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一辉不禁再次刷新了对程亦嘉的认知。

这儿的每个人,不管认不认识丁先生,都会因为丁先生的气场而产生一种畏惧心理,偏偏程亦嘉看起来完全不怕,甚至还有种调戏丁先生的意思。

丁先生勾了勾唇角,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丁宓之。”

他的语气一如刚才,没有任何情感,甚至有些冷漠。

可是程亦嘉听到他说出丁宓之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像住进了一个陀螺,一直转个不同,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

丁宓之,丁哥哥,你知道你的名字在我心里,是多么好听吗?

她知道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丁哥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引人注目,像珍珠般熠熠生辉,被摆放在高高的地方,而我,只能抬头仰望着你。

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叫程亦嘉。”程亦嘉伸出手,“不握个手吗?女士先伸手,男士不能拒绝。”

丁宓之神色自然,岿然不动。

程亦嘉收回手,嘴角噙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不道歉,就算是让我去警察局蹲一晚上,我还是不道歉。”

骆一辉扯着她的胳膊,说:“程亦嘉…”

程亦嘉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丁宓之:“除非你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妹妹没家教,又或者,”程亦嘉微微一顿,用豁出去的语气说,“你让我亲一下。”

丁语婧从卡座上站起,脸都被气红了,骂道:“程亦嘉,你真不要脸!”

程亦嘉冷笑,低头拨弄着手上的一根肉刺,对丁语婧的责骂声颇不以为然,只是说:“丁大小姐都这么给我下定论了,我要不是不做点不要脸的事,多对不起你的公主病。”她指尖微微用力,猛地拽了一下,终于狠心撕下那一根肉刺。手指冒出血,她把手塞进嘴里用力吮了吮,“丁先生,你妹妹让我离骆一辉远点,我想也是,不如离你近一点更好。”

丁语婧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骆一辉则是震惊地盯着程亦嘉:这是程亦嘉吗?这是程亦嘉吗?刚才的程亦嘉不会是被打到脑子了吧?

他在回头看丁宓之,暗叫不好。

每当丁宓之这样勾着嘴角轻笑的时候,就会有人倒霉。

骆一辉恨不得这时拽着程亦嘉就跑。

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听到程亦嘉继续说:“丁语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的?哦,你说不要脸…不要脸的话难道要嘴吗?”伴随着一声叹息,程亦嘉摆出一张嘲讽脸,“这可不行,我只跟我喜欢的人亲嘴。丁先生,或者让我摸摸你身上有几块腹肌也行?到时候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能诚恳地、发自肺腑地给令妹道歉。”

程亦嘉饶有兴致地看着丁宓之的表情,心情果真大好。她低头拿出手机,给黄茜发了条短信:记住了妞儿,一个月的晚饭。

丁宓之不仅记住了她,而且还好好地教育了她。

她可是在班房里蹲了整整五天。

也不知道丁宓之怎么做到的,硬是把丁语婧身上那点抓痕弄成了轻伤。

程亦嘉从小到大打过那么多次架,这还是头一回进来。

拘留五日,罚款五百块,要向受害者郑重道歉。

这五天里,程亦嘉一直在反省。

她觉得,丁宓之应该是想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能让你调戏的。

她不过是希望,有生之年,在遇到他的时候,能再多些运气,叫他记住自己罢了。

第3章 归来

程亦嘉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履历上得落下这样一笔,正如她没想到,黄茜和酒吧经理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个消息对程亦嘉来说,比外星人侵略地球还要震撼。

她从拘留室出来,看见来接她的正是黄茜和酒吧经理。

黄茜似乎比之前胖了一些,脸蛋看着圆了点,穿着一件酡红色的羽绒服,衬得皮肤白白的,比大学的时候看着还要好看。

可能太久没见面,黄茜看到程亦嘉的瞬间,眼里闪着泪光。

程亦嘉露出久违的笑容,张开双臂,抱了抱黄茜。

记得第一次因为丁宓之的原因坐了五天牢,也是黄茜来接的她。

她不由得回忆圣诞节那次,黄茜给她的忠告。不过,程亦嘉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事。哪怕现在时光倒流,她仍旧会去招惹丁宓之。

人生得一挚友足矣。

眨眼间,竟然都过去了五年。程亦嘉觉得自己毕业五年,一事无成,很是自惭。

“程亦嘉,你总是舍得回来了!”黄茜推开她,表情略带埋怨,责问道,“怎么一回来就被抓了?”

程亦嘉耸肩道:“还不都都是你,让我带什么德国奶粉。海关查了我的包,说我涉嫌走私,就把我扣留了。”

黄茜听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拜托程亦嘉帮带奶粉的事情。她很是愧疚地双手合十,道:“亦嘉嘉,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不叫你带了。其实是我表姐马上要生了,担心自己奶水不够,又觉得国内奶粉不好。我也是怕她找的代购有掺假的,这才让你帮忙的。”

程亦嘉说:“回头记得把钱给我。”

酒吧经理道:“现在海关这么严,几罐奶粉都的抓人?”

