌,便也不着急了,自顾自做事,一直等到常郁昀回来。

一整天忙着处置这些事情,常郁昀有些疲惫,进屋见楚维琳含笑望过来,赶忙掩了倦意,笑盈盈在楚维琳身边坐下。

常郁昀说的是府衙里的进展。

颜沁交代了很多,顺藤摸瓜一般,小侯爷带人去抓,却不知为何领头的已经脱身跑了,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即便如此,对于已经胶着了许久的案子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进展了。

连金大人都是一整日笑眯眯的,更别说底下其他人了,若不是没有抓住主犯,只怕是要聚在一起痛饮一番了。

“这个结果,也算是能和四皇子交代了。”常郁昀亦是松了一口气,此事虽非他分内之事,但毕竟牵扯在里头,能有些作为自然是好的,“我听说,再过一旬,四皇子便会到绍城来。”

“会亲自来?”楚维琳奇道。

“你当哈芙蓉是个轻巧东西?”常郁昀笑着刮了刮楚维琳的鼻尖,道,“这背后之人不简单的,哈芙蓉的提炼精制,不是简单的事情,在成品稳定之前,他们肯定入不敷出,那人能坚持下来,可见手头宽裕。”

楚维琳听懂了,道:“你是说,那个会制哈芙蓉的人并非主谋,还有另一个出钱的人?而四皇子看重的便是那些银子。”

常郁昀赞许地看了楚维琳一眼,道:“便是如此,事情已经有了这些发展,后头的也就是水到渠成,我们倒不用等四皇子,早几日便能先回金州去了。”

这是能顺利定下归期了,楚维琳心中欢喜,便想着明日里出门时给两个儿子买些有意思的玩意儿,当作礼物。

第二日白日里,是楚维琳头一回好好逛一逛绍城。

比起金州,绍城繁华许多,又因着离明州不远,也有不少西洋货色,楚维琳走走挑挑,掌柜的都是眼尖的,见她举手投足不似寻常人,虽是陌生面孔,依旧是饼至如归的。

楚维琳挑了几样满意的,让宝槿放在了马车上,到贺家看望楚维琇时已经是下午了。

楚维琇让红英守了院子,低声与楚维琳道:“听说我们爷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楚维琳诧异。

“昨日里一直在颜氏的院子外头坐到了天黑,到底拗不过洪氏那脾气,乖乖回去吃饭歇着了,可却是睡不着,到今日天亮时才睡的。”楚维琇撇了撇嘴,嘲讽道,“原本当他是昨日白天歇得久了些才会如此,哪知今日天一亮,丫鬟们进去唤他的时候,他就是起不了身。

洪氏说他定是太过伤心才会如此,当着他的面把所有人都抱怨了一遍,尤其是楚维琳和楚维琇,越发落不到什么好话,贺淮卿听了却不高兴,母子两人争了几句,也就散了。

哪知道到了下午,爷又困得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

楚维琇顿了顿,一双晶亮眼睛望着楚维琳:“你觉得如何了?”

楚维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颜氏昨日的话语还在耳边盘旋,让她很不舒服:“莫非是真的疯魔了?”

“不是,”楚维琇摇了摇头,笑容里满满都是嘲讽,“哈芙蓉。他昨日吃下去的绿豆糕里用了很多哈芙蓉,贺淮卿当时满脑子都是颜氏,根本没有察觉到味道不对劲,要不是大夫今日说出来,他到此刻都不晓得他吃的绿豆糕有问题。他们在厨房里找到了药瓶,还有一些粉末留着,那些可不是给我用的这些温吞东西,是最最厉害的。要是我们爷在多吃个十块八块的,兴许就没救了。”

楚维琳眨了眨眼睛,这些内容虽然让人震惊,她的心却是缓缓落下的,昨日里,她就想着也许绿豆糕会有些问题,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

琢磨了一番楚维琇的话,楚维琳道:“我昨儿个听说,颜氏做的绿豆糕,姐夫是一口气全吃了的,以颜氏做事,定不可能算错了数量,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姐夫死。”

