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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要一个人去的,卓言却坚持要陪着她。

所以当两个人一起走在空旷寂静的墓园里,只听到彼此衣服发出的窸窣声。

冬季还没有过去,触目是一片荒凉,他们终于走到一块被遮盖在树丛后的墓碑前。

“他喜欢僻静的地方,所以选在了这里。”卓言先开口说,微顿了一下,补充上,“他生前。”

纪悠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轻轻扫过墓碑上的照片。

还是那么温和地笑着,这个人仿佛对谁都很亲近,却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隔起了一道墙,隐隐和世界隔离开。

这么一张照片里,那个人的神情没有一点和她在一起时才会有的样子,目光专注,笑意真正和暖到眼底。

然而她还是抬起手,去轻轻触摸那张照片。

因为她已经找不到他了,连所剩的,可以用来怀念他的东西都寥寥无几。

墓碑带着石头的冷硬,将她的手变得只剩下冰凉。

葬礼那天她没有去,因为是在国外病故的,所以遗体早就在当地焚化了,带回来的只是一个骨灰盒。

小小四方的一个,一路躺在她的膝盖上,最后被珍而重之地交到那个神情悲痛的老人手里。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直至葬礼完毕,那个骨灰盒被安放在了这里,重享宁静。

“他的遗嘱,大概很快就会被执行了。”能见她的机会也不多,卓言叹息一声,将事情简要交待清楚,“除了原先赠与你的那些,所有的个人资产,继承人也都是你。”

这份遗嘱是她回国后才知道,原来在手术前,他早就立下了遗嘱。

她天天都和他在一起,却从来也没发现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被订立下来的。

多么可笑,他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却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捐献给了慈善机构。

于是那些有关回忆的东西,就这么全部都被他收走了。

是不肯给她留下回忆,还是怕她陷在回忆里走不出去。他用这么残忍却温柔的方式,给了她最后的礼物。

她很轻地开口:“念离…”脸上却满是湿冷的泪水。

“纪小姐?”陈先生的呼唤声响了起来,看到纪悠睁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您怎么流泪了?江先生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很成功。”

她愣愣抬起头,眼前还是手术等待室温馨简洁的布置,中央空调里还吹着温暖的微风。

没有刚才的一切,冰冷的墓园,还有再也无法触及的笑容。

她擦干眼泪,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梦,即使逼真之极,却只是一个梦而已。

“江先生的手术很成功,”陈先生笑了下,“如若要喜极而泣,可以见了江先生再哭。”

听到了那句“很成功”,她的眼泪果然又流了下来,她真是疯了,才会做那样一个噩梦。

没有对陈先生说话,她站起来就向病房走去。

大概是看他们两个在对话,护士已经将还在昏睡中的江念离送回了病房,此刻正在给他重新接上各种仪器。

病床上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睫在脸颊上投射出一圈小小的暗影,虽然脆弱到好像随时都可以消失,却确凿无疑地均匀呼吸着。

纪悠坐下来,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哽咽着说出:“谢谢你回来了,念离。”

第十二章 春天的味道

等江念离彻底从术后的麻醉中恢复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纪悠遵照约定,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带笑说:“公主醒来了。”

江念离勾了唇,已经有力气说话,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微弱:“怎么说也该是王子吧?”

纪悠不跟病人争辩,从善如流地又凑过去吻了一下:“好…欢迎醒来,王子殿下。”

没打趣她连吻两次的作弊行为,江念离笑了笑,勉强向她伸出手。

纪悠立刻把他的手握住,先问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吗?医生说为了让刀口尽快长好,三天内你最好还是保持半平躺不要动。

本应是甜蜜又温馨的场景,都被她这句话打乱了,江念离几乎要被噎得再次发病,良久才轻喘了口气说:“让护工来。”

为了方便术后照顾,这次请的护工是个男性,清秀的一个白人小哥。

纪悠皱眉:“你宁肯让陌生小哥摸你的身体,都不让我摸?”

