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指上的火兀自未灭,不过已经开始小了下去。

他用另一根指头沾点油,接过来烧,续道:“你弹到瓮身上,大概感到如中顽石,弹不动,就用手肘顶开瓮。

“你很聪明,知道不能硬顶,用的是股柔劲,一搓一甩,让我想想…啊,这是西凉吕氏的‘铁肩功’,难得你化在臂上,想来你应该在凉州待过一段时间,对他们的摔跤、勒马的功夫学得很透。

“你那一脚踏下去,也很不错,很不错。本来已经断裂的船身,你竟然只翘起一点,连水面都未曾出就停止了。这份内家功夫,似乎是崆桐派的内功。

“哎,十几年没走动,都忘记了…你一身的少林外家硬功,已经算得是少林难得的人材,还能内外兼修,更是不容易,想来大概是三十岁以后,由外入内的。

“听说二十几年前,少林寺有位僧人打过十八罗汉阵,强出山门,你有这份决心,了不起、了不起!”

他不住口的说“很不错、了不起、学得很透”,赵无极听在耳朵里,却比当面受辱还要恼怒,厉声道:“够了!你究竟是谁,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那人嘿嘿笑道:“你看,你的真面目尚且如此复杂,又怎么能了解别人的真面目呢?我告诉你吧,我,不是和尚,确切的说,我——我不是人。”

赵无极见他如此怪诞,张口几乎将自己的师承门派报了个遍,就差说自己的生辰八字了,还真有些相信他不是人,禁不住退后一步,道:“那…那你是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十几年前,我是和尚…很清楚,也很执着。现在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赵无极拱手道:“前辈是在这里练功么?在下等不知道,误闯了前辈的地方,我们这就离去。”

那人摇头道:“不是误闯,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不能算误闯。其实…”他抬头看看天,有些怅然,隔了好一阵才道:“其实我也想再走回人世,看看能不能…哎,算了,罢了,无所谓了…”

赵无极此刻已知他是位隐居高人,只是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有武功如此高深莫测而归隐的。

这人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武功家底,难得的是竟然连姿势一模一样,只是力道略有不同的“铁膝功”与“竹叶手”的下桩都能分清,说不定跟少林渊源极深…

他略一思索,道:“阁下的船破了,在下这里还有艘小舟,奉送阁下,请到舱底观看如何?”

那人叹道:“你始终是凡尘俗事缠身之人,自然懒得跟我这号疯子啰嗦。人吶,贪心不足,终是大碍。好吧,走了走了。”

不知道他怎么用力,不见他手足动作,那瓮忽地一弹,跳起老高,又重重落下,撞得船板“咚”的一声巨响,船身都跟着一晃。

正在船板之下尖起耳朵听动静的阿柯、凌宵等人,无不心头剧震,各自退开数步。

赵无极忙道:“阁下行动不便么?在下愿送阁下一程。”

那人哈哈笑道:“你巴不得送我到阴间去,哈哈,哈哈,有些有缘人还没见到,我可还不想去!”

话音刚落,那瓮又腾空而起,这一次飞得更高,眼见它直直落下,就要将船砸穿,赵无极想到下面的林芑云,再也顾不得,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冲着落下来的瓮推去。

这一推运起十成功力,瞬间形成猛烈的掌风,站在周围稍近一点的黑衣人抵挡不住,纷纷退避。

那瓮中之人并不动作,仿佛没看见一般仍直落下来。

赵无极心道:“你奶奶的是鬼,也给老子滚蛋!”

突然之间,赵无极眼前一亮,一点火光出现在面前,闪烁不定。幸亏这个时候他心念如电,双手猛地向两旁一展,“谑呀!”一声暴喝,“兵兵砰砰”声响个不停,跟着数人惨叫。

赵无极用尽平生功力,才在最后一刻将双掌弹向两边,排山倒海的力道,将他手臂上的护甲迸成碎片,震得一堆手下飞腾起来,撞进船舱,不知死活。

他双足深深陷进船板之中,若非三十几年的少林“柏木桩”功,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撞到眼前那一点在风中颤抖的微弱火苗。

眼前这人身高七尺有余,肩膀极宽阔,腰以下却极细,无声无息的立在甲板上。

河风这么大,却连他身上的衣服也吹不起来,仿佛只是一根上粗下细的石柱。

他的衣服…他的衣服竟然是由金丝织就,串着无数玛瑙、猫眼、翡翠、河田玉石…随便哪一块都是价值连城,他却公然如此招摇地穿在身上,只那么一点火光,便反射出无数慑人心魄的光泽,天地间仿佛都被照亮一般。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从那窄小的瓮口出来的,无法想象,就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钻进去的一样。

赵无极只隐约见他手足突然往里一缩,跟着就已站在自己眼前,那燃烧着火的手指凭空一指,正指着自己的额头。

自己只须再往前凑近两寸,就算把小命自动自觉送到他手心里了。

赵无极自小在少林寺苦练武艺,当年反出山门时已是外家高手,此后以过人的资质毅力,兼通内外,纵横江湖几十年,却从未如今天这般无地自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婴儿,被人任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全身暴出层层冷汗,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阿柯道:“刚才‘咚’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差点砸穿船板。”

凌宵眉头紧皱:“看不见…似乎是瓮撞下来。难道那人已经被杀了?可是接着为什么又有人被震飞,是这怪人出的手么?”

