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得跟卢佩妍通话,眼神完全被那人所吸引,她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的皱着,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病号服的缘故,人看起来特别的憔悴,段奕霖觉得心抽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他竟然在为那个女人感到心疼。他抬头,看见卢佩妍就站在窗口,咬着嘴唇盯着他看。段奕霖低头不看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撤吧!”

卢佩妍没有立刻下去,她就等在电梯口,把整排的电梯,上下都叫了,她就是要看看那个能让段奕霖目光追随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电梯上来了,当轮床在她眼前过的时候,她突然妒火中烧,那苍白的脸色让她右下眼睑上的那颗小小的泪痣变得更明显,那粗砺手指在自己眼睑摸索的微痒的感觉重新回到她的脑海,她一口气提上来堵在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猛然转身,看着那个轮床,从那两位实习医生的缝隙里记下了床头卡的内容:汪宁希,1425病房。

布棋

汪宁希被推进病房不久就来了警察,作为幸存者中唯一意识清醒的人,录口供那是自然的。她顶着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一些无所谓巨细的问题。

“汪小姐,你认识邵聿臣医生吗?”领头的警官在问完案发时的情形以后,问了一句。

汪宁希警惕起来,她没有形于色,“这个与案子有关系吗?”她弱弱的反问,“邵医生经常到我的店里买花。”

“我们也调查了一些情况,知道邵医生这一年多来一直都在追求汪小姐,而爆炸又正巧发生在你的店门口,我们需要判断这其中是不是有必然的联系,另外你现在是本案的重要证人,我想我们可能要对汪小姐进行保护。请你这段时间就呆在医院里,不要到处乱走动。”

汪宁希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有人保护当然好,以她目前的状况,多处软组织损伤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是要真的有什么事情她未必应付得来。

警察走了,汪宁希忍着一身的疼慢慢的躺下来,心跳的有些厉害,总是觉得有事情发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被安逸的生活所累,她现在似乎不习惯经历这些,而这些却是她曾经生活的全部。她慢慢的闭上眼,希望能这样隔绝这种不安,却无法入睡。

卢佩妍下去的时候,段奕霖正坐在车里抽烟,看见她上来就丢掉烟,发动车子,他眉头紧皱,也没有看她,“那个女人不许你动她。”他边开车边冷冷的丢了一句出来。

卢佩妍浑身僵了一下,然后拿出化妆包,对这镜子涂了涂口红,抿了抿嘴唇,若无其事的问,“哪个女人?”她有些紧张,她是怕这个男人的,似乎她想什么都能被他看穿。她手心出了汗,不停的活动着自己的手指,缓解现在的紧张。

“哼。”他皮笑肉不笑得样子很让人着迷,至少卢佩妍对这个表情没有什么抵抗力,“不用看我,你还没学会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你最好乖一点儿。”

卢佩妍坐正不再看他,心里更是不是滋味,如果是以前,像她这样的目击证人是必须除掉的,这个女人的特殊显而易见。女人的直觉总是很敏感,这个现在叫做汪宁希的人决不是像他说的仇人那么简单。她越想越是不甘心,眼睛里慢慢聚集了阴狠的光。

“我们马上去见四叔,到时候机灵一点儿。”他把车开到一家很大的酒店门口,下车就把钥匙丢给了泊车小弟,然后挽着卢佩妍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进了大厅很快就有一个一身红裙的女人过来接应他们,这也是提前约好的。坐着电梯来到顶层,这里是一间豪华套房,进了门,几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就围了上来。段奕霖了然的点了点头,举起了双手,任由两个人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旁边一个黑衣人的手刚上卢佩妍的身,啪的一巴掌就掴到脸上,卢佩妍眼光透着一丝的狠厉,还不解恨的抬脚踢在那人的要害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已经飞出去重重的趴落在地上。

一刹那外间的黑衣人都围过来,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两个人,气氛一下子紧张到凝结。

“本姑娘是你们随便摸的吗?”卢佩妍怒目而视,丝毫不惧怕那些荷枪实弹的人,段奕霖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着热闹,翘着嘴角不屑一顾的笑。

只听一声门响,里屋走出来一位身着黑色唐装的老人,衣服上一条黄色的龙的刺绣很扎眼。段奕霖睨了一眼,随即脸上笑开,“四叔,你的待客之道有些特别啊。”

