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呈海这些天一直都在留意她的神色,隐约猜到些什么,也就顺势问道:“陆然,还放不下那姓唐的?”

陆呈海的直白让陆然有些狼狈,低低地道歉:“我没有,只是一时间还没完全调适过来。”

陆呈海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柔软下来:“然然,也不是爷爷要逼你,现在他们一家子乌烟瘴气的不成样子,老的不懂事瞎搞瞎闹,小的也不懂事,尽跟些乱七八糟的人混,还有那么个不安定因素在,爷爷是担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你不利。更何况他们家对你偏见那么大。你已经遭罪过一次了,人不能在同个地方摔倒两次,家里人只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幸福。”

陆然点点头:“嗯,我明白的。”

想了想,看陆呈海终于不像前些天那样不给她任何开口沟通的机会,也就迟疑着望向他:“爷爷,假如说,九年前在唐家最落魄的时候我就和唐旭尧在一起了,你们会反对吗?”

她的问题让陆呈海目光微微一窒,抬眸望她:“会。”那个时候的唐家就像一盘散沙,巨额的债务和看不到头的日子,他没有无私到让最宝贝的孙女去跟着受罪。

陆然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敛着眼眸:“其实当年陆燃家里也反对了。她还是跑去了唐旭尧那儿,那时的唐家绝对比现在要混乱得多和落魄得多,濒临破产的华辰,巨额的债务和一个重伤在床的唐越笙,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时候她偏偏义无反顾地跳进来了,无怨无悔地陪着唐家人挺了过来……”

“看看她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陆呈海沉声打断她,“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后果。”

“爷爷,这件事其实怪不得唐旭尧。当初是陆燃主动要帮忙的,他们也确实在一起了四年,想要走下去,只是两个人合不来没办法,总不能挟着恩情勉强绑在一起,对谁都不好。我和您说这些,只是想让您知道,陆燃当初对于唐家是怎样一个存在,除了陆燃自己,没有人防备得了她,因为她那时太美好了,而她对唐家的那些恩情,就像唐旭尧说的,哪怕是她心甘情愿的,任何有点情义的人都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好而不思回报。他感情上回报不了,只能在事业上尽力帮着她。只是陆燃自己太偏执了,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帮了唐家唐旭尧就该是她的,才会因此把我当成了眼中钉。我希望您不要把失去孩子的错再归结到唐旭尧身上好吗?”

陆呈海重重哼了声:“哪怕不是他的错又能怎么样,那个女人就是因为他才对你下手的。她到现在对那姓唐的都没死心,我们暂时办不了她,却是不可能再让你回到姓唐的身边当活靶!”

“爷爷……”

“好了。”陆呈海大掌一挥,打断了陆然的话,“不管怎样,当年他伤害了你是事实,而且两家人也早撕破脸了,嫁过去你也不会被善待,黎芷琴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人要向前看。改天让人给你介绍个条件适合的男人,你也别再老惦记着他。”

“爷爷?”陆然下意识想反对,不想再这么仓促开始一段关系。她和程朗的婚约已经取消了。程朗自从那场订婚后就去了美国,一直在调查他前女友的情况,虽然调查结果不乐观,程朗却一直坚信他当初在订婚宴上见到的女人就是他的前女友,不愿承认她已离去的事实,这段时间一直在美国,因为这段婚约里隔着谢淼和他可能未亡的前女友,在两家人默许下,这段名不副实的关系算是解除了。

她没想过要这么快重新认识一个男人,至少短期内不想去触碰,陆呈海却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多年上位者的习惯,他性格一向强势,尤其在他认为是为陆然好的前提下,决定了的事就再没更改的余地,第二天便给陆然介绍了个人品条件都不错的男人,软硬兼施地逼着陆然去相相看合不合适。

相亲地点定在离家不远的五星级酒店里。

男方是时间观念好有教养的人,一家人比陆然家先到了,陆然一家一到还有礼地起身相迎,体贴地帮忙拉开椅子招呼着入座,礼数周全,光这点便让陆呈海颇为满意。

陆然没什么感觉,连男方名字都没记住,只是安静地像个傀儡一样坐在那儿,被点到名时就抬头有礼地笑笑,却不知道,这样的顺从,对她自己对爱她的家人以及唐旭尧就是好的吗?

