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琇的身子也没有痊愈,站久了无力,干脆搬了把杌子来,在床边坐了。

贺淮卿苦笑:“我还记得,从前我病中,你就是这般守在床边照顾我。”

楚维琇没有想到贺淮卿会提起旧事,微微一怔,复又摇了摇头:“那时我不懂,后来才明白,我守上三天三夜,不及颜氏守你一宿。”

“她…”提起颜氏,贺淮卿的眉宇之间闪过痛楚、无奈、悲伤,种种情绪交杂,他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走了。”

她已经走了,你就莫提了。

这是贺淮卿想说的话,楚维琇听得懂,她抿了抿唇,道:“我也要走了。”

“是啊,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贺淮卿垂下眼帘,眼角湿润,“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许是贺淮卿的语调太悲戚,许是尘埃落定能离开江南让楚维琇平复了心境,离别之际,心中多少生出些感慨来。

不是不舍,不是犹豫,也不是心软。只是真的到了要与这十年婚姻了断的时候,莫名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维琇匀了匀呼吸,淡淡道:“我这一走,大抵是不再回江南了。你若能活下来,能真的从哈芙蓉之中脱身出来,等你来京城的时候,可以来看看元哥儿和桐哥儿。我和你夫妻缘分到了头。他们依旧是你的儿子。”

话是这么说,楚维琇心中清楚,贺淮卿大约是没有这么个机会了的。这句话。不过是给对方一个念想,一个动力,毕竟,她对贺淮卿。没有存了要置他于死地的心思。

贺淮卿苦笑,他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阿琇。你恨我吗?”

楚维琇沉默。

恨还是不恨,其实她也不知道了。

说到底,她的愤怒,她的咬牙切齿。一直是冲着洪氏和颜氏去的,对于贺淮卿,失望多于恨。

即便是叫颜氏如此算计之后。她也始终认为,冤有头债有主。贺淮卿诚然有过错,却不该承担了她的愤恨。

“颜氏才恨你。”楚维琇淡淡道。

贺淮卿的眼帘颤了颤:“是啊,她恨我,她恨我负她。”

“你的关心和爱护才是祸首,是你给了她不能实现的希望,一株食人花。”楚维琇苦笑摇头,“只是,即便到了这一刻,你依旧会念着她曾经有过的美好,不是吗?”

一针见血,贺淮卿无力的拳头在床板上一锤,道:“是啊,我念着她有过的好,我也念着你的好。我一直盼着妻妾能和睦,是我太傻,是我没有从母亲和闵姨娘的相处上看透这问题的本质。我给了颜氏太多,多到让她心生邪念,这是我的错,她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和她之间的帐,到了地底下,再去算明白。而你,阿琇,是我对不住你。”

十年光阴,十年远嫁,其中心酸苦楚,岂止是一句对不起能够两清的?

想到这十年的点点滴滴,楚维琇的眼中流出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没有擦。

“阿琇,你走吧,照顾好元哥儿和桐哥儿,我知道,他们跟着你去京城,比留在这儿经历贺家的风雨飘摇要强得多。”贺淮卿颓然,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不是先遇见了颜氏,也许…”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也许,能够重来一次的人终究是少数。

楚维琇没有接贺淮卿的话,她站起身来,缓步往外走。

若没有颜氏,也许他们夫妻不会以和离收场,但只要有洪氏这个婆母,这婚姻就不是楚维琇想要的那个样子。

元哥儿见母亲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她脸上的泪痕,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桐哥儿已经扑进了楚维琇怀中。

楚维琇抱起幼子,牵着元哥儿的手,道:“我们走吧。”

所有的行李都准备好了,该带走的东西全部装进了箱笼。

当年从京城里跟来的陪房,一并跟随回去,陪嫁的丫鬟,早已经外放,只如今身边伺候的,楚维琇带上了红英。

翌日一早,让元哥儿和桐哥儿去给贺老太太、贺大老爷磕头之后,何氏便带着他们上了马车。

贺三娘奉了贺老太太的命,送了出来,她是不希望楚维琇走的,贺家这么个状况,再失了楚家这么一个姻亲,日子越发苦了,虽然洪氏如今被夺了权,但闵姨娘也没占多少好处,她和贺五娘的将来,是握在贺老太太与贺二太太的手中的,这在贺三娘看来,不如交予楚维琇来得放心。

