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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梁淮停下脚步,转过身,无声地将视线投向洗手池边。

米安安顺着他的目光,一眼看见躺在水渍里的剃须刀。

——她给的那把。

她爹十五年前用过的。

谷小钊口中“肉都没了、胡子还在”的老古董。

“不好用你就不要用啊!”米安安急匆匆地冲到大门口,在之前失手落地塑料袋里一通翻找,终于捞出个白色的小盒子,献宝似地呈给他看,“用这个,导购姐姐说了,这个360°无死角,剃过之后比开水烫完的鸭子还干净。”

颜梁淮:“……”

米安安自觉失言,缓缓站起身来,润了下唇,“我、我意思是,新买的好用。原先那把直接丢了吧,是我爸以前的。”

“他现在不用了?”

“他都走了十五年了,”米安安垂着眼睫,“……对不起啊!是我太粗心,早该想到不能用了。”

颜梁淮没说话。

米安安惴惴地抬起头,却见他正向自己伸出手,指节修长有力,掌上残留着斑驳的旧疤。

她愣了下,“啊?”

“剃须刀,”颜梁淮轻声说,“不是说买给我的吗?”

第4章 荣光(4)

米安安举着小镜子,好奇地看着颜梁淮剃须。

导购姐姐没骗她,剃刀不错,胡茬被刮得一干二净,还原了她印象里的那张脸——

高鼻梁、深眼窝,面颊瘦削,唇薄而线条柔和,五官周正,整张脸仿佛写着“我是好人”,而且还是宁死不屈的那种。

颜梁淮放下剃须刀,正看见小姑娘从镜子后面盯着自己的大眼睛,清澈又专注。

“看什么?”他转身到垃圾桶边,打开剃须刀的盖子,将碎屑磕出来。

“就觉得,你瘦了好多啊。”米安安抬臂,比划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我记得,你抱我上直升机那会很壮的。”

颜梁淮的动作顿了一瞬,没答话。

米安安察觉了,小声问:“你是不是在执行任务啊?所以身份不可以公开。”

颜梁淮直起腰,“想象力倒挺丰富。”

“我昨天琢磨了一夜,就只想到这一种可能性呀。”

颜梁淮转身,刚好看见小姑娘无意识地拿脚尖在地上点着打转,有点纠结,又有点小女孩的娇嗲,煞是可爱。

不过一时出神,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米安安困在拐角里,而她正眨巴着眼睛,困惑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颜警官?”米安安试探地喊他。

颜梁淮醒了下嗓子,“如果我需要身份保密,是不是应该先……封你的口?”

米安安:“……”

很好,化解了尴尬。颜梁淮满意地退开身,刚要离开就听身后米安安追了过来,“警|察叔叔才不会干杀人封口的事儿呢!你别忽悠我,我又不傻。”

颜梁淮闻言,嘴角轻挑了一下,但没等那朵笑容浮上水面,他就拿毛巾胡乱盖住了脸,抹了一把,“我不是警|察。”

“我知道,是‘川狼’——”

“不是。”颜梁淮直接打断了她,“什么都不是,就是普通人而已。”

米安安眨了眨眼,似乎会过意来,“好吧,就普通人也蛮好的。”

颜梁淮手里的毛巾挡在眼角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跟别人说起过认识我吗?”

“没有没有。”他好像不想旁人知道,所以她连谷小钊都没提。

颜梁淮垂睫,“那就好,往后也不要说。”

“我会保密的,放心好了!”

“还有,往后你也别再来我这里,我什么也不缺。”颜梁淮从枕头下拿出钱夹,取了三张红色纸钞,递给米安安。

她没接。

“昨天和今天买东西的钱,不知道够不够。手边没有现金了,不够的话——”他又抽出一张银行|卡,“你自己去取。”

米安安把两只手都背在身后,摇头,“不够,不过阿嬷说了‘亲兄弟明算账’,取钱还得你自己去。”

颜梁淮:“……”

“村头的ATM机是24小时的,”米安安得寸进尺地说,“我这会刚好没事儿,可以跟你跑一趟。”

颜梁淮没吱声,米安安挑衅似的一眨眼,“您不会打算占小老百姓的便宜吧?”

十分钟后。

米安安叼着叶子,哼着小曲,不动声色地偷瞟了一眼颜梁淮,眼底狡黠一闪而逝,曲子哼得更欢了。

月色朦胧,偶尔能听见青蛙在水洼边呱呱叫唤,夜风里都是暮夏残存的温存。

“那边是我家,”米安安拿小叶子指着池塘对面的房子,等颜梁淮看过去才说,“欢迎来玩,我阿嬷做菜可好吃了,比我好一万倍。”

颜梁淮远远看向那间孤零零的屋子,隐约有种熟悉感,他收回视线,“你的粥确实挺难吃的。”

米安安气呼呼地说:“吃都吃了,还要诋毁我的厨艺!”

