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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的面上来了,我接过来,烫到了手,吹一吹,“然后你就去了?”

“去了呀。背着这个包裹。”

“坐飞机从这里是不是要先去桂林?得两个小时呢。”

“我没坐飞机。机票要两千多块,来回四千,去送旧衣服和书,这有点荒谬,还不如把交通费捐了呢。你知道汽车东站那里有很多跑长途的大客车吗?”冬冬边吃面边说,嘴巴里面塞得鼓鼓的,“像火车一样上中下三个铺,坐车的人都是来上海跑小买卖的还有农民工,汽车里面气味儿特别不好,但是你要是多交一点钱的话,没有身份证也能让你上去。

车子下面货箱里那么多行李,还有人捎带活物呢,

两条蛇装在编织袋里。

从上海到桂林是直达。

我在桂林换了车,又是坐了一整天,全是山路,钻进云彩里的时候,你都看不见自己的手,我深夜里才到周色。

在周色睡了一宿,又换了小汽车,又是一天到了乐业县。

可是那个包裹也不是要寄到县城去的,是到下面一个叫拉嘎的村子,我跟另外两个男的坐在一辆摩托车的后座上,贴的像馅饼一样,终于到了那个地方。姐姐,你算一算,开摩托的,我,还有两个男的… …四个人,一辆摩托车来的… … 旁边还挂着好几个大包裹… …”

“是呀我听明白了。那你送到了吗?”

“送到了。村庄里只有十来户人家,只有老先生和老太太和留守的小孩子,我先帮他们打了两桶井水,又帮他们打开包裹。”冬冬把一个挂在唇边的面条吸进去,“小孩子穿上衣服,看到带图画的书,简直高兴得要命,像过节一样。”

冬冬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电话让我看照片,一边跟我说:“就是这几个小孩儿… …就是这个小村子,没有公路,没有电话,没有基站,没有网络。喝井水。就是这么穷的地方。喀斯特地形,天坑,雨林,你把一个人带过去,他很难自己走出来。我到的时候,这几个小朋友正好放学回来,你看每个人的腰上都拴着小绳子,看见了吗?他们上学放学要经过悬崖,要把自己拴在绳

索上,否则就会失足掉下去… …村子里有个老太太老高兴的,说很久很久没有外人来他们村了,你猜她怎么谢我?”

“给你做好吃的了?”

“她让我看她梳头发。她的头发从出生就没有剪过,那么老的人家,白头发老长老长的,她就让我看她用山泉水把头发梳整齐了,然后编上辫子,一圈一圈地在头上盘起来,再包裹上头巾。回到县城之前,夜里我就睡在他们家的吊脚楼上,半夜里听见下面有动静,用手机的灯光一照,你想会是什么?”

“是什么?”

“野猪。眼睛闪着绿光的!獠牙可长了!”冬冬瞪着眼睛,撇着嘴巴。

“… …居然还见到野猪了… …”我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豆奶,“这一趟倒是很长见识呢!”

冬冬咧着嘴巴笑起来,一口白牙齿显得特别青春可爱:“从前你跟我说的一句话,你自己还记得吗?我说我爸爸妈妈会有今天,都是被钱害的,你跟我说钱没有错,坏的是人心。当时我不那么相信你说的话。后来看见你辛辛苦苦地给杨总找钱融资,我自己在快递公司又风里来雨里去地工作那么久,还有这次旅行,现在我可信了,钱是好东西,一个人能接受教育,安稳而且方便地生活,然后通过自己的工作能赚到钱,这是他的福气… …姐姐,你说的总是对的。”

我把吸管含在嘴巴里,一时竟没有出声,我仔

细打量着冬冬,其实也就是几个月不见,可是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忽然就长大了,有见识了,让人由衷地欣赏:“那,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第十四章(3)

“我已经申请回耶鲁了。”冬冬说,“我要继续把书念完。拿到学位。村里的小孩子爬了悬崖都要去上学念书,我也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机会。”

“好呀!冬冬!太好了!”我太高兴了,高兴地控制不住,双手拍他肩膀,又去搓他的头发,揉他的脑袋,揪他的耳朵,“你明白了。开窍了!你终于长大了!这才像样呀!”