楚维琳含笑与贺三娘道:“往后,无论是嫁去了哪里,想与我说话时就给我写信。我不会忘记,是你救了我一条命。”

若无贺三娘向忆夙求救,楚维琳又怎么会晓得她在绍城这里的状况?没有楚维琳和曾医婆,她迟早会叫颜氏折腾死。

贺三娘得了这么一句话,心里稍稍舒坦了些,点头道:“大嫂,你们多保重。”

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离开了这贺家大宅,楚维琇最后看了一眼,这十年间日日瞧着的青砖灰瓦一下子沉重起来。

金州这儿,接到楚维琇回京的消息时,已经过了七八日了。

楚维琳只觉得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如释重负一般。

楚维琇能带着元哥儿和桐哥儿回京,那是再好不过了,往后的生活,即便会有起伏,也比在贺家强。

楚维琳想起去年时,楚维琇说过,这江南的气候与京城截然不同,夏日里粘腻得厉害,冬日里又是刺骨的冷,她说,楚维琳在常郁昀任满之后便能离开,而她自己,是一辈子的江南人了。

可不过一个年头,什么都改变了。楚维琇再不用做江南人。

至于贺家,李慕渝既然答应了让贺家不倒,应当是不会食言的。

贺家虽无往日之荣光,但苟延残喘,好歹还有留着一口气,就如贺淮卿的生命一般,一直吊着。

十月过了半,楚维琳琢磨着该准备年礼了,与常郁昀商量了几句之后,便细心拟起了单子。

与去年时没有什么变化,礼数上该有的一并不缺,又想着徐氏与廖氏即将要出生的孩子,楚维琳再添了些小孩儿玩意。

拟了单子,寻了薛家的来,薛家的虽然叫薛财的事情闹得精神不济,但做事上依旧本分实在,没有叫私事分了心思就弄得一团糟。

薛家的看了单子,与楚维琳交流了一番后,便退出去了。

李德安家的看在眼中,压着声儿与楚维琳道:“奴婢瞧着,薛妈妈也是可怜,为薛财操透了心。”

“那岳寡妇,你打探出了什么没有?”楚维琳问道。

李德安家的抿了抿唇,笑容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因着她没打听出来,而是打听出来的那些东西,连她都不知道怎么和主子开口了。

金州和海州毕竟分隔两地,短时间内,李德安家的也没法从海州那里打探来情况,但她可以去问马氏。

马氏提起岳寡妇的时候,连连摇头。

岳寡妇的男人梁千在海州城中也算是有些名声,爱赌,爱酒,爱惹事,不好的毛病基本都全了,唯独一样,不打婆娘。

十赌九输,梁千背了一屁股的债,叫赌坊的打手追着满街打,扬言要抓他婆娘去抵债,他弄得一身伤,还是江谦给医治的,见他们穷苦,也没收多少银子。

只是梁千不懂收敛,最后叫赌坊给打得重伤,靠江谦施救才拖了半年的命。

按说欠着赌坊的银子,梁千便是死了,这债也清不了,可也就一两个月吧,马氏就听说,岳寡妇都还上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远客(八)

楚维琳放下手中茶盏,奇道:“还上了?”

李德安家的点了点头:“是啊,别说奶奶意外,舅太太当时听说的时候都愣住了。”

能让赌坊出手把人往死里打,可见那梁千欠的赌资数目不小,岳寡妇一个妇道人家,若有银子在手,早就拿出来了,不至于等到梁千死了之后。

可若是一直没有钱,那这还上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德安家的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道:“奶奶,寡妇门前是非多,因着这个事儿,添了不少传言,有说得污耳朵的,不过,也就是传言,没有亲眼见到过。”

楚维琳会意了。

海州那儿,怕是把那银子视作岳寡妇的金主的银子了。

若不是靠金主,岳寡妇哪里来的银子还钱?