“谁说我吃了?”

米安安呆了两秒,“所以……其实是倒掉了吗?”

只见刚还得意洋洋的小脸瞬间光彩全无,颜梁淮说:“浪费就是犯罪,所以我吃掉了。”

米安安这才云破日出,笑容灿烂,“其实我知道盐是有点多了,但我加了不少水,再多怕你喝水喝饱了,夜里得饿。但要是重新煮一锅吧,我又怕你都睡了……所以、所以……”

米安安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突然闭上嘴巴,惴惴地看了颜梁淮一眼,“其实我平时话没这么多,真的!”

她似乎是有点怕他,颜梁淮心想。

见她迟迟不敢再开口,他只得说:“我吃过的比那难吃的多了去了。”

得了台阶的小姑娘眼一亮,“比如呢?”

颜梁淮本没打算深聊,又不忍辜负那双期待的眼睛,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雪崩被困,你把混着雪水,还得说服自己那是奶昔。”

米安安听了,抿着嘴,许久才说:“难怪了……”

颜梁淮:“难怪什么?”

“难怪你这么瘦,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我说的是特殊情况,平时营地伙食好得很,营养均衡。”

米安安嗅了嗅鼻子,拍了两下他的胳膊,“放心吧!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呢我的厨艺也会进步的,你要相信我呀!”

路灯照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所有的关心和期待颜梁淮都看在眼里,可他终究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小门面,“ATM机是在那里吧?”

“啊,”米安突然转过身,双手张开,拦住他,“来取钱的人少,经常有野猫跑里面拉屎撒尿,脏得很,我先去帮你看看机器是不是好的,你等我呀。”

颜梁淮不置可否地停在路边,就看见小姑娘钻进室内,在ATM机边妆模作样地摸了两下,就满脸遗憾地跑出来了,“现金被提光啦。真是太可惜了,白跑一趟。”

“没关系,”颜梁淮作势要往里走,“你告诉我银行卡号,直接转账就好。”

“我哪儿记得卡号?”米安安挣扎着,“要不,明天咱们再来看看,兴许就有现金了呢!”

她拉着颜梁淮的衣袖,晃了晃,满眼央求。

颜梁淮看破不戳破,一言不发地退下台阶,就听见旁边小姑娘小声吐了口气。一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他转身往回走,米安安忙跟上,“去哪呀?”

“回去,休息。”

“出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多浪费这大好山河啊。”米安安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来过凝垄的人都说,这儿的九月最美。”

天高云阔,月朗星稀,远山如黛,泉水淅沥,走在路上都像入了画卷之中,只是在她说之前,颜梁淮竟未曾在意。

“确实很美。”他眺望着远处的凝川,夜色中山脉起伏,像俯卧的巨人,隐匿起所有攻击性。

平静的表面之下的暗涛汹涌,旁人不知道,颜梁淮却再清楚不过。

“看什么呢?”米安安踮起脚,顺着他的视线只能看见拢着青雾的山,别的啥也没有。

“没什么。”颜梁淮加快脚步,“风景也看过了,回去了。”

“哎——”米安安面朝颜梁淮,倒退着边走边说,“其实你真应该多出来透透气,省得被人当吸血鬼看,而且班爷也挺为你担心的。你要是人生地不熟,可以叫上我呀,呀——”

脚底踩了石子,她重心不稳就往后仰去。

颜梁淮眼疾手快,俯身一拉将她拽了回来,还没来及问一句“还好吧”,小姑娘已经慌里慌张地蹲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米安安忙着掸他裤管上的灰——她没控制得好,一脚踢上去,留下灰扑扑的脚印。

等手落下,掌心感受到异常的坚硬,米安安才意识到,坏了。

若不是她多此一举,颜梁淮大概都没察觉到这一茬。

她缓缓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看向颜梁淮,“我……”

颜梁淮向后退了一点,让裤管离开她的手,“回了。”

米安安站起身,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再说点什么,还是越描越黑?

可他没等她琢磨好,已经擦着肩往回走了。

“那我明天找你去取钱啊!”她在身后喊。

颜梁淮又走了两步,才停下,人没回头,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对出来透气看风景没有兴趣,如果别人说我是吸血鬼让你觉得为难,很好办,你也跟着一起说就好。”

他整理了一下之前被她扯乱的袖子,“刚我也说过了,不缺东西,不用照顾,更用不着同情。”

话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直又走出十米开外,才听见米安安在身后大声喊:“你比我高、比我壮,走路比我快,我跌倒还靠你拽回来……我闲的吗?干嘛要同情你呀!”

