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手提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手心里端详着。

玉佩是上乘的好玉,图案由由云纹和蝙蝠组成,寓意流云百福,幸福绵延无边,最下方用小篆刻着秦司漫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这是何婉兮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年,托人给她做的,这字还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秦司漫不喜欢这种古典玩意儿,也不相信这些寓意之说,可却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因为这是何婉兮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此情此景下,这块玉佩的寓意显得倒有些讽刺。

秦司漫不由得攥紧了玉佩,放在胸口前,隔着一个物件,试图跟天人永隔的何婉兮传递着什么。

不过是妄想。

秦司漫收起玉佩放回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陈献的电话,没等那边开口,直接开口说:“老陈,帮我找个卖家。”

“你要卖什么?”

秦司漫有所迟疑,最后狠下了心,“我手里淮安的股份。”

陈献怀疑自己听错了话,顿时炸开了锅,“你受什么刺激了,淮安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你这40%的股权在手完全都是坐在家中等收钱啊,你干嘛便宜秦淮洲那个老东西……”

“换个清净,值了。”

秦司漫心里并没有多少舍不得,只是对自己的母亲抱有愧疚。

毕竟她留下的东西里,自己能抓住的也只剩下一个玉佩了。

-

事情的发展走向跟秦司漫预计的相差无几。

第二天晨会后没多久,秦司漫被郭安民叫到了办公室。

郭安民打开门,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小秦,坐吧,想喝什么?”

这个科主任有多虚伪,秦司漫早就领教过。

“我不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郭安民拿水杯的手停顿了几秒,随后恢复正常,为俩人冲了杯黑咖啡,放在茶几上,这才坐下,面不改色的说道:“你爸爸很关心你,托我来跟你说几句话。”

秦司漫勾了勾嘴角,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郭安民毫不介怀她的态度,自顾自的念叨着:“你爸希望你能回淮安帮他的忙,你留在咱们辽西的眼科是屈才了。”

“接着说。”

“聘用合同上面的违约金,辽西这边双倍赔偿给你,你可以对外宣传是自己辞职,面子里子都有了,你觉得怎么样?”

考虑得如此“周全”,还真像秦淮洲的行事作风。

秦司漫笑,反问:“要是我拒绝呢?”

郭安民早有后招,不紧不慢的接上:“秦大夫来眼科以来,病人对你的投诉不计其数,我念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给过机会,可是昨天你在办公室跟病人家属差点大打出手,传遍了整个辽西,影响恶劣,科里打算就这事开除你。”

“开除传出去可不好听,孰轻孰重,秦大夫想必心中自有分寸。”

好一个二选一。

可秦司漫哪一个都不想要。

“郭主任觉得我会选哪个?”

“秦大夫是个聪明人,怎么选对自己比较有益处不用我多说。”

秦司漫做完最后的试探,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拿出早上出门前就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银。行。卡,“我选第三种。”

这下轮到郭安民不解,“什么第三种?”

秦司漫将银。行。卡放在桌上,声音淡如水:“我主动辞职,卡里是违约金,密码是123456。”

秦淮洲会怎么对付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他算准了一切,唯独遗漏了秦司漫内心刻骨的恨意。

恨意趋势之下,哪能是一个辽西、一个眼科甚至于一个沈琰,就能让她屈服的。

秦司漫昨天就预料有后招,早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秦司漫的反应完全在郭安民意料之外,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你何苦如此,跟自己的父亲较劲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父亲,他和我妈一样,早就死了。”

曾经在秦司漫如同英雄般存在的好父亲,早就不复存在。

就算秦淮洲还活着,在秦司漫心中,也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秦司漫从郭安民的办公室离开后,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拿上早上准备好的纸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默不作声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些医生跟着上级大夫查完房回来,看见这一幕,皆是一愣,却不敢上前过问什么。

秦司漫平时给人的印象太过尖锐,不好相处,大家都怕一句话问得不对,伤及自身。

莫新回来的时候秦司漫已经收得差不多,她见只剩下办公设备的桌面,放下病例走过去问:“漫漫你要去哪?”

“我辞职了,马上就走。”

莫新瞪大了眼睛,按住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为什么啊,不是干得好好的吗,聘用期没到你现在走还要违约金,还有那么多病人……”

临走之际,难为这个科室还会有个人来挽留自己。

秦司漫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

情绪动容的摸了摸莫新的头发,反过来安慰她:“你好好干,争取早日独当一面。”

这些天的流言莫新都有所耳闻,她不了解秦司漫的家事,只是觉得,她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样子。

纵然脾气不好,性格古怪说话毒,可她绝不是没有实力靠后台进来的关系户。

怎么突然间就要辞职走人了呢。

莫新不敢多问,这里人多嘴杂,可却嘴笨不知道怎么留住人。

眼看着秦司漫摘下胸牌,脱下白大褂,规整的叠好放在桌上,抱着纸箱就要离开,莫新忙抬腿追上去,“你不跟沈大夫说一声吗,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要走了……”

提到沈琰,秦司漫一直隐忍着的情绪,慢慢有了裂痕。

她没法跟他说一句再见。

这两年她拼了命的要考进眼科是因为他,想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可最后走的时候,却还是一事无成。

秦司漫没法用这种姿态跟沈琰道别。

安安静静的离开,已是极限。

秦司漫垂下眼帘,“有空常联系,别送了,回去工作。”

