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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年的时间里发生的变化。

接着十九岁的徐冬冬紧紧闭上了嘴,心里面打定了主意不肯让我站到他“小阿姨”这个辈分上来,他用鼻子轻轻一笑,居然转身走了,只留下四个大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徐太太反应极快,赶紧牵着我手把我往里面领,低声地体己地说,小江你瞧,真是缘分呀,你毕业之后这么久没见了,我还说要找你一起喝咖啡,今天你成了我们家的客人了——她可是一点都没变,热情而且周到,她小心地没跟欧先生说我们之前就认识,我是她给孩子雇佣的家教。

但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跟谁隐瞒,尤其是跟欧锦江。当年给他朋友家的小孩当补习英语挣小钱的是我,如今在银行里面每个月挣一万块抽空刚刚把他给睡了的也是我,徐生徐太去招呼别人的时候,我跟他说,这家人我是认识的,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他们家的男孩当过家教,一百块一小时,一直到给你当了助理,我把他家的这份工辞掉了。小男孩的少爷脾气很大,直到现在还生我的气呢。

欧先生微笑着看着我,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吗?就因为这个不叫人,不跟你说话?

我赶快喝了一口酒:“说起来也真是有些惭愧,他小时候又矮又胖的,我一直笑话他来着,还起了不少外号,还拎着领子教训过他,反正相处得就不是那么愉快,看到我可

能还记仇呢… …”我一叠声地说,着急把刚才徐冬冬那个态度跟他解释清楚,欧先生没再追究,然后有熟人上来了跟他打招呼了。

第七章(4)

欧先生牵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对方,这位是江小姐,我的朋友。悦悦,你看,这是林先生,这位是林太太,我跟林先生曾是同事。我们双方之间点头问候,老实说,我的心里是十分受用的,欧先生以一种亲密的姿态把我正式地介绍给他的熟人,他珍惜我的感情,不把我对他主动而热烈的追求看轻,他也不当我是个贪慕虚荣地只求跟他寻欢作乐的小孩子,他多好呀。欧先生是这样待我的。多少年之后,我们相距甚远,天各一方,我看到一个高脚酒杯,也会想起那个晚会,也会想起他来,想起他那样对我,那种因为怀念难得好物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瞬间淹没我,呆立半晌。

但是也正是从这个晚会开始,我开始体会到跟欧先生相处的压力。认识他的人们看着我,打量着我,我看眼神就知道,他们在脑袋里面提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这就是欧锦江的女朋友了?… …倒是蛮年轻的,不过看上去也没什么呀,不知道有什么手段… …哎,老欧不是刚刚死了太太吗?怎么几天时间就有女朋友了?哦哦,我昏头了,他离婚很久了… …不知道这女子跟欧锦江要了什么礼物,刮下来什么油水… …

眼前的什么林太太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黑色的旗袍,带着是圆润的粉珍珠耳环和项链,她看着我,眼睛明明是笑了,可是鼻子嘴角却

形成一个十分尴尬的角度,我当时不懂,觉得那是个很倨傲的表情,后来才想明白,好像是肉毒杆菌控制表情带来的效果。但我也没有误读她的表情,没有错怪她,这位林太太待我并不友好。

“江小姐做哪一行呀?”

“我在银行工作。微型企业信贷。”

“哦?”她不再跟我说话了,马上侧过身去看看欧锦江,“欧先生怎么也对这一块的生意感兴趣了?”——一语双关,居心叵测,欧锦江看中了我的生意?我在做他的生意?

“我跟欧先生之间可没什么业务可做。”我笑嘻嘻对那林太太说,“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跟他睡得舒服。就是这样。你们两位怎么样?到了这个年纪,性生活还和谐吗?”