大概是见颜梁淮没反应,她又气鼓鼓地加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颜梁淮沿着回小院的路,往坡上走,到了枣树下才在树荫里回过头,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小姑娘踩着小木桥过池塘。

大概是心里憋着火,她边走边踢着地,还时不时跺一跺脚。

虽然什么也听不见,可他知道,一多半正骂他呢。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他在这里留不长,更不可能再拖累其他人颠沛流离。

这世上,他有兄弟就够了,更多的,都是奢望。

远远看见米安安推开院门,屋里亮起了灯,颜梁淮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安加油~~焐热这块大石头~~

【其实比起石头,颜先生更像钻石:通透坚硬,恒久远】

第5章 荣光(5)

米安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眼都没睁,翻了个身把小毯子拉得盖过了头。

现在想想,还是挺气的——见过固执的,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倔的,老男人!倔毛驴!八百里代沟的叔叔!

腹诽一番,气总算消了大半,她露出脸,对着天花板出神。

可谁叫人家是救命恩人呢?如今,还欠了她一笔“巨款”……真要撒手不管,她好像又做不到。

米安安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脸蛋红扑扑地爬起身。

没过多会,院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安安起来了吗?”

米安安探头一看,居然是班爷亲自来了,连忙卷着围裙跑出来,“班爷你怎么来了?”

班爷虽然头发花白,可精神矍铄得很,一眼看见米安安手里的围裙,“天刚亮你就在厨房里忙活,真是大姑娘了啊,知道照顾阿嬷了。”

米安安挠挠还没打理的小翘发,“阿嬷才看不上我做的饭菜,是给那个人弄的。他家门口垃圾袋里全是压缩饼干袋,大活人怎么能靠饼干过活呢!”

班爷笑容没减,从兜里掏出只牛皮纸信封,递过来,“这个你拿着。”

米安安满头雾水地接过来,情书?如今这山坳坳里老的老、小的小,还真没什么适龄男青年。何况真要递情书,也没胆儿托班爷递啊!

谁不知道别看他老人家现在慈眉善目的,年轻那会儿可是端过枪、打过仗,是实打实的狠角色,谁敢劳他跑腿啊。

拆开信封,米安安手指头一勾,掏出几张红彤彤的钞票来。

她抬眼,狐疑地看向班爷。

班爷说:“梁淮还你的。”

米安安瓢了下嘴,咬着唇瓣,大眼睛里晶莹闪烁,眼看着眶儿就红了。

班爷打了个“止住”的手势,“憋住啊,别跟我这儿掉金豆子。等会给小钊看见,还当我凶你,又得吵吵,我头疼。”

“谁掉眼泪了?”米安安一抹眼角,眼睛睁得圆圆的,“他干嘛不自己给我?”

班爷下意识地看了眼颜梁淮那屋的方向,“他要肯自己还,我还找你干啥?”

“就是说啊,干嘛找我?人家明明嫌弃得很,恨不得把我撵出八丈远。”米安安气呼呼地说,“这好人我是做不了了,班爷你另寻高明吧。”

班爷瞟了眼厨房,“那你这会忙啥呢?”

米安安:“……”

“好了好了,不逗你。他是谁你应该认出来了吧?”

“化成灰都记得,”米安安嘀咕,“要不是被他救过,我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班爷摸着下巴,“就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米安安歪头看着老爷子一脸老谋深算,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现在跳船还来及吗?

“他是不是浑身长刺,你一靠近,他就扎你?”班爷眼一眯,还真有点颜梁淮那种生人勿近的意思。

米安安叹气,“何止啊!他还缩壳里,谁拉他,他跟谁急。”

“所以我才找你啊,”班爷语重心长地说,“梁淮人不坏,就脾气倔了点,要真找个玻璃心的照顾,非给他扎成渣渣。我瞅着,你呢,消化好、复原强,合适得很!”

米安安:“……”就是说她皮糙肉厚,耐揉搓呗!

一小时后,站在颜梁淮屋外的米安安,脑子里全是班爷的话。

“创伤后应激障碍,坯体爱思帝(PTSD)听过吧?这不疗养着吗?能不能渡过难关全看你的了。”

“毕竟救命恩人,咱不能忘恩负义,对不?”

“他叽歪啥,你就当尊老爱幼,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

“完事班爷给你包个大红包,可好?”

米安安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起胸,叩响了门板。

里头这次应得倒是快,“钱托班爷转交了,其他也没什么事,请回吧。”

那声音,要多冷淡又多冷淡。

“给多了,”米安安扬声说,“我不是占小便宜的人,给你放门口了,麻烦早点儿拿走,免得被风吹没了。”

没听见里面回应,她又大声说:“我走了。”

颜梁淮从窗边往外看,果然见小家伙说到做到,爽快离开了。

推开门,脚边是只小纸袋,他俯身拎起来一看,里面除了他用来装钱的那只牛皮纸信封,还有之前见过的保温桶和一支牙膏状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