世人爱编排,即便没有这银子,岳寡妇这种年轻貌美的寡妇也会惹来不少闲话,更何况牵扯上了银子?美人与银子连在一起,总会让一些人想入非非。

只是事情的真假,楚维琳虽然也猜不出那银子的来源,但更不能断言岳寡妇的银子就是那种来路。

李德安家的压着声儿道:“舅太太说,她和岳寡妇打过交道,只觉得这个寡妇说话做事不似一般的市井女子,但也不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子自然流露的风情。舅太太倒是觉得这岳寡妇可怜,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一个女人过日子实属不易。”

除了这些传闻,岳寡妇依旧神秘。

因着快年末了,薛财帮着常郁昀四处庄子上收账打理,忙得脚不沾地。十天里倒有七八日不在金州,薛家的松了一口气,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和楚维琳说这事情,也就暂且按下了。

十一月初,江南反常地落了一场大雪。

南方不易积雪,潮湿不已,又冰冷刺骨。水茯没防备。染了风寒,只能在屋子里休养吃药。

忆夙来了金州,便往府衙里递了帖子。

楚维琳让人迎了她。待她落座,笑着问道:“可是小侯爷让你来的金州?”

忆夙抿唇笑了:“他不让我来,难道我就不来了吗?”

楚维琳笑眯眯眨了眨眼睛。

忆夙叹了一口气,道:“我诓不过你。我是来辞行的。过几日小侯爷便要启程回京了。我也会一道走。四皇子却是要等到来年开春,他在江南的时候够长了。开春便回京了。”

算起来,四皇子来江南已经一年多了,清扫贪官、整顿卫所,富饶的鱼米之乡过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在这等高压下也不得不收敛了,成效显著,四皇子回京后也能顺利交差。

官场上的事情。楚维琳只是外行,忆夙能长久跟着李慕渝。最重要的便是她懂事,什么事情能知道什么事情不能知道,她分得很清楚,因而两人也无法展开这样的话题,说了几句,还是说到了家长里短。

忆夙却说起了岳寡妇。

“你晓得她?”楚维琳讶异。

忆夙笑得有些苦涩:“都是些旧事了,想起来时,心里总会不舒服。”

瑞喜班在进京之前,在江南唱过一段时日,当时班中的头角儿还是苏子毓,每每他一开唱,便是人声鼎沸。

江南戏班子多,风月地也多,在明州颇有些名气的倚月楼特特来人,想请班中的琵琶师傅指点楼中姑娘们的技艺。

班主曾是不肯的,外人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可在班主心中,他们这等老实唱戏的人与做勾栏营生的姑娘还是不同的。

倚月楼被驳了颜面,却没有放弃,甚至是请了人来当说客。

苏子毓从中做了个调解,彼此各退了一步,琵琶师傅只教授倚月楼里那个名叫冉月的清官。

冉月颇有天分,本就基础扎实,在师傅的指点下技艺突飞猛进。

“我记得,在我们离开江南的时候,她的一手琵琶已经轰动明州城了。”许是提及了苏子毓,忆夙的表情有些哀伤,低低叹了一声,“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京城里,直到…”

直到苏子毓死了…

忆夙没有明说,但楚维琳听得懂。

忆夙没有过多在这个细节上纠结,往下说道:“我来了江南以后,才知道冉月已经赎身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她的一丁半点的讯息。我这回到了金州,听了一些岳寡妇的传言,许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我鬼使神差一般去了岳寡妇住的院子,轻易不出门的她正巧与我遇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岳寡妇便是冉月。”

楚维琳怔了怔,薛家的总说岳寡妇不是正经出身,竟然是叫她说中了的。

只是,这其中还有解释不清的地方。

“冉月当年是红牌,赎身的价码定然不低,那梁千一个大赌棍,可不像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的人。”楚维琳道。

