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棉的脑海里瞬间炸开烟花数朵,看着通过的对话框,指尖悬空在屏幕上,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忍着剧烈的心跳,她发了句:

  【阙教授,您好。】

  中规中矩,没有下文。

  然后呢…

  她现在是许彤,难道要聊些法学专业该聊的话题?

  林棉在脑中想象了你一句法条我一句案例分析的正经对话,叉掉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她不是许彤呢?如果是她自己…

  这一周连着几趟差点在阙清言面前掉马,他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了?如果现在向他坦白并承认错误,总比到时候被他主动发现要好…吧。

  林棉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问问徐逐,于是诚恳地戳进了后者的对话列表。

  【林棉:徐逐,要是我向阙教授坦白我一直都是骗他的,会有什么…后果吗?】

  徐逐回得很快。

  【徐逐:我老板他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林棉舒了口气,刚想退出聊天框,和阙清言来一场直击心灵的对话,就见对方又回了过来。

  【徐逐:他记仇起来不是人。】

  林棉:“………”

  这时阙清言的消息隔了数分钟刚好回复过来。

  【Que:怎么?】

  林棉望着这高冷的“怎么”两个字,又回想了遍徐逐的话,千言万语在求生欲面前憋了回去。

  要说什么呢…

  三十秒后。

  【林棉:微商了解一下。】

第6章

  厨房炖着的汤煲得差不多,玉米排骨的香气随着水汽袅袅弥漫开,砂锅的孔眼正发出细微的声响。

  距离林棉发出的上一条信息已经过了半小时,她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扯过沙发上的抱枕,默默把脸埋了进去。

  阙清言没有再回复。

  林棉咬住抱枕角,懊恼:“啊…”

  …让你皮!!

  不会已经被拉黑了吧?

  林棉踌躇了会儿,没敢再发一条过去确认。她在舒软的沙发里窝成一个球,悄摸着将眼前的微信信息翻了个彻底。

  他的头像是随手拍的风景图,角度像是居高临下俯瞰着五道口浓墨霓光的夜景。她翻了翻其他的,签名一片空白,朋友圈一片空白。

  根本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个人痕迹,低调内敛得让人心痒。

  对着张色调单一的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林棉终于舍得放下手机,笑得眼眸弯弯,飘着去厨房端了汤出来。

  一想到现在她和阙清言不过隔着两层楼,不光是近水楼台,自己还拿到了人家的微信,她就又想下楼跑圈冷静冷静。

  吃完饭,林棉收拾了碗筷,来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由书房改成的工作室。林棉的漫画稿一半是手绘扫描,一半是数位板绘画,平时她起草人物和背景底稿的时候随处拿张纸就能画,而到了正式画稿的时候就会在工作室里熬着。

  她打开电脑,查收了一遍邮箱,发现多了封许彤的邮件。后者把写好的论文给发了过来。

  之前许彤求林棉帮着去上国际经济法的课替点名,这堂课没有平时作业,但布置了期中论文,林棉和许彤通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没过多久许彤就写好发给了她。

  论文是下周要交的。

  嗯…

  连着四万字的检讨一起交给阙清言。

  “…”蓦然心里一哽。

  她只和许小彤说了论文的事,至于写检讨…她一个字也没提。

  说是帮着点名,却被揪到上课睡觉,还写了份万字检讨。

  林棉自诩从小到大脸皮都挺厚的,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她掂量了下手头两件事的重要性,发自内心地觉得,稿子的事情可以拖一拖,还是先把检讨写了…

  正边喝牛奶边想着,搁在透写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林棉接起,刚“喂”了一声,柏大小姐的声音就穿透手机传了过来:“棉宝,我等下就check in了,在塞班机场登机,估计明天早上就到了。”

  “我出场费很贵的,早起过来接机要收人工费。”林棉舔了一圈唇边的奶沫,舌尖触到丝丝甜意,问,“你不是还在度蜜月吗?”