阿柯道:“不像…那掌风,像是抓我们的头目的功夫,他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

林芑云扯着阿柯道:“怎么了?上面怎么样了?是不是打起来了?”

阿柯摇摇头,凝神听着,一面道:“又没动静了…没打起来,在做什么?”

尹萱有些怯怯地道:“那…那是不是鬼呀?我听说,鬼要杀人,就不会像人一样打。”

尹禹鸣此时也醒了过来,勉强坐起戒备着,道:“萱儿不要乱讲,哪有那么多鬼的?”

“是呀,这世道,古怪的人可远比鬼还多呢。”“喀吱”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伸进来,铜制面具映着灯火,仿佛一张干枯的死人脸。

“啊!”尹萱尖叫一声,躲在尹禹鸣身后。

林芑云头皮发麻,险些跳起来,阿柯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林芑云心中一颤,顿时觉得也不怎么害怕了。

凌宵抢上一步,挡在阿柯身前,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我嘛?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问题,我每天都要问自己上千次,可是,总也得不到答案,岂不是可笑?哈哈,哈哈!那我可不可以问问,你是谁呢?”

林芑云尖叫道:“别说!被鬼知道了名字就死定了!”

凌宵略一迟疑。

阿柯却开口道:“我叫做阿柯,你呢?”林芑云急得几乎哭出来,拉着阿柯的手使劲扯,阿柯不理她,继续道:“上面那些人,都被你杀了么?”

那人惊异地道:“你叫阿柯?你知道自己是谁?了不起、了不起!上面那些人吗?没有死,我怎么会没有道理乱杀人呢?”他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只会有根有据的杀人,又或…无根无据的杀人,总而言之,都是有道理的杀人。”

房门彻底被推开了,他的一身华丽至极的衣服露出来,整间屋子顿时充满了珠玉金丝的闪光,照得林芑云眼都花了。

她与尹萱同时惊呼一声,揉揉眼睛,定睛仔细看看,禁不住吐出舌头来,只觉阿柯握着自己的手,已沁出一层冷汗。

凌宵也被这般气势所慑,咽着唾沫道:“阁…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身上叮叮铛铛地响个不停,那是珠玉宝石相击之声。他有些苦恼地道:“我啊…我为了有缘人而来。”

阿柯问道:“什么是有缘人?”

那人道:“缘分乃天定,强求不得。天定之人,便是有缘人。”

阿柯道:“你坐在那瓮里,一路漂下来,就是想找有缘人?也许一辈子也不能遇上。”

那人叹道:“是呀。我走遍了天下,遇到的人何其之多,可是竟没有一人令我满意。天下之大,都是些俗人耳!不过我也不气馁,俗话说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对面不识,此乃定数,你明不明白?哈哈!”

林芑云听他语气傲慢,躲在阿柯身后道:“你这话好比没说。天要你今天遇上我们,可不就遇上了,可不就是有缘之人了?”

那人一怔,道:“你说什么?”

林芑云道:“你能看见的、听见的,不都是天要你见的、听的,可不都是有缘人?你若还到处寻有缘人,岂不可笑?”

“砰”的一声,那人头不动,身不动,脚不动,却向后疾速滑行,木门如朽木一般被他撞出一个大洞,木屑四射。

林芑云吓得往后退,阿柯忙扶住她肩头,道:“别怕!”

林芑云道:“这…这人是疯子吗?”

阿柯摇摇头,盯着那扇破门,低声道:“不知道…无论是什么,他…他太强了。”

过了良久,只听那人在黑暗的走道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阿弥陀佛。”话音刚落,他又大踏步走进房间,伸出手来,道:“来,跟我走。”

林芑云心中狂跳,阿柯眼中杀机一闪,道:“为什么要她跟你走?”

那人道:“她就是有缘之人,果然是千里相会。跟我走吧。”

林芑云叫道:“不…我不是!我…我瞎说的,什么有缘无缘,我可不明白…不是什么有缘人!”

那人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难道我还会弄错么?来来来,跟我走吧。”

林芑云身子狂抖,没想到自己胡言乱语又惹上麻烦,不知道这狂人究竟要拿自己怎样。

阿柯挡在她身前道:“前辈,你找有缘人要做什么?”