只是因为她的乖巧,对方家长很满意她。

长辈们为给他们创造机会,陪着待了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相约着离开了,离开时免不了相互寒暄一番,包厢门被拉开了半天,一直站在包厢门口寒暄着,聊得也投缘。

陆然和男方站起来相送,刚走到门口,陆然却意外看到了唐旭尧,似乎是陪客户来吃饭的,一起过来的还有黎芷琴。

她望过去时唐旭尧也像是有心电感应般往这边望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了她,视线在门口站着的人身上扫了圈,然后落在站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平静的眸心掠过一丝波动,眉心也微微蹙起,黑眸望向了陆然。

陆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却也只是静静地朝他望了眼便撇开了视线,心里却难受起来。

黎芷琴也看到了她,在看到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的男人时,人便下意识地扭头往唐旭尧望了望。

陆呈海那边也发现了唐旭尧和黎芷琴,出于礼貌,笑呵呵地上前来和黎芷琴打了声招呼。

黎芷琴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笑着回了个招呼,眼睛往陆然那边扫了眼,语气隐约带着些试探:“和朋友过来吃饭啊。”

“也不是什么朋友了,未来的儿女亲家一起出来吃个饭。”陆呈海“呵呵”笑着应道,往陆然和她身侧的男人望了眼,“小年轻挺投缘的,先处处看,合适了再把婚事办了。”

唐旭尧往陆然望了眼,陆然微抿着唇,侧眸避开了他的眼神。

唐旭尧收回了视线,望向陆呈海,道了声“恭喜”后,寒暄了几句便有些歉然地和黎芷琴陪客户先走了。

今天约了客户谈生意,却没想到总这么凑巧,似乎和陆然在哪儿都能遇上。

这种巧合在两个小时后他喝高出来透气时再一次验证了。

他又和陆然遇上了,两人刚从电影院出来,她身旁的男人很温柔地说着什么,眉眼带着笑,陆然至始至终只是浅浅地笑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这种敷衍在与唐旭尧迎面遇上时收了回来,换成了些不知名的尴尬和苦涩。

陆然唇角勉强勾出一个笑,和他打了声招呼:“嗨。”

唐旭尧往站在她身侧的男人望了眼,望向她,唇角也微微动了动,回了声“嗨。”

陆然唇角动了动,没再应,低垂着头从他身侧走过去了,与那个男人一起。

唐旭尧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陆然走近,擦着身侧而过,和那个男人,又慢慢远去,伴着那个男人低声的询问“然然,刚那位是?”以及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头像是突然坍塌了一块儿,周围纷纷扰扰,热闹异常,他却像突然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般,孑然一人。

唐旭尧忍不住笑了笑,摇着头,有些自嘲,长长地吐了口气,迈开步伐想往包厢里而去,却没想到一抬头便看到了黎芷琴,正站在包厢门口,盯着他身后望,然后望着他,眼神有些复杂难懂,甚至是怜惜的。

她的眼神让唐旭尧难堪,甚至是难受,心里堵得慌,面上却还是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妈,你怎么出来了?”

人已走向她。

“里边闷,出来透透气。”黎芷琴低声应着,往他望了眼,又往唐旭尧身后望望,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他一块儿进去了。

这场应酬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谈完时已经十点多,唐旭尧喝的有些高,一上车人就靠在座椅上休息,闭着双眸,人看着特别的疲惫。

黎芷琴往他望了望,看着心疼,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声问着:“阿旭,你没事吧?”

唐旭尧轻轻摇头,被酒精侵蚀过的声线异常沙哑,说话却还算清明:“我没事,只是有点喝高而已。”

“你说你没事喝这么多干什么?”

