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首,怔怔地看向女孩儿,那双漆黑的瞳眸里仿佛没有波澜的一潭死水一般,透着一股死寂。

“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把他带过来,却不能带他一起回去。”

“梓钧,不怪你。我想,李连长他也不会怪你的。他走的时候,神态是那么的安详,这就说明他的心里是没有怨恨的。”

苏朵朵抬起另一只手,抚上男人的脸庞,如水般澄澈通透的目光凝视着男人的眼睛。

“你是人,不是神,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听到女孩儿的这番话,丁梓钧似乎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他把女孩儿搂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找到了最坚实的依托。

苏朵朵抱着男人,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翌日。

李国栋的遗体搭乘专机返回阔别许久的祖国。

在临行前,维和步兵营的全体战士为他举行了简单而又庄严的送别仪式。

所有的战士摘下贝雷帽,对着棺椁行军礼。

“国栋,我们会继承你的遗志,努力完成任务。”

战争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又是那么的残酷无情。

它可以把人们最珍惜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残忍夺走。

战士的殉亡并没有阻止战争的步伐,而且战火越来越迅猛。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个年轻的国家,几乎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每一寸土地都残留着战火燃烧过的痕迹。

弹壳的碎片,没了引信的炮/弹,巨大的弹坑…

鉴于当前的形势变得越发的严峻,很多的企业员工跟相关部门全都在着手准备撤离工作。

这一天,苏朵朵他们听到有人说在一户居民家里发现了大量的武器跟弹/药。

得到这一消息,他们迅速赶往那户居民家中。

在一间只有三、四平米的棚屋里,竟然堆积着大量的危险物品。

有枪/支弹/药、尖刀和匕首、□□、对讲机甚至卫星电话。

明明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却充斥着巨大的危险。

突然,“嗖”的一声,不知哪一方的狙击手突然放了冷枪。

“不好!注意隐蔽!”

人群中有人喊道。

苏朵朵心头一紧,连忙拽着站在身边的林舒雅跳进旁边的废墟里,卧倒在里面。

她把所有能够得着的、可以用来遮身的东西扯过来,盖在两人身上,以躲避狙击手的视线,不让自己成为对方的靶子。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林舒雅回过神来,她瞅了瞅身边,只看见苏朵朵正趴在地上,拿着相机拍下面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可是却不见陈子翔的身影。

“子翔呢?”

她急切地问道,将身上覆盖着的东西扒拉开,想要起身去寻找。

“林老师,趴下!”

苏朵朵见状,连忙按住对方的身体。

只听“嗖”的一声,子/弹从她们头顶飞过,打在一旁的废墟上。

林舒雅的脸色被吓得一片惨白,却仍旧不忘寻找陈子翔的身影。

突然,她的眼睛猛地定住,见陈子翔正躲在一处掩体后面,除此之外,身边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心脏不由得提了起来。

“子翔!”

她冲着对方高声喊道,然后不顾危险,快速朝着对方跑去。

“林老师,危险!”

苏朵朵想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别过来!”

陈子翔看见林舒雅朝着他这边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完全将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线之下,神情倏地一紧,冲着她大声喊道。

林舒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来不及多想自己此时的举动是有多么的危险,快速朝着对方奔去。

突然,她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眼睛倏地睁大,在距离陈子翔大约两米远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对方扑去。

随即,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第79章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狙击手所隐藏的位置“腾”地升起滚滚浓烟。

是一个当地居民在狙击手朝林舒雅射击的时候,看清对方他的位置,将手中的手/雷扔向了对方。

陈子翔看着趴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的林舒雅,眼睛倏地睁大,连忙从地上坐起来,将她抱在怀里。

“舒雅,你怎么样?”

他见林舒雅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慌乱。

林舒雅吃力地睁开眼睛,目光深深地凝望着陈子翔,唇瓣颤了颤,缓缓问道。

“子翔,你没事吧?”

陈子翔摇了摇头,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

“我没事。”

林舒雅闻言,脸上的担心瞬间散去,微微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

她说完这句话,脑袋无力地侧向一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舒雅?”

陈子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颤着声音轻声喊了一声,仿佛惊扰了怀里的女人。

可是对方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感觉到掌心里传来一阵濡湿,还夹杂着几许温热,慢慢地把手掌从林舒雅的后背上移开,伸到眼前。

掌心里,一片殷红的血迹赫然印在上面,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

血迹还没有凝固,应该是刚刚流出来的。

“舒雅!”

