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我跟她的纷争仅存于工作上,我的出发点是维护你爸爸公司的利益,而你妈妈在意的是面子和权利,你说你爸爸会站在谁那边?”

沈方怡瞪大了眼睛看她,“只是这样?可每次我妈说起你,都像恨不得杀了你。”

“你太夸张了吧,不过这也没什么,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会全然一致,就拿你来说,你很喜欢你哥哥,也很关心他,你妈妈则正好相反。”

“没错,我妈自己不喜欢,还不许人家喜欢!”沈方怡神色愤懑,忙不迭地抱怨起来,“她真是不讲道理,哥哥人那么好,她还鸡蛋里挑骨头,总在我爸跟前说坏话,有时候我都听不下去,跟她翻脸。”

“清者自清,外人的评价其实不是那么重要。”

沈方怡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跟哥哥一个调调?他也这么跟我说。”

“我跟他都是成年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幼稚?”沈方怡的情商明显很一般,稍一激动就开始人身攻击,“你成熟,成熟的人都喜欢给老板当情妇?”

“我知道你平时被人灌输了很多错误的思想,念在你年幼无知,我不跟你计较。”

沈方怡也算伶牙俐齿的了,可跟林惊鸿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她的嘴皮子是在商场上练出来的,哪有给对方插话的份。

很快,她就接下去说:“不过,我有必要给你洗一次脑,不然你会一直无知下去。我不是你爸爸的情妇,我跟他之间纯粹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这点你哥哥也很清楚,否则你认为以他的为人,会跟我走这么近么?再说,跟你爸那些女人比起来,我的姿色顶多算中庸,你爸那么精明的人,自然知道一个事业上的得力助手远比一个情人来得重要。”

“你真的不是我爸的女人?”沈方怡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困惑,过了半晌才说,“其实他的那些情人也不过尔尔,浓妆艳抹低俗得很,我看还没你好看呢。”

林惊鸿忍俊不禁:“你的眼镜颜色太深了,你爸爸品味没那么差。”

“他不是你爸爸,你当然说得轻松。”沈方怡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身体脱力往后重重一靠,“如果你有数不清的阿姨等着你叫,你会和我一样觉得她们面目可憎。”

林惊鸿心中有所触动,原本明丽的脸上似被乌云笼罩,“你说得对,他们确实面目可憎。”

九点正,谢端然准备了香浓的咖啡,坐在电脑前阅览邮件。

林惊鸿敲门进来,准时得像是提前了五分钟就在门口掐时间一样。谢端然抬眼打量她,黑色套装,里面一件白衬衫,开到第三粒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剪裁合度的小西装将她纤瘦的腰身很好地衬托出来,脚上穿黑色平跟羊绒鞋,步伐轻快,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洒脱干练。

笑了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谢端然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林惊鸿大大方方坐下,说:“我来报到,在哪办公?”

谢端然挑了挑眉:“不介意的话,就坐我对面。”

林惊鸿不说话,嘴角噙着一缕笑。

“跟你开个玩笑,你的办公室在我隔壁,一个礼拜前就为你布置好。”

“那我过去了,”林惊鸿立即站起来,顺手端起桌面上那杯拿铁,“谢谢。”

“惊鸿,你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姿态让我很受伤,”谢端然哭笑不得,停顿了一下,征询她,“中午一起吃饭?”

“抱歉,谢总,我已经有约,你迟了一步。”

“那晚上?”

林惊鸿摇头:“晚上也有约。”

“明天中午?”

面对他的紧追不放,林惊鸿从容地看着他,忽而一笑,“虽然你现在是我的上司,不过如果你想请我吃饭,请提前三天预约。”

望着她开门出去的修长背影,谢端然忍不住笑起来。

林惊鸿其实不想来的,她昨晚跟谢端然信誓旦旦,句句发自肺腑。可此一时彼一时,隔了一夜,她的头脑冷静下来,没了火气,少了脾气,她考虑得更多的是得失问题,与其去跟沈祁舒摊牌,不如跟谢端然玩下去。