楚维琇勾了勾唇角:“换作是我,也不如此便宜了他,定然是要让他多痛苦一番,才不算是输得一干二净。那么烈的哈芙蓉,只要这么一次,他便有了瘾头了。贺淮卿这个人的,在意志力上并不强,染了这东西,要让他戒,只怕是没这么容易的。”

不仅仅是不容易,楚维琇觉得,但凡有入手的渠道,贺淮卿发作起来的时候,是恨不能拿银子去换哈芙蓉的,到了那时候,贺家的将来可想而知。

颜氏没有给自己退路,也不想让贺淮卿有路可走。

这个局,实在是简单,却也因为贺淮卿对颜氏的那一片心,才会如此顺利。

第三百四十三章 贺家(十七)

屋里头正说着话,外头便有一阵问安声,红英打了帘子进来报了一声,是贺四奶奶来了。

楚维琇和楚维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贺四奶奶在这个是档口上过来,来意可想而知。

贺四奶奶问了安,神色凝重,道:“大嫂这儿应当也得了消息了吧?大伯叫颜氏算计,服用了大量的哈芙蓉。”

楚维琇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贺四奶奶心中哀叹了一声,她知道楚维琇心中有疙瘩,换作是谁,经历了如此一遭,还能平心静气呢?

她此刻来,也是有求于楚家姐妹,不由便顺着安慰了几句:“不管如何,具是那颜氏婢子的过错,是她害得大嫂与大伯心生嫌隙,如今她已经入了大牢,眼看着脱身无望,要拉着大伯垫背,可见是心狠手辣之人。大嫂,还请大嫂帮一帮大伯,莫要让那阴险婢子如愿。”

这番话瞧着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可连贺四奶奶自己都说得磕磕绊绊的,只因她心中亦不是那般认为,任务在身,不得不说。

楚维琇看了她一眼,目光戚戚,叹道:“你看,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要如何说服我呢?你说颜氏婢子,我们爷此刻心中都未必真恼了颜氏,你这个称呼是里外不讨好。

夫妻离心,有颜氏的过错不假,难道我那婆母就是善茬?我们爷就没有过错?四弟妹,我们做妯娌多年,彼此知道脾性,我不是容不得人的,是我们爷太过了。才叫我心冷透了。

你说颜氏心狠手辣,要拉我们爷垫背,那我问你,你若是颜氏,你会如何?贺怀卿他不仅仅是伤了我,也重重捅了颜氏一刀,十几年的情谊一朝崩塌。她一头撞死了我都不会意外。何况是折腾我们爷呢?

你要我帮他,我如何帮,指不定他内心里觉得亏欠了颜氏。正想赎罪呢!”

一条条,一句句,竟是把贺四奶奶的话一一驳了回来,贺四奶奶倒没顾忌颜面上的事情。她设身处地想了想,也无力反驳。只能放弃那些温情游说,硬着头皮道:“不晓得上回给大嫂看诊的曾医婆还在不在绍城,能否替大伯诊断一番?”

这便是贺四奶奶的来意,只是楚维琇和楚维琳都清楚。这背后是谁的意思。

“她自己不来,倒要让你来跑腿。”楚维琇撇了撇嘴。

贺四奶奶无奈摇了摇头:“大嫂是通透人,大伯娘到底是你婆母。她总要些体面。老太太那儿,也是要请曾医婆的意思。因而…”

“体面?她这会儿想着体面,这些年她给过我体面没有?”楚维琇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地翻涌上来,含泪道,“我不说旁的,我倒下的这大半年,她来瞧过我没有?便是矜着身份,有让身边的丫鬟婆子来瞧过我一回两回没有?不来也就罢了,还不让我两个儿子来,甚至要让他们去亲近颜氏,呵,要不是老太太怜惜,桐哥儿还这般小,谁知道会让颜氏带成什么样子!逢人就说颜氏好,明里暗里给我下绊子,既如此,此刻她该去求颜氏,让颜氏这个始作俑者去想法子,逼着你来寻我做什么?”

