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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原本是愉快的。四个靠自己小小双手赚钱的女孩子乐乐呵呵地唱歌儿,突然一个投机者来了,虽然嘴脸恶劣,但却用真实的经历告诉我们,她好好地经营男人,其所获利要远远高于我们认真地自己努力。

“我就是有点好奇。”黄欣忽然说,“她,她们,是怎么做的呢?让我看到一个好玩意,卡地亚的手镯,江诗丹顿的手表,还是车子,大别墅,能张嘴跟男人要吗?我要这个,你给我买…这话怎么能张嘴说出来呢? ”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我做不出来… … 我都不敢跟我自己爸妈要东西,我从小就不。”

“不过,如果不送你礼物的话,怎么证明他是爱你的呢?”卢叶丹说,“只用嘴巴说吗?”

电视上在播宝格丽的广告,蛇头手链,镶嵌着绿色的宝石,我没再说话,但这事情往我心里面去了。我心里还是不太痛快,我打算跟欧先生作一作

,跟他要一件好礼物。一来因为段晓书这一次真的让我不舒服了,二来他没有能来参加我跟朋友们的聚会,这让我更不高兴。

但我跟他没作成。

第八章(3)

后来的一个周末,我跟欧先生吃饭看电影之后,路过国金的宝格丽店,我们当时拉着手,我的脚步很慢,脸朝着橱窗里面看,欧先生留意到了:“悦悦你看什么呢?咱们进去逛逛?”他刚说到这里,我的脸就热了,是呀,我在干什么呀,我这是在跟欧先生要东西吗?我赶快说,没看什么,我就照照镜子,哎您看看,我这里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了?他笑着帮我弄了弄头发,然后我赶快把他给拽走了。欧先生没再坚持。

这时候我忽然开始理解了一件事情,能够花男人的钱,从他们手里要下来东西的,实际上是段晓书这种类型的女孩的素质和能力,就像我写报告谈客户做PPT,拿到合同自己赚薪水一样,是要学习的,在实践中摸索经验的,就像我们会加薪晋职一样,她们也会越要越大。

这个体会后来我跟段晓书谈了,我也问她,是怎样能够克服心里面一个骄傲的门槛,手指头往前一送,告诉身边的男人,我喜欢这个,我要这个呢?

这时候的段晓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听我这样问,她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冷冷一笑:“谁会做那么没出息的事情?我从来不跟男人张嘴要东西。从前的男朋友们,还有老周,都是主动给我的。”

“主动给你?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我问。

“… … 我也不说我喜欢,

种草,你不懂吗?在他们心里面种草。翻杂志的时候问问他这个好不好看,闲聊的时候说我女朋友又买了那个,还有那个大别墅,我也没说我要个大别墅,我就说,我不想要那个小公寓了,你自己留着吧,根本地方就不够大,我爸爸妈妈来的时候要怎么安排呢?还不如不搬过去,然后,然后他就会自己捉摸了,他要是喜欢你,总要送礼物给你的,想要你心里高兴的。”

我听完之后体会很久,半晌才说:“哦… … ”

段晓书看着我:“别问了,也不用学,你根本学不会,你做不出来。”

我当时坐在她病床旁边,正在给她削苹果,听这话手停下来要跟她理论,段晓书见我又要翻脸,马上摆了摆手:“哎哎,你不用急,我可不想吵架,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或者你没有女人味儿,正相反,你胸那么大,非常性感,但是要礼物这事情跟这些都没关。”

“那跟什么有关?”

“悦悦,你只跟自己爱的人,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对吗?你不会为了得到物质上的东西,一个什么礼物而去找男人吧?”

“当然了,否则还有什么意思?”我说。

“这就是不同咯。我跟谁在一起,跟谁好了,都要先去考虑,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我图的就是这个,自然我能得到。而你不一样,你只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相处,恨不得使尽浑身手段去追求他,那

你们能在一起,对你来说就是礼物了,你就满意了,那你还会跟他要什么呢?说到底,悦悦,你谈恋爱太纯洁了,你还停留在高中阶段,你呀就是个小孩儿。”

段晓书在得到周先生的大别墅之后很快就引火烧身吃了大亏,但是这件事情,她倒是看得明白。我当时多年轻呀,谈着一场孤注一掷的恋爱,以它的浪漫纯粹为荣,以对金钱和物质的计较为耻。我想聪明的欧先生也早就看清楚了,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呵护着这个小孩子一般的爱情。我跟他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除了我生日和节日的时候他送的一些香水和包包的礼物,我没有跟他要过一件贵重的首饰手表,更不用说车子房子。但是他待我不是不慷慨的,我随他去了一次欧洲旅行,那是我第一次出国,王菲在香港开演唱会的时候,他的朋友还把我带去了后台跟天后合影,欧先生也曾利用自己的人脉帮我拿下好几个大合同,他朋友一个十位数的存款经过我在我们银行存放了半年时间,我拿到的奖金够买好几个宝格丽的蛇头手链了,当然这也是拜他所赐,只是中间增加我的工作和别人参与的环节,来自于他的礼物就都巧妙地变成了我自己努力的成果… …当然比起来到最后他送我的那个让人震惊的礼物,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 ...