我的声音不小,身边也有旁人听见了,林太太愣在那里,白净净的脸成了猪肝色,把耳朵上脖子上的珍珠都给映红了。欧先生在旁边吃地一下笑了,搂着我肩膀:“走,去拿点东西吃。”

“生气了?”他给我拿了一个零食碟子,小小的蜜瓜外面包着薄如纸的火腿切片,真是好吃极了。

“没有。”我说,“第一次跟您出来,有点紧张是真的。”

“你不用紧张,你比谁都厉害。”他笑着看我,眼睛里全是笑意。

“我也比谁都粗鲁... ...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没意思,我就是要说明白。”

“我明白。”他说。

我看看他,低头叹了

一口气:“不该惹我。瞧又有人过来跟您说话了,我饿了,想吃点东西,您去应酬吧。”

他没勉强,手绕到后面去,轻轻地刷了刷我后背,低声在我耳朵旁边说:“我就喜欢你粗鲁。我觉得你还不够,还可以再粗鲁点儿... ...”

一句话又让人高兴起来,他要亲我了,我低头笑了,支着他肩膀把他推开。

我拿着酒杯自己四处逛逛,打量徐氏的新家。实话实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呢,上海滩极有名的楼盘,听说阿汤哥拍碟中谍的时候都来这里取过景,三十八楼进门,这间大屋整整往上占了三层,楼梯旋转而上,衣着华丽的客人三三两两低声聊天;室内游泳池里放满了玩具,客人们带来的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有好几个保姆专事照料;空中花园有名贵的常绿植物,欧式雕塑,一个八人乐队在演奏西班牙舞曲,客人们啧啧赞叹,他们看到一蓝一白两只孔雀在散步,而这奇景楼下是夜幕中灯火闪亮的黄浦江… …

在我给徐冬冬当老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爸爸生意做得很好,徐家很富裕,徐太太从来不工作,他们的房子宽敞漂亮,雇佣两个保姆,还有司机。但是四年之后,我眼前的徐家可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运气让一个顶多在上海的财富阶层中处于中等的人家变成了在家里豢养孔雀的富豪。

你怎么落单儿了?”身后有人说话,声音一点都不好听,我转过头来,正是徐冬冬,抬着他尖尖的小下巴,半仰着脸,用眼角看我,“你那位老男朋友呢?”

“你是在说欧先生吗?”

“对,就是他,还能是谁?”他走过来,“好像很多人都认识他,都围着他,连我爸爸也当这个人特别重要呢,不过你怎么把他给撇开了,不在一起了?你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自己逛一逛呢,对不对?”

“他不老,他那叫作成熟。欧先生去跟朋友说话了。我也没有觉得没意思,自己转转不可以吗?你们家这个新房子很漂亮,也够逗的,还在房子里养孔雀… … ”

“我的主意。”徐冬冬说,“孔雀是从印度运来的。还有一条小黑豹子,你想去看看吗?就在那边的小房间里,我带你去?”他下巴往那边一送,做出来一副很轻佻的样子,“可凶了,可好玩了,你肯定没见过… …”

我仰头看着徐冬冬,放弃了刚才初见面的时候想要跟他叙旧,问问他在美国的学业,打听一下他是怎么增高减肥的念头,我觉得现在的他不是小时候的他了。而我这人却一直就是这般:待我好的,我会心怀感动,热情交往;待我不好的,我也会第一时间察觉,比谁都坚硬,从来不谦让:“徐冬冬呀,我问问你,你在跟谁说话呢?”

他一愣,顺着往下说去:“… …你

呀… … ”

“我?我是谁呀?”我把喝干的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第七章(5)

“我?我是谁呀?”我把喝干的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按今天算,从你爸你妈这里论,你得管我叫小阿姨,刚才你就没叫人,我没稀罕跟你一般见识,你自己又过来找我说话了。原来你认识我呀?什么时候认识的?有三四年了吧?我教过你英语对不对?那你得叫我一声姐姐呀。你在美国怎么念的书?怎么学得好?你被抓去做实验了?你被辐射了吗?大脑褶皱都抹平了吗?起码的礼貌都没了,跟我翘着下巴说话,评论我的朋友,养了什么鸟呀,猫呀的,带我去看,轮得着你吗?!不是,怎么着你们家能有多大,比上海动物园藏量还大吗?你跟我在这里显摆什么呀?”

