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恶少脑袋点得好似拨浪鼓,笑道:“咱们哪敢?就是当面见了,也只有陪笑脸的份,嘿嘿,泉哥你放心,咱这就过去,包管一只耗子也别想溜出去!”扯着钟二恶少的耳朵,飞也似的跑了。

阿柯听到还未抓住可可,先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沙老大其实想抓的是自己,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救可可的办法。他再打量打量,偷偷摸进一处店铺后面的树丛中,几把扯下易容装束,想了一想,又穿上一件白得耀眼的衣服,将短剑斜斜插在腰间,理好头发,一副贵公子进城的模样。收拾停当,他扶着泥墙,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一稳狂跳的心,方大摇大摆走上街。

他在街上神气活现的一走,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有人见他面容,吓一大跳,连着退好几步,反身跑了。不到一盅茶的时间,刚才还人迹稀少的街道上突然涌出几十个人,阿柯眼角瞟过去,不少人都是当日林中见过的。他心道:“来了!”慢慢握紧剑柄,预备砍他一两个人就跑。但过了半天,这许多人在他周围跑来跑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甚至明目张胆在他耳边道:“我们‘血剑联盟’…”却并无一人上来动手。

阿柯刚开始想到要面对沙老大,紧张得手心见汗。没想到等了好久,从小镇西都逛到东头,又从北面逛到南面,还是无人上来发问。阿柯肚子咕咕一叫,顿时恼了,干脆到一店里要了一斤牛肉,坐在店堂内慢慢吃。过了一阵牛肉也吃完了,阿柯提起短剑,一见到看似“血剑联盟”的人,几个大步赶上去。那些人却吓得一哄而散,又不甘心就此离去,隔得老远的张望,再摸过来…如一群赶不走、捉不到的苍蝇般围着他打转。

阿柯追了几次,甚至有次大叫:“我是阿柯!”那些人跑得更快。他心中明白,这些人是忌惮自己的剑,在等着沙老大前来。这么想着,他突然玩心大发,来到一处马房,买了匹黄膘马,耀武扬威骑上去,打马慢慢围着镇子走。有的时候突然快冲几步,后面跟着的人就拼命吆喝着跑,待他突然的一勒缰绳,有不少人煞不住脚,摔得喊爹叫娘。渐渐的整个镇“血剑联盟”的人都已被吸引过来,在他前前后后围着一百来人跟着跑,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这个时候却听有人叫道:“是这小子!抓他去见寨主!”阿柯斜眼一瞥,原来是几个威服寨的人也跟着过来看热闹,正在人群中乱窜。他憋住了气,仰天大笑,一挥手,轻轻道:“拿了。”

数十名“血剑联盟”的人立时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围着威服寨的人“乒乒砰砰”一阵乱打。那几个小子没料到刚才还对自己恭敬不已的人,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毫无准备,只拼得几下,立刻缴械投降。“血剑联盟”的人被阿柯牵着鼻子耍,此刻一腔怒火毫无顾忌地发泄在这几个小子身上,打得每个人身上断了的骨头几乎跟好的一样多,跟着再拿出绳子,捆得粽子也似,丢到猪圈内,嘴里塞满粪便,免得大叫大嚷。阿柯满意地点点头,想:“这下尹丫头要走也容易多了。”当下更是心情大好,沿着官道慢慢往镇外走,准备将这些人引开,好让可可乘机脱身。

眼看着就要到镇外,阿柯打量着前前后后围着的人,正在思量待会儿如何杀出重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自镇中传来,喊的正是:“阴阳铜鉴在我这里!”

阿柯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跌落马背,回头望去,那一处青瓦绿檐之上站着身形婀娜妙曼的少女,不是可可是谁?但见她一身小厮打扮,手中握有一白布包着的事物,一双眼正直直地盯着阿柯。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阿柯仍是强烈感受到她眼中那挚热之情,禁不住浑身一震。

周围“血剑联盟”的人呆了一呆,突然发一声喊,一齐向可可所在的房子涌去。人人举刀提剑,个个争先恐后,深怕这天大的立功机会被别人抢去,那可后悔一辈子了。

阿柯在马上乱叫:“我、我是阿柯!我是段念的兄弟!铜鉴在我这里!”

听到他的喊叫,众人又犹犹豫豫停下脚步,向他这里看过来。钟大恶少尖着嗓子道:“你有么?拿出来瞧瞧?”

阿柯叫道:“怎么没有?在这里…这里…”

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正想着拿个什么东西出来糊弄糊弄,那边厢可可又冒出脑袋来,叫道:“他没有,骗你们的!铜鉴在我这里!”一把扯开白布,阳光下瞧得分明,确是巴掌大小的一块铜牌!