忆夙应道:“不是梁千出的银子,是冉月自己攒的。她与我说,她不想过倚月楼里的那种生活,所以拼了命的攒银子,为的就是能离开明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做一个普通人。替自己赎身后,她一路去了海州,嫁给了梁千。抛开梁千那赌棍酒鬼脾气不说,在对待媳妇上,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的。只是戒不了赌。冉月从来没有和梁千说过她的出身,梁千也不知道她有多少私房银两。

说是私房银两,其实也不多了,她替自己赎身能剩下多少,起先还拿出来给梁千一些,后来看透了,也就都藏起来了。

梁千重伤的时候,她也苦心劝过,只要梁千答应往后不再赌了,她就打算拿出私房钱去还赌资,偏偏梁千不肯,冉月也就作罢了。

梁千死后。冉月手上的银子基本都还了赌资,余下的一些用来生活,她没有进项,也不懂寻常人谋生的手段,是坐吃山空。

夫人,我知道梁千当时能吊半年的命,是您舅父的功劳。冉月并非不想出银子。而是…”

楚维琳摆了摆手,打断了忆夙的话:“这一点,不用多解释。我能理解。”

若是梁千知道冉月手上有钱,还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儿。

忆夙抬起眼帘,直直望着楚维琳,道:“不瞒夫人说。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冉月的事情。”

照忆夙的说法。当日江谦对梁千的大恩,冉月一直记在心中,替江谦一家向楚维琳求援,是她在报恩。

原本。她是不想来江南的,毕竟,她从这里出去。也许一个不小心就会叫人认出来,而她。想和从前的身份彻底告别。

偏偏拗不过薛财,她自打梁千死后就是独居,但凡打她主意的人,都没有得手过,谁知却和薛财对上了眼,她不图薛财什么,而是真心喜欢。

来了金州后,她试图过得低调些,她没想过登堂入室,只要有一处小院,薛财得空了能来看看她便好了。

可这几月下来,冉月终是明白,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薛家的无法接受她的存在,无法接受她对薛财的影响。

冉月思前想后,到底是下定了决心,她不想叫薛财左右为难,既然此处无她容身之地,她情愿走开,离开江南。

“毕竟要入冬了,这个时节不是启程的好时候,冉月已经定下了,等明年开春时就离开,她会和薛财说明白的,只是想请夫人转告薛家妈妈,她知难而退,还请薛妈妈莫要再上门去了。”忆夙缓缓说完。

楚维琳听得五味陈杂,她不知道如何来评价那个女子了。

冉月有情义,但她也一样绝情,她大胆她有担当,她会做很多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敢不会做的事情。

是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的性情吧,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便再也不会停下脚步,若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便不会强求。

楚维琳唏嘘不已,颔首道:“我会与薛家妈妈说的。”

忆夙松了一口气。

楚维琳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看得出忆夙对李慕渝是真心实意的,李慕渝待忆夙亦有真情,只是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若是忆夙站在冉月的这个状况下,她会如何选择?会转身离开,相忘于天涯吗?

忆夙似是从楚维琳的眼中读懂了什么,她的笑容僵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们这种女子,看多了风花雪月,也知道了没有什么比强求死撑更痛苦绝望的了,家族和红颜,我又何必为难他呢。”

是看透还是豁达,楚维琳说不上,但她能够明白忆夙的选择,感情之路本就起伏,何必为难自己又为难那个人呢,便是有万千深情,也会被磨灭殆尽的。

忆夙离开之后,楚维琳寻了薛家的来,把岳寡妇的来历仔仔细细说了。

起初,薛家的很是震惊,那岳寡妇果真如她想的一样,不是个正经人,当着主子的面,她才没有把那些粗俗话语冒出来。

可听到了最后,她不由沉默了。

良久,薛家的才道:“不是奴婢心狠,而是若允了她,她这个出身,叫人知晓了之后,奴婢往后如何做人?她是可怜人,她一门心思要从倚月楼出来,可见也不是自愿去操持那行当的,出身不是自己能选的,可一旦落到了那个田地,想要全身而退,太难了。她既然做了决断,奴婢敬她是个有心性的,奶奶只管放心,奴婢再不会去寻她是非,她的出身奴婢也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在薛财跟前也不会提,等明年开春后,奴婢信她会自己离开。”

楚维琳又开导了薛家的几句,这事情也就算揭过去了。

傍晚时,常郁昀散衙回来,手中带了一封京中的来信。

楚维琳眼尖,一眼看到那信封上的字迹出自楚伦煜之手,不由惊喜:“父亲来信了?”