  柏大小姐全名柏佳依,柏氏财团的千金,是跟林棉从小一起皮到大的闺蜜,也是在林家家道中落了以后唯一还能跟林棉保持密切联系的朋友。

  上个月柏大小姐跟沈氏集团的公子联姻结婚,在B市完婚以后就飞出了国度蜜月,算算时间,林棉原本以为她会下个月才回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柏佳依就来气:“我度他个西瓜皮的蜜月,你知道他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吗?”

  林棉咬着玻璃杯沿:“怎么了?”

  对方憋了好几天的委屈,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句不落地倾倒了出来:“我就进专卖店买个包包试个鞋子的空档,他转头就跟人家导购员眉来眼去上了,还是个洋妞!要是我再试久一点,说不定两个人都开房开一趟回来了;

  “还有昨天,去海边的时候这傻逼一个劲地瞅美女,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什么在看海,敢情人家比基尼里有一片汪洋大海让你浪呢?

  “结婚前我让人查了他的底,别人跟我说他整天跟着帮狐朋狗友喝酒飙车玩女人,我当时还不信。人向我求婚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结婚的时候这么收敛了,原来新婚的时候是国内有他家长辈死盯着,现在出了国跟只自由飞翔的智障鸟一样,看得我都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真是不好意思哦跟我结婚让他受委屈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他道歉啊?”

  柏佳依脾气爆,越说越气:“这蜜月再度下去我能气死,我怕忍不住用高跟鞋送他断子绝孙,就先回来了。”

  林棉听完,放下牛奶杯,语气沉重:“别说了,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说完软声补了句,“不收费的。”

  柏佳依:“…”

  .

  第二天林棉定了起早的闹钟,去机场接风尘仆仆的柏佳依。

  这场联姻的蜜月度到一半,新婚新娘就先被气回来了,这件事是肯定不能给两家人知道的。林棉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柏大小姐,两人前后进了家门。

  柏佳依将沉重的行李箱放在玄关,找了双拖鞋蹭进客厅,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舒服地喟叹一声。

  “早知道就不出去了,棉宝你这里比度蜜月要舒心。”躺了会儿,柏佳依在身后垫了个靠垫,坐起身,郑重其事地开口,“我算是知道了,家族联姻害死人,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追求自己的真爱,让渣男滚蛋。”

  “嗯…”幽幽的一声应。

  林棉起得早,生物钟还没醒,满脸困意地揉着眼睛,也要往沙发里靠。

  她一双杏眼微红,困得泛着潋滟水光,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蜷成小小的一团就要往沙发角落缩。柏佳依看了眼林棉,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林家落败,现在林家双亲就只剩下了林母。

  即使林母是个做女强人的料,单凭她一人之力也挽救不回多少,林家实在跌得太惨,想爬回原来的高度不只要短短三五年的时间。要从跌落谷底到重回辉煌,人脉是关键,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林母从小就宠林棉,不知道有多疼女儿,从来没提过联姻的事。

  林棉就像被呵护起来的宝,质地清透润泽。

  “对了棉宝,行李箱里有给你带的礼物,粉色盒子的那个。”

  粉色的礼盒巴掌大小,用丝绒缎带打着蝴蝶结,包装得很精致。林棉打开,是一款瑞士的情侣对表。

  “…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林棉沉吟了两秒,抬起头,“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有缘无分,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心上人?”柏佳依忽略了她的加戏,精准地抓住重点,问了句,“谁啊?”

  林棉关上盒子,回答得非常直白:“我想追阙清言。”

  “…”

  “……”

  “………”

  阙清言?还能有哪个阙清言??

  柏佳依一脸被雷劈的神情,关切地去摸林棉的额头:“我的乖乖棉宝,你发烧了?”

  阙清言是谁她还是知道的。

  B市的上流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阙家少爷的名声她是听过的,学生时代是跳级狂人,如今是法学精英,一直以来为人沉敛,比那些油腻的花花少爷不知道强多少。

  可问题是…

  “就算他只比你——”柏佳依细算了算,“只比你大了四岁,但人家留学硕士快毕业的时候你才初中毕业!生理年龄是差得不多,可心理年龄差远了…你们俩八竿子打不着啊。”

  “打得着的,他就在楼上。”林棉在沙发里找了个舒适的睡姿,长睫垂落,闭眼想了想,小声改口,“…楼上的楼上。”

第7章

  对于阙清言正巧和林棉住在同一公寓里这个事实,柏佳依在沙发上足足消化了数十分钟才缓过来。

  柏大小姐抬头望白净的天花板,话都说不利索了:“为什么他要住在这儿啊?”

