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她忍不住爆粗口,这人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这么想揍他呢?不过她也不缺心眼,在爆粗的同时把钱塞进自己贴身的牛仔裤口袋里,免得他反悔了再一把抢回去,“谁缺你这三百二百块钱吗?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把何来放在地上,艰难的捧起自己的货物往外走,边走边嘟囔着,“自己家的狗咬人不教训,说路人挨着你门边了,真够奇葩的,何来,出来我们继续摆摊!”

何来扭头看了一眼靳轩,拔腿跑出去。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到她瘦小的身影再次忙活起来,何来趴在袋子旁边一件一件的给她递衣服。

他想起他小的时候,大伯带他去工地捡废弃的钢筋,大伯捡大个的,他只能捡一些小小的铁丝贴铁片,回到家里手上都是小小的血口,现在想起来还很心酸。

“刚才都谁动手了?”他突然转过身,咳嗽两声后问道。

没人吱声,吱声才是傻子。

他换一种问法,“谁没动手?”

店长举起手,“我拉架来着。”

“我没出去。”收银的女孩也跟着解释。

“除了你们两个,剩下的今晚结算工资,明天我从别的店里调人来,不能维护公司形象的员工这里不需要。”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发火的意思,像在安排一件很普通的日常工作一般,“店长安排一下。”

他径直上去二楼,那是给VIP客户专设的休息大厅,以及一些当季的限量款。

这里装修多用茶色玻璃和软包,看着富贵逼人,射灯下的水貂毛皮草反射着柔亮的光泽,他坐进米白色的欧式真皮沙发上,只想安静的休息一会。

手机响了四五声,他不太情愿的接起,“喂?”

“明天周六,你几点来接我?”

“我不过去。”他直白的拒绝,“以后也不会过去。”

姜蓓在电话那边顿了顿,“你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耍小孩子脾气?”

“是吗?”他低声笑笑,鼻音浓重,“你怎么想都可以,明天下午我有空约你见面,你可以打车来,或者我让司机去接你。”

“那你让司机来接我吧,早点来,我八点多就没事做,去你家呗,你家保姆煲汤很好喝啊,我每天都惦记。”

“可以。”他言简意赅,“没事了?我挂了。”

他想和姜蓓分手,但分手这种话不适合男人在电话里说,要面对面的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应该也算男人有始有终有责任心。

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似乎前三十五年一直在演绎一场又一场遇人不淑的蹩脚爱情故事。

当然他也不是用情专一痴情无比的情种,他把这种可恶的爱情观归咎为他还未遇到真爱。

总会有一个人,能收复他全部的花心,他会心甘情愿为了那个人与她在朝阳中醒来,与她在夕阳中归去。

姜蓓,肯定不是。

瞧她说话的态度,不过是长的漂亮一点,又没多生出一双翅膀一根尾巴,到底在骄傲什么?

从他有病到今天,她一个字都没问过,在她眼里,他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感冒发烧也有人脚前脚后的当成皇上伺候,完全不需要她这小小宠妃来关心。

她以为别人说她长的像朵花她就真是一朵花了,所以她只负责貌美如花,然后当个哑巴。

他站到落地橱窗旁边向下俯瞰,忽然想到,姜蓓都不如这个把她当做土豪冤家的小野丫头,她还知道说一句让自己回家煮梨水喝。

那个小女孩的生意似乎不错,起码走过路过就会有人来询问价格,她很勤快,别人摆摊的都会找点东西垫在屁股下面坐一会,她总是站着,这大冷的天儿…

小小年纪就拉扯那么大一个小孩,她不怕活的辛苦,也不考虑一下孩子。

哪有人看孩子用绳子栓住,和栓小狗似地。

他一点也不想写信给政aa府让他们来治理丽水路,他只想写信给政aa府,让他们加强对年轻人的性知识普及,告诉她们早生早育所要付出的代价。

才安静多大一会,电话又响起来。

他真应该专门雇个助理给他接电话。

这次是靳甜甜,他盯着屏幕一直到振铃结束,他不想接,靳甜甜却锲而不舍,她打第三遍时,他接起来。

“你去哪里了还不回来?你发烧了就别到处跑了行不行?”