句句都是实情,贺四奶奶涨红了一张脸,连稀泥都搅和不动了,她的确时被逼着来的,要她自己说,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还不想出头呢,可…

谁让她辈分小呢…

“大嫂,大伯娘是无颜来见你,她这会儿正使劲骂着颜氏…”贺四奶奶苦笑。

洪氏会怎么骂颜氏,楚维琇一想便知,颜氏的行为在洪氏的眼中是*裸的背叛,因着是对贺怀卿的加害,越发让她难以承受了。

“大嫂,我知你心中恨,可大伯那里,还是要请曾医婆来看诊一番的。旁的都不去说,你还要考虑元哥儿和桐哥儿的想法。”贺四奶奶道。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楚维琳也低声与楚维琇道:“对大姐来说,大姐夫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在两个哥儿心中,总还是一个好父亲。他们太小了…”

小到不能理解楚维琇的委屈,不能明白大人们的过错,不能接受母亲对父亲冷漠到不施援手,起码还要再过十年八年,他们才会懂得这些,懂得哈芙蓉这东西到底有多可怕,可怕到差点要了他们母亲的命。

楚维琇的心一点点冷静下来,她细细琢磨着楚维琳的话,见楚维琳对她重重点了点头,她勾了勾唇角,会意了。

她能开口请曾医婆,也能求来医婆上门,但这不是寻常毛病,曾医婆也不是神仙下凡,没有包治的道理。

而且,这是哈芙蓉!

即便半年一年的,贺怀卿能脱离了毒物作用,但往后更多是心理上的依赖,楚维琇有信心,贺怀卿熬不住的,他瘾头上来了,定会再去寻路子。

她做到了仁至义尽,往后两个哥儿大了,懂得是非了,也不会怪她见死不救了。

楚维琇问楚维琳:“曾医婆还在绍城吗?”

楚维琳颔首:“在的,我使人去请。”

有这么一句话,贺四奶奶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回去禀了。

贺怀卿此时歇在洪氏院子的东厢房,他颓然靠在引枕上,眼睛直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洪氏坐在床边垂泪,嘴里骂着颜氏,贺怀卿没有半点儿反应,也不晓得听见了没有。

贺四奶奶自是不好进房的,在院子里向洪氏身边的嬷嬷回了话,只说已经去请曾医婆了,楚维琇的那些情绪、不满,她一个字都不敢提。

嬷嬷进屋里转告了洪氏,洪氏冷哼一声:“总算她还有点良心。不像颜氏那贱婢,狼心狗肺!白白疼了她这么多年!养不亲的白眼狼!”

贺怀卿的眼珠子动了动。

洪氏注意到了,赶忙握住了他的手:“我的儿!你叫那贱婢害苦了啊!”

贺怀卿的眸子暗了暗,偏过头不看洪氏悲伤的面容。道:“母亲,你莫要说她…”

“你这是为她说话?”洪氏打断了贺怀卿的话,她难以置信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你被迷了心窍了!”

“母亲,我…”贺怀卿还想说什么。洪氏又直接打断。絮絮骂了颜氏一通,话语里又时不时牵扯了楚维琇,这两个女人在她嘴里。竟是没有一个好的,贺怀卿听不下去了,抬声道,“母亲何必如此?母亲口口声声白疼了颜氏。可您摸着胸口说句实话,您是真疼她。还是拿她当枪使来对付阿绣?”

“你…”洪氏瞪大了眼睛,眼中涌起泪水,颤声道,“你这是在责怪我?怀卿。你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和我说话,你…”

贺怀卿见洪氏悲伤。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反应,可他心中就是有一股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面对洪氏的喋喋不休,他根本控制不住。

母子两人又争了几句,洪氏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哭着去了外间。

贺怀卿知道该让着洪氏,劝一劝洪氏,只是一想到洪氏的眼泪就脑壳发痛,重重在床内侧护板上撞了两下,脱力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