现在是他占了上风,可走下去,谁是赢家,谁是输家,这还说不准呢。

去自己的办公室,林惊鸿留心看了下装潢与布置,跟她在NEE的办公室有八九分像,看来倒不是他信口开河胡诌,确实是特意为她重新装修过的。

拉出大班椅坐下,她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发了一会儿呆,沈方怡的电话打进来:“我答应你住在瑞阳,不过你不准让我爸妈知道,否则我还是要搬到你家去。”

“大小姐,我不吃你这套,”林惊鸿悠哉地调转大班椅的方向,视线停留在电子日历上,“你住瑞阳,我给你买单,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你,可你要打我家的主意,首先遭殃的就是你哥哥,你以为你那个妈会放过他?你也知道你哥哥身体不好,你安分一点,别再让他为你操心了。”

沈方怡噎住,片刻后嘟囔:“总之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大不了以后我妈再寻你晦气的时候,我站你这边。”

林惊鸿勾了勾唇,哄着她:“你先睡一觉吧,刚才看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你爸爸下个星期生日,有时间就想想要送什么礼物。”

午饭时间,林惊鸿驾车去少年宫,跟沈嘉措一块儿坐在树荫下吃便当。

“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怎么不请假?就是一上午也好,补补眠。”

“这个班只有我一个美术老师,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代课。”沈嘉措吃了几口饭,笑着说,“正好你今天也要上班,不然你倒是个好人选。”

“我?你不怕我把你那些小猴子揪起来暴打?”

“不可能,你不会的。”

林惊鸿正想跟他顶几句,忽然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个陌生粗鲁的声音抨击着她的耳膜:“喂——是林小姐么?你老妈欠了我五十万,让我直接找你要。”

林惊鸿眉头一蹙,冷冷地说:“你打错了。”

沈嘉措看她愤然掐线,关切地问:“怎么了?是谁打来的?”

“无聊的人,不用理会。”林惊鸿沉着脸把手机调成振铃,用力丢进挎包里。

第二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8-4-26 23:21:03 字数:2346

验收完最后一道工序,林惊鸿回办公室拿包准备回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为了监督进度,她一连三天都在酒店过夜,明天就是沈祁舒的大日子,谢端然特许她放一天的假。

临走前,看见谢端然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迟疑了一下,没过去敲门。

第二天在家关机睡觉,直到沈嘉措下课回来把她叫醒。以往如果是她一人主持大局,她的手机是24小时在线,轻易不敢离手的,连去洗手间都带在身边,可这一次,因为有谢端然在,她莫名地感觉心安。

梳洗化妆,换衣服,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

沈嘉措泡了一杯蜂蜜水放在桌上。

“有话说?”林惊鸿端水喝,察觉他的异样。

“今天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参加宴会。”

林惊鸿诧异:“为什么?”

“是景天的意思,他人在加州,赶不及回来。”

林惊鸿坐下来想了想,很快悟出叶景天的用意,但她不便跟沈嘉措细说。

“这个宴会将有很多人到场,除了亲朋好友,更多的是生意场上的伙伴跟对手。既然你妈妈都开口了,那你考虑一下吧,也不要太勉强。”

“我不想去。”沈嘉措声音虽轻,但听得出语气坚决,“我明白他的意思,瑞阳是我外公一手创建,由舅舅苦心经营发展起来,舅舅过世后,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惜他志不在此,而我妈又远在国外,瑞阳多少只眼睛盯着我爸爸的位置在看呢。”

林惊鸿有点惊讶,她没想到沈嘉措会看透这一层。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现在是多事之秋,瑞阳正遭遇一场内忧外患的变革,免不了心怀不轨的人趁机作祟,这时候你爸爸很需要你或者你妈妈能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只要你今晚在宴会上出现,对他就是最大的支持,舆论也会因此偏向你爸爸。”

“我知道,惊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沈嘉措像是被一句话哽在喉咙口,说不出也咽不下,急得面色骤白,呼吸急促。

林惊鸿紧张地按住他,说:“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过了半晌,沈嘉措颓然地摇头,“我只怕我的出现,会变成一个讽刺的笑话。”

林惊鸿不明所以,但不忍再追问,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喝,“那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家里,晚上早点休息。”

