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说,“我租了房子,你在哪住?”

母亲说,“我在一起打工的小姐妹那住,她老公回老家了。”

何兮说,“那你跟我走吧。”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忽然怔住,过了两秒,她整理一下情绪,换了一种疑问句,“你跟我走吗?”

又像是一场梦,这样冰冷的冬夜里,她偶遇了自己隔三岔五失踪几年的母亲,并成功把她带回家,单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最近做了太多的梦了,简直就是梦里有梦。

在康南路的小巷子里,母亲问她,“何年在吗?何年要是在,我就不上去了,我把你送到这。”

何兮差点张嘴骂人,她说,“他不在!他在家能怎么样?他能吃了你?你就那么怕你儿子?他不是你生的吗?他再生气也得管你叫妈,他也是想你的,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自己生了一大堆,一个都不想管。”

何兮带她回到自己的出租房,这屋里屋外的温度是没区别的,只是屋里不下雨。

她烧了两壶热水,让她洗漱,然后去给何年的寝室打电话,她让何年晚上去陪姑姑,何年问她干什么去,她没敢说母亲在自己这里,就说肚子疼,下雨不能出摊,想在家躺着。

“何兮,你吃饭了吗?”母亲问。

何兮摇摇头,“刚下班,本来应该去摆摊的,下雨天,没去成,哪有空吃饭。”

她蹲在地上用热水洗脸,用毛巾擦身体,来了月经不敢洗头,只能用毛巾轻轻擦一擦头发。

等她收拾好了,母亲也做好饭。

家里只有一根葱和一些挂面,所以可以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葱油挂面。

何兮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不知不觉的,眼眶就开始湿润起来,面条还很烫嘴,她顾不上吹,大口大口的吃,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进面碗里。

如果妈妈一直在,如果每天都能吃一碗她煮的葱油面,再让她去打一份工她也愿意,什么都值了。

这天晚上,她们一直聊到深夜。

何兮听她给自己讲,她是怎么样改邪归正不再赌钱的,她在哪里上班,她一个月开两千五百块钱,现在她又存款两万7,为了让何兮相信,她把银行卡和身份证都塞给何兮,让她拿去还债。

第二天一早,何兮六点半就要起床,睁开眼睛床边却空荡荡的,她飞快的套上衣服往客厅跑,拉开卧室门,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

母亲给她包了云吞,还蒸了一锅包子,用饭盒给她装好。

“我还没找到工作,白天我去照顾你姑姑和何来,晚上我陪你摆摊,你就让何年晚上去陪床吧。”

“你见见何年不行吗?他是你儿子啊!”

母亲不说话,低头继续收拾厨房,“过几天再说吧。”

吃过热乎乎的云吞,带上妈妈的围巾,何兮浑身充满了力量,要不是路程实在远,她都想走着去上班。

到了服装城楼下,她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母亲给她的卡查钱,密码是母亲自己的生日,看到余额确确实实显示有两万零几十,她才放下心。

看来她没有骗自己。

何兮的脸上清楚的写着“今儿老百姓啊真呀么真高兴”。

温温对何兮的崇拜之情还未消散,笑米米的跟在何兮屁股后面,问,“兮兮,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捡到男朋友啦?”

“男朋友还需要捡吗?那不是勾勾手指就要排队的嘛…”

温温更加崇拜,“兮兮我觉得你特牛,特自信。”

“你想说我特自欺欺人吧?”

“不不不,我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大侠的洒脱劲儿,特别帅。”

何兮脱下棉服,套上套袖,准备好带口罩,侧着脸,小声对温温说,“我喜欢男的。”

温温天真的点头,“我也喜欢!”

何兮被她蠢萌的样子逗笑了,店长从小仓库外面探头进来,说,“何兮。”

“诶!”她积极响应。

“你穿2058,今天开始正式上岗。”

温温紧忙凑过去,“店长,我呢我呢,我什么时候能正式的?”