常郁昀笑着把信递给楚维琳:“刚刚收到的,捏在手中厚厚一叠。”

楚维琳接过来,开了火漆,取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常郁昀在楚维琳身边坐下,楚维琳看信,他看她。

姣好的面容带着喜悦,唇角微微扬着,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期待,活泼灵动地让人挪不开眼。

可慢慢的,楚维琳面上的笑容淡了,唇角紧抿,整个人都绷紧了。

“怎么了?”常郁昀关切,凑过去看了一眼信纸,而后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许久,楚维琳才放下信纸,把一叠都推到了常郁昀面前,常郁昀快速翻看了一遍,心情也沉甸甸的。

楚伦煜在信上说,章老太太的身子骨不大好了,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大夫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为了大姐和二姐的事情吧。”楚维琳无奈摇了摇头,“祖母还不到老迈之年,但这些年身子骨一直说不得康健,我未出阁的时候,她就常常卧病。其实,祖母无论嘴上多恨多怪,内心里总是盼着我们好的。二姐当年伤透了她的心,她嘴里是骂的再不管二姐的事体,由着二姐自己折腾去,可二姐没了,她一样是伤心的,再加上大姐…祖母最疼爱大姐了,往常提起大姐时,都当她在贺家一帆风顺,等接了我的信,才晓得这里出了状况。三伯娘是心急火燎地赶来了,祖母却是在京城提心吊胆的。算算日子,大姐也该到达京中了,祖母晓得是哈芙蓉作怪,岂会不生气?”

常郁昀轻轻搂了楚维琳,他知道妻子与祖母的关系算不上亲昵,可无论有什么矛盾,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琳琳,想不想回京去看看祖母?”常郁昀低声问她。

楚维琳诧异抬头:“你任期未满,我怎么能去?”

“怎么不能去?”常郁昀拍了拍楚维琳的脊背,“我是走不脱的,若是你想去,就在年前抵京,过完年再回来。路程是辛苦些,但你若想见一见祖母,便去吧。”

楚维琳沉默。

她知道楚伦煜的脾气,若不是章老太太真的病重,生死难料,他是绝不会给她写这么一封信,来让她担心烦恼的。

楚维琳望着那信纸,她想,若是不回去,怕是见不到章老太太最后一面了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返京(一)

若是在京畿一地,往返不过十天半月,楚维琳定是毫不犹豫便启程返京,可她如今是在江南,又是深冬,这一来一去的,少说两三个月。

虽说探望长辈不该用距离长短来衡量,可眼瞅着便是年关了,楚维琳一时之间实在拿不定主意。

最最要紧的…

楚维琳抬眸看了常郁昀一眼,沉吟道:“旁的也就罢了,我贸然回京,我怕老祖宗不高兴。”

常郁昀远放江南,一来是因着他心中有抱负,二来是老祖宗希望他能离开京城的纷争和倾轧,莫要叫长房四房那些陈年旧事给连累进去,在老祖宗心中,常郁昀是常家往后重新获得无上圣宠的希望,她对他们夫妻以及霖哥儿充满了殷切期盼,若她回京,又搅和到那些腌臜事情里,老祖宗这一两年的苦心便是白费了的。

常郁昀明白妻子的意思,打心眼里说,他不希望楚维琳回京。

他走不脱身,楚维琳便是独自带着两个哥儿回去,他会心疼楚维琳一路辛劳,又怕路途中遇到一些状况,再说,也的确会发生楚维琳担忧的状况,风尘仆仆地赶回去,却惹来老祖宗一通埋怨,实在不时什么舒坦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