丝毫不给莫新再开口的机会,快步离开,头也不肯回。

今天是个阴天,落地窗外乌云密布,灰沉沉,天气预报上说的夜雨一直拖倒现在也没落下。

闷热得厉害。

已经立秋,这场雨后,夏天大概就要进入尾声了。

电梯门打开,秦司漫恍然的走了进去。

原来才过一个季节。

可她为什么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实在太差,加上杂事缠身,一章删删改改好几次才会满意。我不想凑字数敷衍你们,所以更新时间更改为每晚十二点前,没有确切时间,因为我也不知道每天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或早或晚,望见谅。

第29章 撑腰

待秦司漫离开后, 办公室顿时炸开了锅, 众人议论纷纷。

莫新听着很不是滋味, 她不了解情况,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告诉沈琰。

结果还没走到办公室, 在半路上和边走边看病例的钟向文撞了个满怀。

钟向文捡起落在地上的病例, 捂着被撞得不轻的额头, “莫新你走这么急干嘛,得亏是撞着我,要是撞着哪个病人这可怎么办,你以后啊……”

钟向文爱唠叨的毛病无人不知,一大小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跟个小老头似的。

换做平时莫新尚有心情听他叨叨完, 可眼下她着急去找人, 只能敷衍过去,“不好意思, 我下次注意。”

说完,捂着额头就准备离开。

钟向文看她走的方向不对,叫住她:“你去哪啊, 这个点不去病房干活儿?”

“我找沈大夫。”

“他去手术室了, 人不在办公室。”

钟向文按耐不住那颗八卦之心,接着问:“你这么着急找他干嘛?”

莫新迟疑了片刻,想着他迟早会知道, 索性说了实话:“秦司漫辞职了,我想去跟沈大夫说一声,顺便问问是什么情况。”

钟向文眼珠子瞪得老大,“秦姐辞职了!?”

“嗯,晨会后没多久郭主任就叫她去了办公室,然后回来她就开始收拾东西,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没跟沈大夫道别?”

“没有,她走得急。”

莫新回过神,“沈大夫什么时候出来?”

“说不好,今天他手术排满了。”

怎么什么事都撞一堆了。

钟向文见她实在是着急,提议道:“你先回去上班,沈老师这边一结束我就去跟他说这事儿。”

莫新无计可施,只能点头,“好,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都自己人。”

莫新不能再多逗留,病房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跟钟向文匆匆道了别,转身回了办公室。

-

沈琰结束今天的最后一台手术,出来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长久站立让他感到浑身酸痛难耐,可心里不放心今天这几个病人,决定在下班之前,再去病房看一圈。

刚走回办公室,屁股还没坐下,钟向文便敲门而入。

沈琰疲倦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捏着鼻梁,“这么着急忙慌的,什么事?”

“秦姐,哦不是,秦司漫她辞职了!”

沈琰放下手,睁开了眼,“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晨会后没多久,走之前去了郭主任办公室。”

秦司漫会主动辞职,这事儿谁都有可能相信,沈琰绝不会相信。

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比谁都更清楚。

在到达目的之前,她怎么可能会走。

要走也不可能会拖到现在,毕竟之前有太多次,沈琰都以为她会离开的瞬间,结果她都还是留了下来。

“今天开了刀的这几个病人你盯着,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沈琰站起来,脱下白大褂就准备离开。

钟向文眼看着他就要出门,忙叫住他:“沈老师,您的手术服还没脱呢……”

沈琰低头,发现还真是。

也没多停留,转头走进卫生间,不到一分钟便出来,顾不上理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快步出了门。

沈琰提高了车速,加上不是高峰期,十分钟内就赶回了小区。

一路上太着急赶来,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又或者,见了她,自己要说些什么。

怎么想都很是突兀。

可不管不问,就这么任由着她辞职离开吗?

两相权衡之下,沈琰还是选择摁响了门铃。

半分钟过去,无人开门,沈琰觉得奇怪,又摁了第二次。

十多秒过去,还没人开。

沈琰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刚刚拨通,门就打开了。

秦司漫明显刚从床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一团,穿着一件长T,光着脚,眼睛都没全睁开。

模模糊糊的看见这个身影有点面熟,秦司漫揉了揉眼,一看还真是沈琰,整个人清醒了一大半。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辞职了?”

几乎是同时开口,话音落,两人愣在原地。

气氛有些尴尬。

里头的电话还在持续不断的响着,沈琰这才回过神来,挂断了电话。

秦司漫抓了抓头发,侧身让他进屋。

路过玄关门口的穿衣镜时,她看见自己原来是这幅鬼样子,顿时有点想撞墙。

秦司漫故作镇定,简单的理了理头发,绑了个马尾,打开冰箱问:“你喝点什么?”

结果冰箱里,除了几块过期的牛肉和几颗发了芽的土豆,几乎是空无一物。

“白水就好。”

“好。”

白水好,白水好。

喝白水真是太好了。

秦司漫关上冰箱,拿过餐桌上的两个玻璃杯,去厨房倒了两杯白水,这才走到沙发上坐下,“喝吧。”

沈琰这么一折腾倒还真有些口渴,拿过杯子,两三口便喝光。

“你还要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用了。”

沈琰可不是过来喝水的。

“你怎么辞职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