变身怪徐冬冬再次出现在一个

下着毛毛雨的下午。

我被乔安娜委派正在会议间里跟客户谈一个特别艰难的事情。前台的小妹妹推门进来,有人找。我抓住时机赶快站起来,抓住对方的手握了握,杨总呀,您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银行里就是这么决定的,要不然您再试一试别的单位,需要我介绍关系的话,我就给您找!

叫杨总的男士跟我差不多年纪,是个壮汉子,打扮得不好,头发衬衫西装和鞋子都不好看,手心里面全是汗,脸上挤出来一个特别困难的笑容:江小姐,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怎么就忽然不通过了?

我唯唯诺诺地一边送他往外面走,一边跟他说,这是老板们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杨总说,那您能不能告诉我真实的原因,我把我的材料再做修改。江小姐,我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您跟的,之前你们的评估,您给的反馈都那么积极,忽然间就给枪毙了,您看我等您的贷款都等了快三四个月了,我这个时间成本谁来跟我算呢… …我不要求别的,您就给我一个真实的原因吧。

我们当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我看了看杨总,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说出银行不放他钱的真实原因,也不想要撒谎,我说,我不知道。

杨总情绪激动,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忽然推了我肩膀一下:“你们骗人!”

我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手里的咖啡都洒了,后脑勺撞

在墙上,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杨总被一个人扑在了地上。

第八章(4)

我反应过来看明白那是谁的时候,杨的脸上已经吃了两拳,打人的薅着他领子把他头往地下撞了一下:“你再来一下试试!”保安和同事们上来把两人分开,杨总脸红脖子粗还要上去撕扯,却差点没被对方一脚飞在脸上。我赶紧擦了身上的咖啡,冲上去一叠声跟杨总道歉,快速地解释,事情失控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总您千万别计较这位是我弟弟从小脑筋不太好不知道咱们这里的事情杨总您可是大人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打人的在后面说,谁是大人谁是小孩呀?大人大在哪里了?跟女孩儿动手,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我狠狠回头,对那个扑上来打人的家伙大声吼了一句:“徐冬冬你给我闭嘴!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我那一嗓子都快喊出海豚音了,然后周围忽然就安静了,这个瞬间,徐冬冬的脸又让我熟悉起来,又是五年前的那个小孩儿了,下巴颏发软,要哭要忍住的样子,他紧紧瞪着我,一字一句:“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都没等他话音落地,当下手臂一扬,恶形恶状:“我让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快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徐冬冬一把把架在身上的几只手都给甩开了,转身而去,大步流星。

我指着他的背影,对包括杨总在内的所有人笑了一下:“家里面惯得,对不住大家。”

泼我咖啡的杨总或许是知道了厉害,

或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他气呼呼地走了,没再追究挨打的事情,也放弃了追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获得贷款的事情,他这也算是放了我一马。

我在洗手间里换衣服补妆的时候收到了徐冬冬的短信:我在你们对面星巴克等你。

那个片刻我烦透了,自言自语道:等去呗。

… …

可那天我们还是见面了,就在银行对面的星巴克。

“前台把你电话给我的。我问,她就给了。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两件事儿。

一是那天我家的事儿,我不该那么说你男朋友。也不该那么说你。我跟我爸爸打听了一下,他也说那人不错,什么都不错… …但是我也先跟你说说清楚,让我叫你小阿姨,我就是叫不出口。反正我叫不出口。你以后也别想让我这么叫你。我不高兴。然后是今天的事儿。我不该打人。但是我也是没忍住。那个人就不该碰你。别说打他了,我当时弄死他的心都有… …但我还是跟你道歉,这是你工作的地方,我不应该这样… … 姐姐,对不起… …”

我在写字间做完手里的活计,过了三个小时,下了班才去星巴克。我没想让徐冬冬等我,我就是不想要见他。可是他还在,就在窗子边,一直等我,老老实实地道歉,也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了我们在机场擦肩而过的那一幕。