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在四叔耳边低语了几句,四叔看了旁边的红衣女子,“你干什么去了,卢小姐怎么能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伙搜身。”说完就走到段奕霖的身边,“下人总有不懂事的,段先生和卢小姐不要怪罪。”他拿着烟斗吸了一口烟,看着红衣女给卢佩妍搜完身,才闪开身把两位让到里屋。

“两位今天真是大手笔啊!”四叔大笑,让两个人入座,“可惜邵振铭没死,我们的约定你们可是没做到。”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个老东西昏迷了,不省人事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四叔……”卢佩妍有些激动,站起来就要理论,可是屋里的保镖也靠了上来。

段奕霖拉住她,卢佩妍愤愤地坐下来。

“四叔别见怪,佩妍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他顿了一下,手指在桌子上无序的敲打着,整个屋子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四叔,不如这样,生意让给您老做,我们跟着四叔,不知四叔肯不肯收留我们。”

卢佩妍转过头震惊的看着他,段奕霖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却暗中用力的握住。卢佩妍得到信号也勉强的笑出来,心里却都是问号,她认识的段奕霖绝对不是一个甘心给别人当小弟的人。

“哦?”四叔挑眉,眼中明显就是不信任,“段先生好手段好胆量,怎么会想屈尊在下这个糟老头子。”

“良禽择木而栖,这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看好四叔执掌青山会。”他倾身凑上去小声地说。

这个马屁显然很受用,四叔笑了笑,“这个套房还不错吧,二位辛苦,不如今晚就住这里。”

“四叔客气了,以后叫我阿霖就行了。”他促狭的笑,“只要四叔喜欢,两个月货就可以装箱起运。”

“哈哈。”四叔大笑,“阿霖,我看好你。”

段奕霖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大计,给那个糟老头子打杂儿那绝对不是他段奕霖想要的。四叔一票人走了,卢佩妍忍不住上来问,为什么放着自己的老大不做要给人做牛做马,关键是损失那一单的货,几千万,她从心里疼。

他大笑出声,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窗前,“看看这个城市,是不是比我们的小窝好很多,我们以后要掌握这里的地下世界。”他把她的身体紧紧地压在玻璃上,手开始在她的大腿上摩挲起来。

卢佩妍抓住他的手,“你要在老家伙掌权之后再取而代之?”她慢慢的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她笑,慢慢的解开他胸口衬衣的口子,把一只手伸进去在他胸前若有若无的抚着,一脸的媚态,“你真的是越来越坏了。”

段奕霖脸上的□一下收敛,眼眸暗下来,曾几何时那个叫戴茉颜的女人也会抱着蒋少阳嗔怪的说着“你真的是越来越坏了”。他转过脸,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以为那些爱早就被刻骨的仇恨给吞噬了,可是自从今天再一次看到她,那些曾经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他的生命里。

卢佩妍停下来,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一股怒火冲到头顶,她用力推开他,“段奕霖,你个没种的男人,真是看不起你,活该你被抛弃,被欺骗。”她斜睨了他一眼,要从旁边过去却被他扯回来,紧紧地压在玻璃窗上,伸手卡住她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他暴怒起来,他最厌恶别人的欺骗,就连欺骗这两个字他都不想听到,“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能看透我?”他鄙夷的笑,“你以为那个老头子能掌握青山会?我告诉你,邵家有能人,那个两眼都是钱的老头子成不了气候,不过是个被我耍的棋子而已。”他松开手,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别来猜我的心思,你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他后退一步,系好自己衬衣的扣子,然后上前给卢佩妍整理了一下衣服,“今天能在十几分钟之内就把那个糟老头冒险转移的人才是我们的对手。”

从在医院里知道扑空那一刻,段奕霖就有一种危机感,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事情,那么危险的病情,能这么果断冷静且做得不留痕迹,他记住了。

邵家上下现在已经是一片肃穆,所有的鲜艳的家私都覆盖了黑色的挽纱,二姐邵聿雯,老三邵聿臣,还有穆挽清坐在沙发上听着律师宣读遗嘱和托管协议。

“邵聿臣先生,邵聿钧生前立有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由你来继承,同时要求代管他为儿子邵锦然设立的成长基金。邵振铭的财产和权利也由邵聿臣先生暂时管理。”

看着律师合上文件夹,邵聿臣有些迷惘。他站起来跟律师握手,然后转过来,“正东,送刘律师到偏厅休息一下。”

邵聿雯忍不住哭出声,“大哥和父亲在作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准备了。”

邵聿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整个眼睛是血红的,脸色阴沉着,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穆婉清坐在他的旁边想说话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她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安慰。

邵聿臣直起身,很自然的把手抽出来,“婉清,你马上到瑞士银行开两个账户,一个是我姐的,一个是你的,把我们现在可周转的现金都存进去。”

邵聿雯停止哭泣,瞪着眼睛看着他,“聿臣,你想干什么?”