黎芷琴忍不住唠叨,人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了座位上,盯着车窗外望。

唐旭尧没睁眼,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妈,你喝醉过吗?”

“醉过。”

“真正喝醉了是什么感觉?”唐旭尧问,睁开眼睛,侧头望她。

黎芷琴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声音软了下来;“你就那么放不下陆然?”

唐旭尧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盯着车顶放下,没有应,但他的神色早已告诉了她所有答案。

黎芷琴抿着唇没再说话。

唐旭尧喝得有些高,胃被酒精浸泡得有些难受,酒精在胃里发酵着,刚上车没一会儿便忍不住,让司机停了车,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附近的垃圾桶,扶着树捂着胸口吐了起来,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吐完时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后背靠着旁边的树干,虚弱地倚着,闭着眼睛,喘着粗气。

高大的身影在灯光树影下,萧瑟孤寂,甚至是有着说不出的狼狈。

唐旭尧是黎芷琴看着长大的,她从没看到过这么狼狈的唐旭尧,看着他那样,一颗心都在揪着疼。

她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走了过去,递了瓶水给他:“既然那么喜欢她,趁着她还没嫁人,就去把人追回来吧。”

唐旭尧摇摇头:“追不回了。除非能回到过去,所有的伤害都不曾存在,那个孩子也还在。可是……”

唐旭尧笑笑,抬头望她:“妈,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黎芷琴望着他,眼眶有些酸涩,喉咙也像被什么堵着般,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唐旭尧只是摇摇头,喉结在喉咙里上下剧烈地滚动着。

“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了,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做过了,可是她不愿意回来,她不肯回来……”

嘶哑的嗓音听得黎芷琴心里头一阵苦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陪着他,等他的酒劲过去。

夜还不算太深,这边是还是闹市区,霓虹灯下的城市依然热闹非凡,只是越热闹的世界,越显得自己的凄凉不堪。

黎芷琴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过客,她很难得有这样的心情,在这样的夜里安静地看着路边每一个过客,结婚三十多年来,也从来没有停下过匆忙的脚步,认真看过周围的人和景。

难得一次静下心来认真看,黎芷琴却宁愿她从没有过。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黎芷琴看到了唐越笙,陪着那个女人一起散步的唐越笙。

有时候世界小得,一转身就是满世界的熟人。

唐旭尧明显感觉到了抓着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睁了眼,往黎芷琴望了眼,看她正直直盯着前面,面色冷沉,也就跟着往她的视线方向望了眼,看到了唐越笙和那个女人。

唐越笙也看到了黎芷琴和唐旭尧,脸色有些僵硬,挽着女人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就收了回来,有些被抓奸在床的尴尬。

那个女人脸色也尴尬万分,甚至是有些惧怕的,经过上次黎芷琴在机场那场闹,那个女人心里多少有些阴影。

这还是唐旭尧第一次认真看清女人的脸,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人倒是柔柔弱弱的,他望过去时有些怯怯地往唐越笙怀中缩了缩,一只手就下意识地抚在了小腹上,轻轻护着。

唐旭尧往她微凸的小腹望了眼,黎芷琴也看到了,脸色倏地一变,唐旭尧下意识地先伸手拉住了她,担心她像上次那样突然失控。

好在黎芷琴这次没有,视线慢慢移回了唐越笙脸上,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让他不自觉地弱了下来,尴尬地叫了她一声:“芷琴……”

“唐越笙!”黎芷琴终于开口,声音隐约有些哽咽,“你行!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完甩开唐旭尧,上了车,唐旭尧跟着上了车。

黎芷琴在人前还能撑着,人一到车上情绪就控制不住,哭了,哭了几乎一整夜。

自从当初机场的事闹开后,黎芷琴和唐越笙一直没找机会谈过,唐越笙那边想离婚,黎芷琴一直拖着不肯离,尽管那时唐旭尧已经和她说过唐越笙那三儿可能已经怀孕,但毕竟只是听说,远不如亲眼所见来的冲击大。

