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势而上

作者:闲人有闲

纵虎归山

戴茉颜眼睛有些潮湿,看着眼前还冒着烟的废墟。

她没有想到,在自己拿着枪指着他的头告诉他“我是警察”以后,他还是会冲进火海去救自己。

“茉颜!”旁边的周督察说话有些犹豫,“蒋少阳是不是你故意放走的?”

戴茉颜愣了一下,那一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是那样。

那时他愤怒的冲着自己咆哮,“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我!”那画面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英俊的脸已经扭曲了,眼睛里流出来不是恨是伤。她恍惚,蒋少阳逃走的时候,她应该是没有尽全力的,至少她没有开枪,她完全有能力让他毙命在自己的枪下。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周督查是她卧底的唯一联系人,这位平和的中年女人给了她最多的鼓励和安慰,让她在那些晦暗的日子里,在欲望和理智之间挣扎着逃出生天。

戴茉颜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爱,可是有感动和愧疚,如果他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或者我会忍不住……”她心下叹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利用了他的感情,自从亲眼看着他冲进火海以后,内疚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绞缠啃噬着她的心,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爱上自己的任务对象是很危险的事情!”周督查口气很严厉,随即又缓和了下来,“不过还好,现在都已经解决了,我们走吧!”说完二人转身上了一辆轿车绝尘而去。

戴茉颜在家里休整了几天,今天是周一,她对着镜子好好的收拾了一下,白色的衬衣是新的,贴身的剪裁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很好的展现出来,黑色的铅笔裤,黑色的皮鞋,高高束起来的马尾,尽显知性干练的风格和气质。

她在镜子面前反复晃着,仔细地打量,双手放在自己的胸侧,“会不会太完美,呵呵!”说完自己也笑出声。她不想自己总是去回忆那些过去,她极力的想让自己重新快乐起来。

她拿起旁边的证件夹在自己的裤腰上,放下衬衣正好都能遮盖住,这张证件今天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佩戴了,按照之前的约定,完成这次的任务,24岁的她将成为警局最年轻的督察。

一进警局戴茉颜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因为她是从特训队直接进黑帮卧底的,这里并没有人认识她。她直接找到周督查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位警官,年纪不大的样子,却有着跟年龄不相仿的沉稳气场。

可能是习惯了小心翼翼的过日子,看见生人,她便不吱声的站在那里,等着周警司的指示,看着她的表情,戴茉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肃穆的神情对她而言翻译出来就是二个字:危险。

“茉颜,你坐吧!”周警司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这位是方文正方督察,以后会是你的联系人。”说着把一个大信封推到茉颜的面前。

戴茉颜看着她,眼睛里全是疑问。她谨慎的拿起那个信封,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周督查的脸,那种同情和无奈让她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她绕开那些缠绕的线,打开,里面是一摞的文件,这场景有些熟悉,一年多前她也是从她手里拿到一份文件,于是她进入这里最大的黑帮兴隆帮卧底。

她抽出文件,眼睛从周督查的脸上转到手上的文件:汪宁希,24岁,大学本科肄业,武术运动员,因为车祸受伤而退役,父母车祸身亡,无其他社会关系……

“哼!”戴茉颜低声哼笑,刷的把那文件装进文件袋,“这次又是去哪?”口气尽是无奈。她的眼圈微红,别过脸不看任何人。一年前她还不懂事,还想逞英雄,可是卧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有自己知道,如履薄冰,日复一日胆战心惊。

旁边的年轻警官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是这样的,我们在清理火灾现场的时候只发现了一具遗体, DNA和法医都确定了是个女人,也就是说兴隆帮的蒋少阳并没有死,所以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从现在开始把你列入证人保护计划,我们会带你离开这里,做平凡的汪宁希小姐。”

戴茉颜手里的文件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蒋少阳没有死!蒋少阳没有死?她的心先是松下来,随即又提了起来,她耳边又响起他逃跑时说的那句话:“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什么样才是仇恨的眼光,让人见了就不寒而栗。

