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宵自己就是点穴高手,闻言只点了点头,一脸沮丧。

他又走到阿柯与尹萱身旁,如法炮制。

尹禹鸣因伤重,赵无极只解开他腰间和腿上的穴,手臂没有动。他回头瞄了一眼,看见林芑云躲在众人身后,大大地翘起拇指,表示赞赏。

赵无极暗自得意,拍拍手,道:“送进来。”只见几名小厮战战兢兢地端了饭菜进来,放在桌上。

看那些菜肴,还都是些名贵之物,什么凤掌、驼峰、鹿唇之类,单这几道菜,只怕要找遍扬州城的名厨才能做全。还有两钵浓汤,想是给不方便吃东西的尹禹鸣准备的。

赵无极道:“各位不须介意,请用便饭。”

阿柯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抓住我们,却又如此相待。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赵无极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至于抓你们,自然有我们的原因,你不要误会了,这顿饭不是为你,是为这位姑娘——”

他伸手一指林芑云,续道:“这位姑娘果敢、勇猛,不输须眉,又精于医术,实在让在下敬佩之至。虽然权职在身,不能放了诸位,但还是想略表心意,诸位,请。”

赵无极说完,向林芑云一拱手,便大步出门去了,一名黑衣人匆匆地关上房门。

林芑云心中叫苦,知道这是赵无极在孝敬自己,一方面也是谢自己“深明大义,善解同僚”之举,只不过,这个马屁拍得实在太过分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见众人尚呆呆地站着,忙挺身而出,道:“别忙!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没有,得检查看看。”随即取出银针,在菜里试了试,道:“没有…”

阿柯道:“别试了,想也想得到的,他若要下毒,又何必拿这等好菜来,反正我们都成了阶下囚,还用得着骗我们吃不成?”

林芑云道:“啊,是啊!阿柯,你也挺聪明的嘛!那…那到底吃不吃呢?”

她正在踌躇,阿柯却已老实不客气地坐在桌旁,道:“这么好的菜,为什么不吃?”

凌宵也道:“正是,饿着肚子,可更打不赢了。”

尹萱道:“好…我喂爹吃一点。”

众人说干就干,除了尹萱端了热汤喂尹禹鸣,阿柯三人挽起袖子就吃将起来。

阿柯吃着吃着,夹了一块鲜蜜驼峰给林芑云,道:“你喜欢吃甜的。”

林芑云瞪了他一眼,阿柯浑若不知,继续吃自己的,过了一阵,又夹了一块给她。

林芑云忙道:“尹萱妹子,你也快来吃啊。”

尹萱道:“不了。我肚子反胃,吃不下。”

林芑云没有奈何,等到阿柯第三次给她夹菜时,她忍不住道:“我自己吃得到,不用你帮忙。”

阿柯呆了一下,点头道:“嗯…你腿已经好了,我却还老以为你仍行动不便。”

林芑云心中一颤,险些跌了碗。

她埋下了头,阿柯果然不再夹给她,而她也不再吃驼峰了。

凌宵自始至终埋头猛吃,并不抬头看一眼。

到了下午,尹禹鸣被赵无极震乱、又被林芑云大动干戈所弄散的气,重新开始逐渐地汇于气海,加上那浓汤里加了许多调补元气的补药,精神好了许多,终于坐了起来。

尹萱大喜,不住地感谢林芑云,凌宵也不住地夸奖她。

林芑云嘴上谦虚,心中得意,可是,阿柯却始终不说一句好话,所以一边得意,一边牙痒痒地想着教训他的法子。

接近傍晚时分,船驶进了一条僻静的河道,好几里路都不见渔船,也瞧不见炊烟。

只见河岸边满是连绵不绝的芦苇丛、婆娑的柳树、开满了黄色铃铛花的云实、繁盛的茱萸、翠绿的碎竹、更有巨大的榕树,无数的枝条就如同华盖一般地垂下来,有不少就直接垂进河里…