唐旭尧担心黎芷琴会想不开或者作出别的事来,特地给她请了心理医生过来开导,让唐宁宁在家陪着才去上班。

一晚上都在开导劝黎芷琴,又喝高了,一整晚没睡,一早来上班唐旭尧脸色就不太好,人看着有些憔悴,却不得不强撑着过来。

刚到公司林江涛就带来了个好消息,查到了赵伟在美国的住处和所在公司了,只是电话依然一直打不通。

唐旭尧让他帮忙订了第二天飞纽约的飞机,心里多少放心不下黎芷琴,想带着她一块儿去,顺便散散心。

黎芷琴却不想去,人哭了一夜看着有些憔悴,知道他要去美国调查赵伟的事,前些天有听他提过陆然当年流产可能是人为,催促着他赶紧出发。

唐旭尧心里头总有些放心不下,黎芷琴太平静了,这种平静让他不安,换了机票在家多陪了她两天,看她似乎没了什么异样才亲自去纽约找赵伟一趟。

黎芷琴亲自送唐旭尧去的机场,下午时去了趟陆家。

黎芷琴过来时陆然正好在家,刚带着小承曜去散了会儿步,却没想到散步回来就在家门口遇到了黎芷琴。

黎芷琴大概刚来,正在门口和保安交涉,以往高冷美丽的脸上赔着笑脸,甚至是有些尴尬。

保安先看到了陆然,冲她招了招手:“陆小姐……”

然后有些为难地往黎芷琴望了眼。

黎芷琴闻声已经下意识地转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陆然,脸上的神色越发地尴尬,有些局促地在那笑着,却还是勉强扯了扯唇,和她打了声招呼:“陆然。”

陆然从没见过这样的黎芷琴,她在努力地收起她的高傲,试图让自己表现出平易近人的一面来,只是这样的反差让她打从心底地尴尬,也无法习惯,却在逼着自己放低姿态。

正文 第45章 执手相依(3)

陆然也不习惯,神色也有些尴尬,却还是勾着唇勉强牵出一个浅浅的笑痕来:“您有事吗?”

陆然的客气让彼此间的气氛越发的尴尬陌生,曾经以母女相称的两个人,如今却像个陌生人般,谁都不好受。

被陆然牵着的小承曜适时地插话进来,打破了彼此的尴尬:“奶奶,您是要来我家吗?”

黎芷琴这才注意到陆然手上牵着的小承曜,尴尬的眼里突然掠过些许异样的情绪,甚至是有些疑惑和激动的。

陆然知道她误会了,小承曜虽然已经三岁多,但小孩子的,也看不出那么具体的年龄来,因此澄清道:“这是我小侄子,陆承曜。”

然后摇着小承曜的手,柔声劝着:“曜曜,请奶奶回屋里坐坐。”

小承曜于是脆生生地道:“奶奶,您进屋里坐会儿吧,外面热。”

乖巧得让黎芷琴眼眶莫名地有些湿,刚才的尴尬却冲淡了不少,柔声应了声“好,小曜曜真乖。”,然后随着陆然一道回了客厅。

一家人都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黎芷琴走到客厅门口时人也越发地尴尬起来,趾高气扬一辈子的人,总不习惯这么低声下气地来求人。

陆然也尴尬,尤其是她和黎芷琴一道出现在门口,一屋子人奇怪地望她时,陆然有些不知所措:“我在门口遇到了唐夫人……”

黎芷琴尴尬地冲陆呈海笑笑:“陆老先生。”

陆呈海虽然不待见唐家人,但除了唐旭尧,对其他人表面上该有的礼数还是会有,客客气气地起身招呼着入座,又让陆然去给黎芷琴倒了杯茶过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唐夫人,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陆然正抱着小曜曜坐在沙发上,垂眸逗他玩,却有些漫不经心,闻言也忍不住抬眸往黎芷琴望了眼,对她的来意也不是很能猜得到。