经理的话刚说完,就见办案警察推着两个很大的拉杆箱走过来,对程亦嘉说:“下次注意。”

黄茜替程亦嘉不停点头,对警察道:“下回绝对不带了!”

酒吧经理上前帮着推行李。

“我说亦嘉,你带了几罐奶粉?”

程亦嘉看了看自己身上背着的包,对他说:“喏,你手里的都是。”

酒吧经理愣了愣。

黄茜也很惊讶地问:“你…用得着带这么多吗?”

程亦嘉道:“你只说让我带奶粉,又没说多少,那我就多带一点啦。”

外面的天阴冷冷的,灰蒙蒙的,飘着雪。

程亦嘉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果然是回家的味道,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真呛人啊。”

黄茜看她穿得单薄,催着她上车。

程亦嘉也觉得b市确实挺冷。她把身上的背包也丢进后备箱,然后弯腰钻进车里。飞了将近十六个小时,回国后又被海关抓去教育了半天,程亦嘉此时只觉得很累。她靠在车座上,歪着头,出神地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

黄茜递给她一块巧克力,问:“要不要吃点?过两天是圣诞节,我们一起去购物。对了,你要不要当我的伴娘?”

程亦嘉接过巧克力。

黄茜问:“我说亲爱的亦嘉同学,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你要不要给我做伴娘?”

程亦嘉回过神,撕开巧克力,咬了一小口,等嘴里的巧克力全都化开,她才说:“伴娘我当不来。”

“你看你拒绝人都不知道委婉一点。”黄茜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酒吧经理,“老王说的真是一点都不假。”

程亦嘉有些茫然地吃光了手上的巧克力。

她在想,老王是谁,大学的同学吗?

当酒吧经理接话的时候,程亦嘉才明白,原来酒吧经理姓王。当初她在酒吧当驻唱,一直到那天被丁宓之害的蹲了几天班房后才结束那份兼职,和酒吧经理说过的话不少,不过她一直都没关注过经理姓什么叫什么。于是她郑重地问酒吧经理:“经理,你叫王…”

“王正凯。”黄茜又问程亦嘉:“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程亦嘉说:“先找个房子住下,然后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这几天你就住我家。”黄茜说。

程亦嘉思考两分钟之后,慎重地拒绝了黄茜的提议。

她可不想当一对准备结婚的小夫妻大灯泡。

这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程亦嘉忽然觉得肚子疼,她扶着前排的车座,对酒吧经理王正凯说:“把车停在前面,对面有家酒店。”

黄茜问:“怎么了?你要去住对面那个酒店?”

程亦嘉捂着肚子,摇头说:“好像吃坏肚子了。也可能是膀胱憋炸了。”她已经七个多小时没上厕所了,期间她还喝了两大杯热水。

黄茜看着自己包里的巧克力,疑惑道:“不可能啊,这些巧克力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才过期。”

程亦嘉懒得和她探究起因,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个厕所。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冷风驾驭着密集的雪片直接灌入车里,程亦嘉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冷得直打哆嗦,一哆嗦她就觉得自己要彻底憋不住了,于是咬了咬牙,从车上下来。

她憋着气捂着肚子,尽可能地稳着步伐,往马路斜对面的那家五星级酒店走去。黄茜这时也从车上下来,跑着跟上去。

雪还在下,路边的雪已积有半寸多厚,路中央因车来车往,雪都化成了一坨一坨冰渣,脚踩上去发出嘎吱的闷响,一点都不像踩在白皑皑的雪地上那样叫人感到舒畅。她庆幸自己穿的靴子是防水防滑的。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衣服上。没有手套,没戴围巾,她的脸和手都裸露在外。风一吹,冷得刺骨。她没心思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围巾手套来抵抗寒冷,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快点找个洗手间。

总有一种打个喷嚏就会控制不住的感觉…

短短的一个红绿灯,她却仿佛是等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

总算绿灯了,她轻舒一口气,继续稳着步伐往酒店走去。进了旋转门后,她立在酒店大堂中央。凑巧,今天酒店的经理在大厅等一位重要客人,看见程亦嘉站在大堂左顾右看,便上前询问她是不是要入住。

程亦嘉问:“洗手间在哪儿?”

很快,黄茜也跟了上来。

那经理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还没来及说话就看着客人从自己视线里消失。这时,有人过来提醒经理,他所等候的重要客人车子已经再马路对面,正等着红灯拐进来。经理看了一眼程亦嘉的背影,总觉得熟悉。经理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他正了正色,去迎接大客户。

程亦嘉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如此思念女厕所。

因为憋得太久,蹲下的时候,明明感觉涨得快要爆裂,却也只能慢慢纾解。五星级酒店的大厅洗手间原本人就不多,因此她这绵延细长的嘘嘘声显得格外的…格外的令她尴尬。尤其这时有人打电话给她。她看着手机上闪着的联系人名字,思索几秒钟后决定先不管,等出去后再给她回拨过去。