“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我晚上不回去?你要困了就睡觉,不用等我,要回家就趁早,别太晚开车。”

“我能问问你去哪了吗?姜蓓那儿?”

“没。”他否定,“全世界只有姜蓓一个女人吗?”

“那是谁?”

“你不认识,一个…”他顿了顿,长卷的睫毛微垂,向楼下瞥着忙碌不已的何兮,说,“一个少妇。”

“你真重口味!”靳甜甜生气的挂断电话。

他压着胸口咳嗽几声,对着暗黑的夜色勾起嘴角。

出版社都不再允许伪禁忌的关系出现在小说里,他和靳甜甜还有什么可发展性?现实可比小说严苛多了,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性。

不过呢,一万个拒绝的理由归根结底不过是三个字:没看上。

没看上,多么天时地利也不会人和。

真若看得上,斩荆披棘赴汤蹈火也会在一起的。

店铺10点打烊,9点50分时,店长上来跟他报告了一下这两天的销售情况以及刚刚那几名员工辞退的事情。

他漫不经心的听,然后点了下头,捞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大衣穿上,跟她一起锁上大门离开。

何来正在他门前的台阶上跳来跳去,毫无防备的,眼前出现一双笔直的长腿,他仰起头,怔怔的看上去,微微张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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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不是很粗壮,感觉小左内心有一只小怪兽啊…

3:时光和环实,早晚,会剥落那些情深似海3

靳轩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的沉声道,“好好跟着你/妈妈,别走丢了。”

何来刚要说话,腰上的编织绳猛的一紧,何兮在前头拽他,她的眼神里充满防备,叫他,“何来,到我这来。”

何来扭头就跑回何兮身边,他忘记告诉这位高富帅叔叔,这不是我妈妈,是我姐姐。

靳轩没与她打招呼,他们之间并不是可以愉快说再见的关系,他跟店长同一方向离开,在这喧嚣夜色下,独独走成一道寂静而辽阔的风景。

何兮望着他的背影良久,她没接触过富豪,只接触过土豪,她眼里的土豪都是真正的和土地打交道的人,那些禹忘山的种植养殖大户,财大气粗,顿顿美味佳肴,吃的膘肥体壮,逢年过节这些人凑在一起在村子里搞活动,远远看过去就像草原上的一群肥羊。

这位款爷呢,身上有一点点清冷的气质。

就像搁在金银铜铁之上的钻石。

隔壁的老板娘一天卖东西瞎琢磨何兮,看见她盯着靳轩的背影看,她又开始展示她那张找撕的嘴,“看什么啊, 有什么好看的,啧啧啧,就是被人玩,你都还不够格呢…”

何兮皱着眉头看回这个女人,看着她的一脸横肉,说,“你够格,你去让他玩吧!”

十一点半,丽水路渐渐安静萧条下来,逛街的人散尽,小商贩们也都开始整装货物回家。

刚刚被弄脏的几件棉服她都按着本钱卖掉,只有一件白色的,脏的太严重,她决定拿回家洗一洗自己穿。

回家的路轻松得多,小车上只有拆卸下来的货架和衣服挂,何来坐在上面。

路过一个小坑,小拉车猛的颠簸一下,何来摔到地上,他飞快的爬起来,扑掉身上的灰,重新坐上来。

回家的路同样要四十几分钟,身边是穿梭的车流,头顶是皎洁的月色,一路清寒的东风,一程碎钻般的星光。

每个人心中都有对美好的向往,有些人,天生就可以得到,而有些人,却要为这种美好付出可怕的代价。

饶是辛苦,饶是隔三差五就要被追债的人踹破天台小房的铁皮门,她还是不愿意回去嫁给隔壁村子那个秃顶地主。

他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证过,只要她愿意嫁过去,她爸爸的债他全都替她偿还。

按着常规故事的发展,像她这么独立顽强倔强霸气的女孩子,是不可能同意这种无理的卖身要求的。

可是。

万事就怕可是。

当她回头望见自己的无依无靠和家徒四壁,她一咬牙一跺脚,就答应了这件事。

她要对方预付几万块的彩礼,为了讨吉利,对方给了八万八,虽然杯水车薪,但是别拿绿豆不当粮食。

有了这八万八,她就只欠别人21万2.