我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笑嘻嘻地,低着头,让我好一顿鼓捣,半天半天,终于我收了手,他抬起头,侧着脸,斜着眼睛看我,试探地:“那个,光说我了,你怎么样呀?你跟你的那个… …男朋友还好吗?”

“我… …呵呵,”我转转眼睛,他终于知道教训了,他不再说“那个老男朋友了”,“好呀。好着呢。怎么你是看出来我哪里不好了吗?”

“没有。你除了瘦,没哪里不好。”冬冬说,他坐直了身体,面对面看好了我,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你们会结婚吗?”

“哎!你问这话就过格儿了!”我马上说,“我结不结婚管你什么事儿呀。”

“三年。”他说。

“什么东西?”我没听明白。

“我念书就三年,然后我就回来。你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结婚就行。”冬冬说,非常的平静,有计划,明确,不要脸。

“切!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我鼻涕泡都快气出来了,“你想什么呢,徐冬冬!我年纪不小了,明年五

一就差不多结婚了,你先去美国吧,到时候来参加我婚礼,坐经济舱的话,我给你报销机票吧… …”我当时抬起右臂摆摆手,做了一个让他去旁边凉快的动作,也不知道是动作实在有点大,还是被他问会不会跟欧先生结婚而忽然就心烦意乱上了脑子,我只觉得从耳朵后面沿着脖子肩膀一直到右侧上臂,一条线的肌肉一下子先是收紧,然后拧了劲儿,顿时剧痛无比,我叫了一声“啊”,刹那间的想法就是徐冬冬真是克星,这一个问题就要给我问成半身不遂了。然后那肌肉拧劲儿的剧痛一下子就过去了,然后我歪着脖子不能动了,然后我明白,半身不遂不至于,我这是瞬间筋肉痉挛,落枕了… …

见我忽然这般,徐冬冬也傻眼麻爪了,从对面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歪脖子的我,想碰想帮忙又不敢:“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需要人工呼吸吗?”

“不用不用,我还能自主呼吸,不劳您大驾,”我赶快连声说,“没事儿,就是突然落枕了。可能是我颈椎不好,刚才在游乐场玩的时候劲头用大了,伤到了,没事儿没事儿… …”

“那,那,我帮你按摩一下吧。我原来在冰球队也给队友急救过。”

“那还不快!”

徐冬冬赶快抬起手掌哈了哈气,在我脖子,肩膀和后背上揉了几下——别说他在我右边揉的z这

几下还真有效果,我啊啊几声,然后左边也不能动了。

后来我连着去了五天按摩院,这场落枕才算勉强过去。

五天之后,徐冬冬抚摸我脖子和肩膀的照片,出现在我的写字台上。

那天是星期四,我用午休的时间去做了肩颈按摩,这次严重的落枕终于快好了,期间徐冬冬每天发好几个消息问我好点了吗,说姐姐你注意千万别着凉,对了少吃止疼药,晚上可以喝点酒活血,另外我觉得你可以吃点鸡翅膀鸡脖子以形补形… …我在网络社交上有个强迫症:别人给我发消息我是一定要回复的,否则就会觉得自己失礼。那天按摩之后我左右前后的转动脖子,终于不那么疼了,赶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他,让他千万不用再惦记了,一来我受不了他这般聒噪,二来每次都得回复得占我多少时间?