“那个文件袋里面还有一张卡,我们会定时把钱打到上面,是你的生活费,因为你的户头有财政款项汇入容易引起怀疑,这张卡是我的名字,记住只能在自动提款机使用,密码是汪宁希的生日。”方文正继续说道,说完看着戴茉颜的脸,他有些惊讶,一闪而过的似乎是高兴随即又被茫然的表情所淹没,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袋塞回她的怀里,“快看完,然后就地销毁。”

戴茉颜回过神,慢慢的把那一摞文件拿出来,看完又把他们一张一张的丢尽碎纸机,看着它们变成纸屑。最后她站起来,从腰上解下证件,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的笑了,她把手伸在碎纸机的上方,两个手指一松,那小卡片和自己从小的警察梦想一起粉碎,或者粉碎的还不止是这些。

方文正站起来,绕到她的正面,向她伸出手,戴茉颜看着那只手良久,她的性命再次被交到别人的手上,这就是卧底的命运。她犹豫的伸出手,方文正却没客气的主动握住,“你好,汪宁希小姐。”

爆炸

残阳如血。

汪宁希在自己的花店里收拾着今天刚刚才到货的鲜花。三年前,离开周警司她就跟着那个叫方文正的警察来到这个地方,虽然每个月都会有钱汇给她,可是总是闲着也不习惯。以她本科肄业的履历表,想在这个遍地都是博士硕士的城市很难有立足之地,找个体面的工作比登天还难。于是她贷了一些款,在这里最大的医院附近开了这家青青花店,这里地段好,再加上价格也公道,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不错,她没有用过那张卡,以她的职业敏感,她知道那样也会有危险。

宁希端个板凳坐在地中间,用花钳撸着玫瑰花枝上的刺,店员小玫就把那些百合剑兰什么都从包装里拆出来,插到花筒里。

“宁希姐,你看呐,方警官又来买花了。”小玫咯咯地笑着,脸上都是看热闹的样子。

汪宁希回头,看见方文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个视角让汪希宁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花叶,“来了。”她淡淡地笑,平常的打着招呼,“还是要紫色薰衣草?”

“嗯!”方文正也淡淡的应着,看着眼前的女人,不像自己三年前见到的那样,那个时候她是英姿飒爽的,那眼光敏锐的让人看了心里都会发慌的样子。而三年隐姓埋名的生活让她越发的恬淡安静起来,眼中那犀利的光不见,剩下的只有如水的温柔,下眼睑上那个小小的泪痣更是让她多了几分想要让人怜惜的柔弱。

“今天不要薰衣草了。”他站在一大盆的蓝色风信子跟前,“给我包这个吧!”

已经在摆弄薰衣草的汪宁希僵在那里,转头看着方文正,那眼睛里又闪出了精光,带着疑问、惊讶还有隐约的不安。薰衣草就是他们之间的暗喻,是平安无事。

汪宁希把手里的薰衣草又□花筒,来到他身边,给他包风信子,“也是,失眠还是要尽早看医生,光摆薰衣草也不行。”

方文正转身看见店员出去了,给一位顾客在介绍摆在外面的花篮,他凑过来,假装挑选着花枝,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叮嘱,“青山会的邵振铭打算洗底,他们内部现在比较混乱,这段时间不太平,尽量离邵聿臣远一点儿,以免殃及池鱼。”

正打着包装的汪希宁手停住了片刻,然后继续忙活,“丝带也用蓝色的好吗?”

“你看着办!”他淡笑着,回头看见小玫拿着三张红票子进来,“宁希姐,给,又卖了一个大花篮,邵医生真是有爱心,说是送给病人的。”

汪宁希伸手接过钱,若无其事的装进口袋里。方文正神色一凛,回头往外面看。

“别看了,那是邵聿臣的助理。”包装打好了,她拿起来最后整理了一下包装纸,“蓝色的风信子象征着忠贞和爱情,方警官恋爱了?不过女孩子还是喜欢玫瑰的多一些。”

汪宁希把花举到他的面前,方文正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送给宁希好吗?”

汪宁希愣在那里,他称自己宁希,还要送风信子给自己,她有些懵,虽然小玫一直在她旁边打趣她说方警官是借买花故意接近讨好她,可是她没当回事,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秘密。

她尴尬的笑,“方警官真是会开玩笑。”

方文正也有些尴尬,他接过花,“我要是送给你,你还不拆开再卖一回?”他掏出钱包,“多少钱?”