“二姐,我们邵氏的千旭集团是清白的公司,大哥不在了,就交给你来全权打理,我做挂名的主席,出了事情我担着,这个家其他的事情从现在开始由我作主。”他站起来,回身看着这座奢华大气的宅子,双拳紧握,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必须在这个时候担当起来。

穆婉清站起来,“聿臣,非要再去冒险吗,我们以前不是做得很好,根本没有人敢管我们,能真正有把柄管到我们。为什么非要洗底,我不想你出事。”她带着哭腔,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

邵聿臣眉头皱了一下,转头眯着眼看着她,“婉清,你也算是我们家的人,这关系家族百年的声誉,我们的父亲还有兄长为之付出那么多甚至交付生命,我不能让这个事业在我手里重新沉了泥潭。”他扬手甩开穆婉清。

“正东,你跟刘律师到我书房来,我要签一份文件。”说着就直接上楼去了。

穆婉清一直不明白,人人提到邵家都知道是黑道老大,人人都要惧让三分,帮会随便做一单生意都够集团忙活上几个月的利润,为什么要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好吗?如果真的跟青山会切割完毕或者真的解散了青山会,她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可以凭借在这个家立足,让邵聿臣那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存在?她双手抱在胸前,咬着自己的嘴唇,斜睨着那个男人上楼去的背影,眼睛微红,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自己并没有拿你当哥哥看。

邵聿臣反复看着整个文件,提笔顿了一下,最后很迅速的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签署栏,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合上文件夹,抬手递给律师,“麻烦一会儿跟我去做一下见证。”

他双手扶着桌案站起来,微微的向后倒了一下又站稳,文正东看在眼里却没有上前。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如此淡定也算是不易,他很看好他来接掌邵家,也祝福他能够平安的完成这项家族的百年大业。黑道水深容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邵家这百年黑字号能走出这一步实在是难得,对邵振明的勇气他敬仰,对邵聿钧的胆识他佩服,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从来给他印象都是干净阳光的三少爷,他的心是悬着的,怕他走上不归路,或者步了邵聿钧的后尘,或者被逼就范,前功尽弃。不进来不知道,这里还真的是有些一入黑道深似海,从此正途是路人的意思。

“正东,备车,我们去青山会所。”

他声音很沉,文正东抬眼看他,他一向是含笑的眼眸沉黯下来,如不见底的深潭,虽平静却危险。他点了点头,“要带上婉清小姐吗?”

邵聿臣眯着眼睛,咬着嘴唇想了想,“我不想她再碰这些东西,算了。”

邵聿臣下楼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两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聿臣,我跟你一起去。”穆婉清上前一步挡在他的前面,“现在这个家里面,你可以信任的人里只有我对帮会最熟悉,你必须带上我。”穆婉清伸手拦住要走的邵聿臣,“你对现在在青山会所里等着看热闹的人了解多少,你知道他们都主要做哪些勾当吗?”她握住他的手,“你说的,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我没道理这个时候躲起来。”

邵聿臣侧脸看着她,她的眼光锐利,看得出他的心思,他现在就是想把他在意的人统统都藏起来,就算这是一场疾风骤雨那么他只希望自己能去披风沐雨去力挽狂澜。但是对于穆婉清他却有着更多的顾虑,他不得不谨慎。

“我爸爸是为了青山会死的,现在它的前途怎样,我有权力了解。”她寸步不让,握着邵聿臣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

“你告诉我!”他转身正视着穆婉清,用力抓住她的那只手腕,穆婉清的手不吃力,一下松开了,她困惑的看着邵聿臣。

“告诉我你决定的青山会的未来是什么?”