我对他的懊恼和厌烦在这个时候少了很多,我还得承认一

件事情,我们之间,或者说至少我对他,从心底里有一种超乎别人的亲近感。我们隔了很多年没见,可他年少胖胖的时候跟我学英语那一幕一幕的情景都在眼前,有一次我让他给我读一篇美国总统的演讲稿,这个家伙读了几句说自己脚疼不想读了,我说你怎么会读课文读得脚疼呢?他说姐姐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都是用脚在使劲儿,姐姐快别讲了,陪我打游戏吧… …我也忘不了他为了我揍了韩冰的事情,他看着韩冰挂彩之后费了大劲憋着笑的样子… …他现在是一个精瘦颀长的小伙子了,可是我仔细看看,在他咬嘴巴,在他软了下巴的表情里,仍能在那张脸上找到他胖嘟嘟的小时候的痕迹,就是这亲近感让我烦他也烦不起来劲儿,更何况他刚刚打人还是因为我先被人欺负了,他要给我出气。

“嗨… …事情挺复杂的。”我喝了一口咖啡,“杨总其实人不坏,做的项目也特别好。我们老板原来都批了的,后来等于是反悔了,也难怪人家急。说来话长。”

徐冬冬看看我,他明显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原谅,自己也放松下来,然后得寸进尺:“说来话长就说说呗… …”

我下了班,也没什么事儿,欧先生仍然在北京开会,没有人等着跟我见面,我跟徐冬冬絮叨一番也当减压,便把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杨总是春节之前找到

我们银行的,他的生意很有趣,是个电气节能发动机的研发项目,要申请大约两千万的贷款。这笔钱对于银行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而且是新兴产业,国家有政策扶持,我整理了他们的材料,写了计划书给上面,当时是春节的时候赶出来的,在交给乔安娜之前欧先生还帮我改过,呈上去很快就被内部批准了,可就是签约放款的当口,上面的老板们忽然改了主意,不放款了。

“那是什么原因呢?”徐冬冬说。

“刚才杨总急了推我一把也是因为这个,真实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他。”我说,“因为银行把要放给他的预算给了别的业务组,再明白一点说,银行拿着大钱炒股去了。实体经济就是周期长,而股市现在大红,利润率太高了,所以把热钱全都吸走了。”我看看他,“不过据我所知,你们家可是既得利益者,这一轮你爸爸赚了大钱,没错吧。”

徐冬冬扬了扬眉毛:“应该是吧,他天天都很得意。”

“谁能不得意呢。”我说,“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去吃四川火锅怎么样?我请你。跟我说说耶鲁的事儿,再说说你是怎么学会打架的,刚才那几下子很专业嘛… …”

徐冬冬听我说要请他吃饭了,特别高兴,脚步轻快地跟在我后面,伸长了胳膊帮我开门,我在大门玻璃的倒映里看见他年轻的愉悦的脸,心里面想着,刚才在银

行里女同事们纷纷跟我打听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个一个弟弟,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是把这话告诉他的话,他不知道会骄傲什么样呢。

第八章(5)

徐冬冬在火锅店要了一大桌子的菜,他也是饿了,吃牛肉吃得好像恨我一样,我给他倒了山楂汁:“喝点吗?”

“不要,里面加糖了。”

“你不吃糖?”

“去美国之前,不是你不让我吃糖的吗?”

“哦… …”我想想,“好像有这么回事儿。我还跟你说了什么?”

“你让我去了美国千万别落单。否则容易被人打。”

“被人打了吗?”

“过日子的时候没有。”他想了想。

“那是什么时候被人打的?”

“冰球场上。不仅得会打冰球,还得会打架。刚开始挨打,慢慢就会打人了。冰球队里面这个角色叫做,执行者,听说过吗?”他说,“两个队一个犯规,一个不服的时候,可以专门有人打架解决。”

我点点头,年轻是多么好呀,你都不知道有多少改变自己的可能性,小胖子徐冬冬居然变成了冰球队里专事打架的执行者。我心里面充满了敬仰,也暗中替几年前的韩冰感到幸运,幸亏当时给他开瓢的是小胖子而不是执行者徐冬冬… …

“当然也不仅仅是冰球,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玩,篮球,橄榄球,冲浪… …反正什么都会一点,都不精,但也不是笨蛋。”他摇头晃脑,眼睛亮晶晶的。

“书呢?念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念了什么专业?拿了什么学位?这次放完假之后回去还要深造什么?”我笑嘻嘻地说,“那可是耶鲁

呀,我等着你跟我详细讲讲呢,我这辈子去的话,估计也就是去旅个游了。”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我停学了。”

我们中间隔着咕嘟嘟冒泡的火锅,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什么?”