江念离侧头轻咳了一声,对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你出去。”

医生说了,现在一切都要顺着病人来,纪悠吐下舌头,飞快退出房间。

陈先生也在一边看着,也跟她一起出来了,看着她要笑不笑:“纪小姐,要适时给男人留点尊严。”

纪悠轻哼了一声:“男人无聊的自尊心,我爱他才愿意为他做那种事情。”

这点上陈先生显然就不和她一个立场了,扬了下眉笑笑。

沉默了片刻,纪悠又开口问:“念离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吧?”

陈先生点头说:“如果恢复好,一周后就可回家休养了。”

这些其实纪悠早就已经清楚了,现在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她在心里默算着,说:“手术休养期是三个月。”

“没错,虽然半年都是恢复期,但倘若情况良好,三个月就无大碍了。”陈先生笑着说,“三月后纪小姐和江先生就要归国了吧?”

这件事情纪悠还真没有想得太仔细,她当时来瑞士,办的只是个人旅游签证,后来决定留下来陪江念离,就由江念离出面,帮她办理了长期居留证。

说起来还是她任性了,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留了下来,连国内的工作都完全丢开了不管。

她几次打电话给父母,纪成钢虽然没说什么,但她从父亲的语气里还是听出了一些不满。

毕竟完全不顾前程和事业,一直住在国外的男友家里,这在纪成钢看来,是非常不理智和幼稚的行为。

她在江念离手术之前,完全没有去想过以后怎么办,只是直觉地认为,自己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就会后悔终生。

现在江念离的手术成功了,休养恢复后,那么他们就又面临着要回到琐碎的生活中去。

什么时候回国,回国后怎么相处,他们还私自就订了婚。即使纪成钢和魏品芝在女儿的恋爱问题上一直算是开明,但回家后还是免不了要向父母做个交待。

想着这些,纪悠的神情就凝重了起来,但江念离才刚刚做完手术醒来,她决定把这些事情再暂时放一放,于是她抬起头笑了下:“虽然三个月后就基本没事了,但半年到一年之内的调养,都还是很关键吧?这些看念离安排吧。”

陈先生点头表示明了。

等了一会儿,护工小哥出来向他们示意已经好了,陈先生就留在了门外,让纪悠一个人进去。

江念离还是半躺在摇高的病床上,看到她略带无奈地笑了一下:“现在可以继续你那些无厘头谈话了。”

纪悠走过去坐下,低下头,在他唇角轻吻了吻,微笑着:“我这次要说…我爱你,王子殿下,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呆了片刻,江念离才将唇角勾得更高一些,目光中光彩流动,那声音虽然还是低微,却温和得好像三月的风,足以化去所有的冰雪:“小悠,我也爱你。”

他的下一句是:“这是…改狗血风了?”

刚做过手术毕竟需要休息,在喝了些温水后,江念离就再次睡了过去。

术后的调养很重要,所以接下来几天,虽然医院本来就提供非常专业营养的食品,但纪悠还是会抽空返回家里煲点老汤,带到医院里来。

瑞士中餐材料难寻,但陈先生是久居这里的中国人,在这方面提供了不少帮助。她想要煲一些食疗的汤,还真勉强凑够了原料。

可能对于任何一个热恋中的中国女人,看到爱人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纪悠坐在床前,托着头看江念离一勺勺喝完一碗自己炖的鸡汤,心情大好地接过空碗,顺势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美人这么我见犹怜,真是让我做什么都心甘啊。”

她这次是跟江念离在一起厮混久了,久违的本性不但释放出来,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种无赖腔调,要是让原本认识她的人看到,绝对大跌眼镜。

当年她就是这样,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进退有度、大方得体的样子,唯独在他面前,胡闹任性的时候居多。

江念离含笑看她一眼,他早有了应对策略:不理不听,随她去。

将碗和保温桶一起收好,纪悠又变了新花样,过来轻靠在他身边,双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在他半开的领口间蹭一下:“美人,我煲汤这么辛苦,你牺牲色相犒劳一下我怎么样?”