“一共是106块,你是老主顾了,收你100好了。”

方文正点点头,也没客气就给了100块,然后就转身走了。

汪宁希敛住了脸上的笑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在蒋少阳没有落网之前,她一个人应该是对自己对别人最负责的做法。

邵聿臣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桌子上的大花篮,他咧嘴笑,走进里面的更衣室换下了手术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衬衣,黑色的西装裤,再披上白色的医生袍子格外的有精神。他走出来,拿起花篮上的卡片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下,拉门出去,“LILY,卡片为什么不是汪小姐写的?”

“汪小姐在忙,我等了好久,也怕这里有事情……”助理有些害怕,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邵聿臣还没有发作就听见身后哈哈的大笑,不对,应该是哈哈的嘲笑,他回头,看见许晋逸抱着膀子倚在自己办公室的门框上笑得停不下来。他瞪了一眼办事不牢的小助理回身进了办公室。

许晋逸看了看桌上的花篮,又夺下邵聿臣手里的卡片,“啧啧,祝早日康复!”他大声地念着,然后凑到他跟前,“原来那个店里的小伙计都知道你有相思病。哈哈!”他又笑起来。

邵聿臣不理他,自己搓着下巴,若有所思,“这都一年多了,我这软磨硬泡的,你说我就这么没有魅力?”

“谁说你没有魅力啊,咱们医院里的那些女医生还有那些小护士,恨不得见了你就脱光了,你偏偏看上那个卖花姑娘,那女人一看就是个苦相,眼睛底下还长个痣,泪痣啊,等着哭死你!”

“你怎么跟我二姐一个调调啊?泪痣怎么了,我就喜欢。”他抬头眯着眼睛看他。

许晋逸不管,继续游说,“你就别扛着了,家里给你找的都是挺不错的对象。你要是喜欢小户人家的,婉清也不错。”

“婉清是小户人家?”邵聿臣笑出来,“我们家就婉清这个干女儿最受宠,再说,她是我妹妹,你脑子进水了,乱点鸳鸯谱。”

“再说学历也不行啊,本科肄业,肄业啊,老兄,这也太没文化了吧。”他自顾自的说着,坐在桌子上翻着他桌子上的病例,挺无聊得样子,完全没看邵聿臣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

许晋逸抬头看见他的表情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准备逃跑,邵聿臣抓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拧就他的手反剪在身后,膝盖一顶,许晋逸向前踉跄了两步就趴在了桌子上。邵聿臣上身倾下来,压在他的身上,几秒钟的功夫就把他制得死死的。

“啊啊,哦!”许晋逸哀号,“好汉饶命,是你二姐让我来当说客的,是你家人查了她,真不关我事,你轻点儿,我知道你武功高强,饶了我吧。”

邵聿臣松开手,掸了掸自己的医生袍子,看着许晋逸痛苦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冲他抱怨,“我是靠这只手吃饭的,你是看你爸的手术做完了是吧,过河拆桥。有本事你把那个女人绑来直接摁桌子上强了她,我听说她还是武术运动员,不知道你能不能行啊。”他歪着脑袋看着他,促狭的笑。

邵聿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挑了挑眉,走到门口打开门,他下逐客令了。许晋逸哼哼了两声,两手插在医生袍里面,刚走到门口,门砰就关上了,邵聿臣掐着他的脖子就把他压在墙上,动作一气呵成,“我二姐最近没收拾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你要是再敢来看热闹作说客,我就把你被老女人强吻的事情汇报给邵聿雯,你猜猜会怎么样?”他眯着眼,翘着嘴角笑,一张漂亮的脸有些魅了。许晋逸整个脸被憋红了,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喘不过气,他双手抓着邵聿臣的手腕,想反抗一下,但是还是被掐得紧紧的。

“先……先……奸后……杀!”