“我停学了。”徐冬冬又说了一遍。

我脑袋里面瞬间闪现了无数种可能去解释这个事情:徐冬冬违纪,吸毒,滥交… …或者他打冰球伤残了,都不是。

“拿不下来学分,念了三年,连一年的学分都凑不齐。我不得不停学,否则就得被劝退。”他平静地说,脸上还是刚才说起自己会多少运动一样那个兴致勃勃的模样,好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 …怎么可能呢… …”我难以消化这件事情,徐冬冬呀,小天才徐冬冬,十五岁就在中国高中毕业的徐冬冬怎么可能在耶鲁混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水土不服吗?”

“我觉得没意思。”徐冬冬说,“我爸让我去学数学和金融,他自己原来是石油工人,现在手里拿着那么多钱在股市里面兴风作浪的,还背着我妈妈跟很多女人兴风作浪,那,姐姐你说,我在耶鲁学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好好玩儿呢。”他也是笑嘻嘻的,完全就是不当回事儿。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但是我没有反驳他,就像夏天的虫子看不见冬天的冰一样,我没去过耶鲁,我不知道他上了什么课,

我不知道他爸爸的财富给了他多少保障,又剥夺了多少存在和努力的意义,我觉得哪里不对,我觉得无论在得意的时候还是窘迫的时候,人都不应该这么过,年轻的时候总应该把书念完,尤其像他这样有天赋的小孩儿,更不应该浪费了自己,但这事情实际上跟我有多大的关系呢?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我们吃完火锅已经快九点了,毛毛雨变大了,他的车子停得远,我们没有伞,我被雨点砸得心烦意乱的。上了车子徐冬冬还想去找个游乐场打游戏,我说不我回家,我明天还要上班,得早点回去睡觉。他没再要求,开车把我送到我家楼下。

我把手袋顶在头上,开了车门出去,没走几步听见他在后面把我叫住:“姐姐!”

我回过头来,他就站在挺大的雨里,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看我:“你不生我气了吧?”

“不生你气了。”我摆摆手,“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咱们两个还能再见面吗?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我愣了一下:“... …没什么事儿的话… …找我干什么呀?看面相吗?”

“在耶鲁念书不怎么好玩儿,打冰球也不怎么好玩儿,”徐冬冬说,他又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低,我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呀… … 还是你最好玩儿。”他说完忽然一只手绕过来握住了我的后颈,同时俯下身,那张漂亮的稚嫩的

脸压下来——他这是要亲我了,说时迟那时快,在他热乎乎的气息,厚嘟嘟的嘴巴贴上来的瞬间,我身体一侧,歪头躲过,同时抬起膝盖狠狠顶在他要害上。

俯下身存心亲我的徐冬冬整个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痉挛了一下,然后偏离了原来的路线,整个人像只虾子一样弯了下去,疼得半天没吭声,我脑袋上还顶着手袋,蹲下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我好玩儿也没有你好玩儿… …徐冬冬你脑袋里面想什么呢?我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发梦了?神经失常了?别在我面前再来美国学生这一套!想撩我,想亲我?当我没见识吗?你在美国玩冰球玩篮球的时候,我在上海地铁里面也斗咸猪手的阿叔来着。”

徐冬冬抬头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忍痛,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面十分怨怒,却仍然断断续续地说:“… …后,后来你就跟那个咸猪手的阿叔谈恋爱了,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人呢?怎么没陪着你呢?… ...”

我缓慢站起来,这一下午我对他的亲近感,惋惜,旧时的情谊因为这句话全部烟消云散,我冷冷说道:“别倚小卖小。你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就给我放尊重点。我不想再见到你。徐冬冬你滚。”

我上楼洗澡,一边喝酒一边看了会儿电视,脑袋里面乱得很,一会儿是段晓书,一会儿是徐冬冬,一会儿

是欧先生的朋友们,好像全世界都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并且想让我自己也认可:我跟欧先生不行,我们在一起不是回事儿,长久不了。

第九章(1)

从脚后跟窜起来的烦躁让我终于没忍住,翻出电话,拨通了欧先生的号码,他先是摁掉了,我又打过去,来回三次,他终于接起来:“悦悦,我这边还有点忙,等会儿打给你好吗?大约二十分钟?”