常常有枯败的树倒伏在河道中,船必须要小心地绕着驶过,不时也有许多鹭鸟、丝雀在河面及林中穿梭往来,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声。

林芑云与尹萱趴在窗口观看,见到有不知名的野花、小鸟,都感到喜不自禁。

尹萱道:“我来十二叔这里好多次了,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幽静的小河。”

林芑云也道:“真好看。这条河大概还没有人来过,鸟儿都不怕生。看那香樟,好粗大的树干,起码有几百岁了,别人都说树老了会成精,不知道这棵是不是?”

凌宵见她俩高兴的模样,摇头苦笑道:“别人要是不知内情,还以为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少主,你怎么想?”

阿柯见到有不少小兽在河边喝水,心中一直在回想着当年在山中吃野味的快活事,听凌宵问起才回过神来,抹抹嘴问道:“想什么?”

凌宵道:“这伙人雷霆万钧般地杀上来,擒获我们,现在却又像没事一样,还侍候得好好的,这是什么道理?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江湖中有这样的帮派。七哥,你说呢?”

尹禹鸣叹道:“我也想不到。你说那人一身硬功出自少林,但是,他的内力也很强啊,他推我那一掌,外功固然是铁沙掌一类,内力却同时透体而入,直到刚才我才勉强调整好内息,这个人的功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凌宵道:“是,这人内外兼修,实在惊人。他的武功似乎很杂,虽然多以少林拳法为主,但是内功奇特,轻功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七哥,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此人很是眼熟,不知道是否在哪里见过?”

尹禹鸣道:“不知道,我是从未见过。这帮人…这帮人训练很有章法。”

凌宵道:“七哥为何如此看?”

尹禹鸣道:“寻常江湖人士,哪有准备这么多伤药在身上的道理?况且,你看他出手阔绰,这一桌子菜,起码要百两银子才准备得来,这人…不是寻常门派呀。”

阿柯道;“七叔这么说,我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做法,我觉得很像组织的做法。”

凌宵道:“哦,怎么说呢?”

阿柯道:“在组织里,一般来讲都是分开做的,有的负责谈生意,有的负责联络,有的负责杀人。就是杀了人,也有专门的人善后,什么掩护啦,帮助潜逃啦…总而言之,各干各的,行动起来才能迅速、果断。”

尹禹鸣沉吟道:“很有道理…你是说…这也是个组织?”

阿柯道:“我、我不能肯定,不过,能如此快的劫持我们,又不留下什么破绽,而且从湖里驶入这河道,居然连一次盘查都没遇到,甚至还能迅速地弄出这么一桌子菜…我想,单凭船上这十几个人,恐怕很难做到。”

凌宵道:“对,少主说得很对。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琐碎的事,可是对方看起来却并不慌乱,显然绝非只有这十几个人,而是很多人同时在行动…这是个大组织啊。”

三人心中都是一凉,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惹了哪家大门派了,全都各自沉默下来,苦苦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哪天踏错场子了?

林芑云听在耳里,并不插话,心道:“这个组织嘛,就是天下最大的朝廷,你们三个木头脑袋,哼,慢慢猜去吧。”

过了不久,暮色四合,有黑衣人进来点了灯烛,又端上饭菜,那窗户就这么大开着,可是众人经络被制,连快跑几步都有困难,如果跳下水,也只有自寻死路的分儿。

众人身在局中,反正逃不出去,也看开了,索性开怀大吃,举杯痛饮,就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

晚饭之后,赵无极又进来了一次,除了给阿柯、凌宵等人重新又封了一次经络,更在林芑云“大义凛然”的教训下,慷慨地为尹禹鸣运功,疗了好一阵子的伤。

待他出去后,矜持如尹禹鸣者,也不得不对林芑云刮目相看,再三地道谢,而尹萱更是对林芑云敬佩之至。

林芑云表面上得意地大谈“天下”、“公义”之类的废话,其实心中的焦急,不可为人所道,因为她不知道,道亦僧是否会一时慌张,而把李洛也一起叫了上来。

到了那时候,中书门前詹事李大人对阵御前侍卫总领赵大人,她民女林芑云的花招,可就真的要被捅到皇帝那里去了,这是其一。

其二可能更残酷一些:这条河虽然僻静,但想必赵无极早已安排人手,务必要将道亦僧引来,问题是道亦僧在救了自己后,这黑漆漆的荒郊野外,又该往哪边跑?