我拿着便利店里买的三文治回了银行,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的A4信封,上面没有快递公司的标签,只手写了我的名字。我把信封打开,里面就是我和徐冬冬的照片了,四张,画面动作略有变化,打印得很大,分辨率极高,我坐着,头稍稍仰起来,徐冬冬站在旁边,一只手摁在我脖子上,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我因为瞬间落枕而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变换的时刻被定格,居然是笑嘻嘻的,徐冬冬当时是真的笑了,他是被我啊啊几声

惨叫给逗的,我们两个在这几张照片上呈现出来的是一个颇为亲密暧昧的姿势和态度,像是正在热恋的情侣,分分钟钟都在向往肢体上气息上的接触,因为一句玩笑而推搡起来,打情骂俏的。

我心里倒抽一口冷气,表面上不动声色,把照片装回信封里面去,问门口的小妹妹,她说她去吃饭了,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我心里往好处想着这时代随时都有奇迹出现,莫不是我不知不觉地在网络上红了?莫不是有人暗恋我?可是这把戏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像是心里真的有感应一样,我转过头去,透过窗子看见了她,欧仰安,就站在银行对面那一排梧桐树下,她长发披在肩上,脸素白素白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黑色的裙子,她朝我招招手,又指了指旁边的咖啡馆,她等我过去。我当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一秒钟都没耽搁,直奔外面。

咖啡馆里人不少,三三两两地低声聊天,我一眼就找到欧仰安,把信封摔在她前面的咖啡桌上:“你跟踪我?”

“私家侦探。”她在看饮料单,头都没抬。

“你拍这照片要干嘛?”

“给我爸爸看。”她轻轻一笑。

“这男孩是我从前的学生。你爸爸知道。”

“你这么说我信。不过照片上可看不出来你们有多清白。”她终于抬头看我了,“你不知道吗?私家侦探可会用照片讲故事了,只要你给钱。你瞧你

们俩,”她把照片拿出来在手里摆弄,“还挺登对呢。”

第十四章(4)

“欧仰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压低声音,恨恨看着她。

“我早就告诉你了!”她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弄出好大的声响来,侍应生和客人们纷纷看向我们,又如同在上次在餐厅见面一样,她每次发难都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离开我爸爸。”

“就凭这几张照片?”我切地一声,“你就想把我和你爸爸弄分手?你当我跟你爸爸谈恋爱是闹着玩的?”

她一只手架在桌子上,好好地看着我:“哼,那你就等着好了。我跟你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你是… …”我咬着牙迟迟不肯出口,我脑袋里面想着跟欧先生的承诺。

欧仰安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她笑起来,皮笑肉不笑,那双眼睛还是瞪得好大好大:“你说呀,你说出来嘛,我是发神经,我是精神病,我是女疯子,是的我都是,你既然知道就更不应该跟我爸爸在一起了呀!你这不是犯傻吗?”

“欧小姐,仰安… …”半晌我摇头,朝着她摊开双手,“我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呢?难道我能把你爸爸变成我爸爸吗?他给你花的钱能花到我头上吗?我们这些天不是相安无事吗?你何必这样呢?”

“相安无事?!”我不说这个还到罢了,说起这个欧仰安那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也都消失了,“你安了?你无事了?我没有呀。爸爸给我雇了教钢琴的老师,教跳舞的老师,教德文的

老师,还有人专门陪我逛街打球,可他自己就算留在家里也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我知道怎么回事儿,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的坏主意!”

“哦,原来是这样,”我听了这话,见她气得发抖,心里反而有点安稳了,高兴了,我呵呵两声,“这还真不是我的主意,是你爸爸自己想的办法。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上次见面之后,你跟我说要把我送给你的猫剥皮做了零钱包,你还要这么处置我,我就跟你爸爸说他要把你送回医院里面去,他不愿意。他说他会找人来陪你。他会尽量多的把时间给我,看来他说到做到了。”我笑着看欧仰安,“不过你不太高兴是不是?那可不好,你应该高兴的,这对你来说已经够仁慈的了。你猜我要是再跟他闹一闹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你卑鄙。”欧仰安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她忽然抓起了桌上放的小花瓶,我早有防备,一只手紧紧地狠狠地把她的手摁住,她想要挣扎一下,我另一只手上去狠狠地拽住了她风衣的领子,我把她给拎到我跟前来,我看定欧仰安的眼睛,慢慢地对她说:“欧小姐,你不认识我。你除了知道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还那么下作地找什么私家侦探拍了我几张照片之外,你对我一无所知。我爸爸是工厂的钳工,我从就小玩锤子改锥。上次我见你瘦,当你劲头小,没防