徐冬冬被我这一番话又给说蒙了,那张年轻的脸上在片刻之间又重现了他小时候被我修理之后的表情:张口结舌的,难以置信的,想要反驳可是词汇量和语速都完全跟不上的,那个反正是吃了瘪的模样还真是让我受用… …

我还没说完呢,我还因为他把欧先生叫作我的“老男朋友”而耿耿于怀:“你年纪小,但是千万别把这个当做资本说别人老。我也比你老,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会说话很有礼貌,至少不会给人把柄,被损成这样。你看到欧先生了,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你呢,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看呀,哼,好

不到哪里去… …”

我说完转身就走,徐冬冬忽然上来把我胳膊拽住了,到底是小孩儿,刚才还轻佻地跟我摆造型,演戏,现在气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你给我等会儿… …”

“你把手给我松开。”

我话音没落,他马上就松手了——就是欠收拾。

“你,你说谁好不到哪里去呢?”

“我要是说别人,你干嘛过来认领呀?”我说,“我就说你呢。”我看着徐冬冬,他咬牙切齿地,忽然让我想起来四年前那件事,他把我那前任渣男友韩冰开瓢的事情,我也想起来他在电话里面跟我辩论值不值得的事情,小的时候他可没有现在那么漂亮,但是贱萌贱萌的,多好呀,我心里面有点软,语气也和缓了,“冬冬呀,我想跟你好好说话来着,但是咱们好好说话之前,先得弄明白对面的人是谁,要是我从前的小学生,那咱们可以好好聊聊。要是个耀武扬威的大少爷,那对不起,我没那个时间!”

“我也想跟你好好说话来着,”徐冬冬看着我,“但是我没想到几年之后,你居然挎着一个老头子。你可真没品。”

他说“老头子”。

他说欧锦江“老头子”。

他说我的欧先生是“老头子”。

我冷笑了一下。我还能跟这位说什么呢?一个侍者在我们跟前经过,我拿过来一杯酒全泼在徐冬冬脸上。

然后我就去找欧锦江了。

我并没有因为泼了徐冬冬一

头的酒就从徐氏的家宴上提前离开,相反我在那里待到很晚,吃饭,喝酒,聊天,玩纸牌,我一晚上都挂在欧先生的肩膀上,安静地给他倒酒,听他说话,看他笑,我不知道别人在这个大年初五的晚会上玩得开不开心,是不是松弛的,我比上班的时候还要认真,我心里面有个硬邦邦的劲儿,我有意地要把我和欧先生的亲密表演给别人看,表演给那些猜疑我的人看:他是我的,哪怕只有现在。我也要表演给徐冬冬看:这世上谁都不如他。

在我的版本里,我与徐冬冬的重逢始于这年初五他的家宴,崩得一塌糊涂。

而在他的版本里,故事要早两天发生,当我从东北老家提前回到上海,冒雨从机场赶到欧先生那里时,我的这位故人徐冬冬也是刚刚从美国回到了上海,我们在机场擦肩而过。

十九岁半的他在进出的人群中觉得那个穿着银色棉大衣的女人应该是我,他特别高兴,心里想着这个江悦到底不是个没情义的,他走的时候我没送他,可是他回来我来接他了。江悦姐姐怎么会知道他的班机时间呢?这真是个惊喜。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我问他旁边穿制服的,那边路都封上了,想要打车往哪里走?工作人员手一指,我推着箱子匆匆而去,徐冬冬的笑容全都僵在脸上:我哪里是来接他的?我们几乎面对面,我都没认