“你啊?”店长瞅瞅她,“什么时候把货和货号对上什么时候上岗。”

温温郁闷的对手指。

2058,是一款无袖花苞裙,何兮穿最小码刚好合身,就是光着胳膊腿有点冷,忙起就好很多。

店里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何兮又想多卖一些,来了客人她都无比热情。

批发市场的所有店铺都不允许试穿,为了让客人了解版型,销售员是可以帮忙代试,销售们都是二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盘靓条顺,穿什么都美。

单单是帮人试衣服,何兮就已经出一头大汗,到了中午时间,大家该吃饭的都去吃饭,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跟内蒙古的客人谈订单。

说了一上午,口干舌燥,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靳轩按着司机给的门牌号在3楼寻找何兮工作的地方,一层楼分四个区,每个区有六条通道,弯弯绕绕的很难找。

他个子高,穿了一身休闲套装,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短款羽绒,在走廊里一走一过就有人说,哎,有帅哥。

头上带着浅灰色的针织帽,高蜓的鼻梁上驾着一副深黑的太阳镜,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更是引人猜测这下面的到底藏着怎样惊为天人的容貌。

他的手里提着母亲给他送来的饭菜,没等吃,直接带回来找何兮,终于找到何兮工作的店铺,发现她还在忙碌,便默默的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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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擒我愿 25:不由自主的是呼吸和喜欢你4

他在门口可以听到何兮说话,喉咙有些沙哑。

她说话很快,蹦豆子一样嘎嘣脆,从密密麻麻地衣架里能飞快找出她觉得合适的款式,搭在自己身上。

她叫客人“老板娘”,有些外套,她会直接套在身上展示,“这一款你一定要带一手码啊老板娘,这是今年爆款,卖的最好就是北方那边,黑龙江啊内蒙啊都卖的超级好,我别的客人拿这款都是拿五六手的,你拿一手绝对不够卖,你相信我,不好卖的我绝对不推荐给你!”

靳轩在门口低沉的笑出声,瞧她说的天花乱坠的连他这个旁听的都动心了,好像她有多少客户似的,才上班第二天而已。

何兮帮客人下单,飞快的在粉红色的单据上写下货号和码数。

客人要当场提货,她说没问题,等着客人刷卡付完货款她进去小仓库开始点货。

整整三大包,她一个人清点整理封包,把货单递给客人,“老板娘,货齐了!生意兴隆啊!”

她目送客人离开,看到倚在门口的靳轩。

温温捧着炒粉饭盒从后面跑过来撞何兮的肩膀,“哎,兮兮,那男的你认识么,一直在看你呢!”

“哦…”何兮对温温笑了笑,“我不认识,他可能是神经病,一会我要被神经病抓走了,你记得报警救我。”

“没事没事,神经病都这么帅那就牺牲我吧,一会他抓人的时候你退后,我往前冲!”

何兮从收银台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汗,对温温说,“你现在就去冲,他保证收留你,他最喜欢小妹妹了。”

“你咋知道?”

“我掐指一算。”

“咋掐的,教教我。”

这姑娘没救了。

“何兮。”靳轩在门外叫她,何兮没抬头,倒是温温,举着炒粉饭盒激动的不行,“快点快点!兮兮!精神病在召唤你!快去啊!”

“你不冲吗?”何兮反问。

温温摇头,“不不不,女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是开开玩笑,我怎么能抢闺蜜的男人!那不是人干的事儿!”

何兮再一次觉得她没救了,才认识两天她就升级为温温的闺蜜,这步子迈的可真大,这友谊升温的可真快。

何兮放下手里的东西,去仓库里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朝着靳轩走过去,到门口时,回头对店长说,“瑶姐,我去楼上吃饭!”

店长挥挥手。

店里好几个人都在瞪着眼睛看着何兮跟靳轩,何兮现在不冷,也就忘记自己还光着胳膊腿。

靳轩脱掉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上,大大的羽绒服一直盖到她的屁股,羽绒服里还沾着他身上的温度。

“你干嘛?”何兮瞪着他。

靳轩帮她拢了拢衣领,说,“千里送鹅毛啊,礼轻情意重。”

“这是鹅毛?”她不相信,用手指摸了摸身上的羽绒服,“普通的大鹅?”

“不是很普通,也是天鹅的。”

“你到底拔了多少天鹅的毛!”