  为什么…

  林棉去厨房削了苹果,切成小块装碗,边咬边含混道:“因为这里离K大近…而且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她心里动了动,不要脸地用口型无声补了句,“住在这里能看见我啊。”

  “…棉宝,”柏佳依提醒她,“我能看见你在说什么的。”

  林棉把水果碗递给柏佳依,去书房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跟着窝进沙发:“好不容易能近水楼台,我不是那种见到美色不为所动的人。”

  语气居然还有些小自豪。

  柏佳依现在很想知道,要是阙清言听到有人把他当成美色该是什么反应。她看向正聚精会神敲键盘的林棉,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林棉的表情立即垮了下来:“写检讨呢。”

  四,万,字。

  .

  林棉上一次写检讨是初三毕业那年,洋洋洒洒写下来也就千百来字,算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写四万字的。

  她赶了几天,几乎博览了网上挂着的检讨范文,集百家之长,融汇小学生与中学生文笔,最终东拼西凑地攒成了一份文风奇异的检讨书。在完成后,林棉把成稿打印成册,抱着近四十页的检讨书险些喜极而泣。

  “你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写情书。”柏佳依在一旁敷着面膜,“离得这么近,直接上楼去给他不就好了?还能顺便做点什么。”

  言语间十分暧昧。

  林棉目光忧郁又惆怅:“我也想直接上楼做点什么。”按照少女漫的套路,她还应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去敲他的门。

  但她不敢。

  而且即使是住在同一公寓楼,她和阙清言也从来遇不到一起。

  别说平时上下楼在电梯里碰不到了,就连有次她刻意地算好他下课的时间在楼下花园蹲点,也没能蹲到他。这样想想,也只有上课能光明正大地看见他了。

  国际经济法的课,从开课到现在,每节都座无虚席,没有例外。

  这次林棉总算挑了后排靠窗的座位,位置既隐蔽又能听见阙清言的声音,最适合睡觉。

  她没有马上就睡,而是支着脑袋强打精神,不听课,只看人。

  讲台上的男人正在分析一起国际商法案例,逻辑清晰、名列详尽,声音是冷感的质地,偶尔有学生对细节提出疑问,他都能精确地细述起某则法条,连法案的修订日期都回忆得分毫不差。

  后排时不时传来女生小声的议论,压抑着快要按耐不住的激动情绪。

  隔得远,林棉看不清阙清言的神情,只能看个大概。这种模糊不清的距离最挠人,看得清衬衫领口,看不清脖颈的线条,看得清袖子轮廓,看不清分明的指骨…越看心越痒,连睡觉都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她快后悔哭了。

  就不应该坐在后排的,坐前面至少还能看阙清言,就算不小心再当着他的面睡着也无所谓。

  林棉深刻地认为自己是个行动主义者,当再三确认了没人会注意这个角落以后,她面目沉着地拿出手机,解锁了屏幕,点开相机拍摄,用指尖放大了画面。

  手机屏幕里是放大的讲台中央,画面清晰聚焦在阙清言的身上。

  他正好在回答前排学生的问题,漆黑沉静的曈眸注视着对方,林棉一瞬不瞬地看着,视线一点点挪下去,修长的眉宇,低落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五官深邃好看得像漫画。

  紧接着,男人抬起眼扫过一遍前座,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后座。

  听见身后的女生轻声低呼,林棉倏忽觉得一阵心虚,刚想收起手机,就见屏幕里被拍的人方向准确地看了过来,她隔着屏幕跟阙清言对视两秒,清楚地看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眸。

  看到她了。

  在人群中被他一眼找到,林棉的心跳声如擂鼓,脑海一片空白,灼热的烫感不断从脚尖往上窜。她微屏着呼吸,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