皇上、李洛那里肯定是不行了,虽然她知道,今天的事,就算给赵无极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乱提,但无论如何,自己也没胆子再回去了。

朝廷之事,凭她一个小丫头,纵使再伶牙俐齿,还是没那本事与资历参与瞎搅和的。

但是,阿柯这边又如何呢?

想到阿柯,林芑云禁不住想到初识他的情景——那时候…那时候多好啊!他是说话口吃又目光呆滞的小混混,我是腿脚不便、却意气风发的终南神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停下休息,就在溪边歇脚,仰头望着星空,想怎么瞎扯,就怎么瞎扯…

可是,就在自己以为这一切会永远驻留时,阿柯走了。自己不甘心,又等啊、等啊,等回来的,却是“覆云楼”的少主,一个脸依旧瘦瘦,心却已硬朗,不再爱笑的阿柯。

他不会再为了一点好吃的东西而神采奕奕,也不会再甘心背着自己,四处游荡…他有了自己的亲人,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这样陌生的一个人…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陪他再走一程呢?

林芑云胡思乱想着,嘴角的笑不觉苦涩起来。

忽然听见阿柯道:“林芑云,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林芑云一怔,凌宵道;“是啊,看姑娘是有些累了。我与少主轮流守一下,你们两位歇息要紧。”她一拍阿柯的肩膀,两人站了起来,搬着凳子坐到门边去了。

尹萱正听得入神,不肯罢休,凌宵道:“萱儿,别闹了,你爹已经睡了,你去看一下。”她这才嘟着嘴,走到床边看护尹禹鸣。

林芑云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半天,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她心中烦乱至极,一会儿盼着道亦僧早点来,好离开这一切事、一切人,可是有的时候,她又希望他来晚一点,自己就可以在阿柯身旁再待一阵,纵使是各怀心事,无话可说也好…

忽然,眼角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林芑云一惊,探出头向漆黑的河面上看去,只见远远的地方,有一盏灯悠悠忽忽地晃荡着。

林芑云心道:“来了吗?怎么还这么大胆,点着灯来?这个时候,可不能先让阿柯他们发现。”她忙道:“啊,风有些大了。”顺手关上一面窗子,只留下一点缝隙。

透过虚掩的窗户,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灯火正朝着这边而来。

夜风真的大了起来,吹得林芑云脸上冰凉。她回头看看阿柯,见他正跟凌宵谈着什么,皱紧了眉头,神色凝重,不觉叹了口气。当初他一个人的时候,何曾如此烦心过?

阿柯,你究竟快不快乐…

正想着,那灯火近了,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艘小船,船上有一个灰色、圆圆的东西,灯火照耀着一张脸,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面目,但见头顶光亮,应该是个和尚。

林芑云看着看着,狐疑越来越重,只觉得看着来者,心中便莫名其妙地感到无比的宁静,仿佛四周万物都为之肃然起来。

忽然听见头顶上几人叫道:“什么人?”、“大胆,还不停下!”

凌宵与阿柯同时跳起来道:“怎么?”两人抢到窗前向外看去,尹萱也跑到窗边看。

林芑云道:“不…不知道是谁,划了小船过来…我们要不要喊救命?”

凌宵摇头道:“不行,看他孤身一人,像是迷路的人,怎能敌得过对手?别白害了他的性命。”他提气喝道:“这里是我们大王的地盘,还不快快走开!”