“…”

何兮扭头朝走廊尽头走,靳轩跟在后面,她上了7楼,靳轩跟到7楼。

这一层有用餐区,也有很多小吃排档 ,何兮找到一处角落,拿着饭盒坐过去,靳轩坐到她对面。

何兮突然想起自己没洗手,把饭盒和靳轩一起留下,自己跑去洗手。

商场里没有热水,她的小爪子跟刚刚解冻的猪蹄似的,湿淋淋的往下滴水。

靳轩拿出纸巾递给她,何兮选择自然风干,在空中甩来甩去。

包子已经凉了,但肯定要比馒头好吃,她拿起一个包子,不等放进嘴里,靳轩便伸手过来抢走。

何兮皱眉,“你都穿天鹅毛了,还抢人小女孩的包子?丢人不?”

靳轩张开嘴巴,一口咬下一半,皱了皱眉,“这么凉,吃完胃不疼吗?”

“没的吃胃更疼。”

他把何兮的饭盒拉到自己面前,把没吃完的包子扔进去,在她面前打开自己拎来的保温饭盒,极温柔的对她微微一笑,“吃我…”

何兮咬牙切齿,他幽幽的补充道,“带来的饭。”

饭盒一打开,冒出一股白气,这保温效果真不一半,白白的米粒,清爽的瓜片虾仁,还有莲藕排骨,居然还有一小碗鸡汤。

饭菜的香味已经飘进何兮的鼻子里,她咽了咽口水。

靳轩把一格格的饭菜摆在她面前,筷子小勺也摆在米饭上,哄孩子一样温和的对她说,“吃吧,吃饱了下午再开工。”

他起身去餐饮排档那边要了一份叉烧饭,准备和她一起吃午餐,回来时,却看到何兮仍旧在啃包子。

“你怎么这么倔呢?”他伸手抢下来扔回饭盒,干脆把何兮的饭盒也收缴,放在自己椅子旁边,“知道你为什么长的像个豆芽吗?吃不饱,不吃菜,吃冷饭,吃…”

“关你什么事呢?”何兮突然打断他,“你吃饱了就行,我吃不饱又不饿你肚子,我长的像豆芽又不给你生小豆芽,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把我的午餐还给我。”

靳轩拿起饭盒看了看,又放下去,没给她,“你自己包的包子?”

“我妈包的。”

靳轩挑了挑眉,“你/妈?”

何兮脸上的幸福感已经无法隐藏,嘴角不自觉的上挑,“对啊,我妈,我昨天找到我妈了,她改邪归正要跟我一起还钱,你呢…”她将靳轩的饭盒又推回他面前,说,“以后甭可怜我了,我现在也是有妈的孩子。”

“有妈的孩子很骄傲?”

“当然。”

靳轩伸手去揉她的脑袋,被何兮一把打开,他笑笑,说,“那先恭喜你,重拾家庭的温暖,不过我不是可怜你。”

他用勺子舀起一勺米饭,上面放一块虾仁,忽地送到她嘴边,直接撞在她的嘴唇上,何兮不得不张嘴接住。

靳轩说,“我看你过的挺好的,有滋有味,有什么需要我可怜的?反倒是我,被人打住院,从来不探病,还要我自己花钱住院,我图什么啊?”

“对啊,你图什么,你脑子不好吧?”她一边嚼着虾仁一边问,心里想的全是这虾仁味道真好吃,原来虾仁不仅看起来好吃,它是真的好吃啊!

“以前脑子很好,被你砸过以后我就不敢确定了。”他把饭勺塞进何兮的小手里,她的手指太冰,只是碰一下,寒意就从他的手掌传到身上,“你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看些东西,跟江南有关的。”

听到江南的名字,何兮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他怎么了?你是不是真报警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也赔你钱了,江南还在上学,你…”

“你先吃饭。”这次不是商量,是命令。

何兮低头吃饭,他也打开盒饭的盖子,吃着简单的叉烧饭。

“好吃吗?”他眉眼温柔看着对面的小女孩,想到她在病房里用菜汤泡饭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

“好吃,你家保姆真厉害。”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

何兮也学他刚才的样子挑眉,“你/妈?有妈很骄傲?”