“血剑联盟”的人顿时再无怀疑,又是一阵欢呼,仿佛此牌已到了自己手中一般,纷纷你挤我抢的往前冲去。阿柯再大叫,也无人信他。钟二恶少跑过他身边时,还狠狠地呸了一口,道:“敢骗老子,小心…”话没说完,已照例被他哥扯着耳朵跑了。

阿柯急得汗如浆出,想要挥剑杀过去,但就算是百多根木头,要砍也要砍一阵啊,况且还有仍未现身的沙老大,若不能让他确信铜鉴在自己身上,可可绝对凶多吉少…正在此时,忽见左面不远处黑影一闪,一人自房顶轻如纸鸢般飘下,在一众“血剑联盟”的人脑袋上蜻蜓点水般踩过去。被踏到的人不必看清来人,只凭那熟悉的脚力已知道来的正是盟主,顿时开口乱叫:“沙老大!沙老大!”

“沙老大来了!”

“是我最先发现他的!”

“是我最先听到他声音的!”

“是我最先猜到是他的!”

“是我最先…”

阿柯突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当下不动声色,提起马鞭猛地一抽,向着镇外飞驰而去。刚跑了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挨了老大一个耳刮子,沙老大咆哮道:“哪有拿了真家伙反而说出来的,你们他妈的都是猪啊!还不快追那小子!”

阿柯拼命抽马,有多快跑多快,只听身后人声鼎沸,“血剑联盟”帮众们终于在英明的沙老大领导下找准目标,干叫着向他追来。更有数人骑马追来,听那蹄声,就知所骑的马乃是上等良驹。阿柯知道自己这匹马腿短膘肥,只能算勉强能跑,平日里大多拿来拉车推磨的,当下掉转方向,净往树林茂密处钻去,尽量减小马匹奔跑距离。

一冲入林中,顿时有无数树枝袭来。阿柯人小,抱紧了马脖子任它狂奔,除了手脚不时被扫到之外并无大碍。后面追他的个个人高马大,加之马速又快,可就不如阿柯这般轻松了。当即有两人躲闪不及,被横着的树枝扫落在地,剩下的几人也是险象环生,只得放慢马速,一边呼喊林子外的人左右包抄。

一百来号人围着林子跑起来,声势惊人。阿柯知道不能在林中久待,必需在包围形成之前冲出去。他见身后追赶的马匹落下老长一段,当下策马往最稀松的一面奔去。那一面本已聚集了一些人,见到阿柯挺剑杀到,离着老远便大声吆喝,却并无一人上前邀战,只在他周围旋来旋去,尽量吓阻马匹拖延时间。

阿柯想要当真杀一两个人突围,苦于手中剑太短,又不惯在马上作战,心中叫苦,瞅见不远处还有一块空地,一咬牙又策马冲进林中,向那边靠拢。

忽然斜刺里冲出一骑,手持大刀,正是刚才那位泉哥。阿柯一拉缰绳,与他对冲而过。泉哥新近拜了沙老大为师,热心想要表现一番,也未曾参加上次围歼段念夫妇的行动,对阿柯又小又瘦的个头毫不放在眼里,一言不发,大刀直劈阿柯肩头。阿柯就势一斜,剑光闪动,泉哥只觉右臂一软,险些刀也握不住。他再奔出几步,才发现臂上已被划出又深又长的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他也颇为强悍,大喝一声,刀交左手,双腿一夹马肚,又纵马回来,仍是死追阿柯。

阿柯抡起马鞭猛抽,然而胯下的马实在不堪使用,没跑出十余丈,泉哥已追至身后。阿柯伏在马背上,暗自准备突然回身给他致命一击,忽听自己的马一声惨叫,他大叫声:“不好!”向左一扑,滚落地下,连翻几个筋斗,钻入草丛中。原来泉哥自知不敌,追至身后,用刀背斩断阿柯所骑马的后腿。那马惨呼连连,冲出几丈,方重重跌落在地。

泉哥大喝一声:“点子没马了!”不管地上的阿柯,驾马飞一般冲过。他犹不放心,经过那躺在地上的马时,顺手一刀,将马头砍出一丈来远。

阿柯跳起身,低呼一声,才发现刚才跌落马背时,左手似乎有些拉伤。喊杀声此起彼伏,已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围过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能阻止他的其实只有沙老大一人而已,其余人只能吆喝骚扰而已。没有了马,在这诡秘的林中若遭沙老大偷袭,那可万事休矣。当下将剑含在嘴里,爬上一棵树,环顾四周,辨明河道方向,挺剑杀过去。

一路上遇到三、五拨人,大多数一见他,跑得比他还快。只有一、两个未曾见识的上来一拼,阿柯剑光闪动,交手的不是手折就是喉断,并无多大阻力。跑了一阵,树木渐次稀少,眼见着一片苍色的涪江就在不远出,阿柯心中正喜,忽然身后“呼”的一声,一柄利器劈头斩至,劲风凛冽,刮得周围的草木猎猎作响。阿柯一个翻滚,避开这一击,心道:“终于来了!”