船上的黑衣人叫道:“不要乱叫!”

凌宵正要再喊,阿柯突然按住他的肩头,淡淡地道:“别叫了,十七叔。”

凌宵道:“少主,别让普通百姓…”

阿柯摇头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可不是普通人。”

凌宵一怔,正待凝神看去,林芑云却呀的一声低呼,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阿柯的手臂,颤声道:“他…他是鬼吗?”

那船驶近了,借着大船的灯火,凌宵赫然发现,灯火竟然燃在那人伸出的长舌头上!他背上一寒,看了一眼阿柯,见他眼中已满是杀气。

尹萱这个时候也看清了,吓得尖叫一声。

凌宵忙道:“萱儿,快回你爹身边去!”尹萱胆小怕鬼,连忙跑回去了。

此刻船上也有人惊叫道:“他妈的,什么东西?”

“是人?是鬼?快…快叫赵大人来!”

那船再驶近了一点,看得更清楚了,只见那船上放着一口瓮,那人全身缩在瓮内,可是居然将头、两只手、两只脚都伸在瓮口,想来里面的身体一定奇怪地扭曲着。

他脸上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铜面具,一只手平平地端着一只碗,另一只手则不时地在碗里沾点灯油,抹在舌头上,好让那灯火能持续燃下去。

河风吹得呼啦啦作响,竟然没有办法将这点星星之火吹灭。

这情景诡异至极,林芑云固然躲在阿柯身后不敢再看,就连阿柯与凌宵,也都各自退开一步,仿佛那人身上散发出了什么致命的气息一般。

此时听见赵无极的声音道:“阁下是谁?是否是道亦僧道大师?”

林芑云觉得阿柯身子一颤,忙道:“啊…可…可能是道大师声名在外,所以别人看到奇怪的和尚,都有此一问。”

阿柯道:“是吗…你觉得他要来吗?”

林芑云道:“哈哈…我怎么会觉得他要来?好奇怪的问题。”

阿柯嗯了一声,道:“可是,我并没有要问你什么,不要紧张啊,林芑云。”

林芑云牙根痒痒,伸手在他手上一掐,阿柯却并无任何反应。林芑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不是不痛,只是不愿让自己难堪,心中柔情一动,也就作罢了。

那人并不作答,只是一心一意地添着灯油,但是,当他的船驶到阿柯他们的窗前时,却不动了。

凌宵道:“停下了…我可是一直都没看见,他究竟是怎么划船的。”

顶上赵无极的声音也有些惊异,“阁下好厉害的身手,是来找人的吗?既然来了,为何不上来坐坐?”

隔了半天,那人突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林芑云靠近了阿柯,胆子壮了不少,从他肩头后看见了,道:“他摇头又点头…嗯,赵无极问他是不是道亦僧,是不是来找人,他显然不是,那自然是要来找人了。”

阿柯笑道:“那个姓赵的,还问他为何不上来坐坐呢!”

林芑云恼道:“你跟我抬什么杠,那是客套话!”

赵无极果然道:“阁下要来找谁,不妨报上名来,在下看看是不是在这船上。”

又隔了半天,那人用一根手指沾了沾灯油,在舌尖上一挑,娴熟地将灯火移到指头上,终于开口道:“我来找有缘之人。”

他一开口,船上的人皆是一惊,不是因为他声音有多古怪,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悦耳动听,直慑人心,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者在谆谆教导孙子一般,听得众人心头都是一暖,但如此祥和平顺的声音,从那被灯火照得恍若鬼脸的铜面具后发出,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楼上的黑衣人都握紧了刀柄,赵无极一边运足功力,一边道:“什么是有缘之人?”