备,不代表我这回还会跟你客气。你那些照片拿回去给你爸爸看,跟他怎么说,我不管,但我工作的地方就在对面,这个咖啡厅里有人认识我,这是我的地头儿,你想在我脸上泼水,你想跟我动粗?我几下让你进医院,我让你去医大看外伤急诊,你信不信?!”我松开她,手上送了劲儿,欧仰安连人带椅子都向后倒了一下。

我对她笑笑,她看上去可没有刚才那个掌握状况盛气凌人的架势了,她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站起来,经过我身边往外走,我又把她叫住了:“欧小姐,要不然我们两个打个赌吧,来看看到底是我先让你爸爸给你送回精神病院去呢,还是你先把我们弄分手。”

欧仰安没有回答我的话,她离开了咖啡馆。

我带了一杯咖啡回银行,肚子里很饿,大口大口地吃掉了三文治。那天下午一直到下班之前,我的脑袋瓜子都进入了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浑身的细胞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协调一致的军队,我咬牙切齿地回忆着自己刚才是怎么那么痛快地修理了欧仰安,我想着她要是真的把我跟徐冬冬的照片给欧先生看了我应该怎么应付,我会质问欧先生是相信我跟徐冬冬背着他偷情,还是他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宝贝女儿又一次玩弄把戏,用膝盖想也是后者了,那我会再跟他说让他把欧仰安送回医院里去吗?… …不,

现在还不是一个正确的时机,还要再等一等,起承转合,三番四走,我给她机会,等欧仰安再来一次的时候,我再跟他施加压力,到最后我非逼着欧先生把他女儿送到精神病院去不可… …

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面,眯着眼睛,摩拳擦掌,以一个反派boss的表情计划着之后要怎么对付欧仰安的事情,不知不觉地连落枕都彻底好通透了,不过一点手里的活计都没干,快下班的时候,乔安娜忽然让我拿着之前交代要完成的报表去她的办公室,我这才想起来那个文件我上午刚做了个开头,之后就一直划水来着… …

没办法,活儿没干完,硬着头皮去挨骂吧。

每天到这个时候,乔安娜就很疲惫而且缺乏耐心,她点了一根电子烟,后背紧紧顶着椅背,眯着眼睛哑着嗓子问我:“我说过了呀,明天我开会要用的文件,你现在还不给我,你当我讲嘢系屙屁嘎?”

我赶快摆手:“没有没有,可不敢当您是放屁,就是下午状态不太好。头疼,头疼来着… …那,乔安娜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加班,剩下的内容其实也不多了,现在是五点半,十一点之前我一定给你咯。”

她呵呵一笑:“我知道你呀,你是业绩好,帮银行赚到钱,你欺负我?”

“没有!”我各种表情缓和局面,眉毛都快凹成八字形了,“瞧您说的,是我不对,我错了

。我马上就去开工,好吧?十点半咯,一定给你。”

第十四章(5)

她呵呵一笑:“我知道你呀,你是业绩好,帮银行赚到钱,你欺负我?”

“没有!”我各种表情缓和局面,眉毛都快凹成八字形了,“瞧您说的,是我不对,我错了。我马上就去开工,好吧?十点半咯,一定给你。”

乔安娜把烟掐了,一只手支着下巴看我:“那个中午在咖啡馆的女孩子,是你情敌咯?”

我一愣:“你看到了?你也在?”

“我在柱子后面的台子上,约了人谈事情。你没看到我。”

“不是情敌。”我说。

“都要打架了… …”她点头示意,我可以坐下来说。

我叹了口气:“… …是我男朋友的女儿。精神上有些问题… …一直就在找我麻烦。就想让我跟她爸爸分手。”

“你想怎么做?”