她用着八万八先还给债主,然后,她领着何在还有何来一起来到有江南的大城市。

何在被她送到偏远的寄读学校,何来跟在她身边。

现在,她的债主是两户人,另外那户,整天嚷着要绑她回去结婚,不然就要退聘金。

钱钱钱!何兮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催个屁呢!阎王爷会欠小鬼的钱吗!荒唐!

她的出租房在7楼,上楼时何来跟她一起拉车子,小小的铁甲车在斑驳的楼道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天台上没有灯,只有月光为她们照亮,她掏出钥匙开门,这才发现门锁又被踹坏。

何来一下子捂住嘴巴,上一次他差点被追债的抢走,这次是真怕了。

何兮把他扒拉到自己身后挡住,拎起一根货架上的铁管,紧紧握在手里。

谁再敢动何来,她就跟他拼了!

她一脚踹开自家的铁皮门,啪的一声拍在开关上,一室通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的往里伸头,何来的小脑袋贴着她的腿边跟她一起往里看。

真的一个人没有,连房间和洗手间她都看过了,除了那个简易衣柜被翻腾过,家里还是很和谐的。

应该是那些讨债的又来过,她赶快把门锁上,抱着何来躲进房间。

过了好半天,才敢打开房间门去客厅活动。

家里没有热水器,只有一个简易的太阳能热水袋,这会没阳光温度又很低,它完全起不到作用。

何兮去厨房烧水,一壶热水大半盆冷水,何来跟她一起蹲在大盆旁边洗脸,然后一人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赶快把身上擦一擦,再洗脚。

何兮在他屁股上拍一把,“快钻被子里!”

“嗷!”何来飞快爬上床,被子里冷冰冰的,他拉着长声喊,“姐姐!快一点!我要冻成冰了!”

“来了来了!”何兮倒掉脏水紧忙跑回来,掀开被子钻进去,把何来抱进怀里。

姐弟两个一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G城的冬天从来都这样令人难过,没有一天是例外。

第二天早上她跟何来还没醒,外面就有人敲门,是她的大哥何年。

她们家一共四个小孩,何年,何兮,何在,何来。

何年在G市读大学,生活费学费全是她在赚,大弟弟何在在G市偏远的寄读学校读高二,所有的费用也是从她一个人身上出。

隔壁老板娘只看到她一天赚几百上千,整日羡慕嫉妒恨的,她是没看到她背后有多少张嘴等着吃饭。

何年很少来她这里,这小活动板房肯定是没有学校的宿舍好,也没有学校伙食好。

他看起来不太精神,何兮把他让进门,问,“你怎么了?”

“失恋。”

又是失恋,在她的印象里,何年一直走在失恋的康庄大道上,从来没跑偏过。

“我这几天没课,在这住几天。”

他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比客厅暖和的多,脱掉外套和鞋子,直接钻进去,霸占了何兮的地方。

周六周日的白天,她要去G大侧门那里卖一些女孩用的小东西,每次去她都带上帽子口罩,就算江南从她身边路过也不会看出来那个全面武装的人是自己。

每逢周末了,江南也会来她这里住。

正好有两个小房间,何年跟何来一间,她跟江南一间。

她在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一番,关上家里的灯,回到她跟江南的小房间。

每每这样的夜晚,她会格外有安全感,因为家里有两个成年男人。

江南已经睡过一觉,房间里很安静,她没有开灯,悄悄的掀开被子上床,腰上突然横出一条手臂,江南笑着把她搂进被子里,两人紧密无间,中间夹着一个热乎乎的暖宝宝。

“哪来的?”何兮赶紧把冷冰冰的手掌贴上去。

江南拉开她的手掌,把暖宝宝塞进她的睡衣里,贴在她的小肚子上,又把她微凉的小手塞进自己衣服里,贴着他温热的皮肤。

“好凉。”

“我在问你话,你买的暖宝宝?”

“不是,系里搞活动送的奖品,送了两个,我给何来抱一个。”

“你自己怎么不留一个?”

