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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温桶上依旧贴着字条,笔触圆润。

【药是班爷给的,抹了不留疤】

*** ***

“看什么呢?”谷小钊觉得,自打那人来了,米安安越来越奇怪了,没事儿就坐树丫上盯着坡上那小屋瞅,走火入魔似的。

米安安盘在树枝上,鞋被踢在一边,手里拿着捧松子,小松鼠似的磕着,口齿不清地问:“小钊,你听说过PTSD吗?”

“听过,心理病。”谷小钊站起身,伏在枝丫上仰头看她,“你现在连心理学都感兴趣了啊?”

米安安问:“你家有书吗?”

谷小钊:“应该有。”

“借我、借我!”米安安说着就要从枝头往下跳,吓得谷小钊连忙张开双臂要接她,可她灵活得像长了翅膀的精灵,硬是躲开他轻盈地落地,还做了个侠客帅气的定格,“开玩笑!我可是凝垄小飞侠。”

谷小钊:“……”

“愣着干嘛呢?快点,拿书去了。”米安安回头,一把扯住谷小钊的胳膊往他家的方向拉。

谷小钊脸都臊红了,嘴里说着“干嘛男女授受不清!”嘴角却翘了起来。

“男什么男,小屁孩一个,在我眼里就是雌雄同体。”

“米安安!”

米安安朗声大笑。

笑声顺着风传进窗里,颜梁淮伸手,拉起窗帘,将少年少女追逐嬉闹的画面隔绝在外。

房间里恢复冷清,只有米安安送的那盏灯,稳稳地发散着暖黄色的光。

他合上保温桶的盖子,拿起那支药膏拐进了洗手间……

其实米安安特别不愿意去的谷小钊家。不为别的,只因为一走进去就压力山大——

谷家是整个凝垄的文化巅峰,谷爸据说是被国家领导人接见过的科研专家,谷妈说起话来跟米安安兼职的电视台主持人似的字正腔圆。

据说他家在帝都有小别墅,凝垄这儿不过是祖宅,常年只有保姆杜姨跟谷小钊两人,夫妇俩极少回来。但只要你走进谷宅,还是能感觉到主人家深厚的文化底蕴。

这种底蕴令从小不爱读书的米安安,自惭形秽得很。

“你等等啊,”谷小钊挠着头,环顾书房四周的书柜,“我记得好像是在上面……”

米安安缩在书房门口,一步都没往里走。

“你也进来啊。”站在扶梯上翻看高处书脊的谷小钊招呼她。

“不了不了,我这种无知少女,走进来都是亵渎文化。”

“……”谷小钊扯了下嘴角,“书就是给人看的,不看才是暴殄天物。”

“这么多书,你都看啦?”

“没,挑着看了一部分。”

米安安由衷地表示钦佩,“小钊我是真服你,我看见这些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比起看书,我宁可沿着河道跑一小时。”

“有了。”谷小钊从高处抽出本书来,爬下扶梯递给米安安,“这本我也没看过,感觉专业性有点强。”

果然厚实,跟字典似的,米安安翻开看了眼,入目密密麻麻的小方块,顿时头皮发麻地合上了。

“谢啦,看完还你。”

“不赶时间,你慢慢看。”

米安安单手抱着书,挥挥手示意自己要走。

谷小钊忙说:“别走了,午饭杜姨做糖醋排骨,你也一起吃啊。”

米安安摇头,举起书,“不了,我得抓紧时间啃这个。”

“急什么,以后慢慢看。”谷小钊追着她走了几步,“排骨可是吃一顿少一顿。”

“下次吧。”米安安自言自语,“再不补充点弹药,我就要被刺猬扎成筛子了。”

谷小钊没弄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站在院门口目送着她离开,刚转身,正好看见杜姨探头出来,见就他一个,问:“安安呢?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她有事儿。”

“要走的事,你跟她说了没?”

谷小钊摇头,转身又进了书房。

他记得家里还有几本浅显点的心理学书,乘着还没走,替她一并找出来吧。

米安安一路走,一路翻着书,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理解起来还真有点困难。

得花点时间,认真消化……

“要撞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米安安猛地抬起头。

一眼看见穿着黑色布衫的颜梁淮,她头一个反应是:坏了,怎么又走他家来了?!

然而定睛一看,没走错啊,这明明就是她家。

“你怎么知道我家?”

“是你告诉我的。”

“对喔,”米安安眨眨眼,“找我呀?”