只见来人尖鼻厚额,鹰视狼顾,正是“血剑联盟”首领沙老大。他仍披一件猩红大袍,只是秃顶已被他用一块黑布细心地包起来,再看不见戒疤。他的那柄古董厚背剑那日与阿柯相斗时丢失在林中,此刻换了柄剑身稍长的剑,看那手柄上的花纹,居然又是古董。

阿柯笑嘻嘻地站起来,道:“怎么,把头顶遮起来了?长虱子了?”

沙老大也嘿嘿冷笑道:“你小子有种,居然敢主动出来,老子还真看轻你了。”

阿柯笑道:“废话少、少说。你猜猜看,铜鉴到底在谁手上?”

沙老大道:“眼见为实…”

阿柯抢断他道:“刚才可可露了铜鉴给你们看的啊,那还不叫实?”

沙老大哈哈大笑,用长剑在地上有一道没一道的划着,道:“这就叫实!不瞒你说,一开始我还真分辨不清到底在你们哪位身上,多亏得她这么一露,我才坚信——就在你小子身上!”

“哎?”阿柯倒起了好奇心,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嘿嘿,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想骗老子。”沙老大得意洋洋地道:“天下间哪有得到宝贝还拿出来现的?你们俩分明是达成默契,设下这计中之计:先让你出来晃荡一圈,好似要掩护可可逃走,再让她突然‘忍不住救你’,引开我们的注意,你才怀着真货远走高飞!厉害,这一着确实出人意料,那丫头也是够胆,若是寻常人,被你们这一‘相互救助’之情感染,可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可惜,算你们运气不好,碰上老子,嘿嘿…”他低头笑了两声,突然仰头大吼:“老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唰”的一剑,既准且狠,直取阿柯面首!

阿柯早料到他阴谋偷袭,身子一矮,避开剑锋,短剑疾挑他咽喉。沙老大吃过阿柯骗人的亏,一上来就打定了速战速决的心,他也见识过阿柯的剑法,知道他飘忽有余,沉稳不足,且功力低微到忽略不计的程度,是以这第一剑便使出全力,满以为这一剑刺出,阿柯非死即伤。没想到阿柯居然举重若轻的避开,一招之内便反守为攻,偏偏自己这一下因未留任何余地的强攻,仓促间胸腹要害大开,反倒要成就阿柯一招制敌。

他也算见机极快,左脚猛踢阿柯手腕。阿柯就势一划,切他小腿,只听“铛”的一声响,砍到一坚硬事物上。阿柯一楞,沙老大乘势往后纵开。

阿柯哈哈一笑,道:“原来‘血剑联盟’的首领,还在护腿中暗藏铁板,高明,实在是高明!”

沙老大一张脸黑得吓煞人,这一下虽成功逃出,也惊出他一身冷汗,小腿上被劈到的地方亦是痛彻入骨。他一面暗运功力疗伤,一面沉声哼道:“小子,看不出这几个月,你功夫进展很快嘛。”

阿柯一怔,才醒悟到刚才那一剑正是“霜雪无归剑”中“风临寒秋”的一个变招。他又惊又喜,心道:“原来这霜雪什么无归剑的真这么厉害,以前拼出小命也打不过的沙老大,竟然被我一剑就逼退,哈哈,如此说来,今日打赢他也未可知?”

原来他一直对“霜雪无归剑”信心不足,盖因见到传他剑法的刘志行也太稀松平常,连自己都打不过。他一向认为老师自然要比学生高明得多,而不如学生的老师,所传授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当初学的时候,大半原因只是不愿驳刘志行的面子而已。虽然练到后来,隐隐觉得剑法中奥妙精深的东西越来越多,但也只以为是自己初学,一时没有领会,并不放在心上。今日与沙老大一过招,不知不觉便将此剑法用上,立时见效,心中大喜过望,才想起刘志行曾说过“只因悟性太差,自己练了几十年,也没什么进展,反倒糟蹋了。”居然并不是谦虚!

他既知自己剑法大进,胆气顿时壮了,向沙老大道:“怎么样?有本事今日咱俩再战、战他三百回合!”