那人双手一拍,朗声道:“我是谁?哈哈,我是神!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勘破轮回、反转生死之法,可惜直到今日,都未能有一有缘之人可承我衣钵。跟我来吧,我化了你,自然有无尽的好处!”

林芑云使劲摇头道:“不去不去!我…我不要好处,我可不想什么通天彻地、反转什么生死轮回的!”

阿柯道:“前辈…”

那人突然跨前一步,伸手来扯林芑云。

林芑云一声惊呼,阿柯并指做剑,直戳那人肋下,可是经络被赵无极封住,完全没有力道。

那人转头对阿柯呵呵一笑,阿柯顿时胸口如遭重击,向后飞起,撞翻了桌子,跌在床上。

尹萱惊叫一声,刚要扑过去扶阿柯,“砰”的一下,凌宵也重重摔在她身旁,险些撞到尹禹鸣。

他胸中气息堵塞,一时哼也哼不出来。

尹禹鸣挣扎着挡在阿柯身前,怒道:“你要做什么?堂堂男子,身负绝世武功,却对一小女子施毒手!你脸上遮着面具,是不是怕见人!”

那人一把拉住林芑云,林芑云惊骇之下,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身子软绵绵瘫倒。

那人就势将她横抱起来,道:“伤害?一个人生在世上,可知每天要伤害多少生灵?一滴水尚有十万八千虫…不过你却可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想度她而已。阿弥陀佛。”

阿柯身子酸软,爬不起来,眼见那人抱着林芑云就要出去,心中急得几欲吐血,突然想起一事,叫道:“闭、闭嘴!”

那人果然楞了一下,回头好奇地道:“什么?”

尹萱吓哭了,拉着阿柯道:“阿柯大哥,别…别再说了!”

阿柯不理她,继续道:“我叫你闭嘴。”

那人暴喝一声:“闭嘴!”震得众人耳中嗡的一响,头顶的船板纷纷扬扬落下大片灰来。

阿柯头被这一声震得眩晕,禁不住靠在背后的墙上,亦大叫道:“我叫你闭嘴!”

那人冷冷地道;“你叫我闭嘴?为什么?为什么你只叫我闭嘴?难道你不叫我放下她么?说不出理由,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阿柯道:“我叫你闭嘴是因为…你不是和尚,干嘛老是不停地说阿弥陀佛?”

那人眼中放光,转身走到床前,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和尚?你…你看,我头上有戒疤呢!”声音中竟然透着些惊喜。

阿柯道:“世人都有眼,却无人认得清。戒疤是什么,沙老大…咳咳…你知道么?”

那人道:“戒疤乃出家人的标记,藉以戒律,并供奉诸佛。大乘梵刚经菩萨戒本记中记载:‘若不烧身臂指供养诸佛,非出家菩萨。’你…你认为戒疤是什么呢?”

他心中似乎极之期待,忍不住身子倾前,眼中幽幽发亮。

尹萱闭上眼不敢看他。

阿柯歪头想着辩机的话,道:“什么是戒疤,我…我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疤便是和尚,我更是不明白。

“我就认得一个人,叫做沙老大的,他是血剑联盟的老大,平日里杀人如麻,连他的弟子都杀,好朋友、兄弟更是要杀。这个人脑袋上就被整整齐齐烧了五个戒疤,你说,他是不是和尚?”

那人不住点头道:“嗯、嗯…那你说,这个叫做什么?”

阿柯想了想,不觉脱口将沙老大的话说出来:“是屁和尚!”

尹萱“噗哧”一笑,忙捂住了嘴。

凌宵忙道:“少主,你…你是说天台寺的远僻大师?是远僻大师!”

阿柯摇头,眼睛盯牢了那人,一个字一句地道:“是屁和尚。曾有个人说,生命如尘,如露,如雨,如雾,在我看来,也跟屁差不了多少。”

那人呆了半晌,道:“屁和尚?”

阿柯道:“是。”

那人慢慢退后,只听“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他身上的玛瑙、猫眼等相互撞击,发出脆响,想是他全身颤抖。

渐渐地,那人终于笑出声了,越笑越大,“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笑得几乎弯下腰去,不得不顺手扶着翻倒的桌子腿。

凌宵挣扎着爬到阿柯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少主,你走,从窗口跳出去,上面那些人大概已经被这人解决了,此刻正是时机!”

尹萱也拼命推阿柯道:“是啊,阿柯大哥,你…你干嘛惹他,快走啊!”

阿柯并不回答,站起身来,笑道:“好笑么?你是什么和尚?”

那人怔了怔,脱口道:“屁和尚!哈哈哈哈!”

阿柯也跟着大笑。

那人忽地住了口。他笑得固然投入,可是说停就停,脸色沉静,仿佛根本就从未笑过一般。

他看着阿柯,道:“我再问一次,我是什么人?你要小心,话语就是你的魂灵,若是说错,必遭天谴!”