“我不能输给她。我吞不下这口气。”我说。

乔安娜笑起来:“很有钱啦?她老豆?”

我想想:“有多少钱不知道。认识很多人。有很多关系。帮过我。但是我没花过他的钱。”

乔安娜一直看着我,不说话,一直是冷漠的,但是思考的表情。

“你要给意见吗?”我说。

“说了你也不要听。”

“你说。”我还非得听听。

“那么大的女儿,有没有病不紧要,只要她想找你麻烦,没几天就是会累死你呀。”乔安娜说,“你今天可以熬夜做文件,那以后呢?她闲下来了再找你麻烦呢?做人最紧要开心,谈恋爱更是这样。对不对?”

你也有过… …类似的经历?”我试探着问。

“我离过婚的呀。婆婆凶的不得了。我所有的脑筋都用来跟她斗。累得要命,也没得到什么东西,白白浪费了时间。老公想做好人呀,但是他又从来不站在我一边。终于明白过来,去办了手续离婚,出来之后真是轻松舒服,好像多长了四个肺子一起呼吸… …行了我不说了,说起来没完的,浪费时间,你快出去做咯,十点半不行,九点半之前必须给我!”

2.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乔安娜要的报表我做到下半夜才完成,在网络上发给她,她居然也还在线,回复我说收到,马上看。我等了半个小时她没再找我,估计是过了,我这才可以回家了。

我叫了出租车,女司机,她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很瘦,精干,手法极佳,车况非常整洁,座套雪白,四周有雪花膏的香味,前窗下面有两盆小小的多肉,后镜上挂着一个小囡囡的照片,我问她那是您的女儿吧,司机姐姐说是的呀,我说好可爱呀,是不是上小学了?姐姐说在医院里呢。

我没有防备:“啊… …那您辛苦了。”

“没关系的。”姐姐笑笑,“病得不重,就快治好了。老师和同学都等着她回去呢。”

“您出来开车,孩子是爸爸在照顾吗?”

“孩子爸爸在别的女人那里。”司机姐姐一边跟我说一边敏捷地躲过一辆超速的摩托。

脱口而出:“这不公平。”

司机姐姐笑了,在镜子里看看我:“那我去找他打架吗?非要他回来吗?那个功夫不如用来多赚些钱给我女儿花,小妹妹呀,我问问你,那个贵州的天眼,就是那个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太空的望远镜,你去过吗?我女儿要我带她去呢… …”

“我没去过,姐姐。”我说,“但是我有朋友说很壮观,带孩子去应该不会失望的。”

… …

我回到家中,简单梳洗,躺在床上,眼睛发酸身上疲惫却一直难以入眠。我想着刚才遇到的开出租车的女士,我想着乔安娜说的话,我想着下午那个全心备战准备宅斗的自己,我也想着那个摁住了欧仰安恶狠狠地警告她我会用手段让你爸爸把你送回精神病院去的自己,我这是要演长篇电视连续剧吗?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然后我从床上起身,喝了一杯水,我给欧先生发了一条信息,我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然后调了闹钟,沉沉睡去。

他没有回我的短信。

第二天是星期五,眼看快下班的时候副总又召集开会,我听见几个同事低声议论,有说约了人见面的,有说要回安徽看爸妈的,有说要带孩子出去玩的,我低头把一块饼干塞在嘴巴里,我原本也约了欧先生吃晚餐,但是我昨天晚上已经发了短信跟他说分手了,那我现在就省事儿了,我不用通知他他今晚爽约了。

副总火很大,我们最近被一个重要的公司客户向上级行投诉了,他们是要把款子汇到北美,但是收款方的银行与我们之间没有建立互信关系,也就是说,我们银行与对方银行双方不认识,不能完成汇款程序,客户的款子没有能够及时打出,耽误了生意,现在他们要跟我们结束合作关系,账面上好几千万美金要转走。小失误导致了大事件,副总把相关办事人员一个挨着一个点名尅了一顿,气急败坏,用词恶劣,尅得几个人连头都抬不起来,副总说这个周末之内必须挽回局面,礼拜一客户真的要把钱转走的话,你们就一起放无限期的无薪假吧!我还在诧异明明是别的部门的错误,让我过来开会跟着挨骂是干什么,副总喝了一口水,江悦你也去跟着一起道歉!