那人道:“世间事,因缘聚散而已。因起,则缘生,则法聚,则事合;缘灭,则因生,则法散,则事离;莫不如此。今日诸位聚于此地,焉知不是因缘所为。我原以为这河道隐蔽,无人寻来,你们却逆流而上,可见缘之为物,实在不可以人力、人心枉论之。”

阿柯一怔,觉得他说的这话好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林芑云见他脸色有异,道:“你怎么了?”

阿柯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这话像是在哪里听过。”

赵无极道:“原来阁下真的是和尚。”

那人又摇摇头,诚恳地道:“我不是和尚。”

阿柯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是辩机!”

赵无极听到“辩机”两个字,神色大变,沉声道:“你当真是辩机?”

那人喃喃地道:“辩机…辩机…嗯,定是与我有缘之人。”

赵无极此刻已将功力提升至最高,沉声道:“阁下若是不愿上船来一叙,在下不恭,就下来了。”

他说完,无声地做了个手势,周围黑衣人会意,各自散开,在船上站好位置,牢牢地盯着那人的小船。更有几人偷偷地在舱中准备好了绳索、铁锚,准备强行扣住小船,同时安排弓弩的位置。

那人有些迟疑地道:“上船一叙…也行,也行。到我这边来…也好,也好…”

赵无极低哼一声,突然向前猛冲,因为既要动作隐蔽,又要出人意料,竟然连面前的栏杆都不及越过,直接“啪啦”一声撞断,如猛禽扑食一般向那小船扑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赵无极庞大的身躯已落在小船上,去势猛烈,压得小船一歪,跟着啪啪数声巨响,船头、船尾同时翘起一截——竟将船压成了两截!

凌宵颤声道:“好快的身法,好惊人的力道!”

阿柯也道:“好、好快!”

凌宵说着话时,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赵无极,阿柯的眼睛却瞧着天上,不知道那口沉重的瓮,怎么就轻如羽毛般地飞到了空中,在赵无极还没转身之前,已然咚的一下重重地落在船上。

那人哈哈笑道:“你要下去,我要上来,看来两样心思,各自不同;缘分之事,强求不来,强求不来呀!”

小船折成两截,咕噜咕噜往水中沉去,水迅速地漫上了赵无极的脚,他站着没动,因为心中惊惧至极。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力大势沉,踏破了船板,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踏上来时,整个船身早已折了——他踏上了一艘断船。

他不知道,到底是那人飞腾起来时折断的,还是原本就是驾着断船而来。

他遇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八集

第一章 般若无相

那人连人带瓮落在船上,阿柯等人再也看不到,禁不住又是焦急又是担心。

林芑云本待盼道亦僧来,却来了这么一个怪物,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只听赵无极跃回船上,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戴着面具,难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那人笑道:“阁下这个问题提得好——你的本来面目又是什么呢?”

赵无极一怔。

那人道:“你向前冲刺,以腰腿撞断木栏,粗看似乎是‘少林铁膝功’,其实不然。

“铁膝功专为守下盘、护膝盖与小腿,你为了一招制敌,那一撞力道猛烈…嗯,你落下来时,以手掌切我的瓮底,手法力道用的都是‘竹叶手’掌法,那么撞破木栏那一下,应该是‘竹叶手’的桩姿。

“你一掌切过来,没能击穿瓮壁,顺势变招,食指、中指、无名指连续弹了几下,这手‘琵琶功’很纯熟呀。只可惜劲力还不到家。

“琵琶功为硬功外壮,属阳刚之劲,专练弹力,但是跟一指禅有所区别,乃是四指并用,陆续弹之。

“你只知道以强劲内力,却不曾领会琵琶功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因势力循’四个字,所以反而失了真意。”

他这般侃侃说来,赵无极心中冰凉,没料到他隔着粗大的瓮,竟将自己的手法、功力看得一清二楚。

“因势力循”,没有错,师父当年教自己时也曾这样说过,自己苦练了三十几年,一直以为力道大,够狠、够猛就是真谛,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一个横空出世的古怪人,开口就说自己没有领会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