“阿柯!”

“少主!”

阿柯手用力一挥,斩钉截铁大声道:“你是屁和尚!”

那人像早就知道阿柯要如此说一般,叹了口气,抱着林芑云转身出门。

阿柯心头剧跳,正在想是不是跟上去,忽然“咚”的一响,一根椅子腿不知从哪里飞进门来,在墙上一碰,反弹回来,正撞在阿柯胸口,撞得他向后翻了两个滚。

尹禹鸣惊道:“少主!”

凌宵怒道:“狗贼,我跟你拼了…”

正要爬起来,却听阿柯大声道:“别动!”随即跳起身来,甩了甩手脚,只觉赵无极封住的经络已全被震开,全身气息飞速涌流,惬意无比。

只听那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好吧,你跟着来吧。你与我无缘,至少与这女子有缘,也算…唉。”

阿柯回头对凌宵、尹禹鸣一拱手,道:“七叔、十七叔,小侄不能让林芑云一人落单,请恕小侄不能相随,他日若能脱险,自会来寻各位叔叔的!”说着,转身向门口跑去。

尹禹鸣叫道:“少主!”

阿柯奔到门口,回头看看他,尹禹鸣满脸无奈失落之色,低声道:“你…你自己小心。”

尹萱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凌宵也道:“少主,我们‘覆云楼’在各地都有联络之人,只要少主发出号令,我们定会立即赶来,你要小心。”

阿柯点点头,感激地看了众人几眼,返身跑了。

他一口气跑过狭窄的过道,已看不见那人跟林芑云的身影,心中焦急,几步跨上楼梯,最后一步纵身跳起,冲上甲板,落脚处却软软的。他吓了一跳,退开一步,却见满甲板上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人。

赵无极则盘膝坐在地上,脑门上热气腾腾,似乎正在运功。

阿柯见被自己踩的那人怒得瞪圆了眼睛,却苦于无法动弹一丝一毫,忙道:“对不住啊,你…你慢慢躺着歇会儿罢。”跨过他向那人追去。

那人抱着林芑云站在船头,见阿柯上来,道:“小子,去拖艘小船来。那口瓮可装不下你们俩。”

阿柯哦了一声,跨过黑衣人向船后跑去,匆忙之中踩在人肚子、脸上也顾不得了。

他跑到船后,见船尾系了两艘船,想了想,给凌宵他们留一艘大的。

他跳到小的一艘船上,解开缆绳,向船头划去,路过窗口时叫道:“十七叔,快带七叔到船后去,有一艘小船。船上的人都被点了穴了!尹萱妹子,照顾好你爹,自己也要小心!”

尹萱扑到窗口处,对阿柯拼命挥手,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落,只是捂住了嘴,不发一声。

阿柯也朝她挥挥手,笑了一笑,跟着深深吸一口气,道:“好了,走吧!”

那人抱着林芑云从天而降,却如一片落叶般轻轻落在船头。

阿柯麻利地挽起袖子,大声道:“好!坐稳,开船!”

那人淡淡地道:“不必啰嗦,走吧。”

阿柯不管他,仍旧大声道:“开船,走咯!”用力划浆,向上游划去。

赵无极这个时候才运功冲破了肩头秉风穴,手掌虽然仍旧麻木,但双臂已勉强能动。他拼命爬到船边,眼睁睁看着林芑云静静地躺在那小船上,越行越远,渐渐离开了大船的灯火范围,融入黑夜之中。

眼看皇上“亲命”的国之大事被自己一手破坏,最重要的人,又在自己手里被人劫走…赵无极不禁又是愤怒、又是惶恐、又是焦急,气血翻腾,却又因穴道被封而无可宣泄,终于“哇”的吐出口血来,伏在甲板上喘气。

正在仿徨无计之时,只听远远的下游有人大喊道:“他妈的,敢抢老子的人,江湖上大大小小,难道就没听过我‘天下第一神医’道亦僧的名头吗?给老子滚出来!”

小船一路逆流而上,愈往里行,河道愈窄,水流也愈加快。

月光下,岸边的岩石如狰狞的鬼怪猛兽,潜伏在草木之间,只偶尔露出青色的一角。有的时候,一点幽幽的鬼火升起,一闪即逝,仿佛鬼怪们窥视的眼。不时有夜鸟惊飞,从这一簇树扑到另一簇树,噶噶地嘶叫。

阿柯用力划着船,早出了一身大汗,却愈划愈有精神。

那人将林芑云放下,自己如一根倒立的石笋般站在船尾,向后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阿柯只要林芑云安全就放心了,并不理会。

划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河道已经窄得只有两三丈的宽度,岸边的岩石、灌木更加肆无忌惮地挤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