穆婉清说不上话来,她有多么不甘心她自己清楚,可是站在她面前说出答案却不容易,“我是邵家的人。”

邵聿臣久久的看着她,慢慢的松开手,轻轻的说了一句,“一起吧!”说完穿上西装就出了门。

段奕霖就这么出门了,没有任何的交代,卢佩妍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甘心,她从后来门童送来的行李中掏出一把微型手枪,想了想又放了下来。然后往自己的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出门了。

引而不发

青山会所是青山会的一个据点,它表面上也不过是个声色犬马的地方,可是道上人都知道这里就是这个区域地下世界的核心,这个世界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想要站在这里的顶层,同样对此虎视眈眈的还有警察,还有正在马路对面观望的段奕霖。

邵聿臣的车停在青山会所的门口,下了车他就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拥挤,不是视觉上的,而是感觉。身边来来往往的情侣,清洁工,报摊工人,还有那鸣笛路过的警车,邵聿臣感到了前所未有压力,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便衣警察,又有多少是异己分子,在这周遭的某一栋大厦里是不是有人正拿着抢向他瞄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穆婉清看着旁边停住的人,疑惑的问,边说边警觉的四处观望,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腰侧。

邵聿臣抬头看了一眼这座霓虹闪烁建筑,低头迈上第一级台阶,走了两步,他回头看,穆婉清还在原地,一双眼睛像豹子一样警觉,邵聿臣皱了一下眉头,他是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的,他甚至不能理解当初为什么她非要走这条道路。

“走吧。”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再也没有等她。

段奕霖坐在街对面的车上,看着一辆辆的名车在那门口停泊,一队队的人马鱼贯而入,他越发的对那里面充满了向往,直到穆婉清的出现,让他的神经重新紧绷起来,他知道这个女人身边的就应该是邵家的人,也可能是他潜在的最大对手。他手握拳抵着自己的嘴唇,这个人居然只带了两个人。

邵聿臣一行直接坐电梯到了顶层,这里有一个大的会议室,青山会的大小事情都是在这里决定的。出了电梯门,这个外厅已经站满了人,黑压压的,倒是很整齐的黑西装,只是大家扎了不一样的黑纱。邵聿臣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各股势力都到了。

走到会议室的门口,两个黑衣人就把三个人拦了下来,穆婉清和文正东主动的把自己的枪交了出去,然后接受了金属检测。邵聿臣站在那里抱着膀子看着,“这是安检吗?”他脸上微微露出鄙夷的笑。

一下子几个黑衣人马上围上来聚到了邵聿臣的身边,个个都是面色不善,在这个多事之秋,难免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邵聿臣没有动,也没出声,就听见旁边文正东沉稳的声音,“这位是三少爷。”

那些围上来的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少爷他们是听说过,但似乎这位三少爷从来没有在青山会所露过面。能见到这位三少爷,除非你能成为邵家的座上宾或者需要到仁济医院开脑壳。

邵聿臣把手伸进西装的内袋里,周围的人一下警惕起来,甚至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邵聿臣没有表情,不紧不慢的掏出身份证,“安检是不是要看这个?”

穆婉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没出声,斜睨着领头的人,那人便遣散了周边多余的人。邵聿臣看在眼里,他没有想到穆婉清在帮会里竟然有如此的势力,连作为大哥左膀右臂的文正东都不及她的影响,他心里不免有些疙瘩。

“对不起,三少爷,请您……”

“叫我邵先生!”邵聿臣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声音有些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他不喜欢那些陈腐的掉渣的称呼。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恭敬的开口,“邵先生,请把您的武器交出来,这个是青山会所的规矩,老爷和大少爷定的。”看着邵聿臣无动于衷的样子,那人特意补充了一句。

邵聿臣摊开手,“我没有武器!”说完他张开双臂作出一副任杀任剐的样子。

那些黑衣的保安反倒是缩手缩脚起来,一个个的站在原地不敢靠前。

“不是有规矩吗?”他依旧张着双臂却没有人敢上前。

“那我进去了?”他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西装,刚迈开步子就被拦了下来,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挡住他,拿过旁边人那人手上的探测器,“对不起,邵先生,我们还是要检查一下。”

邵聿臣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沉下脸来看着他,然后重新展开手臂任他拿着仪器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对不起,冒犯了,邵先生请!”他做了一个手势。

邵聿臣没动,看了他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田继山!”