好不容易铃声听了,她还在嘘嘘,比起之前已经觉得好舒服了许多。

没想到手机再次响起。

程亦嘉烦躁地拿起手机,看也不看便按了拒听键。

于是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从手机界面暗了下去。

黄茜一直在洗手间门外等。

十五分钟之后,程亦嘉总算解决了个人问题。她洗干净手,走到外面,发现黄茜倚在门旁抽烟,表情看着异常凝重。

“抽烟对身体不好。”程亦嘉挥了挥眼前的烟雾,眉头微锁,“你不是说结婚后就要小孩的?快把烟戒了。”

黄茜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一天才一两根。也都怪你,没良心的,心情不好拍拍屁股就出国去了,把一摊子事情都丢给我。你刚走那会,公司半年多没效益,连两个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我差点没撑过去。哎,现在想想,也算是熬了过来。”黄茜猛吸一口烟,“那时候每天都心烦。”

程亦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看出来了,我在国外联系你,你都不带搭理我的。”

黄茜道:“搭理你个屁,要不是看在你后来又借了二十万给我,帮我解了难关,我分分钟跟你友尽。”

“我说你跟着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三年前的事情吧?”程亦嘉笑了一会,忽然站直身体,很认真地问,“我当时身上只有二十万多,交了学费房租后,所剩无几。我只给了你第一次的五万,根本没给你二十万。”

黄茜也愣住:“不是你?可是给我打款的人说,这笔钱是你借给我的。”

两个人边往外走,边琢磨是谁暗中做了这个好人。

“会不会是王正凯?”程亦嘉猜测,“我估计他可能很早就暗恋你。”

“不是他,那时候他不知道我缺钱。”

“管他是谁。”程亦嘉再次挥了挥眼前的烟雾,“还说一天只抽一两根。看看,你这又是一根。”

黄茜晃了晃手里夹着的烟,笑道:“一想事情就习惯一根接一根的点。”

就在这时,黄茜看到王正凯从旋转门走进来,往前台走去,估计是问洗手间。黄茜连忙把程亦嘉往墙边拉,把刚抽了两口的烟塞进她手中,并不停驱散自己身上的烟味。她对程亦嘉解释:“老王想快点要孩子,我可是答应他尽快戒烟的…”黄茜伸头看见王正凯正往这边走,“你快假装这是你抽的。”

程亦嘉白了她一眼,学着她的模样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王正凯看见两个人在墙边聊天,并没走近,只是对黄茜招了招手。黄茜不明所以,因为抽烟心虚,也没多想就跑了过去。

程亦嘉看着手里的烟头,到处找能灭掉烟头的地方。

就在这时,酒店的人看到她在抽烟,提醒道:“小姐,不好意思,这儿不能抽烟,抽烟您得去抽烟区。”

程亦嘉看着她,问:“哪儿能灭烟?”

酒店的人指了指方向,说:“那边吸烟区可以灭烟,有烟灰缸。”

程亦嘉抬脚走去。

等黄茜和王正凯说完话一回头就发现程亦嘉不知所踪。

程亦嘉绕到可以吸烟的地方,刚想把烟头掐灭,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在看她。她先是一愣,随后咧着嘴角轻笑,整个人也懒懒地倚在墙边。

程亦嘉没想到自己刚回国就遇到了丁宓之。

她本来想着等自己租好房子找到工作,然后再去找丁宓之要钱。毕竟当初说好的一百万丁宓之还没付给她。

丁宓之和五年前相比,气场只增不减,从他身边谨慎说话的人就能看出来。五年岁月似乎只是让他看起来更有味道而已,眉宇间透出一股无形的魅力。

程亦嘉记得,他在外面永远都是衬衫西装皮鞋,只有打球的时候,会穿得休闲一点。今天也不例外。

丁宓之不知道对身边的那几个人说了什么,很快那几个人就都散开,然后他朝程亦嘉走来。

“丁宓之,好久不见。”程亦嘉率先打招呼。

丁宓之看着她手上夹着烟,蹙了蹙额,说:“去国外镀三年金,就学会了抽烟?”

程亦嘉学着黄茜的样子,左手环在胸前,手背朝上,右手两根指头捏着烟,手肘架在左手面上,一副娴熟的做派。她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除了抽烟,还学会了怎么讨债。丁宓之,一百万的帐还认吗?”

丁宓之哎了一声,伸手掏出怀里的笔和支票,当着她的面填写完,“一百五十万,那五十万算利息。”

程亦嘉摁掉烟头,接过支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那我就收下了。说起来,我觉得自己演得挺不错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睡了你。”她眯起眼,打量丁宓之,“你一晚多少钱?”

丁宓之面色一沉,扭身离开。

在他走后,程亦嘉懊恼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在心里骂自己:程亦嘉,你还能不能好好跟他说话了?

第4章 归来

沉淀三年,她明明是想留给丁宓之一个好印象的。

很显然,又被她搞砸了。哪怕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例如什么三年不见,你好像没怎么变,或者,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家酒店之类,都比之前那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