我?我脱口而出,饼干卡在嗓子里差点没噎着,关我什么事呀!为什么让我去跟着道歉?!

副总是这么回答我的,散会。

我没放过他,我一直跟着去了他的办公室,我说副总我可去不了,这窟窿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谁捅出来的您找谁去,为什么让我去?

副总刚开始还是很强硬的,让你去你就去,事情解决不了你也跟着放无薪假。

您当我刚毕业的,才入职,想怎么捏我怎么捏我?我也横起来,一手叉着腰看他,没有正当理由,耽误我周末休息,还拿无薪假要挟我?是不是外

资银行就没人管了?要不要我去找老大谈谈?还是我跟党委和工会反映一下?

第十五章(1)

副总松松领带,自己起身去把门关上了,回身看我,脸色语气全变了,这人是个机灵鬼儿,之前反悔不给杨总放款的是他,见这边好了,逼着我跟杨总要份额的也是他,三十多岁的天津人,骂人就用普通话加英语,当你是自己人了就上天津话,他先白了我一眼,撒娇那种,然后到我跟前儿,把我肩膀上一根头发拿下去了,用天津话道:“吵吵,吵吵,就你嗓门大,就你不好惹?还要去党委告我?还要找老大?你当是谁让你去陪着道歉的?这事儿我一个人拿的主意?”

我狐疑地看看他:“是老大?”

“不是我说的。”副总撇了撇嘴。

我寻思半天:“为什么呀?老大一个英国人,我跟他都没说过话呀。他认为我道歉比别人道歉道得好吗?不可能呀,我做事情很利落的,你们知道的,我才不会让顾客到投诉这一步呢。为什么让我去?”

副总朝我抬了抬下巴:“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非得是你?”

“难道是因为… …”我看看他,又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我长得好看?”

“哎呀... …”副总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想想… …”

“不知道了。”

副总离开我身边,走到写字台后面坐下,手里摆弄着一支笔,他不说天津话了:“一个员工从入职开始,到他的业绩,到他平时都如何跟同事相处,我们都是有关注的。江悦你呀,一肚

子精明,就是在装糊涂呢,这事儿呢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往下我不多说了,我就跟你透露一点,这家公司是有政府背景的,往下你就跟其他的同事去想办法吧。”他把电话拿起来,高高在上地,“现在你出去吧,我还有事呢。”

我离开副总的办公室,心里琢磨他的话,大约也明白一些了,当初我来是欧先生介绍的,后来做成的最大最难办的杨总的案子也是欧先生促成的,之前银行办活动的时候,欧先生出席过,他跟我们老大是认识的,那么他与我的关系,恐怕老板们也是知道的,他们让我去追回客户,实际上就是想要欧先生出面帮忙… …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外面暮色四合,梧桐树的叶子掉落在路灯的光圈里,外国小男孩骑在他爸爸的脖子上经过,别人眼里我也是如此吧?年轻的机灵的女孩子巧合之下认识了手眼通天的人物,利用他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好处,我还一再标榜自己工作得有多努力,自己是如何觉得欧先生长得好看,跟他睡得舒服才在一起的,实际上在别人眼里我跟从前的段晓书又能有多大的分别呢?我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觉得自己的心硬起来,硬成一块小石头,不,我不应该说自己的坏话,我不是占人便宜的女孩儿,我不是来捞世界的,我一直在努力工作赚钱,我独立,而且为此骄傲,要是

这一天早些时候我还因为他女儿来捣乱跟他提了分手而有些后悔却不愿意承认的话,那我现在就一点都不后悔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前台的小妹妹过来找我:“哎悦悦,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有位先生在门口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