颜梁淮抬起手,“还东西。”是她早上送粥的纸拎袋。

米安安接走袋子,比早上轻,看来粥他喝了。嘿!果然对付倔脾气,就得强买强卖。

颜梁淮把手往裤兜里一抄,转身要离开,余光看见被她抱在怀里的书,还没来及看清标题,她已经慌慌张张地把书藏到了背后。

颜梁淮:“……”

米安安:“……”笑得一口白牙,春花灿烂。

凭职业直觉,颜梁淮确定小家伙一定在隐瞒什么,可他好像并没有刨根问底的立场,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安安,是小钊来了吗?让他留下来吃午饭。”

“啊?”米安安看了颜梁淮一眼,对院子里的阿嬷说,“不,不是小钊。”

米阿嬷走出来一看,发现是个清隽的陌生年轻人,顿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招呼说:“这是班爷的客人吧?安安为给你熬粥,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快进来吃个便饭,也省得她待会再大闹天宫了,进来啊——”

“不了……”

没等颜梁淮再推脱,米阿嬷已经直接上手拽人,把人给拉进了院子。

米安安跟在身后,看着完全不敢用力挣脱老人家的男人,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必要时候,可以拖阿嬷当援军,嗯!

作者有话要说:【画外音】

大心:颜叔叔,你不是会“托人转交”的吗?这次为什么亲自屈尊前往啦?

颜梁淮:班爷年纪大,不能总劳烦他。

大心:是吗?还以为你是看见人家少男少女追逐甚欢,所以才出来亲自探个究竟。

颜梁淮:那俩孩子欢不欢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心:笑而不语.jpg

颜梁淮:还有,她叫一声叔也就罢了,你一把年纪了,凑什么热闹?

大心:…………………怒摔!!!!

第6章 荣光(6)

“吃啊,都呆坐着干啥?”米家阿嬷是个急性子,转头添了一副碗筷过来,见桌边俩人还在大眼瞪小眼,一个板栗就招呼到米安安脑门上,“给人夹菜,这么大人了,怎么不知道招呼客人?”

米安安左手捂着脑门,右手不情不愿地夹了一撮韭菜,放进颜梁淮碗里,“别客气!”

她本想放下筷子继续装死,奈何立刻接收到老人家咄咄逼人的视线,只好又扯了块鱼肚子上的肉,一并放过去。

刚打算歇口气,就听阿嬷又吼,“你这孩子!鱼怎么能放在饭上呢,有刺怎么办?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晓得照顾人……”

米安安被削得满头包,尴尬得要命,偷眼瞄了下正襟危坐的颜梁淮,居然看见对方嘴角微弯,在笑?

“没关系,”颜梁淮终于动了筷子,“我吃鱼很在行。”

米阿嬷在两人对面坐下了,“那就好。”

米安安松了口气,屁|股底下垫着的书有点硌人,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结果阿嬷又一眼刀过来,“坐没坐样的……你看看人家,坐如钟站如松,你呢?走哪儿都跟小猴似的。”

“阿嬷,我不要面子的啊!”米安安忍不住反抗道,“而且,人家军——”说了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跟颜梁淮之间的秘密,紧急改口道,“人家俊嘛,当然要注意个人形象。我又不是什么淑女,扭一扭怎么了。”

“没点女孩儿的样子,谁敢娶你回家?将来我百年了,谁来照顾你?”

米安安把鱼肚上剩下的整块肉都夹到了阿嬷碗里,“您要活一百二十岁呢,那时候我都有孙子了,还要人照顾?三代人一起照顾你就好啦!”

米阿嬷被哄得好好的,朝颜梁淮笑,“这孩子野惯了,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您多担待。”

“她挺好的,”颜梁淮语气平淡,“有活力。”

米安安偷瞄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他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安抚老太太,判断未果,只好戳了块鱼背上的肉回来,放在嘴里细细研磨——

最后吐出来一小坨白花花的肉,她舌头笨,向来不怎么会剔刺。为了不被阿嬷吐槽,她小心翼翼地把吐出来的东西藏在饭碗背后。

然后一抬眼,却发现颜梁淮的视线似乎刚从她这儿不动声色的挪开。

米安安:“……”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米阿嬷一直在观察颜梁淮,许久,犹豫地开口:“小伙子,你姓什么?”

“颜,”颜梁淮礼貌地放下筷子,正视着长辈,“颜色的颜。”

“颜……”米阿嬷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终于从古早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些信息,“颜自明,你认得吗?”

颜梁淮抿了下唇。

米安安眼珠子咕溜溜直转,怕阿嬷问出点什么来,赶忙出来打圆场,“奶奶!食不言寝不语~”

米阿嬷横了孙女儿一眼,刚要开口,却听颜梁淮“嗯”了声,“那是家父。”

老太太顿时乐了,筷子往桌上一放,手在身前擦着就去柜子里翻什么东西。

等阿嬷背过身,米安安立刻转过脸,比着口型,无声地问他:不是说身份要保密的吗?

亏她冒着被削的风险,替他转移话题……他自己居然招了。

颜梁淮没说话,示意她老太太已经回来了。

小丫头果然立刻坐正了,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阿嬷手里的册子,“这不是老早前的相册吗?您拿这个干嘛?”

米阿嬷站在桌边,缓缓地翻开影集,苍老的手指在每一页上流连,仿佛那不是普通的相纸,而是易碎的珍宝。

终于,她停下动作,目光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抬头笑着看了米安安一眼,然后把相册递到颜梁淮面前,“这个,是你吧?”