沙老大一双小眼窥视他良久,点点头道:“好,成全你!”挺剑又上。

阿柯当下打点精神,不再一心想逃,暗自默想,将“霜雪无归剑”一招招使出来。沙老大也不再托大,稳住心神不求进攻,见招拆招,首次采取守势。阿柯见他不再猛攻出来,更是得意,剑尖游走,指南打北,好不轻松写意。舞到后来,已浑然忘了自己是在与人生死相搏,只觉体内仿佛亦有一股真气被自己的剑势带动,于奇筋八脉内飞速游走,每一剑刺出,那力道便增一份,下一剑便刺得越发得心应手。五十七招使完,自然而然又从第一招“风霜迎门”开始,自顾自的一一挥出,形同练剑一般,一时间长袖飘然,短剑青辉上下翻飞,好不潇洒写意。

正在尽情舒展之即,忽听沙老大低吼一声,如恶兽乍醒,一剑刺出,夹着雷霆之势,霎时穿破阿柯所有剑招防线,快到在他有任何反应之前,袭到胸前。

阿柯一声闷哼,身子向后一翻,左肩处一屡血柱激射而出。沙老大跨前一步,挺剑再刺。阿柯此刻心中一片混乱,“霜雪无归剑”中的无数变化在眼前一晃而过,偏偏找不到任何一招可以在这身体失去重心的情况下自保的。只那么眨眼的一瞬间,“哧”的一声,右胸又中一剑。前一剑沙老大还带着试探的想法,这一剑再不留情,内力使得十足,阿柯眼前一黑,再也无力支持,滚落在地。

沙老大大喜,正要挺剑斩他右手,忽地心中有一丝犹豫,刚一迟疑,眼前青光疾闪,一道从未见过的怪异剑气,沿着一条自己绝料不到的曲线自下盘疾风骤雨般猛地杀到!沙老大暴喝一声,拼出老命横剑一挡,手臂顿时剧震。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眼中什么也见不真切,只有耳边传来“铮铮铮”一阵珠落玉盘般的脆响,似乎有数十把剑同时砍在自己的剑上一样。沙老大顾不得双足是否受伤,一脚“龙跃点苍”使尽全力踢出,借力向后退却。

这一退就是五、六丈,眼前那让人魂飞魄散的青辉终于不见。这一下死里逃生,待得重落回地面,沙老大只觉全身虚脱般,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脚一软瘫倒在地。他第一眼先检查身体,发现肩头、臂膀、小腿等各有数处鲜血飞溅,这一剑虽未刺中要害,但仍让他受伤非轻。

沙老大喘得一口气,拼命撑起身子,只见几丈之外的阿柯亦是伤重,用剑撑着支起半身。

第四章 再散

旁边一树丛“哗”的一响,泉哥手持大刀冲出来,叫道:“你敢伤我师傅,老子跟你拼了!”向阿柯扑过去。

沙老大猛地大吼道:“刘泉,不可!”

刘泉一楞,回头见沙老大对他急切招手,忙奔过来。沙老大顾不得伤痛,挣扎着扶住他肩头,压低声音道:“叫其他兄弟一起来,你在后面…记着,要在他动手杀了几人,意气最高的时候动手!”

刘泉略一迟疑,但他对师傅的话从来深信不疑,当下应了,纵声大叫:“弟兄们,点子在这里,已经身负重伤,都过来啊!砍他一刀的,赏银十两,搜到铜鉴的,赏银百两!”

周围顿时欢声雷动,刚才还寂然无声的地方,顷刻间涌出大群“血剑联盟”帮众,好似从地底钻出一般,纷纷提刀向阿柯杀去。

沙老大满意地看一眼刘泉。自从在阿柯与可可手里功亏一篑之后,他痛定思痛,下决心要教一个真正帮得上忙的徒弟。这刘泉本是一个小帮派内不知名的小子,但生性坚韧耐苦,脑子又灵活,被沙老大看中,刻意培养,不几个月,竟是进展神速,除了武功已在帮中崭露头角外,处理大小事务更是谨慎唯勤,于细微处见真章,着实帮了沙老大大忙,愈发得他宠信。

沙老大刚才在跟阿柯一招一式对的时候,意外发现他的武功愈强,以往那股与敌同归的狠劲与杀气反倒愈弱,他愈杀得得心应手,对自己的威胁反倒愈小,是以自己突然偷袭竟大获成功。只有当他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才会突然爆发难以遏止的惊人杀气,这个时候的阿柯往往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当下沙老大附在刘泉耳边嘀咕几句,刘泉露出惊讶与敬佩的神情,低声道:“徒儿明白了。这人现下还杀不得,徒儿在旁伺机斩断他的手臂,抓起来待师傅细细拷问。”

沙老大拍拍他道:“你想得很周到,去吧。”

此时数十人围着阿柯拼杀,阿柯肩头与胸口受伤极重,且被沙老大阴毒的内力震得半身又痛又软,若不是凭着积威,不时拿剑比划比划吓退众人,围攻的人也不愿第一个送死而刻意拖延的话,恐怕早被乱刀剁碎了。

他眼前金星乱闪,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力气也似乎正一点点一点点的从沉重的脚底漏走,再挺一会儿,别说挥剑,只觉要拿着它也越来越不易做到。

周围的人慢慢靠近,耳朵尖一点的似乎听到他在喃喃自语:“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要见…”

刘泉在一个小头目背上一推,道:“上啊!”