出他来,我那么着急,甚至没在他脸上扫一眼。

他那时当然记得应该叫我什么,他喊了我一声:姐姐。江悦姐姐。

而我正大喊一声师父,三步并作两步地挤到等候出租车的队伍里面去。

家里的司机和保姆来接他了,提着他的箱子,带他上车,穿过灯火辉煌的城市,回到新购置的浦东大宅里。他毕竟长大了一点,知道哪怕不愿意也得跟家里人拥抱问候,可他一直难以释怀的事情是,我怎么可以没看到他,不认识他,就在他身边过去了?他其实脑袋里面还保留着从前的思考习惯,他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他认为一定是我哪里不对,我不应该对他视而不见,他不去想自己在这四年里长高了三十公分,同时瘦掉了二十公斤… …

餐桌上,他问徐太太,妈妈你还记得从前教过我的那位英语老师,叫做江悦的吗?

徐太太说那个大学生呀,记得呀,怎么会忘了呢,你不是闯祸了,打了人,她帮你解决的吗?

你们还有联系吗?你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做什么吗?

那怎么可能?你去美国上学走了,我也不用学英语找她讲课,怎么还会有联系?问她干什么?

徐冬冬没回答,低头吃饭。

他回到自己房间里,拨通了我从前的电话号码,他在美国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总是忙音,这一天这个号码忽然接通了,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很高

兴,在房间里面转了两圈,可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了,说话之前还是哼哼一笑,我刚才在机场看到你了,你是眼睛坏掉了吧,居然当我透明的?就在我鼻子前面过去了?

第八章(1)

… …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们在他家的宴会上见面了。我挎着比他爸爸还要年长的男朋友,他妈妈让他改口叫我小阿姨。

这前因后果在之后他才告诉我的。

而那个晚会之后,我纠结的问题是,钱这个东西可真厉害,把一个原本好好的,只是稍微有一点讨厌的小孩子变成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让人难以忍受的二世祖。

在车子里,欧先生听我说这话就笑起来,老徐的生意这两年顺风顺水,赚了不少钱,可能也是把孩子给惯得够呛。我说您知道他做什么生意的吗?P2P呀。做得很大?欧先生点点头,最近三四年成长得很快,有多大呢?资产上百万的上海人差不多每十个人就有一个把钱借给他让他帮忙赚钱。我暗暗吃惊,管了那么多钱,难怪可以在家里养孔雀了… …

这事情发生在八年前的春天。

整个上海,甚至整个国家都因为金融业的活跃和繁荣而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兴奋中。股市上一片火红,滚烫的热钱和紧俏的消息大肆流动,我工作的银行成立了两个新的团队专事高回报快收益的游击战,有客户在一夕之内投资翻倍,还有两个跟我相邻而坐的同事忽然辞职了,一个去了证券公司,另一个因为炒股大赚干脆买了新房回家当职业股民去了。我身处在这个行业里,每天都会听说有人暴富的消息。我人在沈阳的爸爸妈妈,

不会看线,也没什么消息,也跟着邻居用手里的积蓄买了几只基金,居然也跟着大盘赚了不少。

欧先生还在复旦讲课,写文章,会见客人,帮有需要的朋友想办法,有时候去北京或者国外开会。我的工作也忙,但是每个星期我们都要争取见面,我想要把跟他的约会安排得浪漫有趣,挖空心思地去找那些美味的餐厅,好玩的话剧,精彩的音乐会,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个礼物给他,是一盘CD。

他接过来,看看那个紫色的封面又看看我:“唱片?”

“嗯。没错。”我点点头。

“谁的?”他问。

“都是邓丽君的歌儿。”我说,“您不是喜欢邓丽君吗?”

“邓丽君的唱片我都有了,你这个,”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版的呀… ...”

“不是正版的,就是盗版的。怎么,送您盗版的CD当生日礼物,不喜欢呀?”我笑嘻嘻小声小气地说。

“那可不敢。”欧先生想了想,“可以打开吗?现在听一听?”他没容我反对,就拆开了包装,对餐厅的侍者解释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不需要店家赠饮的葡萄酒了,能不能播放一下这个CD?