倒还真拿无聊当有趣了…

江念离抓住她的手,将她重新带到自己面前,笑了笑,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先给个首付,以后慢慢补上,好不好?”

纪悠得了便宜,当然开心,连连点头:“好,好!”

江念离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笑着顿了顿说:“小悠,你想尽快回国对吗?”

这件事她虽然没提,但江念离怎么会没看出来,她的事业重心,包括父母亲友,都在国内。

留在这里陪了他半年,已经是非常大的牺牲了,即使她不会以此邀功,但他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是…”纪悠没有否认,很快应下来,抬起头看着他说,“可是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念离,这个事情不会打折扣。”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当初我留下来,就在心里发誓,我绝对不会再一个人离开,我要带你回去,不管等多久,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这么多年来,如果说江念离对纪悠有什么了解,那就是她看起来淡泊无求,很少去在意得失,却一旦下定决心去争取什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服,包括他在内。

即使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次纪悠的决心大过以往任何一次,却还是微愣了片刻,才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笑了笑:“好,我们一起回去。”

回国的日期就这么定了下来,在三个月后,江念离身体恢复到可以承受长途飞行的时候。

一周后虽然还需要坐轮椅出行,但除了定期到医院检查,江念离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了。江念离出院那一天,陈先生力主要在家里办一个小型庆祝会。

陈先生其实已经是典型的西方思维,在这些事情上一点不含糊,非常郑重地在屋子里拉了横幅,挂上彩灯和鲜花。

再加上酒水和蛋糕,虽然人少,但庆祝会办得像模像样。

致辞完毕,陈先生打开一瓶香槟,给自己和纪悠各倒了一杯。

至于江念离这里,纪悠递过去一杯温热的红枣花生茶,笑着说:“一年内忌酒哦。”

江念离只得接过来:“谢谢…”

天气不错,大家都很开心,陈先生又喝了几杯香槟,坐在沙发上和纪悠高谈阔论了一番,才告辞离去。

临行前特别对纪悠叮嘱说有什么状况要赶快通知他。

纪悠知道他是担心江念离,笑着答应,推着江念离的轮椅,一起送他出门。

家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纪悠将江念离推到客厅里,笑着蹲下来,抬头仰望他:“念离,我们回来了。”

江念离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笑笑:“是啊,你今天兴致很高。”

“是很开心。”纪悠说着,侧头在他掌心轻吻了吻。

他刚做完手术,因为失血和创伤未愈,手心还是凉的,连往日的温度都没有,纪悠却舍不得放开,依恋地握住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

也许是福至心灵,她突然想起在医院里的那个噩梦,顿了下问:“念离,你手术之前…是不是立了遗嘱?”

有些意外她会提出这个问题,江念离停了一下才微笑着说:“的确是有,我怕会有万一。”

“那…”得到意料中的答案,纪悠觉得胸口闷涨了起来,忍不住接着问,“你在遗嘱里,是不是将财产都留给我,却将你的所有物品都捐赠了出去?”

这次江念离才真的呆了,隔了很久,直到纪悠抬起头看着他,他才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小悠…你都瞎想了什么?把财产都留给你,是对你的侮辱,我不会做的。至于我的私人物品,除了可以拿去拍卖的那些,剩下的我没有安排。”

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纪悠拍拍自己的胸口,脸色还因为刚才的惊悸而有些苍白。在江念离回答说的确留了遗嘱的瞬间,她几乎要以为那个梦是个预言了…一个残酷的预兆,不然她怎么会在迷瞪的一会儿功夫就做了一个感觉上那么真实的梦?

示意她扶自己到沙发上坐下,江念离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温和开口:“别害怕…小悠,你到底怎么了?”