那头目手中钢刀乱舞,大叫道:“你小子要见阎王啊!”合身扑上。

忽听“嘘”的一声,好似秋日里凛冽的风掠过林间。那小头目身子一顿,脚尖越踮越高,尽力抬头,像在眺望远处灰淡的天色。旁边有人叫道:“老酒鬼,你怎么…”

“铛啷”一声,钢刀落地,那头目硬得似根木头般仰天重重摔在地上,脖子处一道激射的血柱喷出一丈来远,洒了毫无准备的人一头一脸。

所有的人都毫不张扬,只管用手使劲捂住嘴,往后飞也似的退却。刘泉慢慢退后两步,心道:“这人果然愈是身处险境愈是厉害。怎么想个法子让他杀气减弱一点?”

突然脚后一顿,他回身看去,却是碰到一个树墩。刘泉略一沉吟,招手道:“来两个人,把这树墩子挖出来。”

众人不明白他这个时候叫挖树墩子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多问。当下两个平日里最好拍他的马屁的人忙不迭地跑上前来,拿着剑又挖又刨,使尽浑身解数,几下便将偌大的树墩挖出地面。

刘泉笑道:“很好,有劳二位了。两位如此勤勉,小弟永记在心。”那两人笑得嘴也合不拢,各自报了七、八道姓名,方转身离开。

刘泉待他两人刚一转身,忽地双手齐出,“扑扑”两声,封了两人腰间穴道,一手提一个,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命来了!”用力将两人抛向阿柯,跟着一脚踢出,将那木头墩子亦踢向阿柯。

那两人身在空中,半分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向阿柯飞近,只吓得屎尿齐流。阿柯眼不能视,听着风声,想也不想,本能地反身一剑,挑破一人咽喉,再向左一递,刺穿另一人咽喉。此时另有一巨大的事物扑面而来,他斜着猛地一劈,“咄”的一声,短剑劈到一截又硬又干的木头内,顿时卡住。

就在这时,面前一道寒气袭来,刘泉寂然无声地跃在空中,直到临近阿柯,方用力猛劈。阿柯心中霎时一片空明,轻轻地道:“好…”

忽听刘泉一声怒吼,“铛”的一声,兵刃交击,阿柯倒退一步,一跤坐倒。

原来刘泉这一刀正要劈下,忽闻身后破空之声传来,眨眼间便杀到背后。此刻他后背大开,毫无遮拦,只得反刀一阻,间不容发挡开那物。就这么缓得一缓,他真气已尽,跌落下来,不敢托大,几个翻身跃回人群中,凝神看去,一支羽箭正斜斜插在泥中。他提气喝道:“是谁?”

只见林外路上风尘滚滚,有一女子驾着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那女子一头倔强的怒发在风中如浪般翻腾,身着短衣短裙,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火红的缎带,亦在风中飘荡——正是可可。

她手持一把乌胎铁背犀把弓,弓长二尺余,弓弦银白,一脚跨在车驾上,一脚居后,稳稳地立着,张弓搭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噗”的一声,早有一人胸口中箭,箭头直从后背透出半尺方止。那人哼也来不及哼一声,立时毙命。

刘泉大喝道:“大伙儿使暗器废了她…”话未说完,周围的人早跑出几丈有余,谁还当真留下来听他的?沙老大亦在后大声吆喝,但这群“血剑联盟”的帮众跑路是跑惯了的,各有路数,配合默契,有的向东,有的向北,有的钻林,有的上山,比耗子还溜得快,霎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可可也不多说,只顾一古脑地向刘泉射来,刘泉大怒之下,一步也不退却,一箭箭的射来,他就一刀刀地劈落。随着马车奔近,可可射出的箭一箭沉似一箭,一箭快似一箭,刘泉适才手臂受伤,全靠左手支持,越发感到吃力,待劈到第八箭,终于往后退去。

沙老大眼看着可可驶近,拼命运功想要起来,但适才阿柯那一击剑气极强,刺破他数处要穴,真气岔动,怎么也站不起来。想到近在嘴边的东西,明明只须微微一张口便可吃进肚子里的,偏偏每次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心中简直悲愤难平。

突听对面林中脚步声紧,竟有多人快步奔来。沙老大听到声音大喜,以为自己的人又回来了,待抬头一看,又是大悲——就在自家的孽徒孽孙们仓皇逃窜之时,十多名威服寨的人一言不发,疾向可可冲去。