侍者马上拿去照做。不一会儿,《我只在乎你》的歌声传来,满满流淌了整个餐厅。有顾客稍微从眼前人身上溜号了,满脸的纳闷:奇怪呀,歌声倒是还不错,但这也不是邓丽

君唱得呀… ...餐厅里放这个干嘛?

我拄着发烫的脸,简直笑不可抑:“真是的。不能回家去再听吗?非得当众放出来吗?不给一点面子吗?”

他看着我:“是你唱的。”

“嗯。”我点头,“我唱的,找了电视台的朋友,又从她朋友那里借的录音棚,一共十首呢。前前后后两个月。”

“唱得很好呀。”欧先生朝我点头。

“我知道呀。我唱歌就是很好听呀。”我说,“您上次跟我说喜欢邓丽君的时候,我就记得了。这是我早就想好的,要送给您的礼物,哎呀呀,可是不容易,不过录音师也说我唱得好,说我应该出道呢… … ”

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我们在一家希腊餐厅,是乔安娜推荐给我的,墙壁上画着雅典卫城遗址,蓝白格子的桌布,小花瓶里装着浅蓝色的铃兰,欧先生听着我唱的邓丽君的歌儿,他被我这个笨拙的礼物逗得摇头发笑,笑了一会儿他握住了我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又拽过去贴在自己的脸上亲吻,好一会儿,他一直低着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头发:“喂,欧先生,您还好吧?… ...您怎么了?是想起伤心的事情了吗?我惹您不高兴了吗?”

他还是低着头,眼泪流到我手掌心里,声音低沉:“怎么会呢悦悦,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谁知道我做了什么好事情能够

遇见你… ...”

然后我也哭了。

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哭的。

到我老得快死掉的时候,用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巴跟自己最小的曾孙女儿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会哭的。

帮我忙的是黄欣,她带我去的录音室在滨江的一栋公寓里,她说老板也是相熟的朋友,只要时间协调好,不耽误别的工作就可以免费借给我,还可以帮我制作。老板叫做罗文,是个萨克斯手,我一时没有认出他来,直到在他的制作间里看见一个用发绿的小珍珠做的南美风格的贴画,我才想起来,原来在黄欣的生日会上,我们曾经见过。

“那其实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罗文说,“很早前我就见过你。不过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嗨,我这人多少有点脸盲,”我鼓捣着录音机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设备,“《西游记》里面,唐僧换了三个演员,你们知道吗?我看电视的时候都没看出来。”

“你嗓子不错,可以当专业歌手的。”罗文说。

“那可不敢当。唱着玩玩就。”我说。

“灌这个唱片不是去参加比赛海选什么的吗?”

“没有!我可没什么明星梦。”我说,“就是送人当礼物。”

“男朋友?”这个罗文一句接一句地问我,很是八卦。

“对。没错。”我大大方方告诉他又能怎样,“男朋友过生日。”

“难怪了,你这次看上去比上次聚会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罗文说。

黄欣喝了口咖啡:“你这个男朋友究竟是个何方神圣?什么时候约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吧?”

我轻轻一笑,没有马上答应,要不要去见我的朋友们呢?这得先问了欧先生才好。

第八章(2)

事情不巧,白羊座的欧先生在四月份过完生日之后,一直都非常忙碌。我们之间能够见面的机会都很难得,有一次他从香港回来在杭州开会,然后又要去北京,为了能找他,我下了班坐火车从上海去杭州,就在西湖旁边他开会的酒店里要了房间等他,趴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了两个电影,睡了一觉,他在夜里两点多钟才敲门进来,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我把他西服脱下来,把他拽到被子里,拍拍他脸:“看着您了!就在电视新闻上,发言来着… … ”

“我在镜头上怎么样?”他打了个呵欠。

“还行,没有本人好看。下回再要上电视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给您化点妆。”

“胡说八道。”他卷到被子里看着我笑起来,摸了摸我头发,一副倦容。从前我们没好上的时候,他讽刺挖苦我真是语言丰富,尽其所能,现在我说什么荒诞不经的话,最厉害的也就是这么一句,还语调温柔。

“怎么总找您开会呀?别人都是废物吗?地球没您不能转了吗?”