黎芷琴端着茶杯,两只手交叉搓着杯身,似乎想开口,却又似乎有些拉不下面子来,天人交战着,只是在尴尬地笑着。

陆呈海也不催她,只是浅笑着随意找着话题聊,黎芷琴没什么心思聊其他的,聊了会儿便已望向陆呈海,又往程婉宁和陆然父亲各望了眼,迟疑着开口:“陆老先生,陆先生陆夫人,我今天……我是来诚心向你们道个歉的,陆然……是个好姑娘,当年是我亏待了她,让她……受了很大的委屈,我……非常抱歉。”

陆然下意识往黎芷琴望了眼,不只陆然意外,陆呈海程婉宁和屋里其他人都忍不住往黎芷琴多望了几眼,低头道歉的事太不像黎芷琴的行事风格。

黎芷琴也越发地尴尬起来,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我……今天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过来向你们道个歉。他们小两口离婚大部分原因是我造成的,是我对陆然有偏见才处处刁难她,让她在唐家受尽了委屈。陆然……体贴,没和我儿子说起这些事,我也在他面前尽力扮演慈母,他一直以为我们相处很融洽,所以他不知道陆然……当时在我这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我对不起你们家。”

“快别这么说。”陆呈海温声劝着,“也是陆然自己任性不懂事,她那样一声不吭地就嫁过去了,任谁都会很难有好感。”

说着往陆然望了眼,陆然自知有错,不敢辩称,找了个借口便先回楼上了。

黎芷琴尴尬地笑着:“女孩子年轻的时候谁都有个头脑发热的时候,是我没考虑周全,阿旭那时也是没照顾到陆然的感受。他大学前一直跟在他爷爷身边学做生意,每天除了学习心思都花在生意上,大学后又念的是军校,周围都是男孩子,不太懂得和女孩子打交道,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疏忽了陆然。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在努力地改正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希望……”请求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呈海温声劝着:“唐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陆老先生,我知道我这个请求过分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我儿子继续痛苦下去,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是真的很爱陆然,很想和陆然好好在一起,好好待她。过去他或许是不够爱,也或许是表达方式出了错,犯了大错,但看在他已经在认真悔改的份上,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陆呈海沉吟了会儿:“唐夫人,我很理解您作为母亲的心情,也很感动您亲自过来道这个歉,只是我也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作为陆然家人的心情,她受过的伤害,我们比她疼百倍。我不是不相信她再回去时您不会再好好待她,只是她跌倒过一次的人了,伤得重,心结也重,再回去也很难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重新来过。所以我们……也很抱歉。”

黎芷琴垂下眼眸,点点头:“我明白。”

沉默了会儿,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陆老先生,我能和陆然谈谈吗?”

陆呈海有些为难:“唐夫人,还是别了吧,那丫头耳根子软,禁不住您劝,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您要真是诚心觉得对不起她,就别再去扰乱她的心思了,行吗?”

黎芷琴勉强扯了扯唇,点点头:“好。”

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陆呈海和程婉宁一道送她到门口。

程婉宁看着她走了才把门关上,叹了口气:“爸,这唐夫人也是诚心来道歉的,看这样子以后然然再嫁过去也不会真的再为难她,唐旭尧现在看着应该也还靠谱,听仲宣说还去给陆然解了不少围,如果这俩孩子也还有情义……”

“你懂什么。”陆呈海打断她,隐约有些不悦,“你也不瞅瞅现在唐家变成什么样了,老的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养女人,当年他出事他老婆是怎么对他的,他现在又是这么对他老婆的,谁知道那姓唐的是不是以后也和他父亲一个德行,爱着的时候看着深情,不爱了一点情分都不念了。而且以黎芷琴那样的性子,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到时还不是整天得吵吵闹闹,然然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家庭。”

程婉宁被陆呈海说得哑口无言,扶着陆呈海想往屋里走,一个回头间,却没想到看到了本应该已经离去的黎芷琴,正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人很尴尬。