这个答案邵聿臣似乎很满意,他慢慢的松开手,插着口袋看着那人在那里不停的咳嗽。

“真暴力!”缓过气来,许晋逸报怨了一声,打开门就感觉整个楼都跟着震一样,一声巨响让两个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耳边同时响着的还有人们尖叫的声音,惊魂未定,又是一声巨响,合着稀里哗啦玻璃破碎的声音。

强大的气流袭来,汪宁希伸手揽过身边买花的小男孩,顺势扑倒,把孩子紧紧地护在自己身下,只觉得后背上有东西砸下来的疼痛,耳朵嗡嗡的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花架上的花倒落下来,塑料的花筒和鲜花盖在她的身上。

汪宁希脑子飞快地闪过刚才的画面,这个小男孩从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宾利车上下来,说要给住院的爷爷买一束鲜花,自己正在打包装,那辆车就爆炸了。

汪宁希觉得浑身刺痛,动都动不了的感觉,后背很沉,像是被什么重压着,身下的孩子不停的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孩子没事。汪宁希用尽全力松了松自己的胳膊,她怕把孩子压坏了,憋坏了。缓了好一阵才用力翻开身,身上的东西哗啦的滚到另一边,怀里的小男孩翻身坐起来,望着对面,没有一点儿声音。

汪宁希脖子痛的利害,她勉强转过去,那辆车已经炸得面目全非正烧着熊熊大火,她用力抬起胳膊,伸手捂住孩子的眼睛,那里面应该是他的亲人吧,宁希忍不住眼底湿润。孩子没有反抗,却伸出两只胳膊紧紧地挽住她。

“小玫,小玫!救命啊!”汪宁希大声地喊着,店员就躺在门口的地方,身下已经流出了血,宁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自己却怎么都动不了,浑身痛的利害。

这对面就是医院,救护车的警报呼啸在耳边,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邵聿臣。听见巨大的爆炸声,他从窗口望出去,是青青花店的方向就撒开了奔过来。

他几脚就踹开了她身边的一些杂物,搬开压在她腿上的半个车门,“宁希,你有没有事?”他蹲下身要给宁希检查,发现了旁边的孩子,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他,嘴里艰难的吐出一个名字,“锦然?”他慢慢的转身回头看着那辆爆炸的汽车,眼圈一刹那通红了。邵聿臣站起来,脸色肃杀的有些吓人,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正东,我大哥大嫂呢?”

听着电话,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胳膊颓然的垂下来,握着手机的手却越收越紧,汪宁希似乎感觉的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痛和愤怒,她有些困惑。转念想起方文正跟他说的事情,只觉浑身一震。

邵聿臣蹲下身,拉开汪宁希挡着孩子眼睛的手,看着孩子清澈透亮的眼睛,他的心突然被抽了一鞭子一样的疼,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声音很轻柔,“锦然,跟三叔走好不好。”他声音哽咽了。

可是那孩子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就这么望着邵聿臣,手却死死的抱着汪宁希的胳膊。

邵聿臣看了一眼旁边痛苦的汪宁希,她的眼睛里闪着眼泪,脸色黯然,她把脸贴在那孩子的脸庞上,“乖了,阿姨要治伤,阿姨好了就去看你。”

孩子依旧不放手,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汪宁希觉得很头疼,小玫已经被医生抬走了,现在几个白大褂正等在门口,她真的需要赶紧看看医生,她的腿好像不能动了。她摸着他的脸,然后拉开他的一只小手,“我们来拉钩,阿姨说话算话。”

孩子松开手,眼睛却没有离开她的脸。邵聿臣把孩子抱起来刚要走,汪宁希伸手抓住了他白大褂的一角,邵聿臣低头看她,皱了皱眉头,她样子有些虚弱,头顶有血从头发里流出来。

“对不起,你别乱动,可能会有骨折,会有其它医生来帮你。”他声音很低沉,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已经无心照顾她了。

汪宁希没撒手,也没有说话,她不能说。

“三少!”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邵家的人,耳边随即有警车呼啸的声音。汪宁希松开手,无力的倒在地上。她知道很多暗杀的行动,都会有人在暗中跟进,一旦行动效果不好会有备用补充方案,谁也不知道外面会不会还有狙击手或者别的什么。