纪悠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平定下心绪,将自己在他手术间隙里做的那个梦简略告诉了他。

因为说出来觉得不吉利,她尽量避免了那些词汇,讲得飞快。

安静听完,江念离也笑了:“怪不得陈先生告诉我说,我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时你在哭,他还以为你是太开心了。”

纪悠叹口气:“所以说你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把我吓了个半死了。”

江念离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你是自己吓自己,之前都那么洒脱,我还以为你想得很通。”

“你本来就要做心脏手术,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我怎么敢表现得太脆弱?”依偎在他怀里,纪悠轻哼了声,“我这么辛苦把担心都藏起来,结果最后憋坏了狠狠吓了自己一回,你都不安慰一下。”

江念离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刚才一通虚惊,纪悠到这时才真正缓过来,觉得更加害羞了,微红着脸扭过头去:“没诚意。”

江念离轻笑起来:“我也想更有诚意啊,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

他这句话是贴着她的脸颊说的,温热的气流随着他的笑声扫在她的耳垂上。

纪悠脸颊更红,只得嘴硬着:“我等着你的诚意。”

这样笑闹了一下,刚才那种紧张的气氛倒是彻底没有了。

纪悠正想挣开他的手臂躲走一阵,就听到身旁那人又若有所思地开口说:“不过…那种遗嘱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我是在心灰意冷的时候去做手术的话,倒还真有可能这么立遗嘱。”

纪悠站起来忍无可忍地低喊:“不准再提那两个字了!再提我去你书房把它翻出来撕掉!”

江念离现在行动不便,万事都要依靠纪悠,连忙举起手表示投降,唇边却还带着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笑容。

纪悠盯着他看了一阵,只能挫败地认命:“我以后再也不傻瓜一样想东想西了…反正最后也一定会被你嘲笑。”

江念离从医院回来那天已经很接近农历新年了,他们回家后没两天,除夕的前一天,纪悠给家里打了电话。

这次接电话的是魏品芝,纪悠之前已经告诉过父母,今年不回家过年了,这次小心的说:“妈妈,要不然你和爸爸来瑞士吧,现在开始办签证,也许赶得上元宵节。”

魏品芝顿了下,轻叹口气:“还是算了吧,太赶了。”她又顿了顿才说,“小悠,你真的觉得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纪悠是在楼上打的电话,江念离此刻正在客厅里,根本听不到她们对话,她想了一下,才说:“妈妈,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什么人或事…就连当初高考,我也没有想过万一我考不上建筑系,会怎么样。对于念离,我却想了很多次了,也做了很多次决定,想要离开他。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以后将要再也见不到他,就会非常难过。”

魏品芝听着,又叹了口气:“比再也见不到我和你爸爸,还要难过吗?”

纪悠一惊,连忙说:“妈妈别这么说,你和爸爸也一样重要的!”

她自小家教严苛,对纪成钢是畏惧大过亲昵,即使在魏品芝身边,撒娇的时候也很少。她工作之后,跟父母之间的走动也并不是太多,往往一两周见上一次。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亲情淡薄的,但这不代表她对纪成钢和魏品芝的感情就要比其他的孩子少。

父母对她来说,更像一种支撑,她之所以能这么自信自立的生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强有力的后盾。

就像那次被诬陷,情况危急到可能会去坐牢,那时候江念离没有出现,但她接到父亲的电话,就能很快镇定下来。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父母都会是她最后的依赖。

现在临近年关,她不能回家跟父母团聚,本来就是有些难过,魏品芝又突然说了那样的话,她给逼得心里一急,说话就隐约带了点哭腔。

听到女儿发着颤的声音,魏品芝也心软了,连忙安抚说:“别急,我随便说的…既然他对你那么重要,那就给自己一次机会争取吧。”她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爸爸都是支持你的。”

电话转到纪成钢手里,他只是简单问了下纪悠回国的大概时间,说了句家里都好,照顾好自己,就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