邵聿臣瞟了他一眼,直接推门进去了。

本来嘈杂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邵聿臣扫视了一下整个会场,似乎大家对他的到来准备并不充分,脸上的讶异显而易见。四叔坐在头把交椅的旁边,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二把手。此刻他正把手放在头把交椅的扶手上慵懒的撑着自己的身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别过头去,连脸上的不屑一顾都懒得去掩藏。

邵聿臣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郁结。对于帮会里对洗底的事情的意见他也多少了解一些。无非是邵家想彻底结束帮会事务,而有些人想借机谋取这个位置。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只手自己的摆动着,“各位叔叔伯伯,让大家久等了,家里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哑,他走到那张空着的椅子,手扶着椅背,可是四叔似乎并没有要拿开手给他让路的意思。

邵聿臣在椅背上拍打了几下,他低头,“看来四叔想要这个位子了,不知道是在爆炸之前还是之后。”他低身看着那个脸色骤变的老人,“四叔?”他复又直起身,“这个位子是邵家的,在我们没有退出之前至少是这样,这个是规矩。”他叹了口气,“即使邵家离开这个位子,那么也是能者居之,大家说呢?”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强硬起来,不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他也做不了这个位子的主。

这个屋子里的人一下子躁动了起来,本来交头接耳的也立刻分开,各自打着自己的主意。帮会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也都有自己的野心,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大爷谁都不会愿意向谁低头,而邵聿臣上来就给了大家信息,那就是如果邵家离开,那么谁都有机会。

四叔极不情愿的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褂子,“没想到贤侄不但是医术高明还有一副好口才。”

邵聿臣当仁不让的坐下来,“我能坐在这里不是靠口才是因为我现在掌握着整个青山会的生存命脉和让它彻底毁灭的利器。”他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文正东手里的文件,“这个是我父亲和我大哥的托管协议和遗嘱,我想这是我坐在这里的最重要的原因。”他把文件丢在了圆桌的中间,“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警方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希望我和我的家人会平安,另外我大哥的事情还没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不早了,各位叔叔伯伯也都回去歇着吧,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说完扫视了全场,接着健步走出了会场。

出来的时候,那一帮的黑衣人还站在那里,邵聿臣走到那个叫田继山的人跟前,从腰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袋,然后笑了笑,走了。

田继山低头在口袋口谨慎的看了一眼那东西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居然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带了一把手术刀进去。这件事若是让四叔知道他怕是只能自裁谢罪,他看着邵聿臣的背影,心里有一丝的感激,却更多的是疑惑,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威胁。

电梯里没有一点儿声音,穆婉清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的顺利更不知道他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不信是因为邵聿臣从来不参与帮派的事务,信是因为老爷子和大少爷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这让她心里也是疑窦丛生,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她不认识了。

邵聿臣背靠着电梯墙,双臂抱在胸前,闭着眼睛,脸色肃穆,“正东,你去调查一下那个田继山,查细一点儿,没问题的话把他调到我身边。”

“可是青山会所这边的保卫都是四叔负责的,我怕他是四叔的人。”文正东也不清楚到底刚才邵聿臣给了那个人什么,对他的行事风格也完全摸不着头脑,就比如说他一上来就亮了底牌。

邵聿臣睁开眼睛,盯着文正东看,“你不会试试他?也许从今天开始他就不是四叔的人了,再说,谁知道四叔有几个人。”他扯着嘴角讪笑,早先在各位叔叔伯伯当中他就最不爽四叔,早先他也提醒过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这个人要小心,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看他今天这样的表现,邵聿臣很难不把他们关联到一起。

走到门口的时候,车已经开过来等在那里了,邵聿臣顿了一下,转身看着穆婉清,“婉清,你跟着正东的车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说完也没有等穆婉清的回应就把司机赶下车,自己开车扬长而去。

穆婉清咬着嘴唇,眼睛斜睨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她知道他很可能去看那个叫汪宁希的女人,那人她见过,虽然是长得标致,但是也绝对没有什么什么过人之处,她调查她,然后到老爷子那里去告状,到邵聿雯跟前去打小报告。可是邵聿臣的我行我素也是出了名的,并且似乎邵家的人也并不很在意这件事情。

“走吧,别看了。”文正东拉了拉她的胳膊却被她甩开。她一个人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就把司机揪了下来,却被文正东挡住,。

“婉清,别任性了。聿臣做事有分寸,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往他枪口上撞。”

穆婉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文正东帮她打开后面的车门,“我送你回去。”

“婉清!”穆婉清正打算上车就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怎么一个人了?”