“正东,保护好孩子,外面不安全。”邵聿臣把孩子交给那人,严正的嘱咐了一句。

汪宁希放下心,原来他知道防范。她躺在地上仰望着他,这个视角让邵聿臣显得格外的高,她就这么看着他脱下自己的医生袍子,丢在自己的旁边,一身黑衣的走了出去。

段奕霖站在附近的一栋未交付的高层大厦的窗口,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望远镜看着现场的情况。旁边是一个端着远红外狙击步枪的红发女人,正瞄着现场。看着邵锦然那个孩子被完好无损的抱出来段奕霖有些气愤,斩草要除根,这个他最清楚了,他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本事,这么近的爆炸距离能够把孩子保全的这么好。

“你真的决定放弃?”旁边的女人说着话,眼睛没有离开瞄准器,手也没有离开扳机。可是身边的男人却没有出声,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有些扭曲,手里的烟都捏碎了。

当汪宁希被抬出来的时候,段奕霖惊呆了,就这么看着她被推进救护车送进医院。他狠狠的丢掉手里的烟,紧紧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恶狠狠的几个字,“戴茉颜,我说过不要让我再遇见你。”

段奕霖

旁边的卢佩妍楞了一下,然后又透过瞄准器看了一眼,她心里了解个大概,戴茉颜这个名字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个男人的梦语中听到过,她哼笑一声,用一副无所谓的讽刺语调调侃他,“你该跟我说,我刚才就帮你了结了她。”她直起腰来,收起枪,很迅速的把它拆分成零件装进箱子里,速度快得惊人。

段奕霖黑着脸,眼睛里闪出的都是寒光。卢佩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悻悻的耸了一下肩膀,提着箱子静静的等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指示。

“车停在后面,下去等我。”说完段奕霖没有看她一眼就走向安全出口。卢佩妍跟在他的后面不明所以,看着他顺着楼梯往上走了。她原地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拎着枪箱的手越攥越紧,脸色也由红变紫,嘴唇也被咬得没有了血色,在他一级烧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在他植皮整容感染的时候,在他落魄潦倒的时候,是自己陪在他身边,他白手起家重新开始的时候,是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她不知道戴茉颜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可以让这个男人在三年的时间里面始终如此执念。她今天不过是露了一面,他居然就对自己如此冷漠,她这几年赴汤蹈火,身下承欢到底算什么?

卢佩妍斜睨着那个身影,眼睛里慢慢集聚起了泪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头跑了下去。

段奕霖一直上到大厦的顶层,这里的视角很好,可以看得到整个医院的全貌,四栋建筑,一座是门诊楼,两栋住院楼还有旁边独立的传染病门诊。除了传染病门诊,其他的三栋建筑都有通道相连,四通八达,南面向阳的病房竟然还有露天的阳台,这对他而言的确是很不错的地势。段奕霖放下望远镜,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既然让邵振铭那个老家伙逃了炸弹,没理由让他再活过今晚。

段奕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戴上了墨镜和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帽,手里还拿着一份图纸,样子也颇有些建筑监理的样子,他走到那辆奔驰车跟前,一手一手拉着车门,还是谨慎的四下看了看,才坐进去。

“把你那个红头发拿掉!”他看了一眼卢佩妍,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然后把自己的安全帽也摘下来,随手扔在了后座。

卢佩妍不管,手指绕着红色的头发无动于衷,嘴里嚼着口香糖也不说话。

段奕霖看了他一会儿,心下叹了一口气,他伸手从前额的位置扒下了她的假发套,扬手丢到了后座上,“正常点儿,我们进医院。”他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他是没有理由冲着她发火的。

卢佩妍突兀的转头看着他,完全不躲闪他此刻有些焦躁却隐忍的眼神,“那个戴茉颜到底什么人,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老情人?”她的语气有些挑衅,“你残了,废了那会儿跟人跑了?”她转头把口香糖吐出窗外,转头看着段奕霖,那双眼睛像是要嗜血一样,喷出愤怒的光,卢佩妍打了个冷战刚要说什么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下巴,她皱眉,剧疼,但是她却倔强的不出声音。