刘泉明白今日一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阴阳铜鉴已落在阿柯手里,这一独门生意是吃不上了,说不定待会儿这伙人立时便要杀人灭口,当下更无迟疑,背起沙老大,乘威服寨的人一心放在阿柯身上之机,拔腿便跑。倒是沙老大接连失败,眼见着门众们几十人顶不了对方一个丫头,心中痛得难以自持,竟至伏在刘泉背上,老泪纵横,哽咽难语。

可可大叫道:“阿柯!快起来啊!”一边猛射。

威服寨此次来寻阿柯与尹丫头的俱是好手,又隔得远了,纷纷闪避让开。可可再射一阵,一摸箭筒,却已射光。她回身拿箭时,数人已奔近马车。可可大喝一声,回身一气射出两箭,最近的两人一人胸口中箭,当即身亡,另一人一避,射中左肩。那人兀自咬牙冲到车驾面前,挥刀劈向可可。

可可此刻无可退却,只得挥弓挡他一刀,“铮”的一声清响,弓弦立时绷断。可可顺势一绞,羊筋弓弦缠住那人手臂,那人伤重下再难使力,被可可一把拉得伏倒。那人痛哼一声,右手猛将刀子向可可甩来。可可反手抽出背后的弯刀,间不容发间挡了这一下,跟着就势一刀,解掉他他半边臂膀,那人长声惨叫,跌落下地。可可叫道:“阿柯,快起来啊!”

这时三人围着可可拼斗,七个人越过马车,继续向阿柯奔去。可可见两人已从后攀上马车,当即挥刀斩断车驾,跳上一匹马。一名威服寨的门徒舍命一扑,想要拖住可可的马。可可一刀下去,砍断他一双手掌,那人痛嚎声中,另一人已自他背后跃过,可可猝不及防,肩头中了一剑。

她弯刀翻飞,使的武功诡异莫测,那人与她斗了几招,脸上被斜劈了一刀,惨叫着滚到一边。可可用刀背在马臀上一拍,痛得那马人立起来,往前猛冲。剩下一人提气追赶,但终究跑不过受惊的马,渐渐被甩开。

此时那七人离阿柯只有数步之遥,可可急得大叫:“阿柯,你站不起来,我们俩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阿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已失去知觉。那七人中为首的一人几步急行,务要抢在可可之前赶到阿柯身边,忽听身后破空之声大作,那人听到风声接近,算准方向,往左一闪,却见一柄怪异的弧形兵刃飞速旋转着从身旁一晃而过,在空中划一道圆弧,远远地又旋到后方,可可纤手一伸,稳稳接住。原来是她那形状独特的弯刀。

这么缓了一缓,可可的马又纵近了几丈。那领头的叫道:“快带那小子走!”自己提剑向马首冲来,怎么也要阻她一下。那马瞬间逼近,领头的大喝一声,跃在空中,长剑挑出数十剑花,疾向可可刺来。可可猛一甩头,那遮在她面目之前如瀑怒发飞散开来,但见她杏目圆瞪,一双眸子内隐隐闪烁蓝辉,皮肤白胜玉石,更显出脸上那块红斑的可怖。

领头的没料到她竟生得这般怪异,吃了一惊,真气立时浊了,剑尖还未递到可可面前,已然下坠,向可可腿上刺去。可可双腿一夹,那马又是人立而起,“噗”的一下,剑尖刺入马鞍前端皮革中,皮革又硬又韧,剑尖情急之下再难拔出。

可可居高临下,顺势将刀一劈一拖一带,那头领后退两步,脑袋骨碌一下滚入草丛中,身子犹自晃了两晃,方自跌倒。

就这么一阻,剩下六人已奔到阿柯身旁。当先一人道:“要活口!”四人一起蹲下,伸手去拉阿柯。

左边一人去拉阿柯的腿,突感阿柯一动,他吃了一惊,叫道:“这人还没…”话音未落,忽地几大滴水溅到脸上,他正在惊疑,只见前面两个去拉他手的人仰面而跌,脖子处鲜血狂喷而出,洒得自己满头都是。

这一下变故快得实在匪夷所思,那人蹲在地下,竟连站起来看一看的念头都还未生出,只见到一道剑光闪动,身旁与自己同去拉阿柯脚的人亦微微抖了一下,哼也不哼一下,像是头晕昏厥般往前扑去,直到头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才突然从脖子最脆弱处爆出一根血柱。

“砰”的一下,那人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地上,终于发出这梦魇里的第一个声音。蹲着的人适才几乎停止的心,随着这一响,骤然狂跳起来——然而亦是最后一跳。