穆婉清扶着车门抬头看,挂上一副谦恭的表情,“四叔。”

“你爸爸的祭日快到了吧,可惜穆老弟先走一步,不然凭他的智慧这个乱局应该不在话下!”四叔抬手摸着自己稀疏的头发,拖长了音调,一副怅惘的样子。

他们隔着车子对峙着,文正东手里捏着一把汗,四叔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穆婉清的父亲当年是为了救邵振明而被警察击毙的,现在邵家在警方的默许之下打算漂清自己,这对穆婉清而言确实有些难堪。

穆婉清冷笑,“四叔,谢谢您还惦记着他,眼前的乱局聿臣也会处理好的,您老安心了。我们有事,先告辞了。”四叔这看似不疼不痒的几句话还是搔到了她的痛处,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就这么被当局招安,他父亲的死变得没有丝毫的价值,她的不甘心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一直存在着。

段奕霖在对面没有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看到四叔那张松弛的老脸,脸皮都耷拉到下巴的样子,他笑了,他就猜到他不会如愿,邵家是什么样的资历,家里就是养的猫都比一般人家的爪利。

看完了戏,段奕霖心情不坏,开车在高架桥上飞驰让他心情格外的爽,忽然觉得今天对佩妍过分了,他找了一个出口下了桥,在一家珠宝店里给她挑了一对耳环。

医院里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探试的时间,卢佩妍还是换上了白天偷的医生袍子,这样在医院里行走还是方便。出了电梯,远远的就看见汪宁希病房外面站着人,她脚下顿住,然后又把口袋里的听诊器挂到脖子上,若无其事的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去。房门是紧闭,但是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得出里面亮着灯。在便衣的目光压力下,卢佩妍没有多做停留,这一趟是白走了。

汪宁希没有想到这么晚方文正还会来找她,她勉强的支起身子。方文正按住她,然后走到床尾把床给她摇起来。汪宁希看着床头上摆的鲜花惨淡的笑了一下,“你不会是来给我送花的吧,这样太危险了。”

方文正拖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没关系,你现在是目击证人,外面有警察保护也是正常。”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一脸病容的女人,“宁希,我觉得很抱歉。”他拉住她的手,“当局希望征调你到青山会邵聿臣身边卧底。”

汪宁希突兀的抬头,甩开他的手,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他,她紧抿着嘴唇,眉头蹙在一起,“我有没有听错,我跟邵聿臣什么情况你最清楚,你都不怕会影响我的判断吗?还是你也打算让我利用他的感情再去勾引他获取情报?难道我现在过得还不艰难吗,你让我重蹈覆辙?”她情绪激动起来,“我不去!”她把头别过去不看他。

方文正有些无奈,“现在邵聿臣肯定是草木皆兵,现在能短时间顺利进去的人只有你最有希望。还有你这次的任务只是到他身边去监视他,探探虚实,看他是不是真的决心洗底,另外就是保护他的安全。”他站起身,走到病床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宁希,这是上面的决定,你能选择的余地不大,要知道你还在我们的系统内。何况你只是一个观察员的角色,并且里面会有人接应你。”

汪宁希慢慢闭上眼睛,她真的很失望,“你在威胁我是吗?”

方文正没有接她的话,他双手撑着床,俯身盯着她,“汪宁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和自己的处境才一直拒绝他。”在方文正的心里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很久了,以前他蜻蜓点水的试探总是被汪宁希顾左右而言他的躲过去,今天的确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汪宁希转过脸来看着她,眼光晶亮,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她蹙眉,别开他的视线,“我没有!”

“那你怕什么?又怎么会影响你的判断?”

“我就是不想去,我过够了那种生活了,可以吗?”她提高了音调。

方文正直起身就这么看着她,而她把脸转向别的方向避开他,他无奈的点了点头,“你再考虑一下。”说着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回过身,“小玫刚刚走了,医生尽力了。”

汪宁希没有动,却在房门关上的声响后留下了眼泪。小玫是她的店员也是她到这里唯一能说话的朋友。

夜深人静,汪宁希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知道被选中了抵抗也是无用的,在她面前只有独木桥了,过不过都要过去。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不想那些过往的噩梦重新回来。

“咔”的一声,很轻。门锁被小心的拧开,汪宁希心惊,立刻闭上眼睛。

交割

汪宁希竖起耳朵听着,那人轻轻的关上门,脚步慢慢的由轻变重,她知道有人在走近自己,她猛地睁开眼,却看见邵聿臣的一张脸放大在自己的眼前。

“怎么是你啊?”汪宁希瞬间收敛了锐利的眼光,转而有些尴尬,她用胳膊肘撑着想要起来却被邵聿臣制止。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些闷,他轻轻的拍着扶手,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迟迟不开口。

汪宁希就这么侧脸望着他,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壁灯,整个病房是昏黄的调子,他的脸有些灰,气色很难看。汪宁希有些心疼,她不想,可是这是她无法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