“卢佩妍,不要仗着我宠你,就什么话都敢说,那个女人是我的仇人,懂吗?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恶狠狠的,每一个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卢佩妍无力挣扎,疼让眼泪涌出眼底,顺着脸颊留下来,流在段奕霖的手指上。冰凉的触觉似乎把他带回那个晚上……

“不许动,我是警察!”他的茉颜用枪指着他的眉心,说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话。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会媚笑着跟自己打赌禁欲300天就任他处置的坏坏的小姑娘,居然会用冰冷的枪口对着他。

“少阳,自首吧,警方并没有你的多少犯罪证据,你罪不至死的,不要再害人了。”她近乎是在哀求他,他微笑,伸手擦掉她下巴上的泪珠,放在嘴里尝,那么涩,他的万般宠爱就让她在这场危险游戏中全身而退,而他却赔上了自己的大哥和整个组织。

那时的蒋少阳不管她的枪口转身就走,就听见戴茉颜在身后嘶喊,“蒋少阳,你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他在赌命,赌他这么久的爱和付出不是白费的,他赌戴茉颜舍不得下手,他笑,有些自嘲,却不自觉的红了眼圈,如果真的是她开枪,总好过死在警察手里。自首?她戴茉颜还是幼稚了,兴隆帮所有的黑钱都是他经手洗白,自己手里走过多少私货,碰过多少毒品,这些让他死一百次都够了。

没有犹豫,他单手撑着护栏,轻巧一跃就翻了过去,他回身看着戴茉颜举着枪看着他,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闪烁的泪光,让蒋少阳知道他赌对了。

“你不开枪打死我,戴茉颜那你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卢佩妍疼得有些受不了,终于放弃了自己倔强,皱眉呻吟一声,段奕霖手上的力道收回来,却没有松开手,更像是在抚摸,他探过身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上的眼泪,咸的。

卢佩妍恍惚了,他阴鸷的眼光几乎是一瞬就被那让人心痛的忧郁和哀伤所取代,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火热的唇就压下来,带着疯狂的掠夺,让卢佩妍近乎不能承受。她用力的推拒,却换来更野蛮的入侵,直到嘴里满是血的甜腥味道,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看着段奕霖,卢佩妍吓一跳,他整个眼睛充血,水气氤氲的,她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狠厉绝情的男人竟然眼睛里面还有水。

段奕霖伸出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粗砺的手指擦掉了脸上的泪痕,不停的流连在她的右下眼睑上,摩挲着,像抚着心爱之物一样,卢佩妍的心软下来,看着他,有些娇羞,“奕霖,对不起。”

“你不会背叛我是不是?”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她。

卢佩妍从来不认识这么反常的段奕霖,她茫然的望着他,竟然忘记了回答。

“说!”他大声地咆哮。

“你疯了!”卢佩妍也丝毫不退让,“你到底怎么了?”她也提高了音调。

段奕霖愣了一下,又直起身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做好,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抬起头的时候又换上了惯常的漠然表情,冷峻没有温度,“你到后面坐!”他声音很平板,却没有商量。

卢佩妍跟不上他的节奏了,呆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他。

“前面路段肯定封锁了,我们必须尽快去把邵振铭除掉,时间越长他们准备越充分。”他倾身过来,关上所有的车窗,然后冲车座下面拿出一个密码箱,打开里面是一把手枪和一个消声器。他一边组装着枪械,斜眼看了她一眼,“你自己想办法,装个重病。”说完把枪扔给她,“进去时候见机行事,朝阳的病房有露天阳台,三个大楼在12层都有连接通道,邵振铭在14层的VIP病房,安全最重要,不要硬来,打开电话,我会接应你。”

卢佩妍点了点头,放倒了座椅后背,很麻利的爬到了后面,随便找了点东西包起那个安全帽就罩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把枪藏在里面,“就装孕妇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着前面的男人。

段奕霖讪笑,“真聪明!”然后很敏捷的换到驾驶位,发动车子绕道过去。

“我爸爸怎么样了?”邵聿臣嗓子有些哑,眼睛通红的,脸色也特别的难看,这突然的打击让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刚做了心脏手术的父亲更是难以承受,直接就晕过去了。