他只来得及往后退出半步,一道幽冷的剑光便袭上喉头。最后的时候,他想总也要喊出点什么来吧,但全身的活力已被那一剑彻底剥夺,终究只是不争气的哼哼两声,便直挺挺扑在冰冷地泥中,霎时再无一丝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旁边撩阵的两人才察觉到不对,转过身来。其中一人悲呼一声,一剑疾刺阿柯。阿柯就地一滚,那人跟上再刺一剑,这次阿柯却滚向剑尖。眼见就要刺中阿柯,另一人叫道:“别杀他!留活口!”那人一楞,剑尖刚提开,阿柯一剑挥出,刺入他小腹要害,那人长叫一声,立时毙命。

另一人暴怒,一挺手中大刀,正欲对着阿柯劈头砍下,忽地后颈一凉,已被可可抛出的回旋弯刀砍中。他晃了一晃,这一刀说什么也劈不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倒地死了。

可可慢慢策马上前,看着阿柯用剑勉强撑着站起来,再回头望望,追她那人自知不敌,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她这短短一刻之内,连杀数人,侥幸至极地救下自己与阿柯的小命,自己都觉不可思议,至此方松了一口气,只觉脚一阵酸软,滚鞍下马,跌坐在阿柯身旁,颤声道:“原来…原来你早计算好了的。”

阿柯向可可一笑,道:“可、可可…妳好…”忽地眼前一黑,一跤重重摔倒。

可可抢上前来,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掀开衣服一角,只见右胸伤得着实不轻,那一剑斜着刺入,创面极大,且似乎还震伤了肋骨。当下一面给他上药,一面道:“别怕,小伤,死不了。”

阿柯笑道:“嘿嘿,你、你少骗我…我血都要流光了…这次可不、不是小伤了…”

可可眼圈一红,轻轻地道:“好好的你出来干什么?傻瓜,我就那么容易被人抓住?”

阿柯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是一样…你救过我好多次了…”一说到“救”,两人不约而同想到那日林中的事,不禁都是一阵脸红,一时似乎无法再沿着这话题说下去。

可可不再说话,手脚麻俐地给阿柯包好伤口,阿柯也破天荒硬气起来,由她折腾,哼也不哼一声。

包好伤口,可可又拿出几颗药丸,捏碎了喂阿柯吃下。两人做这事时,脸更是红得发烫。可可一转眼瞥见自己给阿柯的短剑放在一边,心中忽地涌上一阵柔情,道:“这短剑不称手,你还带着干嘛…”

阿柯老老实实地道:“我啊…最近没找到其他合适的剑啊。”

可可刚要说话,忽闻对面路上又是马蹄声急,两人一惊,随即听出只有一匹马的声音。可可放阿柯躺在地上,匍匐在草中,悄悄抽刀在手,预备给来者一击。

阿柯懒懒地躺着,望着苍凉的天,心中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想动动手,没想到手也懒懒的;想挪挪脚,脚也软软的;他觉得应该想点什么,却连心也空空的,什么念头也没有。有那么一刻,他只想从此就这么懒懒的软软的空空的躺在这里,也不须杀人,也不必逃亡,也不用受伤,与这浩瀚的尘世再无一丝瓜葛,那有多惬意?这么一想,渐渐地好似全身已轻如羽毛,禁不住飞腾起来,飘飘渺渺,晃晃悠悠,随风沉浮,直向天际飘去…

猛听有人声带哭腔地喊道:“阿柯大哥!阿柯大哥!”

阿柯猛地一震,霎时清醒过来,失声叫道:“尹丫头?”

可可道:“又是你的相好?”将阿柯扶起半身,果见尹丫头骑着马一路边喊边跑。阿柯暗想:“自己在逃难中,此刻可不能让她见到。最好她叫一阵,就赶紧走了…”突然一惊,才发现尹丫头穿着一袭黄衫,戴环佩玉,只一头秀发还未来得及挽上,在风中散乱的飘着——竟也恢复了原貌!

阿柯长叹一声道:“哎,又来一个傻丫头…”他体虚力弱,叫不出来,只得推一把可可。

可可朗声道:“你阿柯大哥在此!”

尹丫头策马上前,见阿柯果然躺在地上,一身白衣已被血染得无一处干爽,眼睛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她顿时哭出声来,叫道:“阿柯大哥!”扑到阿柯身旁。

风吹过,无数的芦草随风舞动,阿柯缓缓睁开眼,吃力地道:“我…我只想…想死前…知…知道…”

尹丫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哭道:“你想知道什么?你说啊!”

阿柯喘几口气,眼睛渐渐翻白,道:“妳…妳的名…名…”

尹丫头抓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我叫尹萱!尹萱!尹萱!你听见吗?”

阿柯“哎呀”一声惨叫,拼命挣扎,喊道:“我、我听见了!耳朵都震破了!”