沈嘉措艰难地点了点头。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宾客陆续到来。

林惊鸿现在的身份是总经理助理,有谢端然在,她不需要操心交际方面的事,加上身份尴尬也懒得应酬,偏偏宾客里多是熟面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跟沈祁舒等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借故离开,趁没人注意躲进自己的办公室里。

把对讲机跟手机全摆在案头,她细心地把裙摆摊平,然后侧身躺在小沙发上打瞌睡。其实,也就是闭目养神,根本没法睡,对讲机时不时就响起,一会儿跟她请示这个,一会儿又征询那个,让她没片刻安宁。虽然之前明明排练过,但考虑得再周详也有突发情况。

刚解决完保安的请示,铃声马上欢快响起,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颇不耐烦地说:“什么事?说。”

对方一怔,小心翼翼地回答:“惊鸿,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是沈嘉措,林惊鸿一听他声音,火气顿消,“怎么是你?有事找我?”

“嗯,我在瑞阳门口。”

林惊鸿倏地站起来,“在大门口?我现在出去,等我。”

沈嘉措到底还是来了,看他一脸抑郁,林惊鸿没多说什么,先把他带去办公室,蹲在一个大柜子前找了好一会儿,翻出一个礼品盒,递给他。

“什么?”

“礼物啊,你不能空手去见他。”说着,林惊鸿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大张包装纸,笑嘻嘻地说,“来,用这个包一下,不用太讲究,能见人就行了。”

沈嘉措接在手里,感激地望着她,“惊鸿,谢谢你。”

林惊鸿一哂:“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以前帮我那么多忙,我也没跟你说过谢啊。”

沈祁舒看见沈嘉措那一瞬间,表情有些错愕,但转眼就镇定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沈嘉措把手里的礼物交给他,声音不轻不重地说:“爸爸,祝您生日快乐!”

沈祁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礼物,笑着揽住他的肩,“乖,爸爸还以为你今晚来不了呢。”

沈嘉措没有接口,只是扯了扯嘴角。

父慈子孝,众人脸上皆微笑。

林惊鸿从喧哗的宾客群中悄悄退出去,这一刻她心中充满了自责。她不忍心再看沈嘉措那张苍白的脸,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撒谎,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唯独沈嘉措不可以。在她的记忆中,他像活在真空里一样,他不会说谎,不会言不由衷,不会口是心非。

可今晚,他面对沈祁舒…

林惊鸿跑到外面吹风,脸上发烫,刚才方玫月望向沈嘉措的眼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不知怎的,她的怒火募地就烧了起来,简直可以燎原,这实在有悖她的一贯作风,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林惊鸿不想回头。

那人递来一根烟,林惊鸿用嘴巴衔住,他替她点火,说:“怎么不在里面待着?”

林惊鸿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你不也出来了?”

谢端然挑了挑唇,脸上却殊无笑意,“我跟你一样,看不下去。”

“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嘉措在来之前就该有心理准备。”林惊鸿靠在树干上,她嫌脚跟不舒服,脱了高跟鞋直接踩在地上。

“有心理准备不代表就不会难受,他不是我们,我们的世界没有绝对的黑和白,可他的世界里有,你应该知道,沈祁舒是他最尊敬的人,就算感情不睦,嘉措还是很关心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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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虐了,大家有个心理准备^_^

第二十九章

更新时间2008-4-27 23:40:14 字数:2201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嘉措今晚会在这里出现,足可见沈祁舒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他这样太辛苦了。”

“有些事其实他不用去理会,偏偏他要放在心上,这怪得了谁。”谢端然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嘲意,月光下林惊鸿看得分明,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争吵声。

虽然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林惊鸿一下子就辨出是方玫月在跟女儿起争执。

“妈,你干什么?没事拖人家出来!”

“什么没事!我问你,你这几天死哪去了?是不是跟沈嘉措在一起?”方玫月的嗓音很独特,说话音调总比正常人要高一点,以至于此刻她就算极力控制着声量,不远亭台上的两个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管我跟谁在一起,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欺师灭祖,就算我真的跟哥哥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沈方怡挑衅似的说了一通,然后则回来说,“何况,我没跟他在一起。”

只听她冷不丁“哎哟”了一声,林惊鸿猜大概方玫月又戳她脑门了,心里暗暗好笑。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你明明知道你爸爸不喜欢他,你还整天跟他混在一起,你是不是想让你爸爸像赶他一样也把你赶到国外去啊?”