江南用小腿夹住她冷冰冰的小脚,笑着说,“我在宿舍不冷,来这儿也不冷,能抱着你。”

“那你干脆把我藏在口袋里带进宿舍,等你睡冷了就拿出来抱着。”

“真的可以。”他笑的开心,“隔壁宿舍的男生就是用皮箱把女朋友拉进寝室的。”

何兮笑了两声,他靠过来,吻住何兮,在她耳边悄声说,“周一我带你去学校玩吧,何年可以陪着何来。”

“好。”

等她身上暖起来,江南把她翻过去,从后面拥住她,手掌任意的放在他想放的地方,“我想马上毕业,这样我就可以找工作,然后娶你,再然后我们每天睡在一起,如果不小心怀孕,就可以把宝宝生下来。”

这是多美好的梦呀…

何兮一直是用这个美梦来麻痹自己,总有一天她会和江南过上这样的日子。

风平浪静的时光海里,做一对朴实的小夫妻。

也幻想过江南可以成为大老板或者当上大官,那可真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她要挽着江南回到禹忘山,耀武扬威给那些奚落过她的人看。

周一早上,她早早起床跟着江南去学校,心里满满的全是新奇感。

虽然这不过就是阔气一些的建筑,但对于何兮来说,她就像跌入仙境的爱丽丝。

他们在校园里没有牵手,江南带她去食堂吃早餐,剩下一个肉包,她要来一个塑料袋装起来放进包包里,“晚上拿回去给何来吃。”

她从来只吃八分饱,能给何来留下的,她从不多吃一口。

江南抓起饭卡转身跑向卖包子的窗口又买了四个肉包拿回来装进她的包里,“今天晚上你们不用吃面条了,可以喝粥吃包子。”

隔着帆布包,她感觉到里面像有一团灼人的火焰,她说,“你别再想着给我们买东西了,自己留着吧。”

“现在先少买一点,等我工作了,工资都给你。”他笑容干净而温暖,就像冬日里如梦如幻的倾城日光。

假如以后不分开,他们一定会过的很好,江南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

律师啊!多么遥不可及。

幸好她出来打拼,硬生生的把自己一个挖泥巴的村姑变成小商小贩。

小商小贩也是小老板,小老板总比挖泥的更配得上律师。

上午的第一二节是英语课。

江南带她坐在最后一排,前面的人交头接耳偷偷摸摸的回头来看何兮,她感觉像无数颗钉子扎在脸上.

他们会看出她不是学生吗?

那个姜蓓也在,她会告诉她的同学们她只是一个扛大包的打工妹吗?

她们会不会嘲笑自己,这样的女孩怎么可以配得上江南?

这些问题就像埋在皮肤下的针,轻轻一按,就会让她疼的大乱方寸。

谁能做到真正的丝毫不在意。

江南是拿奖学金的好学生,他会抓紧一切可以学习的时间来学习,他告诉何兮,“别理他们,谁来我们班上课他们都这样看。”

何兮笑笑没说话。

英语老师看见这里混进来一个陌生女孩,他以为是别的班级的同学,在让同学朗读段落的时候,故意点到何兮。

一瞬间,她又成了全班的焦点。

她高中的时候也是全校前几名,只是没机会读大学而已,硬着头皮怎么也能读一段,她已经打算站起来了,江南突然按住他们面前的书,准备替她站起来读。

大概是江南的动作没那么迅速,有人比他更快的先出声,姜蓓用她特有的清冽嗓音温和的对老师说,“曾老师,她不是学生,我来读吧。”

原来她不是学生,她觉得大家一定都在这样想,一个小文盲,混进G大法律系,真是可笑。

她连学生都不是,怎么会跟他们全系第一的江南走在一块儿?这是她在别人眼中看到的疑问。

姜蓓已经开始朗读课文,吐字清晰流畅,口音完美,没有任何瑕疵。

他们前桌的女同学回头,大着胆子问,“江南,这是你女朋友?”

江南笑笑,很自然的回答,“是我妹妹,你问这干嘛?”

女同学的笑容立刻变得友好起来,“晓得了,你妹妹挺漂亮的。”

何兮笑不出来,耳朵里都是姜蓓朗读英文的声音,她拿过江南的笔记,在上面写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