尹萱呆呆地看着阿柯狼狈地被强忍笑容的可可扶起,一面不住掏耳朵,道:“差点被你喊破脑袋…”突然一跃而起,使劲将阿柯推翻在地,不理他大声惨叫,叫道:“我再也不见你了!”掩面飞也似地跑开。

暮色四合,弯月初上。静静流淌的涪江边,一处隐蔽的支流小溪汇入的地方,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树丛中探出头来。

“就在前面那处芦苇丛中。”可可轻轻地道。

“没、没别人知道吗?”阿柯犹不放心,四面打量。

“我可是出了高价,”可可道:“十两银子的小船!此地是涪江上游最大的一处码头,这山里十几个县的官差押运犯人,都是从这里上船前往利州府,所以黑道上帮人逃亡的人也聚集在此。那卖船的人是老手,看我是熟面才做的,拿了银子后早已出外避风头去了,还会有谁知道?”

“黑道…”尹萱低声念叨。

阿柯知道这丫头满脑子侠客英雄的,害怕她哪根筋突然犯了,闹起不上船可就糟糕,忙向可可道:“是啦,是啦!你厉害,快去拖船吧。”

可可果然是老手,先将弯刀叼在嘴里,摸到河边,一面警惕地东张西望,一面用手舀水上来不住打湿自己的衣服。尹萱凑到阿柯耳边问道:“可姐姐怕冷么?为何不直接下水去?要不我去帮她。”

阿柯拉着她的手,道:“看好,小丫头,这是逃生秘诀。这么冷的天,要下水前先得打湿身体,否则搞不好会抽筋。而且衣服湿透之后贴在身上,下水声音就小,不易被人发现。这种时候,一点失误都会要命的。”他不无忧虑地看着可可慢慢潜下水去,道:“哎,若、若是我伤不是这么重,能不走水路最好…对方太容易发现了…”

尹萱感到握着自己的手冰冷,小心地靠他近一点,低声道:“没关系。可姐姐说,她知道一条密径,应该很少人知道的。”

阿柯默默点头,心道:“密径?现在只怕没径的地方也塞满人了,哪里还有密径可走?小丫头太嫩,一点江湖常识也没有。”却不想说出来吓着尹萱,瞪她一眼道:“还没问你呢。下午不是叫你走吗,怎么又换了衣服跑出来?妳想找死啊?”

尹萱脸上一红,道:“人家想来帮你嘛,你叫我走我就走,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眼见江湖同道身陷绝境,我们身为侠义之士,又怎能装聋作哑不问不管?”

阿柯脑袋正痛,不想这个时候跟她长篇大论的辩驳,忙挥手道:“是是是,算妳有理由。也算你有运气,这么走出来也没被人追杀。”

尹萱睁大了眼道:“说也奇怪啊!我明明当着威服寨那帮人走过去,他们却理也不理我,一个劲地往镇外跑。我又喊又追,跑了好一阵也没追到,跑得我脚都痛了,又回镇里买了马才赶过来的,可气坏我了。”

阿柯嘿嘿笑道:“你这丫头,别人不来追,你好像比他们提刀子来杀你还生气…”

正说着,一艘乌篷小船悄无声息地划了过来。可可用撑杆支住小船,不让它撞到岸边。尹萱一颗心扑通乱跳,扶着阿柯几步抢到河边。可可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盈盈生辉,低声道:“快上。我到河对岸打探了一下,没什么动静。”

阿柯血流过多,手脚没劲,在可可与尹萱的帮助下上了船。这船是寻常最不起眼的渔船,船舱仅容两、三人并卧,几根撑杆,几张小几,还有两个包袱,打开一看,是几套渔家衣服,男女都有,以及几天的食物。看来果然是黑道老手所为,十两银子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可可道:“阿柯,你看舱内还有什么?”

阿柯探头看了看,道:“还有什么…”突然脑后被人重重一击,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尹萱大吃一惊,叫道:“你要干…”

可可纵身一扑,伸手捂住她的嘴,同时左腕一翻,一柄锋利地匕首架在她脖子上,低声道:“别动,动一下我在你脸上连划十七、八道,让你变得比我还难看!”

尹萱本打算跟她拼了,没想到她会出这种狠招,想到自己娇弱的脸别说被划上十七、八刀,就是只划那么一刀,自己也不想活了,当即吓出一身汗,颤声道:“你…你要怎样?别、别伤阿柯大哥。”

可可见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内已满是泪水,想到她如此年幼便经历这么多生死劫难,心中一软,放下匕首道:“尹姑娘别怕,我只是怕你一时激动,闹出声音来。阿柯受的伤极重,半个月内都无法与人动手,我走之后,他的命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