米安安凑到颜梁淮身边。

这张照片她当然见过,是她满月那天拍的。

当时还很年轻的父母都在照片上,还有襁褓中的她。但抱着她的却不是妈妈,而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白皙清隽,抱孩子的手势僵硬生疏,仿佛非常担心一不留神就把娃娃给摔地上了,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快门闪过的时候,他还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她。

从前米安安问过,抱着她的人是谁呀?表哥堂哥吗?

还未离世的母亲说,“是救过你命的小叔叔啊。”

米安安的爸爸是跑长途货运的,原本夫妻俩都是同行,那年因为腹中的米安安已经足月了,米妈在家养胎,米爸爸独自出远门,算好了预产期能赶回来。

谁料,居然早产了。

那是个流火的夏天,村里没什么人,米阿嬷急得挨家挨户找人求助,直敲到短住在村里的一家,家里只得个十来岁的少年,本以为肯定指不上。

谁知道五分钟后,少年竟蹬着三轮车停在米家院外,二话不说骑车送已经开始阵痛的产妇去了镇上。

后来,暑假过了,少年也要回城念书,才有了这张合影留念。

米安安目瞪口呆地看看照片上的少年,又抬起头,细细端详颜梁淮的侧脸,不得不承认虽然轮廓深邃了许多,可眉眼之间“一看就是好人”的神|韵,分毫不差。

米阿嬷问:“你都不记得这茬事儿了吧?”

颜梁淮看着照片上不见脸的奶娃娃和尚且稚气的自己,语气不由带了点温软,“确实差点忘了,看见照片才记起来。”

米阿嬷把凳子往他面前拉了拉,满眼慈爱地看着他,“时间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还是老样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俊得很。”

说着,米阿嬷视线一转,看向颜梁淮身后嘴巴张成O型的孙女,“还呆着?没有他,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还不快谢谢小叔叔。”

米安安晃了晃,犹豫地嘟囔,“叔、叔啊?”

“你爸爸管他叫一声小老弟,你不叫叔叫什么?”

米安安:“……”

“不用了,”颜梁淮合上影集,起身把册子放到干净的窗台上,“举手之劳而已。”

“哪是举手之劳,我可记得,当年你细胳膊细腿的,蹬那一路累得不轻,回头躺了一整天。”

米安安噗嗤笑出声,立刻遭到老太太一个怒瞪,连忙捂住嘴,“看来城里伙食不错……瞧现在多壮实呀!”

米阿嬷顺势问:“你回城之后,就没啥消息了,后来呢?做什么工作啦?”

颜梁淮:“……换过几次工作,都是体力活。”

“哎哟,那辛苦,难怪都黑了,”老人家直心疼,“那现在回来,是休假吗?”

见阿嬷刨根问底的,米安安连忙打断,“光顾着说话,菜都冷啦!”

老太太这才想起正事,忙招呼颜梁淮多吃点。

米安安扒了口饭,悄悄地抬眼瞄颜梁淮。

他连吃饭都坐姿端正,比她高出一大截,竟也刚好俯视过来,对上小丫头邀功的眼神,不由嘴角微翘,伸出筷子去夹鱼。

米阿嬷忙说:“吃鱼肚,肚子上刺少。”

“鱼背是活肉,我比较喜欢。”颜梁淮撕下一条鱼脊的肉,放在碗里,慢条斯理地剃着刺。

米安安咬着筷子,看着他优雅地一根根把刺放在碗边,严重怀疑如果给他一整条鱼,吃完了,这人能把鱼骨架完美复原。

“看看人家小叔叔,再看看你,真不知道你往后怎么办……”米阿嬷叹道。

为什么被数落的人总是她?米安安悻悻地扒了口白饭。

“把鱼肚子上肉吃了,”米阿嬷说,“不能摆到下一顿,热得肉都散了。”

“噢!”米安安夹了块鱼肚子,三下五除二剃了大刺,愉快地嚼着肉,不忘赞美阿嬷,“你烧的鱼,比米其林的都好吃!”

“米什么?”老太太愣了下,“你二伯家小家伙是叫这名吗?年纪大了,有点记不住。”

米安安一口饭包着,差点没笑喷,幸好拼命忍住了,直冲阿嬷摆手,笑得眼泪都要崩出来了。

“你这孩子,笑什么……”老太太一脸莫名,又对颜梁淮说,“别介意,这孩子就是傻乎乎的。”

颜梁淮低头,从餐巾纸包里抽了一张,递给米安安。

她接过来,左右擦了眼泪水,又掖了掖嘴角,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低头正要吃饭,忽然又抬脸,朝他乐。

颜梁淮余光看见了,假装没注意,认真地吃饭。

却听旁边小姑娘笑嘻嘻地说:“谢谢啊,‘小叔叔’。”

筷子停在嘴里,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