看着病床上依旧不省人事的父亲,他沉思了片刻,抬头看着许晋逸,“这里不能住了,你看看需要哪些设备,马上在家里建一个临时病房,医院太危险。”这里他太熟悉,为了保障安全,这里的安全出口,消防通道到处都是,加上三栋大楼的连接通道,还有通风管道,能藏人的地方太多,能逃跑的途径也太多,何况这本来就是个人多人杂的公共场所。

许晋逸有些为难,“老爷子现在状况很不稳定。”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即使是这样在医院里都未必能保证平安无事,何况还要搬回家里。

邵聿臣也很矛盾,怎样都是冒险,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了。他手指有节奏的敲着病床的栏杆,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转头看着许晋逸,表情异常的严峻,“走,马上走!用救护车,做成普通病人正常转院的样子。”

“为什么不调人来保护?”外面现在只有文正东一个人,还抱着一个孩子,许晋逸有些看不懂。

邵聿臣摸了摸额头,自嘲的笑,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要流出来的眼泪,“我不知道能信任谁,婉清马上会过来,你们坐救护车一起回去,家里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走近来一位英气逼人的女子,一身黑色的装扮,头发高高的扎起来,搭配着宽大的蝙蝠衫,露出了美好的肩颈的曲线和性感的锁骨,她眼睛红肿着,刚哭过的样子,一近来就扑到邵聿臣的怀里,“聿臣,怎么办?”说着就又呜咽起来。

邵聿臣现在已经没有语言来安慰任何人,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便推开她,“你跟晋逸一起送爸爸回家,我和正东马上会带着锦然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另外……”邵聿臣停下来考虑了一下,“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们邵家走上正途不容易,这显然是帮派中反对洗底的人策划的,要么是警告,要么是逼邵家就范,要么……就是斩草除根,直接除掉邵家取而代之。邵聿臣仰头长叹一口气,这是他最怕的事情,他一向不参与帮会的事情,二姐又是一心经营公司也跟帮会没有牵连,现在大哥一死,父亲昏迷,如果有哪一步走错,就是灭门惨祸。

段奕霖把车绕远了两个路口才开回来,到了警戒线的地方果然被警察拦了下来,段奕霖一脸焦急的打开车窗,“警官,我老婆就快生了……”

卢佩妍很配合的在里面大声的痛苦呻吟着,惨叫连连,小警察急忙的找到了负责的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就给他们一条通道。段奕霖一面连连称谢,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

车子发动通过警戒线,卢佩妍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前面的人依旧冷着一张脸也收敛了起来,“那个四叔实在是过分了,我们不过是要一条通道,又不是不给他好处,他居然给我们派这么多活儿。”卢佩妍把肚子里塞的东西拿出来,把枪贴身藏好,“不知道好歹的老东西,早晚也要收拾他。”卢佩妍太清楚前面开车的男人了,用睚眦必报来形容绝对不过分,四叔对他们如此颐指气使,这笔帐段奕霖是不会这么算了的。

段奕霖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这次来找这一条走私通道,他还真的是发现不了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干干净净的享受,只是有些时候是骑虎难下。

两个人下了车没有直接去病房,卢佩妍偷偷的潜到洗衣房趁人不备偷了两件医生袍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员工通道进了医院,前面的卢佩妍随便拐进了一个病房按了几个呼叫铃声,护士站一时忙乱了,段奕霖路过,趁乱顺了几个病历夹,两个人像模像样,大摇大摆的进了电梯。“滴”的一声响,穆婉清和许晋逸推着邵振铭从另外一部电梯出来,通过急诊通道,把人送上了救护车。

段奕霖并没有上14楼,就等在两栋住院楼的连接通道,这个地方是最通达的地方,抬头就可以看见邵振铭住的那间VIP病房,巨大的玻璃幕墙形成很开阔的视野,他把微型的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远远的就看见卢佩妍走到了那间病房,看着卢佩妍没有进去,他皱紧了眉头,果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人已经不在了,他们再次扑空。

段奕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窗台上,“shit”,他咒骂着,转身看见从远处CT影像室里推出一个轮床,上面躺得不是别人,恰恰是汪宁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