“别用这么酸的语气跟我说话,至少你从小到大还知道你/妈是谁,我30岁才跟我妈相认。”

何兮愣了一下,继续闷头吃饭。

她在低头喝汤,靳轩去买来一杯热奶茶,拿在手里甚至有些烫,他让何兮抱着,哪里冷贴在哪里。

何兮想都不想就说,“屁股冷,这椅子冰凉。”

她以为靳轩会告诉她,那你坐在屁股下面好了。

结果,她听到的是他低沉的笑声,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温暖和宽容,总是会让她觉得,他是在宠爱自己。

靳轩说,“椅子凉的话,你来我这儿。”

“你那不凉?”她特地抻着脖子看一眼,是和自己一样的,倒是别处,有些椅子上面会有一层软泡沫。

“我这儿也凉,我可以抱着你,我怀里不凉。”

“啧!”她翻白眼,“滚蛋!”

靳轩没有滚蛋,他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把最新的照片展示给她。

何兮不情不愿的斜着眼睛看过来,这一眼,整个人就如同被扔进零度的冷水里,透心凉。

她用手指一张一张翻动,照片里的人全是江南,他站在阳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他在沙发前对着茶几发呆,最后一张,是他正要拉开某一扇房门,手掌握在门把手上。

好一会,何兮问,“这是哪儿?”

“姜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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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擒我愿 26:不由自主的是呼吸和喜欢你5

靳轩想过几种何兮看到照片时会有的反映,怎么也没料到,她会拿着手机对自己说,“以后我家江南不能做律师还能做模特呢,是不是很帅?”

靳轩抱着手臂看她半晌,说,“还可以。”

何兮把手机还给他,用吸管扎在奶茶杯里,很用力的吸了一大口,靳轩没来得及制止,她已经把自己烫到,一口奶茶全喷在地上,烫的眼泪都出来了。

靳轩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嘴,看了两眼说,“会烫坏的,你小心一些,谁会跟你抢啊?”

她推开靳轩,手指轻轻触摸在自己的嘴唇上,低声说,“会,姜蓓会。”

靳轩看着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何兮问,“靳叔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会跟江南分开?”

靳轩抱着手臂,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说,“这要看我跟姜蓓有多努力的拆散。”

“靳叔叔,你觉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不要脸?”

靳轩淡然微笑,“金钱和爱情,值得任何人不择手段。”

“你是一个老师,你的内心不够阳光。”

“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人心就像南北朝向的楼房,不能两边一起向阳。”

“那你和姜蓓,还有什么样的手段?”

她的眼底有恐慌,可是仍旧装得像一只刺猬,靳轩看到她因为害怕而向外人竖起的针芒,她没有姜蓓聪明,也没有姜蓓的度量,姜蓓像个大人,何兮更像个孩子。

她总是这副样子,让他宁可冒着被伤害的风险而去向她张开臂膀,刺猬也需要温暖,这便需要有一个勇敢的人,不怕流血,给她怀抱。

靳轩说,“其实你的内心可以更阳光一些,无论是我,还是姜蓓,我们的目的不是伤害也不是掠夺,喜欢一个人想靠近就像喜欢一件衣服想穿在身上,展示在橱窗里,再美好也不是自己的,所以,你不要总是想着别人会伤害你,你要想的是,我喜欢你。”

他们坐在用餐区的最角落,周围的几张桌子已经空下来,桌上的残羹饭盒还没有人收,商场的广播里放着轻缓的音乐,远处用餐的人在聊天,路过的人在大声说话。

很嘈杂,乱的让人心神不安。

何兮轻缓而坚定的告诉他,“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你喜欢江南。”

何兮说,“对的,我喜欢江南。”

“有多喜欢?”

“就像呼吸一样,不由自主,只要能呼吸,就会一直喜欢他。”

靳轩轻笑,眉宇间流露出无比的自信,“假如有一天,现实压得你喘不过气呢?”

“比现在更糟糕的生活我也挺过来了,现在我妈妈回来,以后我们家会越来越好,我愿意付出努力我愿意积极工作,老天爷凭什么一直为难我呢?就算江南的爸妈现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等我将来把书读完,把钱赚够,等我变得跟江南一样优秀,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她脱下一直披在身上的羽绒服卷起来放到身旁的椅子上,她拍拍自己纤细白希的手臂,说,“我不怕现实会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我有手臂,我能用它撑起我们全家人的天,就能撑起我自己的,如果现实是深海,没有天可撑,那我就不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