程婉宁也有些尴尬,不知道刚才和陆呈海的话黎芷琴听到了多少,正要开口,黎芷琴已经局促地先开了口:“陆老先生,我……很抱歉,我既然已经说服自己过来了,我是真的想和陆然好好道个歉,希望你们能成全。”

陆呈海为难地皱皱眉:“唐夫人,您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

“陆老先生,我……”黎芷琴说着说着突然哭了,“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看着我儿子那样,我真的放心不下他,他为了我们那个家已经牺牲太多了,我就希望他后半辈子能过得快乐些。”

“唐夫人,您别这样,这……”她一哭,陆呈海和程婉宁也手足无措起来,赶紧把人让进屋。

“我儿子他或许真的不是太懂得经营感情的人,但他真的会是个有担当的人,不会像他爸。当年我们整个家垮了都是他一个人撑起来的,他那时也就才23岁,他本来只是一心做一名军人的,就是被我和他爸给毁了,不得已退了伍,一个人扛着一个家和一个负债累累的企业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了,没有自由没有什么朋友,一天到晚除了责任和工作什么也没有,一直过得很压抑,好不容易有了陆然才开心了些,却让我给毁了。我只想在我走之前好好为他做一件事,愿不愿意再在一起你们交给陆然来决定,可以吗?算我求你们了。”

黎芷琴是哭着说完这番话的,她声音不小,惊动了在楼上的陆然。

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望着楼下哭得狼狈的黎芷琴,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望向陆呈海。

陆呈海往她望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终是软下心来,对楼上的陆然说:“然然,你下来陪唐夫人四处走走吧。”

陆然点点头,陪着她一道去了院外的凉亭里,就这么慢悠悠地逛着一路走到了那里,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怎么说话,到那边时黎芷琴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只是心里头还是尴尬,也不太习惯和陆然这样的平和相处,却不得不逼自己去习惯。

“陆然……”她迟疑着叫着她的名字,“过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你……你别怪到阿旭头上,他是真的不知情,也不太开窍。”

“我现在没有怪他。”陆然扭头望着她说道,这是陆然第一次和黎芷琴这么心平气和地交谈,以往不是她卑微地讨好就是与她一样冷冰冰地针锋相对,像现在这样的,还是头一遭,不止黎芷琴不习惯,她也不习惯。

“那个陆燃……当初是我和宁宁让她到家里来的,她曾经帮了……”

“我理解。”陆然软声打断她,这些东西以前不懂,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却是能明白了的。

她和唐旭尧最大的问题一直以来都只是陆燃,那两年里,她所听到所看到所以为的,是他深爱着陆燃,而她只是个适合结婚、宜家宜室的妻子,凑巧在他和陆燃累了的时候出现了,仅此而已。

她忍受不了被当备胎,在别人的世界里当看客的感觉,他家人对她的态度以及他们之间的不沟通放大了这种感觉,慢慢地扼杀了那段不算成熟的婚姻。但是这将近一年的纠缠里,唐旭尧一直在以行动,透过他和他的朋友让她相信,他和她一直只有彼此,而他也在慢慢从过去那个一心只为工作不会关心人的男人蜕变成一个细心体贴的好男人。

正文 第46章 执手相依(4)

“他以前和陆燃在一起有一大半原因是我和宁宁促成的,刚开始家里出事,所有人都对我们家敬而远之,甚至是落井下石,就陆燃不顾别人的闲话,跑过来帮着忙前忙后的,到处托关系帮忙,很用心,我很过意不去,也觉得这个女孩子不错,对阿旭是真心好,就一直劝着让阿旭好好把握住,他刚开始时并没有很愿意,说不想耽搁了陆燃,只是禁不住我和宁宁的劝,陆燃对他也是真的好,才想着和陆燃好好发展。之后吵吵闹闹过了几年还是磨合不了分了,但那时只是性格不合而已,不是多大的仇,陆燃对我和宁宁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我也是想着她做不成儿媳妇也还是可以做女儿的,也就任由她继续待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