“不好。”我直愣愣地说,“二十分钟之后我就睡觉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怎么接您的电话呢?”

他有片刻的停滞,像是跟身边的人说了让对方稍等的话,然后去了合适的地方,跟我低声说:“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工作上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子边上,一辆救火车刚刚经过,警铃大作:“没有。我还挺好的。工作上也没有不开心的事情。我就是想给您打个电话,就是想听听您声音不行吗?”

“... ...小姐呀,我这边还有事情呀... ...”

“您这是不耐烦了?”我说,“我知道您忙。我一直都知道呀。今天是跟谁开会呢?市长省长副总理还是国务委员?我是谁呀?银行的小职员。无足轻重,神马都不是,这么晚跟您通个电话都是自不量力了对不对?我就该等着,等着接见,等不着的时候在电视上看新闻,我就该满意,对不对?要是,要是你能赏光吃顿饭,我呢,就该下跪谢恩... ...”我发觉自己越说越快,越来越激动起来,我坐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

那在您这儿,我到底算是谁呢?... ...”

我的眼泪流下来,狠狠擦了一把,欧先生一直没说话,我咳嗽了一声:“我不跟您说了,我要挂掉了... ...哎... ...您睡前,找一杯热牛奶喝。别凑合。”

我放了电话,躺在床上,懊恼地承认了一件事情: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总有一个人会爱得比对方更多。很不幸,我与欧先生之间,我爱他比他爱我更多。在发了一大顿脾气之后,我心里面还惦记着他睡眠不好要喝牛奶的事情,那他会惦记我什么呢?他刚刚还说自己忙,都不愿意跟我多讲讲电话... ...这真不公平!意识到对这事情让我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我不要他东西,不要他礼物,认识他的人认为我在图企他的钱,认识我的徐冬冬认为我找了一个阿叔,没有人认为我们般配,没有人觉得我们能长久,可我是在恋爱的呀,我是在付出的呀,我每时每刻都想念他,惦记他,这是为了什么呢?不能打扰他工作,不能打扰他开会,连打电话都要先问他忙不忙,更别提让他去见我的朋友们了!... …这事儿我可不能告诉我妈,我妈知道了是要炸毛的,是会骂我窝囊的。

我翻了个身,抽抽鼻子,擦了眼泪,算了别想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谁也不能剥夺我睡个好觉的权力... ...

第二天早上,

我穿上风衣,踩了高跟鞋锁门上班,回身迈一步就被绊倒,整个人四肢着地跪在地上,我啊呀一声,感应灯亮了。把我绊倒的那双腿正悄悄地想要缩回去,然后我看见欧锦江先生,正在我们家门外走廊的地板上,靠墙坐着。

“欧先生,”我爬过来,爬到他跟前,“您,您怎么在这儿呀?我是做梦了吗?您不是,不是在北京开会吗?”

他点点头:“你没做梦,我是在北京开会来着,你还给我打电话,把我给吼了。”

“您回来了?连夜回来了?怎么回来的呀?”

“搭别人的飞机。”

“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三点多吧。”他说。

“怎么不敲门进去?”我说。

“我怕吵你睡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理解欧锦江连夜从北京赶回上海这件事情:“… …哎,我不该吵您… ...我,我是,哎,反正昨天被一个人烦透了,就跟您发脾气了,您是不是还要马上回北京的呀?... ...我开门,您进去休息一下,什么时候走呢?”

“我不回北京了。”

“... ...”

他的眼睛久久停在我的脸上:“今天睫毛刷的不错... ...”他的眼睛又向下滑,我还是那个四肢着地趴着的姿势,他是看见了什么,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嗯不错... …悦悦你文胸新买的吗?那个是蜻蜓吗?”

我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您快说您

怎么不回北京了?”

“也没什么,那个工作组,我辞了。”

“是,是,因为我?”——那我的责任可就大了... ...

“跟你有什么关系,”欧先生轻轻一笑,“早就不想干了。开会开个没完,总也讨论不出来一个结果。每天都是跟不同的人,什么级别的官员听废话,说废话,我二十多岁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升官发财的事情,我现在要去争取这个吗?我再说一遍,悦悦你千万不要把这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跟你可没关,我就是不想做了,我受不了了,旁边坐着一个社科院的研究员,根本没有头发的,一根都没有!不知怎么头发的味道特别大,我真想把口香糖一粒一粒黏在他头皮上。但是精力真是充沛得不得了,我想问问他是怎么养生的,到了这个年龄还可以这样,一问八零后来的,三十出头呀… ...”

刻薄的欧先生把我逗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