陈子翔看向静静地躺在怀里的女人,猛地抱紧对方。

素来低沉稳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还有几分无法遮挡的悲痛。

苏朵朵快速跑过来,看见林舒雅已然陷入昏迷,连忙对着方寸大乱的陈子翔开口说道。

“主编,赶紧把林老师送医院!”

听到苏朵朵的话,陈子翔凝滞了几秒钟,这才恍然回神,连忙抱起林舒雅,朝着停在不远处的汽车跑去。

“舒雅,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汽车一路疾驰,把林舒雅送到了最近的医疗所。

由于苏朵朵在路上已经跟医疗所打过电话,到了那里之后,已经有医护人员等候在这里。

他们把林舒雅抬到担架上,然后立刻送进手术室。

陈子翔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紧紧关闭着的手术室门,眼睛空洞而又凌乱。

他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一般,就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木偶一般。

他的双手、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还没有干涸,是林舒雅的伤口中流出来的。

苏朵朵紧紧地抿着嘴唇,努力将心中的慌乱压下,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走向陈子翔身边,抬头看着对方。

略显苍白的唇瓣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许久之后,陈子翔喃喃地开口低语。

他的身体似乎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踉跄几步,靠在水泥墙壁上,抬起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深深地低着脑袋,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却能够感觉得到他此时的痛苦跟无助。

“主编,你不要太伤心了,林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苏朵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最无力的语言安慰对方。

“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对她的伤心视而不见。”

陈子翔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滑落到地面上,用着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我,也不愿意看到她为了救我而受伤。”

“主编,你不要太自责了。”

苏朵朵张了张唇瓣,用着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慰着他。

“如果…如果她这次能够醒过来,我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那么冷淡。只要她能好好的,我可以试着对她好,甚至喜欢她。”

陈子翔把脑袋埋在双膝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苏朵朵听到他的这番话,保持着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情不是愧疚,更不是感激。

可是,看见陈子翔此刻悲痛到无以复加的模样,或许,他对林舒雅,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毫无感觉的吧。

他们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队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从手术室里出来,林舒雅躺在病床上,眼睛紧紧闭着,面色依旧苍白。

陈子翔听到声音,连忙从地上撑起身体,踉跄着跑过去。

苏朵朵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陈子翔跑到病床前,看着依旧昏迷着的林舒雅,泛红的眼眶顿时涌出一阵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下来,只是一遍遍地用着轻柔的声音呼唤着对方。

“舒雅…舒雅…”

他抬起一只手,颤巍巍地抚摸着对方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温柔跟怜惜。

“医生,我同事的伤势怎么样了?”

苏朵朵走到主刀医生面前,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林舒雅,向对方问道。

“子/弹并没有打中病人的要害,再加上送来得及时,现在病人已经脱离了生病危险。”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对着苏朵朵说道。

由于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他的脸上透着一丝疲惫。

听到医生的回答,苏朵朵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终于松弛了几分。

“医生,谢谢您。”

她对着主刀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谢意,脸上带着浓浓的感激。

主刀医生见状,连忙摆了摆手。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病人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在这次的手术中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第二天,林舒雅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你醒了。”

陈子翔一直陪在林舒雅身边,听到病床上的动静,连忙探过身去,低声问道。

林舒雅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的男人,一时间意识有些恍惚。

“我没死?”

她的唇瓣张了张,虚弱地开口问道。

“别胡说。”

陈子翔闻言,佯装不悦地嗔责了她一句。

林舒雅抬起手,缓缓地摸向背后的伤口。

“嘶!”

她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下意识里痛呼一声。

陈子翔连忙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

“别动,你刚做完手术。”

“我的伤…”

林舒雅等着那阵钻心的疼痛缓过去,看向陈子翔。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手术很成功。等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国内的医疗条件比这边要先进很多,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陈子翔垂眸凝视着对方,温声回道。

闻言,林舒雅松了一口气。

当时情况发生得比较危急,她看见狙击手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陈子翔,来不及多想,就猛地朝着陈子翔扑过去,将他护在身下。

如果那样的事情再次上演的话,她想,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使他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她也舍不得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畏惧死亡。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好好地活着。

突然,林舒雅的眼睛微睁,紧紧地凝视着陈子翔,开口问他。

“你刚才说,明天回国?”

“是。”

陈子翔点了点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你受伤的事情我已经跟社里作了汇报,上面下达了通知,让我们随着回国的难民一起撤离这里。”

林舒雅听到对方的这番话,神情怔怔的,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