“股市太热了,有人在兴风作浪。国家正预备出台各种管理措施,总要听人意见呀… …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闭上了,“要听我意见,你总得有理有据地说明白,又不能只讲半句,又不能瞎说… … ”

我把被子给他盖好,在他耳朵旁边说:“那这得忙到什么时候

呀?下星期六,我朋友聚会,您会在上海吗?您去得了吗?”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睡熟了。

我倒是精神了,仔细研究他的脸,打算给他眼圈上抹点遮瑕膏。

… …

我没能把忙碌的欧先生带去朋友们的聚会给她们看看,但是那次我见到一个熟人,也算是意外惊喜。我们正唱歌儿猜拳呢,侍应生先送来两瓶最贵的香槟,两大份果盘,我们说送错了吧,我们没点这个呀,他说没错的,是一位女士送的。女士?哪位呀?然后她推门进来了,居然是我绕不过去的段晓书姑娘。

段晓书看上去状态不错,妆容浓艳,大长卷发用香奈儿的卡子别住,顺在一侧的肩膀上,一条黑色的小裙子,踩着镶满水钻的高跟鞋,浑身上下好些个闪瞎人眼的首饰,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又升级了。包厢里我和黄欣几个一见是她都没说话,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谁把她招来了?我们面色不善,段晓书却好像话剧演员,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带着大钻戒的尖尖细指给每个人都倒了酒:“我刚才走廊里看见悦悦打电话了,好久没见,我都想你们了,大家都还好吧?咱们喝一杯。”

我们毕竟也都是出来工作的场面人,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我便喝了酒,然后问她:“晓书呀,我见到你也是挺意外的,没想到你还能送酒给我们,你最近忙些什么呢?还

跟周先生在一起吗?上次带我去看的那个房子住的还舒服吗?”

“老周对我挺好的,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呀?”晓书笑眯眯的,“哦,你说那个房子,还不错吧,装修出来了,我一直也没往里面搬,虽然是江景,虽然是豪宅,但是我觉得还是有点小,才八十多米,老周最近刚给我买了一个别墅,等家具呢,都是从瑞典运来的,弄好的时候请你们去开热闹热闹哈… … ”

我明白了,段晓书送酒给我们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这桩事情,她在上海买别墅了,那个江边的八十多平米的高级公寓她没看上,她要搬到大屋里面去了,满是高级木头的北欧家具,每一件的价格可能都会让我这种收入的银行职员吃土半年,这是她来到上海的第五年,她要彻底变成一个阔太太了,要是这世界上她最想要一个人知道这事情,恐怕就是我,我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她,这人精瘦巴拉,估计平时也不吃什么东西,全靠一个跟人斗气的精气神吊着,这很有可能是全上海生命力最强的女子!

“你呢?悦悦,你怎么样?”她又给我带了一杯酒,“我听老周说起你的男朋友了,还总想着见一见呢,哎你可别把他藏起来… … ”

“别闹了,”还没等我答话,黄欣在旁边说,“怎么可能不藏起来?你是哪位呀!江悦怎么还敢让你看着男朋友?她又不是没记性

,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这话直得好像根棍子直直捅到段晓书脸上,她放下酒杯:“不跟你们说了,我那边还有朋友一起玩呢,我帮你们结账吧。”

“哎,不用。”我连忙叫住她,“一共也没有多少钱,我们都是AA。”

“真是的,客气什么呀,我今天股票赚得多。你就别跟我争了。”段晓书说完就走了。

她走之后,包厢里面的我,黄欣,卢叶丹,朱琳琳都有好一会儿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