沈方怡没说话,只是冷哼了一下。

方玫月又说:“总之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少跟他来往,再让我知道你去见他,我先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押回香港去。”

“你干吗这么怕我跟他在一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沈方怡忽然冒出这一句。

“什么?”方玫月怔住,随即厉声质问,“你知道什么?”

沈方怡高高扬着头站着,拿下巴对准她。

“你说啊,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方玫月抬起手,作势打了她一下。

沈方怡恼怒:“你别动手动脚的,别以为你是我妈就可以打我!我不怕告诉你,那个秘密好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你记不记得有次你跟爸在书房为哥哥的事吵得不可开交,那天我在家啊,你们都以为我去逛街了,我跟我朋友中途吵架就提早回去了,谁知道居然让我听见…”

“闭嘴!我警告你,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尤其…尤其是那件事。”

沈方怡笑起来,说:“要我不说也行,以后少管我的闲事,我爱见谁就见谁,我喜欢哥哥,我就乐意跟他在一起了,你要再干涉我们,我就把这事捅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哥哥根本就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到那时候,看你们还怎么阻止我们来往!”

“啪”地一声脆响,沈方怡捂着脸颊从方玫月手里挣脱,转身跑掉。

方玫月想叫又怕惊动他人,低低骂了一句,朝同个方向追过去。

林惊鸿一脸震惊,捧着高跟鞋坐倒在石阶上。

谢端然以为她没站稳,欲伸手扶她,却被她一肘子隔开。

“你都听到了,千万管好自己的嘴巴,我想你也知道的,当我多嘴交代一句。”

谢端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林惊鸿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为什么你这么镇定?好像八百年前你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谢端然淡淡一笑:“没错,这对我来说确实不是新闻,无惊也无喜。”

林惊鸿瞳孔募地一缩,用力揪住他的衣角,强迫他凑到自己跟前,“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嘉措知不知道?”

“你说呢?你认为他知不知道?”

林惊鸿怔怔地看着他,短短几分钟已把这几年来与沈嘉措有关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混沌的记忆像被灵光劈开一条大道,她的手心松了又紧,“他知道,我明白了,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会说自己出席这个宴会是个讽刺的笑话,他觉得自己的出现是在时刻提醒着沈祁舒那些不光彩的往事。”

谢端然叹了口气,重重按住她的肩膀,“听我说,镇定点,一会儿我们还要进去的,里面那么多熟人,你不可以失态。今晚听见的话全当耳边风,面对嘉措也不要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要一切如常,明白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会知道?”林惊鸿死死地盯着他,“不要告诉我是嘉措说的,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他的身世,更重要的是关系到他父母的名誉,他不可能会说。”

谢端然沉默地回视她,过了片刻说:“我编个谎言回答你是很简单的事,但我不想这么做,你也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我就是知道,其实我很无奈,掌握一个人的秘密,这事可大可小,有时候是利己的武器,有时候就是自杀的工具。”

林惊鸿眼睛一瞪:“你别恐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那就最好,”谢端然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下衣物,“我是担心你一遇到嘉措的事,脑子就不清楚了。”

林惊鸿没心情反驳他,匆匆穿上鞋子,拿手机拨通沈嘉措的号码。

“你干什么?”

“叫他出来,他在里面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难受。”

谢端然见她急不可待的样子,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谁知一张口言辞变得刻薄:“至于么?你简直像抱窝的母鸡,嘉措是个成年人,是个男人,你的母性情结似乎泛滥了点…”

“闭嘴!”

作为沈祁舒的独子,沈嘉措远在加拿大,又有五年之久不曾在公众场合露面,赶着奉承讨好的人不计其数。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在他身上狂轰滥炸,或真诚,或虚伪,他不想去分辨,也没有那个心力,只是麻木地跟他们打招呼,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宴会过半,沈嘉措终于在林惊鸿多次协助下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